第一部 初廬篇
第四十五章 命懸綠寺
「慢著，我只是說了考慮，救不救他，還得看你們是不是有緣人。」徐命懸淡道。
「你要怎麼樣才肯救他。」我死盯盯的看著他。
「黑雷麾下陰陽童子求見綠寺命懸大師！」陰陽童子的聲音突然從寺外飄了進來。
我立即雙膝一曲，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沿著那綠竹林間的小道很快就奔到了一間青磚紅瓦的典雅別緻小廟，抱著小書的我顧不得敲門，飛起一腳用力的踢開了那兩扇朱紅的小門。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
但當我回到我們騎的那匹戰馬旁時，那匹戰馬卻吐著白沫屈著膝不肯站起來，趕得太急，這匹馬終於崩潰了。
「難道我是徐命懸，我是醫皇的弟子，就一定有義務要救人嗎？」徐命懸冷冷的反問道。
無言以對的我只有狂縱著馬在這朝陽剛剛升起的大漠上，向前方追逐。
中年僧人指著地上那幾根被我斬斷的青竹：「這是求醫者的行為嗎？」
「師傅，是求醫的惡客。」小和尚忙道。
「我，一命換一命，用我的命。」我望著他道。
袁茵奔過來拉住了我：「老大，你冷靜一點，在這裏動手，只會斷了小書的生機。」
徐命懸冷笑著拂袖而去，我懷中的小書不停的顫抖著他痛苦到了極點的身體，血一滴一滴的從他的指尖墜落到地上。
「傻瓜，那個姓徐的只是發發脾氣罷了，他一定會救你的，如果有病人死在他的寺中，他的臉往哪擱啊？」我強迫自己微笑，我竟忘了小書什麼都看不見了。
「真的嗎？」普竹睜大了眼睛。
我一個人坐在月光之下，竹林間吹來的風有些冷。
「最重要的一點是，一命換一命，如果我發現你三人中誰的體質令我感興趣，我就醫這個中魔焚毀殺之人，而被我選中的人就得供我解剖之用。」徐命懸輕道。
「大師說明白一點。」南宮北撓著頭道。
袁茵用白紗替他裹住雙手，但血仍不斷的從他十個指尖中一滴滴的滲出來，那厚厚的白紗轉眼間就被染紅了。
小書艱難的搖頭，看來他是實在熬不過這全身筋脈就要斷絕的痛苦。
「你就是徐命懸，你快救一救他，他中了魔焚毀殺。」我抱著小書急忙奔到了他的身前。
在我還沒到我們藏身處之時，我就看到了背負著小書的南宮北，還有神色惶恐牽著馬匹的袁茵從廢墟中步了出來。
我腦中一片混亂，想起了很多東西，不過這樣死去，我不會覺得遺憾。
現在只希望
我用力一腿踢在馬身上：「王八蛋！」
「我錯了，我賠你竹子不行嗎？求求你快救救他吧！」我說著話的時候，突然發現小書低垂著的指尖開始淌血，鮮紅色的血一滴滴的落在青竹上。
「沒事的，我會再去求他的，這麼多天你都熬過來了，只要再忍一會，再忍一會，就好了，不要忘了你現在還沒有恢復記憶呢？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可不行啊！」我喃喃的道。
「發生什麼事了？」他們竟沒有按我原來所說的在藏身之處等我。
那中年僧人將手放在了小書的腕間：「魔焚毀殺……第七天……」
「小書，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他馬上就要救你了。」我咬著牙道。
「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英俊的小和尚！」袁茵笑道。
「徐命懸，徐命懸在哪兒？快叫他出來救人啊！我的同伴快要死了……」我大聲的吼道。
「我沒用……我實在是熬不住了……全身每一個地方都……好疼……」他的頭無力的靠在我的肩頭。
「第七天，現在只是第七天而已，你不會死的。」我握著韁繩，不敢回頭再面對他那被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面孔。
小書的嘴巴發出嗚嗚的聲音，門外風中傳來了小茵的哭聲，我的一顆心碎了。
「老大，我受不了！」袁茵推開門跑了出去，風吹了進來。
小書的眼中竟流出了血，他口中不斷的發出嗚嗚之聲。
「小茵別傻了，老大怎麼捨得讓你去死，老大雖然沒用，但畢竟還是一個男人。」我咬著牙道。
「無禮！他不出來我還會更無禮，他再不出來，我就一把火把這破廟給燒了。」我凶神惡煞的道。
我一聲冷笑：「小禿驢，有種你就下毒吧！」
袁茵的眼淚奪眶而出。
「王八蛋，不許說這個……」我一把從南宮北身上搶過他背在身上，閃電一般翻上了馬背，雙腿一夾，胯下戰馬立即四蹄飛揚絕塵前奔。
我一口將藥丸吞了下去。
「奇怪了，三個人的身體都很特別？這樣吧！我對解剖你們每一個人的身體都很感興趣，所以你們可以自己選一個人出來換命。」徐命懸沉聲道。
「三個月前的所詢之事，望命懸大師能將幻天大師之意相告。」陰陽童子又齊聲道。
「這是做醫生的人說的話嗎？」一旁的袁茵喊了起來。
「徐命懸，快出來救人哪！」我抱著小書
我厲聲的吼道：「我是老大，還是你是老大，如果你死了，我怎麼向你娘交待！」
「我……好想死……」小書絕望的重複著這句話。
「快一點，他的血崩已經開始加劇，我看再不醫治，他可能是熬不過今夜了。」徐命懸淡淡的道。我低頭一看懷中的小書，他的五官已經開始滲血。
小書吃力的睜著他那一雙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艱難的翕動著嘴唇：「殺……殺……」
此時他竟連咬舌自盡的力氣也沒有了，我忙將手塞入了他口中：「痛的話，就咬我的手吧！既然到了這兒，你一定會得救的，我不騙你，如果騙你的話，我就是他媽的烏龜王八蛋。」
他行動能力完全喪失！我急忙在馬鞍上一點，整個人如炮彈一般射了出去，閃電一般落在他的身邊，輕輕的將身體各處皆被黃沙蹭出血的他抄在懷中：「沒事的，到了！馬上就要到了！」
「全身筋脈斷裂百分之九十，血脈倒施，血崩開始。」中年僧人看著小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緩緩的道。
「不見客？我們不是客！徐命懸你快出來。」我抱著小書一腳將小和尚出來的禪房門踢了開來。
「不錯，如果你們怕了，抱著這個快要死的人走吧！」徐命懸低垂著雙目。
「是的，今年十五，姐姐你為什麼要盯著我看？」小和尚的臉竟然紅了。
終於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綠點，蒼茫的黃沙中浮起了一片翠綠。
徐命懸一手遞給我一顆黑色的藥丸，一手接過了我懷中垂死的小書：「服下它。」
「別在這裏吵吵嚷嚷，決定一個。」徐命懸抬起了頭。
「小和尚的意見，徐命懸還是會聽一些的，畢竟徐命懸發誓終身不離綠寺，外面的一切都得依靠小和尚。」南宮北輕道。
「老大……我好想死……」寒風迎面而來，他微弱的話語貼著我的耳朵鑽進了我的心中。
「撐不住就不要撐了。」他鬆開了手。
「老大，血止不住啊！」袁茵的聲音不住的顫抖。
南宮北背上的小書整個人憔悴得就如籠罩上了一層死亡的顏色，他死灰色的皮膚上就連虛汗都已經流盡了，他艱難的抬著痛苦抽搐的面孔對著我的方向道：「老大……我不行了……」
青竹亂顫，風吹過。
「你請回吧！今天我師傅不見客。」小和尚緩緩的道。
「老大，你慢點呀！」袁茵縱著馬追在我的身
足下掠過的是滾滾黃沙，眼間的綠點逐漸變大，是一片翠綠的小竹林！
「你不是徐命懸嗎？你不是醫皇的弟子嗎？你怎麼能見死不救？」袁茵急道。
「什麼意思？」袁茵皺著眉頭道。
「求求你，快叫徐命懸出來，他就要死了。」我抱著小書就快要瘋了。
「老大，小書快撐不住了，剛才我已經決定了，如果你再不回來的話，我就和小北帶著小書先前往綠寺。」袁茵咬著牙道。
難道黑衣兵團都是衝著綠寺來的？
乾淨的禪房中，焚燒著濃濃的檀香，但卻驅不走小書身上的血腥味。
我接過藥丸站了起來：「小書，你記住，從今以後，你一定要替我保護小茵，你一定要替我幫她找到他的父親，一定要讓小茵快快樂樂的活下去，一定！」
「好樣的！」我抱起小書長身而起。
「象你這種惡客我見多了，你再在此胡言亂語，我就要用毒將你驅走了。」小和尚眉頭一皺，雙手合在了一起。
我猛的站了起來：「臭禿驢，你給我聽好了，今天，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我發誓，若他死了，我就一定要用你的性命來陪葬。」
「老大……」袁茵剛開口就被我打斷了。
「老大，你冷靜一點。」袁茵扯住了我的衣角。
抱著小書的我立時展動身形提著丹田的劍玄之氣，風疾電馳的向那個綠色小點狂奔。
徐命懸淡淡的道：「要殺我你竟管下手，救不救人是我的自由，普竹送客。」
「不要……老大……殺了我……」在我懷中的小書艱難的發出微弱的聲音。
我不太敢面對傷心欲絕的袁茵，還有南宮北，他雖然懦弱了一些，但還是一個好人，真有些擔心他。
「叫什麼叫？禁聲，要知道這兒可是佛門靜地。」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和尚突然從一間禪房中走了出來。
南宮北的臉也白了，他用力的扁著嘴唇卻說不出一個字。
「老大！」袁茵與南宮北縱著馬趕了上來。
說話之間，我右手抱著小書，騰出了左手，將丹田中的劍玄之氣提到手上，用力一揮，劍玄之氣從我手中激射而出，咔咔一響，那寺中的青竹竟被我那一記劈空手刀划斷了四五根。
我心頭一驚，難道他們追到這來了！
青竹搖晃著倒了下來，我站在青竹中冷笑，此時袁茵和南宮北才趕到。
「不行，你是
「老大，我們聽到喊殺聲還以為你出事了。」南宮北看見我忙道。
「誰說我要救他的，我可沒有說要救他。」徐命懸緩緩的道。
「那你要怎麼才肯救他。」我看著開始血崩的小書，理智快要失去了。
「各位施主請吧！」小和尚機械的重複著那句話。
懷中的小書突然張大了嘴，用那嘶啞的聲音發出噝噝的聲音：「不……要……」
「我知道自己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可有的時候，我清楚自己是不可以後退的，做老大就要有做老大的覺悟，誰讓你叫我老大呢……」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什麼意思？」
南宮北突然急急忙忙的奔進了禪房：「老大，徐命懸答應再見我們了。」我望著窗外竹中那輪殘陽：「真的？」
話畢，他轉身就走，小和尚身子一躬：「各位施主請吧！」
「我們才不怕！」袁茵大聲的道。
佛堂中死一般寂靜，我們等待著徐命懸一命換一命的選擇。
金黃色的夕照透過竹林的間隙灑滿了佛堂。
「死就死了唄，人嘛，總有個生老病死的。」小和尚竟不緊不慢的道。
「我清楚自己在不同的時段一定會有不同的想法，也許以後我會沒有勇氣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在這一刻，我是心甘情願的，大師請快點救他……」我跪在了地上。
我笑了：「傻瓜，不要也得要，這是我自己決定，由不得你不要。」
「小書，你絕對不能死，你絕對不會死……」我說話之間突然發現，小書伸直了舌頭，兩排牙齒艱難的咬住舌頭，舌頭被他咬破了少許。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什麼都做不到……」我無力的望著天空上那耀眼的光芒。
徐命懸搖頭道：「我怎麼樣都不會救他的。」
「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話未說完，小書環抱在我腰間的雙手突然鬆了開來，我勒馬回首，只見他整個人被重重的甩在了黃沙之上。
我只覺得馬跑得很慢，很慢。
「那你為什麼叫我跪下。」我紅了眼。
「跪下。」徐命懸看著我道。
「當然了，你有沒有女朋友呀？」袁茵竟然道。
「各位施主請吧！」小和尚朗聲道。
「是嗎？」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三天後，你自會以最佳的狀態死去，而他中的魔焚毀殺，我一定能治好。」徐命懸抱著渾身淌血的小書閃入了後堂。
「殺……殺……我……」小書張大了嘴巴，喉嚨中擠出了兩個刺耳的音
我哪裡肯罷休，一個飛縱躍過小和尚翻到了徐命懸身前：「你不救他，我就放火把這裏燒了。」
徐命懸停住了身形：「讓開，這裏不是你放肆之地，和尚雖不能殺生，但卻可以叫你教生不能求死不得。」
「小書，你聽到沒有，他答應救你了！」我興奮的道。
「什麼人？竟敢毀我寺中碧竹！」一個長相清癯的中年僧人緩緩的從青竹間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嗔怒之色。
「你這個施主怎麼這麼無禮，我說了師傅不見客就是不見客。」小和尚泰然的道。
「如果不怕的話，就讓我替你們把把脈。」
「我師傅的意思就是，如果你們三人中有他感興趣的體質，他就可以醫那個中了魔焚毀殺之人，如果沒有，我師傅是絕不會醫的。」普竹大聲的道。
「正是，求求你快救他吧！他撐不住了。」我喘著氣道。
「一命換一命？」我呆住了。
「昨天你還說你撐得住的，今天不可不能不行的，我們馬上就要到了，我求求你再忍一忍，好不好！」我無力的道。
我竟然又想到了商嵐妍，不知道能不能在死前再見她一面？我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我竟會如此的喜歡她。
「撐不住就去死吧！」中年僧人淡淡的道。
我猛然間想到了什麼。
「行了，姐姐，你想從我這裏下手是吧？沒有用的，不過照例我是有留來求醫者一宿的權利，因為來求醫者都是長途奔波，所以你們今晚可以在這裏住一夜，明早就得走。」普竹輕道。
我無暇顧及沙漠中何來的小竹林，當我狂奔進那綠色的小竹林時，我身上的力道已經快耗盡了。
原來他們不是追蹤我們而來，竟是與這綠寺有關？
「我只是叫跪下，可沒有叫你，你自己傻罷了！」徐命懸冷笑道。
「我有我自己的規矩，救不救他，得看你們之中有沒有令我感興趣的體質。」徐命懸的目光掃在我們三人身上。
「我，殺了我吧！」我一字一句的道。
「真的，因為我給了小和尚一些錢，還和他定下的協議，只要他師傅肯救小書，無論成敗，我們都帶他離開這兒！」南宮北道。
「你是叫普竹吧？你多大了？」袁茵突然走到了小和尚的面前，開始打量他。
夏怒與黑雷的廝殺聲很快就消失在了拂曉的寒風之中，我閃電一般射向我們的藏身之處。
徐命懸坐在堂前緩緩的道：「既然普竹替你們求情，我就可以考慮替你們醫治他，而且不瞞你們說，我對魔焚毀殺患者還是有一點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