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媚》第一卷 帝都篇

瞿峽之亂(二)

第一卷 帝都篇

瞿峽之亂(二)

「不敢了。」她再忍。
「很好,若你再敢惹這麼大的麻煩,記著,下次我絕不幫你!」
郭總管:「……」默默的退後了。
「季澈,我信上說要想辦法救那些老弱婦孺的,你有沒有吩咐人去辦啊?」
慕容七抱著木桶用力撲騰了幾下,牙關直打戰,只覺得渾身都要僵掉了,耳邊滿是箭矢入水的咻咻聲,她不敢停留,大致看準了方向,躲在木桶背後,順著水流掙扎著朝前劃去。
不知飄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片黑漆漆的斷崖,斷崖周圍礁石嶙峋。她勉強定住身子,再次回頭,那艘大船已被遠遠的拋在了身後,瓢潑大雨中,雙桅大船的船身傾斜,有一小半已經入水,船上隱隱傳來驚呼之聲,卻又立刻被風雨驚濤之聲掩蓋。
他硬生生打斷她慷慨激昂的陳詞,手腕一抖,黑索驟然收緊,將她和木桶一同拽出水面,隨即一個巧妙的翻轉,木桶重新落回了水裡,慕容七則渾身濕淋淋的被他攔腰抱住。隨著一聲簡短的「走」,羽舸快速調轉了頭,朝洞穴深處行駛而去。
「你問過我嗎?」
黑索那端傳來的內力強大卻溫和,慕容七立刻卸去了周身的防備,任憑黑索拖拽,逆著水流一路往後而去。
忍……忍不住了啊混蛋!
原本咧著嘴笑的慕容七,在這樣的目光之下,也終於笑不出來了。
「……」
可黑衣人還是無動於衷,語氣淡淡道:「她自幼修鍊迦葉宮的『融雪化香』心法,在雪山待上三天三夜都沒有問題,區區十二月的甸江水算得了什麼?」
不知是因為真的很冷,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的聲音有些低啞。
兩座懸崖之間吹來陣陣寒風,慕容七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嘀咕道:「說好來接應的,人呢?」
「有這個心擔心別人,不如先擔心你自己,月宮主已在岸上等候多時了。」
他接著道:「我且問你幾句話。
「喂季澈你夠了啊!愛救不救,啰嗦什麼?大不了姑娘我今天一頭淹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那時你人老珠黃別怪我把你大老婆小老婆全搶過來……」
黑衣人身後還站著幾個身穿鯊魚皮水靠的男子,其中一個正要上前去,卻被黑衣人伸手制止,站在原地忍不住道:「少主,慕容姑娘凍得不輕,有什麼事不如先上船再說。」
黑衣人沒有回答,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睛,打量她滿頭亂髮和亂髮之下還沾著血跡的臉,面無表情道:「聽說你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和巨澤世子成親了?」
消息傳來的時候,慕容七正被關在家裡抄寫佛經,聞言長嘆一聲:「早說要和離嘛,結果還是要做寡婦,我的運氣可真夠差的……」
話沒說完,黑索一緊,往前急速拉進,她一時不查,灌了一口冰涼河水,頓時大咳不止,等到好不容易順平了氣息,羽舸的黑色柚木船舷已近在眼前。
「想得太多,既浪費時間又失了先機,說不定連命都沒了,還要怎麼行動?」慕容七不置可否,身下湍急的水流讓她很不舒服,不禁微惱:「你審問完了沒有?快拉我上去,明知我不識水性,泡了這麼久,難受死了!」
她說的這樣篤定,好像從來沒想過會有「他找不到她」這種情況發生。
「不知道。」慕容七回答得乾脆,「我只是猜,以皇上的脾氣,忍耐的極限絕不會超過瞿峽,所以才傳書給你來這裏來接我,甸江就跟你家後院一樣,你一定能找到我的。」
「不……不曾……」
「他很傾慕你?」
「還敢不敢任性妄為?」
他一邊說慕容七一邊點頭,嘆道:「郭總管,你是好人哪!」
這是一個暗蘊血色的寒冬,可是很快,過年的喜氣便沖淡了殺戮的血腥。來自白朔草原的北風吹起爆竹的殘紅,徘徊在遼陽京的街巷,百姓的談資也早已更換了數回。
「以後還會不會隨便嫁人了?」
慕容七一邊撈起他胸前的衣裳擦臉,一邊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交代。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沒有再追問,只是轉頭看向那道山體的縫隙,風雨之聲中還有隱隱的尖叫和兵戎之聲。
這種木船她認得,模樣很是俊俏,行駛起來又輕又快,因此有個雅號叫做「羽舸」。整個大酉,只有雄霸甸江,連朝廷都要忌憚三分的鴻水幫里才能找到。
好吧娘的話就算了,她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個娘。
一線燈光緩緩亮起,她奮力抬頭,瞧見船頭一個人影,左手提著銅質的風燈,右手手腕上纏繞著一圈圈繃緊的黑索,食中二指上兩枚黑銀鑲寶指環在黑索的勾勒下熠熠生輝。他正一腳踏在船頭的蛇首浮雕上,高大的身體微微往下彎,神情肅然的把她望著,山隙里的風吹起他墨色的衣角,一色的黑髮和髮絲間的銀色發繩一同翻飛舞動,發繩尾端的流蘇拂過耳上兩顆小巧的貓眼石耳扣,幽光浮動。
「你問。」慕容七咬牙切齒的回答。
崇極帝遣禁衛軍兩千人于甸江瞿峽成功攔截巨澤世子沈千持,世子府近百護衛迅速落敗,混戰中,沈千持身中數箭落水而亡,屍首為禁軍所截,帶回遼陽京,以藩王之禮下葬。世子妃晏容公主隨船沉江。闔府一百二十六口,婦孺老弱多為附近漁民所救,護衛軍傷亡慘重。
他就這樣彎腰看著水裡的她,一言不發,一雙本就流光溢彩的眸子反射著風燈下的水光,顯得愈發幽深,襯得原本略顯凌厲的五官也柔和起來。只是此刻,這雙眼睛里卻是沉黑一點沒有表情,看著叫人有些發憷。
慕容七眼前一亮,招手大喊道:「阿澈阿澈,我在這裏……」
「那麼,這場偷襲,你也事先知道?」
「不會了。」她忍。
「……」
「可顯然,你吃的苦還不夠。」季澈的話峰迴路轉,讓她剛咽下的一口氣又岔了方向,一邊咳一邊等著他。
這道縫隙遠看極窄,誰知背後竟另有洞天。慕容七隻覺得眼前一暗,抬頭看去,隱約可見石縫背後驟然寬闊的洞窟,洞頂上倒懸著長長的鐘乳石,而她和木桶君正浮在一條暗河裡,河的一頭和縫隙外的甸江相通,另一頭則被一艘窄長的黑色木船擋住,不知道通往何方。
……
因沈千持無子嗣,巨澤皇族血脈自此而絕。崇極帝將巨澤屬地收歸中央,改巨澤藩為巨澤郡,直接由朝廷派設郡守。
她一手抱著木桶,一手揮了揮:「阿澈,我好冷啊,快拉我上去。」
慕容七被人揭穿,有些泄氣的趴在木桶上嘟噥:「……沒良心的,萬一我受了傷沒法運功呢?」
拉索的人顯然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了解,即使大雨模糊了視線,依然能控制著慕容七和木桶君在眾多暗礁中穿梭自如,直到貼近斷崖石壁,黑索微微一抖,繞過一塊屏風形狀的礁石,將她拉進了一道天然的山體縫隙中。
慕容七頓時柳眉倒豎:「季澈你憑什麼教訓我!」
「那麼,」他又往下傾了傾身子,語氣不見起伏,「……成親很好玩么?」
黑衣人打斷她:「你見過沈千持?」
「喂,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話未說完,斷崖縫隙中突然飛來一道黑索,不偏不倚的從她頭頂落下,在她腰間收住。
慕容七聞言有些心虛,支吾道:「也……也算有啊,皇上賜婚的嘛,皇上怎麼說也是我的伯父,再說了,天下人都是皇上的子民……」
「啊?啊啊!娘怎麼來了!混蛋!沒義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這是月宮主的原話。」
「閉嘴。」
「沒……沒有……」
大酉淳平十七年,年關將近,飛雪漫京城。
這一戰,史稱「瞿峽之亂」。
黑衣人瞥了她一眼,慢慢道:「不讓你吃些苦,你就不知道收斂……」
在他沒什麼情緒的目光注視下,也不知怎的,即使有神功護體,慕容七還是掌不住打了個冷戰,原本理直氣壯的話說出口來也氣弱了幾分:「不好玩。但我……我有不得不這麼做的原因。」
黑衣人冷淡的眼神有了一絲鬆動,語氣卻不見變化:「這次猜對了不代表這麼做就是對的。依靠直覺的判斷總有出錯的時候,這幾年被關在宮裡,看來你還是沒學會三思而後行。」
十二月的天氣,甸江水冷如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