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一百章 沉重而絕望的呼吸
他們走的是這般決然,根本沒有理會留在場間的這些下屬和親信的死活。
天海沾衣絕望至極,想要說幾句話求對方饒了自己性命,卻說不出話來。
雙翼狂振,風雪疾舞,她化作一道綠色的流光,消失在夜色里。
果不其然,隨後的一段時間里,他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破風的聲音,也沒有看到那道綠色的流光。
只是片刻時間,那兩道身影已經去了數百丈之外。
最開始朱夜對那名中年書生的問話,二人之間的對話,都是一種障眼法。
這是幻覺。
……
境界之間難以逾越的差距,會讓一切招法都失去意義。
天海沾衣睜開眼睛,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發出一聲哀鳴。
天海沾衣發現自己飛了起來。
松山軍府和絕世宗的高手們神情茫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
南客偏頭打量著他,有些木訥的眼眸裡帶著些困惑的神情,有些不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南客明白了。
那名中年書生。
朱夜對自己說道。
很明顯,這是他們一直的計劃與安排,他們之間早有默契。
有一道身影向著山崖下方的雪谷疾掠,還有一道身影向著高處的雪峰狂馳。
南客沒有避開他的拳,甚至沒有避的動作,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操琴的中年書生是誰?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逃走。
他們把天海沾衣砸向南客,就是想爭取多一點時間。
朱夜和寧十衛走了。
夜風輕拂,一綹黑髮從她的鬢角飄起,沒有斷裂,她自然也沒有受傷。
兩道亮光撕裂幽暗的夜色,天海沾衣的雙拳如閃電一般擊中了南客,毫無偏差地準確命中。
天海家的人看著自家少爺落在魔族公主的手裡,更是緊張到了極點。
他很慶幸,但不敢有任何放鬆,真元疾運,把絕世宗的輕身法門發揮的淋漓盡致,片刻時間又已經掠出了十余里地,來到 了雪峰上緣,只要再往前奔掠數百丈,便能翻過那處的山豁,看到高陽鎮的燈火,驚動那裡的駐軍。
兩聲輕響,綠色羽翎消失,兩位魔族美人化作無數光點消散,然後在山道旁重聚,變回羽翼輕輕搖擺。
南客的視線越過他,望向對面。
看到這幕畫面,朱夜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想有可能是真的。
……
朱夜和寧十衛的逃逸方向截然相反,哪怕她擁有世間最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這片雪嶺範圍內,最快也只能追上其中一人,而且以她的境界實力,只對上一人也不敢稱必勝,畢竟那二人是真正的人族強者,並不是天海沾衣。
南客鬆手把他放下,走到山道邊望向夜色下的雪嶺,身後不見雙翼。
他看著很慌亂,落拳看似毫無章法,卻無人知曉這兩拳乃是天海家絕學——攬雀尾!
朱夜從來沒有想過留下來,與南客一戰,不是他畏懼南客的實力,而是因為他看不透另一個人。
傳聞里,一直跟在南客身邊的那位燭陰巫長老,確實極擅琴音制敵,但他非常確信,那人早就在周 園裡死了。
然後,他忽然覺得咽喉有些發甜,然後覺得心窩有些發涼。
天海沾衣更不理解發生了什麼,恐懼茫然到了極點。
……
山豁上方被照亮些微的夜空出現在他的眼裡,讓真元已經近乎枯竭的他生出新的力量,步法再次加快。
如果是他要追殺兩路逃亡者,肯定也會先去追擊最快的那一路。
這一定是幻覺。
山道上已經沒有了朱夜和寧十衛的身影。
然後他發現自己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下意識里開始揮動手臂,就像一個手舞足蹈的木偶,有些可笑。但這依然沒有辦法改變他的運行軌跡。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的南客的小臉,他露出絕望的神情,閉上了眼睛。
雖然天海家的絕學很強,但他的拳頭沒有力氣。
他的呼吸已經變得很急促,自己都能聽到其間隱藏著的沉重。
所以他決定逃走,毫不猶豫,哪怕顯得那般無恥且可憐。
她看著峰間與崖下那兩道高速離開的身影,默然想著,這二人應該算是人族的大人物,居然都能這般無恥,難怪神族統治大陸北方已逾千年,卻 始終無法戰勝人族,如此想來,以後這種情況須得在第一時間里殺了才是。
啪啪兩道極其清楚的沉悶撞擊聲,在山道上響了起來。
很自然的,她望向中年書生,請示該如何辦。
他落在了南客的手裡,但沒有死。
當滿天弩雨灑向山道那頭時,他根本沒有關注南客的應對,而是盯著那名中年書生——中年書生只是低著望著懷裡古琴,沒有動,便是琴弦也沒動,更沒有避,但那些附著聖光的神弩箭,卻彷彿畏懼一般自然飄走。
羽翎是綠色的,在墨般的夜色映照下,顯得格外妖異,被那兩位魔族美人握在手裡。
……
沒有人會避開道路上一隻螳螂揮舞的前肢,她也不會理會天海沾衣的出手。
天海沾衣看著南客的眼睛,恐懼到了極點,死亡的陰影讓他生出了難以想象的勇氣,帶著哭腔大喊一聲,雙手向著南客的額角砸了過去。
天海沾衣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惘然,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他低頭望去,只見一根羽翎正插在自己的咽喉里,而另一根羽翎則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夜色下的雪嶺里有兩道破 風聲遠遠的傳來,偶爾還能聽到松樹被撞斷的聲音。
像是某塊薄冰落在另一塊冰上,像是夜風割斷了一道冰線,像是有人拔動了琴弦。
天海沾衣跪倒在地,捂著咽喉與胸口,看著被毒染成綠色的血水不停從指間溢出,漸漸沒了呼吸。
朱夜和寧十衛消失在夜色下的雪嶺里,就像兩條喪家之犬。
他們向兩個不同的方向逃逸,就是想爭取多一點可能。
這時,一道極其輕微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
他沒有轉身,依然向著前方狂奔,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漸漸帶上了絕望的味道。
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中年書生真是他想到的那位,他若再不走,今夜便一定會死在這裏。
朱夜想到了某種可能,只是那種猜想太過驚世駭俗,所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南客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依然看著山嶺間的那兩道身影。
無論是松山軍府還是絕世宗又或者是天海家的軍士與高手們,這時候都很茫然,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南客抓著他的前襟,把他舉在夜空里。
中年書生沒有理她,低著頭,看著無風而微動的琴弦,很是專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