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我對他的驕縱沒有底線，因為在這場感情里，我是那個低到塵埃里也能開出花來的那個人
第二節
「外科麻醉。」
山路挖開后，救護車把我拉進了軍醫醫院，其實我已經好了大半。一刀切老師聞訊帶著康樂醫院的救護車來接駕，回到康樂醫院更是受到了熱烈的迎接，就差鋪個紅地毯灑滿玫瑰花瓣大喊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了。有夠誇張。
等他走了，夏文麒打開盒飯一看，差點沒吐血，西紅柿炒蛋蓋飯，您也好意思說加強營養' 柯杏香同學每天都開她的甲殼蟲過來，送煲湯，專門往返于唐家與醫院之間。
就像我現在說直覺，這裏很危險，也會被憤怒絕望的群眾殺掉。
我點頭：「我只是不喜歡你名字的讀音，但我真不討厭你。」
「大哥，你還好嗎'」
我覺得很快樂，卸下了所有痛苦的暢快。
原來陶冰蓋在我身上的毯子，已經快乾了，我把嬰兒濕透的衣月日扒掉，用毯子包起來
啊呸……
我們默默地往上走，手機已經被水泡壞，其實通信中斷，有也沒用。
我說，葉榛，我好難受。
看著渾濁的水面上，飄著大片的梧桐樹葉。老闆障恐地說：「這村子地勢低，你看那個樹葉，那是村口最高的兩棵梧桐樹。」
「你給我的巧克力我還沒吃。」
我擺了擺手，我走不動了。
我指了指喉嚨，抱歉地笑了笑，又做了個寫字的手勢。葉榛瞭然地把手機給我，我慢慢按出一行字：我的同學找到了沒？
跟于雅緻已經分開至少八個小時了，彼此都音訊全無。天邊的雲漸濃，又有落雨的趨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人，認屍這種事，真是殘忍地過分
那女孩在做麻醉前，還跟父母說，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坐摩天輪，一家人都在笑。對於心臟手術來說，她的年齡已經有些大了，在手術台上沒有所謂的絕對成功。
「你男朋友也是？」
我跟陶冰對望一眼，正要跟上去，突然聽見微弱的哭聲
我始終沒告訴任何人，我遇到了葉榛，他已經調回了本市軍醫，已經是少校了，升官發財，沒缺胳膊沒少腿，看起來腦子也沒問題，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腦外科。」
我很擔新假如有一天他犯傻這麼跟病人家屬說什麼直覺，一定會被殺掉。
我也苦笑：「手術失敗家屬發瘋時，拿這種照片跟他們說．我也有孩子，我能理解你的
老闆突然激
「哭什麼啊，我要是捨身成仁了，你再哭也不晚啊。」
我一震，頓下腳：「等等，有嬰兒的哭聲。」
「有兩個人在發燒，已經餵過葯了。那個被砸傷的大姐 已經沒了，失血過多，傷口感染，也沒有抗生素消炎藥 」陶冰扭頭看朝抱著妻子身體的男人看了一眼，不忍心說下去，摸了摸我的額頭，「你也在發燒，據我估計應諼超過三十九度了，你睡著時我餵了葯，
那是我跟的第一台手術，手術進行到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時，病人心臟驟停，血壓跌下去。一刀切老師冷靜地吩咐輸血加壓，進行搶救。我遞止血鉗時，沒有害怕，也沒有沒出息地發抖。我甚至想著我面前的只是一個生命，和我們做過實驗的小白鼠和兔子，相沒什麼兩樣，都是生命，都是可貴的。
剛閉上眼就聽見外面人有喊：「葉副隊，晚飯做好了，給你打一份進過來不？」
他把妻子的遺體放在那裡，用衣服蓋上。他需要活下去，他還有孩子。
「得得，你趕緊閉嘴，我跟老闆前頭探路，你斷後，別走丟人。」
葉榛點頭：「找到了，醫生不夠用，他們在幫忙。」他又高興了一些，「幸好他們早找到一些山民還帶了葯，幫大忙了。」
我伸了個懶腰：「睡醒了才有力氣幹活啊 」
兩塊水果糖：「陶冰，吃掉，然後抱著速孩子往上頭去。于雅緻他們應該也在上頭，你去找他來拯我。」
那個抱著妻子屍體的大哥聽見「兒子」兩個字眼睛亮了一下，又望過來。我笑了笑，掏出隨身的錢包，指著錢包里的內嘟嘟的嬰兒照片說：「我也有個兒子，他還等著我回去，所以我得活著，必須活著。我不想有人來拯我們時，在這裏挖出一堆屍體，讓我的親人來認
天黑下來之前，我們走到了附近最近的村莊，應該說，原來應諼是村莊的地方。遠遠地
他說起來沒個完，真想用鞋底把他的嘴培上。我醒了一會兒就困了，閉上眼睛，耳邊重新情靜下來。再醒來天是黑的，燈泡的瓦數挺低，帳篷里是昏昏
他把解開的皮帶又扣上了，走過來，手探到額頭上，皺眉，憂心忡忡的模樣。
說完，栽扎進黃濁的水裡，朝那棵梧桐樹游去。嬰兒的哭聲越來越近，身子在水裡一
他點點頭：「姑娘，謝謝你。」
老闆說山上有大片空地的油菜花田，只是按照這個速度，很可能耍走到半夜。
「不用謝。」我乾巴巴地說。
葉榛沒說話，只是把我抱得更緊些。
「陶冰，你就在這裏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我扯出個笑臉：「沒關係，我還能撐，沒問題。」
「別貧嘴了，也不看什麼時候，快走吧，你照顧同學家屬，我打頭。」
一刀切老師說我是天生的外科大夫的料：冷靜，理智，判斷精準，而且有天生的直覺。
我們必須趕快找到一個空曠的高地，在兩邊都是高山的山道里，我想起個很不好的詞：瓮中捉鱉。
我點點頭，又昏睡過去。
我心裏一陣難過，不過做醫生這一行，生老病死已經看得很多。
他對我真溫柔，沒給我冷眼，也沒惡語相向，這全是因為我生病的關係。
不知道多久，我失去了意識，整個人置身於冰山火海。剛開始很難受，我想哭，可是怎麼都動不了。可漸漸的，痛覺消失，什麼聲音都消失。周圍是黑暗，這種黑暗讓我覺得很安全，整個人像陷入暖融融的房子里。好像又回到田美女的子宮裡。
泡，體力迅速流失，肢體幾乎已經麻木。我靠近大木盆，是個大約五六個月大的嬰兒，水快淹到他的耳朵。我忙把水盆里的水倒掉，驚喜地發現，木盆很大，浮力不錯，假如我抱著一個嬰兒，是絕對游不回去的。老天爺不亡我啊。我推著木盆雙腳排水，等游回去，我發現陶
站手術台需要體力，我每年夏天都去游泳館游泳，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這個距離目測是游泳館的水道的四個來回。
大學畢業后，我考了麻醉學的研究生，一刀切老師是市內康樂醫院的主任醫生，後來介紹我過去，跟著他上手術台。大學五年，我跟一刀切老師已經配合得很默契，第一回上手術台，他做心臟瓣膜手術，我做助手，那女孩子二十一歲，才上大二。
這麼艱苦的環境下，那個三十多歲的大哥依日背著妻子的遺體。下
他去救災，偶爾遇見了受災的我，僅此而己。
心情，我們已經儘力了，再陪他們掉點眼淚，舍讓他們覺得好過一些。」
我們不能往下遊走，便順著公路往上頭走。
還兒子呢，他們竟然也信。」
真頭疼，連地球村都出來了，也不看什麼時候。
「我跟我妻子結婚十年了，平時工作忙，沒時間陪他。前段時間我們家買了車，就把孩子放到他奶奶家，然後我們倆單獨出來自駕游。」男人說，「我是想讓她高興的。」
「行，謝了啊。」
「你可醒了，可把副隊給自死了。」
留在這裏的其他史生都是獃滯狀態，包活那個叫娟兒的同學家屬，神情獃滯地坐在那裡。陶冰上去安慰她，她也一聲不吭。我心裏也著自，兩邊的山土都已經鬆動了，水也將地基泡軟，經不起什麼風吹草動，非常的危險。
總之，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勢洶洶的後福。
遞給陶冰：「抱著，我沒力氣了，你身上還有什麼吃的沒'」
很微弱，像被虐待的小貓發出的叫聲。
我走過去跟他打招呼：「老闆，這附近有沒有植被完整的高地，我們必須走，不能在這裏了。」我指了指上頭的山頭，「再下雨的話，會塌，這房子也會塌。」
我走到那個大哥身邊，他走在前面，臉上都是麻木的痛苦。經過一塊能避雨的石檐下
我很久不做夢了，我又夢見了葉榛，他看起來一點都沒變，跟以前一樣帥氣的男孩子，夢裡他對我笑，柔韌修長的身體緊接著我，很溫暖。
可直不退 」
我愣了一下：「我很抱歉。」
「你哪天要是不做醫生了，能去行騙 」
一部分人搖搖頭，繼續往上走。
我走到陶冰面前，她苦笑了一下：「你真能瞎掰，錢包里還塞著嬰兒照，你自己的吧'
我跟陶冰對望一眼。
軍醫出去好像跟護士吩咐了什麼，一會兒又進來往點滴里加抗生素
陶冰皺眉：「你真的沒問題嗎'」
「行，掰碎餵了。」
「不，要是都死了，不可能沒浮屍。」陶冰說。
陶冰扯我的胳膊：「不行，我扶著你，我們一起走。」
「你在發燒，你沒有那個體力 」陶冰著自起來，「唐果你在找死 」
陶冰哭著說：「唐果
「你是醫生吧'」
我甩了甩胳膊，壓壓腿：「不用你，我去。」
我說，葉榛，我冷，你再抱緊一點吧。
她傻眼．「我不會游泳。」
嬰兒吃了吮完巧克力渣就睡著了，陶冰一直捂著，孩子身體很好，竟也沒發燒。我們往上走，陶冰抱著孩子走不快，我也體力不支，隉得像蝸牛。眼前黑過一陣又一陣，我能清楚地聽見牙齒打架的聲音。眼看著天漸漸黑下來，雲頭越來越沉。我心一橫，從口袋裡掏出
「沒有。」我慶幸地鬆口氣，「要是這個木盆小一些，我就得淹死。」
葉榛把水湊到我嘴邊，他離得很近，走進我的眼底。跟從前相比，他只是黑了些，還是那樣的乾淨澄澈，時光走得那麼急偏偏忘記帶著他。
陶冰估計想起了昨晚講的鬼故事，互到瞪大眼：「臭果子，你別嚇我啊。」接著她屏息豎起耳朵，「真的有 」就在露出樹尖兒的地方，仔細看能發現一個洗衣木盆擋在那裡。嬰兒的聲音很弱小，剛才人多，聲音一大就被掩蓋了。
「你們心腸那麼好，一定會沒事的。」男人表情漠然「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這是我清醒后，聽見軍醫先生說的第一句話，然而我只能轉動眼珠，粗略打量一下環境。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里，醫用設備簡陋。我全身都疲量，連個指頭都懶得動，嗓子著了火，感覺不大對勁。
陶冰臉上的擔心有一瞬間的崩塌，我忍不住笑了，推她一下：「別擺著一副死人臉了我好不容易擺脫那個死魚臉鼻祖棍蛋夏文麒。走，我們去看看其他人怎麼樣。」
幾個人獃滯的眼睛都有了點光，怔怔地看著我。
之後的幾天里，一直不太清醒，總覺得吵，元氣大傷的人還覺得累。葉榛很少跟我說話，他很忙。當然他來了我就裝睡，不知道他發現了沒。後來于雅緻接替了葉榛的照顧工作，我在半夢半醒間隱約聽見於雅緻跟葉榛道謝。這場景太有趣，我現在的男朋友跟我的前夫道謝。我差點從夢裡笑出來。
老闆坐在屋頂上獃獃的，遇見這種變故，還有人死了，連家都要沒了，不呆才奇怪。
後來連副院長都驚動．帶了個盒飯過來，和顏悅色地說：「小唐啊，醫院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注意加強營養啊。」
這便就是夢境的
「你是高燒引起肺炎，幸好直升機飛到那塊兒，正好有人發現了你，晚了就糟了。」軍醫先生喋喋不休的，「你好好休息吧，山路快挖開了，等挖開市內軍醫醫院的救護車就能開進來了。」
見我發愣，他扯住我的臉：「你不舍已經不認識我了吧？」
她還是很擔新的樣子：「不要背病理，誰不會背？要是情楚病理都不會痛苦了，就不需要醫生和藥物了，地球村的村民人手一本病理學課本。我們學醫的全去要飯 」
我一咬牙，忍住身體的不適：「不就是病毒侵入人體導致免症力下降，自細胞增多，體溫升高，有什麼呀。」
「人都死了嗎？」有個顫巍巍地問。
冰在哭。她在班上的外號叫女金剛，長得強壯，刀槍不入。女金剛哭起來很有氣勢，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以後應該也不會見面了吧，所以沒有必要說，沒什麼好說的。
我想起堂屋裡掛的照片集子，嘆了口氣：「老闆，你還有個兒子在市內上初中吧，你想想你要是死在這裏，他怎麼辦」
毋庸置疑的，下游的路已經被滾落的山石堵住。來時我一直欣賞山裡的風景，路過下游的路段時，住在山裡頭的山民大哥指著顫巍巍的指頭粗的樹苗說：剛栽上的，去年那茬趕上市內修電視塔，賣了個好價錢。
「唐果…… 」她知道這次分開都是凶多吉少，眼裡含著淚，「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酷的女生，你拿手術刀的樣子很帥，我一直很羡慕你，真的，只有羡慕。」
最後，她擁抱了我，哭著往上走。
有一束光指引著我向前走，有個溫柔的聲音跟我說，走過去，走過去，走過去……
他說，好。
醒來后我躺在屋頂上，我還活著，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身上蓋著個濕噠噠的毯子，我的同班同學陶冰抱著膝蓋坐在我身邊。天已經黑了，沒有人說話，枯坐著。陶冰眼淚汪汪的，很是狼狽：「你終於醒了啊，你嚇死我了 」
「燒還沒退。」葉榛摸摸我的腔，「果果，渴嗎？」
有個男人正背對著我換衣服，身上一個清晰的背心印子，沒被曬到的身體白皙健康，覆蓋著薄薄的有力的肌肉層。脫完上衣又開始解皮帶，我差點吐血，兄弟，我是病人，又不是死人
他回過頭，我的視線來不及收回，突然撞上，措手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