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畢竟還有人很要我，即使我很他，可是……我又依賴他。他知道我的全部過去，可是他還是肯對我溫柔——雖然我不知道這種溫柔什麼時候會變成傷人的利器。

何落凡說：「伯母你放心，我以後會照顧好萱萱的，我不會再讓她傷心了。」

可是我也是女人，誓言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對我來說，也是喜歡的。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剛回來的時候日夜都想，想得受不了了只能沒出息的哭。

「阿萱，你到底恨不恨夏珏？」

可是現在還有什麼能傷到我呢？

他一愣，綠眸中都是悲傷：「不會了，我保證不會了。」

還有我的父母，若熏的母親，舅媽，夏珏，何落凡，趙尋，藍冰，李默然，楊帆，陸曉銘……所有在我們的生命中扮演過角色的人。人生就是在背負各種期待的目光行走於世的過程，而我要對他們負責，因為已經過了為所欲為的年紀。

店子里有一座很大的文財神像，大概有三米高，手托著元寶，搞得神神叨叨。與其說是小吃店，倒有點像個廟堂，記得以前夏珏每次來都調皮搗亂地上去拜拜，搞得我、趙尋還有若熏都覺得很丟人。

我只能乖乖地笑，像小學生一樣聽話。

而是。

他說：「我們去北愛爾蘭好不好，你需要讀書，反正我也辭職了，可以去那邊工作，有時間了我就帶你去野餐郊遊，還可以住在城堡里，你肯定會喜歡。」

趙尋知道我要出國的消息很是驚訝，我們約好去四喜餛飩見面，像以前一樣，他把碗里不喜歡吃的香菜挑給我，我把過橋米線里的豬肝和肉片都挑給他。

在準備出國的這段時間里，母親不允許我住在外面，讓我回到家裡住，我知道她是怕節外生枝。母親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很強勢，只要她覺得對的東西都會義無反顧。她說，難道媽媽還會害你嗎？

我也該知足了。

她說：「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

聽他說了半天，我腦子裡只想著一件事，半晌我問：「那，那就不會再有人偷拍了吧？」

他的保證一點用都沒有，女人總是習慣讓男人說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誓言。因為知道動動嘴也不用花錢，所以誓言總是男人最廉價的溫柔。而可笑的是，只有不會實現的東西才叫誓言。

「我只是覺得好可惜。」

「因為這世界上，不止是辛月萱和顧若熏兩個人。」

我搖了搖頭，與其說恨，倒不如說她恨我。

我看著趙尋，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他指著我眼睛上的墨鏡，苦笑著：「你和若熏那麼辛苦，可是最後你們還是沒在一起。與其現在這樣，還不如沒有重遇過，或許對你們都好。我記得若熏以前跟我說過，他喜歡一個人，那就是唯一的一個人，這一輩子都不會改變，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不可替代的一個人。」趙尋握緊我的手臂，微微施力，目光里都是隱忍，「為什麼這樣的你們會分手呢？」

真奇怪，不知道為什麼何落凡每次都是勢在必得，而我每次都能那麼輕易的被他牽著鼻子走。他每次傷害我都是那麼乾脆狠毒，可是每次都是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來到我面前。

關於我跟梁木分手的真正原因母親還是知道了，當我躲在何落凡身後戰戰兢兢地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突然哭起來。

離開的那天長沙萬里無雲。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沒有讓任何人送機。

趙尋的眼睛慢慢地滲出淚水來，他說：「阿萱，那你會不會委屈？」

母親說：「落凡，我們以前沒能照顧號萱萱，以後就麻煩你了。」

不知道何落凡跟我的父母說了什麼，他們都很信任他，很喜歡他。他出現的時間剛剛好，像個救世主，像只美麗高貴的狐仙，他們對何落凡很滿意。所以我也要滿意。因為他們都是為了我好。

或許這就是孽緣。

我現在也的確不是個樣子，瘦，病態，連神情都有點畏畏縮縮的，像受過虐待的貓，對誰都充滿了恐懼和不信任。以前我高中的時候，在道館里的同齡孩子都用崇拜的眼光望著我，我瀟洒又利落，青春朝氣。而現在離那個時候已經過了七八年，什麼都改變了。何落凡不露聲色地拉住我的手，我那麼恨他，可是我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緊緊抓著他。

現在，我的眼睛對的反應不至於刺痛，可是強烈的光會流淚。我出門只能戴墨鏡，同時我討厭跟任何人的肢體接觸，男人或者女人，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所以我只能辭了奶茶店的工作。

在我決定跟何落凡離開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從此以後，這個男人無論好壞，都會紮根在我的生命里，根深蒂固，貪婪地汲取我的一生。

趙尋也獃獃的看著那座財神，好像也想到以前的時光，忍不住露出點傷感的表情。

我笑了一下：「我也只是覺得很可惜。」

是啊，那時候他多喜歡夏珏，他多傻啊，像個小老頭。我們還為了報復態度不端正的服務員把整罐的醋和辣椒都倒在殘羹剩飯里，我們到底有多欠揍啊！

所以何落凡說帶我走，我也是很喜歡的。

最後我終於想明白了，不是若熏不愛我，也不是我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