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相愛就老了》若薰外傳

第十四節

若薰外傳

第十四節

我曾經怨恨過那些幸福的回憶。
沈嘉陽笑著問,真的啊?
「那我就跟你上二本。」顧若薰說。
如果它們也有年齡的話,已經不是人見人愛的年紀,只不過是守著棺材過日子的垂暮老人,錯過的最好的時間,連愛情都成為了古董。
夏珏是我遇見的最夠義氣的女生,想到跟她分開,我就想哭。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說,我們一起去北京不好嗎?離開你我會很寂寞的,夏珏,現在還沒離開你,我就覺得寂寞了。
若薰哭笑不得的拉下我的手說:「放心吧,你沒問題的。你不相信你自己,那你可以相信我吧,我都說沒問題的。」
「那我陪你複課。」
湘江邊上有老奶奶在賣涼粉,若薰買了兩碗,遞過去五十塊錢。老奶奶認真的看了真假,又仔細的找了半晌錢,顧若薰把零錢拿到手裡,我眼疾手快的看到那張十元錢,不滿的說:「娭毑,現在這種老錢已經不能花了,你給我們換一張。」
「怎麼了?」
說這話的那天,班上的女生們都在忙著告白和留通訊錄,顧若薰忙得讓我嫉妒。夏珏笑著彈了彈我的額頭說,你傻啊,你真當我是聖女啊,你和顧若薰愛得如膠似漆,我說不定哪天神經受了刺激就要跟你爭個你死我活呢。
「我保存你這張,你保存我這張。」顧若薰真狠心。
「萱……」他結結巴巴的,眼睛張的又大又圓。
幾個杯子又碰一起,我和顧若薰對望一眼,趁著沒人發現溜出小飯店。在大街上牽著手慢悠悠的走,我不是夏珏,沒辦法在清醒的時候裝瘋賣傻。我們在湘江邊坐下,風很熱,卻吹得我瑟瑟發抖。
晚上找了個吃魚的店子,我把趙尋也硬拉來了,誰都不提考試的事情,因為生死已定,只等著出來分數報志願。夏珏喝多了,哭一陣笑一陣跟神經病似的。她老媽是東北人,她喝白酒跟喝水一樣,是個千杯不醉。我知道她根本沒醉,只是藉著酒勁想發泄一下而已。無論是真瘋還是假醉,一眾同學都是興緻高昂,哭也是發泄,笑也是發泄。
女生笑得跟朵花似的說,真的啊,媽的,說出來了,真爽!乾杯!
「而且是連號。」
它們錯過了又相遇,我和若薰還在一起,冥冥之中似乎都是天意。大概是戀愛中的人都多愁善感而且迷信。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手中托著的已經不是錢,而是我和顧若薰的天賜良緣。
「那又怎麼了?」
我知道顧若薰不是騙我的,這讓我更有壓力了,腦子一團漿糊,全部都是怎麼辦啊,連累顧若薰為我殉情,我比夏珏還可惡。我越想越害怕,幾乎篤定自己完蛋了,開始心虛的揉耳朵。
我拿著它們,覺得沉甸甸的,驚訝和興奮過後便唏噓不已。
「若薰,我覺得我考得不好。」
夏珏說,如果你不想剝奪我的幸福,那麼就讓顧若薰幸福下去吧。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黑色七月。
夏珏說,顧若薰的微笑太珍貴了,沒有你以前,他每天就是禮貌疏離的樣子,無論我做什麼他都是皺眉勉強接受。我每次看見顧若薰的媽媽,她好像都在因為心情不好而面色惡劣。即使把耳朵貼在他們家的門上,也聽不見他家裡有人說話。那樣的環境下生活了七八年的顧若薰,我想,能作為他的朋友,看見他為你而微笑,我也會覺得很幸福。
若薰把錢接過去,正要把兩張錢往兜里塞,卻盯著那兩張鈔票愣住了。
「當信物吧,只要我們在一起,它們就不會分開。」顧若薰歪著頭笑,很是可愛,「如果你手中的小薰想我手中的小萱了,就讓它們見面啊,牛郎織女一年見一次,它們幸福多了。」
高考結束那天,我磨磨蹭蹭的出了考場,顧若薰已經在門口等得滿頭大汗。看見外面太陽下每一張平靜又疲憊的臉,想起這半年來自虐般的生活,夏珏哭著勾住我和若薰的脖子吼著:「他姥爺的,我們今天誰不喝醉誰是孫子!」
「我跟著你上三本。」
「如果我只能考得上二本呢?」我的最後一次模擬考試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已經夠了一本線,連夏珏都誇我為了愛情化身智慧小超人。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一輩子也不出現也好,卻足以支撐我走過漫長的一生。
「沒關係。」
「不可能。」我脫口而出,搶過兩張錢仔細的對比,接著就傻了,「見鬼了,真是連號!」
我鄭重的發誓,我不會辜負顧若薰,夏珏才笑了,笑得有點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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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錢包,在夾層里找到那張十塊錢丟給若薰,呲呲牙:「行,顧若薰你就指望它升值娶老婆好了。」
兩張鈔票已經很舊了,都磨出了毛邊,其中一張還有小孩子用圓珠筆畫的貓臉。歷盡滄桑的兩張十元錢,二十七年前,它們是一起的。它們經過了無數人的手,遙遙無期的分別,可能已經走遍了整個中國,如同大海撈針的機遇,經過艱難險阻又重遇。
夏珏說,每次我看見顧若薰很早的到學校門口,你這個人總愛遲到,他也不嫌煩,甚至不懂得晚來一會兒,就那麼抱著本書默默地等著。看見你出現的一瞬間,他的表情會突然高興的像個孩子一樣,藏都藏不住。但是他還是裝作很不在意的,恰好遇見的樣子向你跑過去。
這是什麼邏輯,我轉不過彎,可是若薰說的話應該沒錯。
如果它們有思想的話,它們有嘴巴,有眼睛,會不會說我想你,會不會流淚。
「如果我三本的分數線都沒考過呢?」
我說不過她,薑是老的辣。我和若薰坐在台階上,一邊吃涼粉,一邊憤憤不平的說著:「上次我買書,那個老闆也找了一張老錢,還說能花。我身上就那十塊錢,在學校門口吃粉,結果店主死活不要,說現在銀行兌換都沒辦法兌換了,我把學生證壓在那裡人家才讓我走,丟死人了。」
「三本呢?」
老奶奶把頭往一邊擰:「沒賣幾碗粉呢,就這些零錢都找給你們了,老錢怎麼不能花啦,老錢可值錢了。」
可是記憶又是那麼有力量的東西,就好比是舊的日記本,放在角落裡,落滿塵埃。再翻開時,字跡已經淡了,紙已經舊了,幸福還放在那裡,原封未動。
「怪不得你跟個老娭毑較真呢。」若薰笑了笑,「在現在還能看見這種老錢,是被雷劈的好運氣,說不定收藏起來,以後能當古董賣大價錢呢。」
藉著酒勁,其中六班的女生直接揪住了沈嘉陽的領子,大聲說,沈嘉陽,你知道嗎,加著初三一年,我喜歡你四年!
什麼小薰,什麼小萱,亂七八糟的名字,我笑得半死,便任勞任怨的被顧若薰牽著鼻子走了。
因為太開心的緣故,即使別班不熟悉的同學,也覺得長得跟親人似的。去喝酒的隊伍壯大到十幾人,顧若薰在我耳邊說:「我們還是單獨行動吧。」夏珏的兔子耳朵比誰都尖,不高興的踢我:「你們犯得著這麼爭分奪秒么?等你們去了北京變成連體嬰兒也沒人管!」
「啊,分開了還有什麼意義?」我覺得不吉利。
「這兩張錢都是一九七二年發行的。」
在痛苦來臨時,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只能抱著那些逝去的幸福,從一個噩夢跌入另一個噩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