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河》第二卷 小城故事

第三十二章 久違的家

第二卷 小城故事

第三十二章 久違的家

火漁是被方潔叫醒的,看著陌生的一切有些不太適應。他們一致決定先去外公家,火盛租來了一輛的士,這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火漁不明白一向都節儉的父母怎麼會捨得租這樣的一輛車。
「媽媽,他,他是誰?」火漁指了指躺在裡邊那個睡得很沉的人,充滿了疑問,看方潔的表情看來他並不是壞人。
火漁的眼睛紅了,他這樣輕輕的一句話便逗出來她的淚水,火漁低著頭不敢去看他,怕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漁?長這麼大啦!快,來,舅舅抱抱!」他注意到了瑟瑟站在方潔身後的火漁,眼神里閃著亮光,伸出雙手,滿臉的期待。火漁下意識的看了看方潔,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火漁伸雙手,他一把就把她抱了起來,他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愛意,火漁對著他揚起一個微笑,他似是驚到了,隨後便是一個更加耀眼的微笑回應她。
「哥」方潔的聲音哽咽了,遠處漸漸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打著一把藍色的雨傘,褲腿高高的挽起,一步一步走來。
「恩,說是就這一個月的事了。」這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火漁不知道是誰,伸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想要聽到更多。
「媽媽,我好難受啊。」火漁無奈的喊道,感覺自己的頭快要裂開了,一有人稍微大聲一點的說話,就像是拿著錐子在不斷的敲擊她的腦部,一陣刺痛感,火漁忍不住用手緊緊的護住自己的頭部,卻沒有絲毫的好轉。
「醫生已經下了通知了?」方潔的聲音,火漁聽出來了,原來還吊著的心也漸漸的放了下來,只要他們都在就好。
他應下,滿臉的微笑。才發現他真是很瘦,都能清晰的看到他皮膚下的頭骨,看起來有些嚇人的模樣,卻有著讓她一瞬間就感動的笑容。
「舅舅。」
方新又進來了,一溜煙就進裏面的房間去了,不一會兒便拿著一個袋子出來了,火漁眼尖的看到,裏面是一個個像是紫的發黑的李子。
火漁醒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幾點鐘了,房間里的燈還亮著,她躺在一張木床上,床上掛著蚊帳,房間里很安靜,安靜的她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聲音。
夢裡面出現了外公,火漁覺得奇怪,自己對那時候在家時的事情幾乎已經沒有了什麼記憶,但是為什麼會夢到外公呢!他的臉被一團白蒙蒙的霧擋著,看不真切。只聽到了他的聲音,他在不斷的說著:小漁啊!外公真是想你啊!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呢?外公怕等不到你們了。然後他就又突然的消失了,任憑火漁怎麼奔跑怎麼尋找都看不到。
「不餓。爸爸,我們能看到白楊嗎?」火漁還惦記著從前看過的沙漠和白楊,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還能看到呢,心裏只有了當時看見白楊的那種感覺。沙漠和白楊生來就該在一起,沙漠體現了白楊的孤立與堅強,而白楊使沙漠也變得不再那麼荒涼。它們生來就該在一起的,這才是完美的組合。
回程顯得格外單調,尤其是在火漁暈車以後,直到了甘肅地界,聽到火盛在不斷的喊她,告訴她那就是黃河。火漁頭疼的厲害,看了看外面那條黃黃的,像是混雜著泥沙的大河,哦,那就是黃河啊!難道是因為它的黃所以才叫黃河嗎?火漁心裏有一個大大的疑問,然後又昏昏沉沉的躺下了,沙漠和白楊什麼時候錯過的她也不知道,只是一味的昏睡,醒來的時候便吃些東西,酸酸的糖果,緩解了她心裏的難受感。沙漠和白楊成了這個回程里她最大的遺憾。
一個人的心裏會有很多根弦,就像這個世界存在的每一種情感,每一次被不同的情感打動的時候,相應的心弦就會被悄悄的撥動,然後傳達到身體的每一個細小處,每一個細胞、每一滴血液都在身體里不斷的流淌,然以把這樣的情緒傳達到眼睛,鼻子,嘴巴,還有手指尖,然後面部就會表現出來這樣的情感所帶來的心情的撥動。
「當然!一定會看到白楊的!」火盛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眼神中滿是寵溺。
「哥哥。」火漁輕輕的開口,喊了喊這個還在發著愣的男孩。他的目光朝火漁看過來,眼裡閃過一瞬間的驚喜。
「你找什麼呢?」火漁看著在屋子裡亂轉的方新,好奇的問。
火漁聽見外間方新的聲音:「媽,你看到我的李子了嗎?」
「呵呵,小漁,別怕!哥哥可是好人,不會欺負你的!」那個火漁聽到的女人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火漁抬頭一臉困惑的看向她。
「是好東西。」方新神秘的笑笑,然後出去了。
「快,這是舅舅啊!快叫舅舅!」方潔擦了擦眼角,對著火漁說。
「小漁。這是我給你留的。都是給你的哦。」他拿著那一袋李子站在床前,獻寶似的,偷偷的附在火漁的耳邊輕輕地說,但這樣安靜的室內,火漁聽見自己心弦被撥動的聲音。
「怎麼了?做惡夢了?」方潔拿起帕子為她擦去額頭的汗水,關切的詢問。
方新從床上爬起來,在屋子裡四處晃蕩著,火漁不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麼,只是坐在床上,看著他像無頭蒼蠅一樣的亂轉。
「小漁。」他彷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輕輕的也喊了喊她的名,眼睛里不再有困意,看著屋內的眾人,還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不知道會走向哪裡,一切都是茫然無緒的,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麼,會發生什麼。我們在這趟人生的列車上,車子不斷的前進,只能跟著前進,沒有終點,每一站都有人在下車,卻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站下車,列車在前進,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帶給你喜悅,但你同時必須面對面前狹小的車廂,車廂里好相處的人、不好相處的人。
「來,媽媽幫你把耳朵捂住,看這樣是不是會好一點點」方潔從包里拿出一件衣服來,堵住了火漁的耳朵。火漁漸漸的安靜下去,然後又沉沉的睡了,彷彿周遭的一切她都不知道了。火車還在不停歇的前進,不知疲倦的開著。
人山人海的火車站,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有拖著大箱子走過穿著華麗的人,也有衣衫襤褸拿著大袋子匆匆的人,還有背著書包帶著帽子看起來很是閑散的人,什麼人都有,一路被方潔拖上了車,這是多麼熟悉的場景啊!她曾就這樣坐著,然後任由火車把她帶來了這座城市,車窗的風景好像隔了很遠,遠處有大煙囪冒出來的濃煙,筆直的,然後在高處被風一吹,零零散散的散開來,越來越開,顏色也越來越淡,遠遠看去,那一片的天空彷彿都籠罩著淡淡的烏黑色。
四天四夜就這麼過去了。五年前去的時候還需要七天七夜,現在的回程只要四天四夜就好了,火盛在不斷感嘆時代的變遷與進步,火漁木訥的跟著他們下了火車,火盛告訴她,他們已經達到了東安,很快便能到家了,火盛和方潔都顯得有些激動,火漁確實暈的只剩下了難受,然後又上了汽車,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窩在方潔的身上便是不知不覺。
「小漁?小漁?」方潔在喊她,地面突然開始抖動起來,一下接著一下,一直不停的抖動,火漁嚇的尖叫,一直奔跑,卻是無處可逃,周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哪裡是哪裡,地面開始一點點的塌陷,甚至能聽到那爆裂的聲音,像是被大火烤的「噼啪噼啪」的發出聲響,一下接著一下,近在耳邊,火漁滿頭都是汗水,不管不顧的奔跑起來,一不小心前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身體飛速的降落,衣服被風吹得鼓鼓的,她發出一聲凄慘的尖叫。
「小漁。小漁」火漁驚叫一聲在方潔的呼喚中醒來,額頭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水。
屋外的人沖了進來,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火漁坐在床頭,瑟瑟的看著躺在裏面睡得渾然不覺的人,方潔第一個就衝進來了,看著火漁滿臉的驚恐。
他抱著她便沒有再放下來,火漁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已經十二歲了,而現在卻被舅舅這樣抱著走,但是山路漆黑,她也不敢打斷他們的互相詢問。趴在舅舅的肩上,昏昏沉沉的再一次睡過去,大概她這四天都是睡過去的,但卻沒有一次是進入了深層睡眠了,總是淺淺的,稍微有點動靜就會被驚醒,也被身體的不舒服而折磨著。卻意外的在這樣顛簸的山路上,趴在舅舅的背上,隨著他的步伐,一抖一抖的,反倒是睡得格外香甜起來。
「哥,你真好!」火漁抬起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落,臉上卻是溫暖的微笑,方新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自己的頭,頭髮顯得更亂了。
「小漁,這是舅媽!這是外婆!這是姨媽!」在方潔的介紹中,火漁一個一個的喊過去,每個人的臉上皆是微笑。
「呵呵,是被哥哥嚇到了啊!他是哥哥!叫方新」方潔笑了,火漁看著她消瘦的臉頰,才驚覺她最近真是瘦了很多啊!也許是她一直都這麼瘦,而粗心的自己卻並沒有發現,她低下了頭,陷入了一種不知名的情緒中。像是懊惱,又像是不安。
大人們相視笑了,然後又不約而同的出去了,繼續他們未完的話題。
跟隨著火盛和方潔一路奔波,看陌生有略帶熟悉的風景,一路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烏魯木齊火車站,人山人海的車站,方潔緊緊的拽住火漁的手,拽的她生疼生疼的,火漁卻是不敢開口讓她鬆開手。
得到火盛的肯定后,火漁的心情簡直是美極了。一路上飛速掠過的風景都使她感到興奮,火車的「哐當」聲也使她感到心跳加速,吃著糖果,看著窗外的美景,那些不快樂的事情都漸漸的離她遠去、遠去。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躺在床裏面的人被屋內這樣的吵鬧給弄醒了,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獃獃的望著這一屋子的人,有些不解。
「外婆,我也好想你!」火漁自然而然的說出這句話,大概只是為了附和她,她的記憶中沒有這位外婆的影子,但是她的擁抱讓她覺得暖心,就像這個家裡、這個床給她的感覺一樣。比起那個十平米的黑暗小屋,這裏簡直就是天堂,她喜歡這裏,她不想要再去新疆。
一路上顛顛簸簸,到了半路師傅卻是不願意繼續往前走了。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好說歹說的,師傅都決意不再前往,天色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還夾雜著小雨,一點點的打在身上,火漁竟覺得有些涼意,她是回來了嗎?腦子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大大的問號。已經完全的離開新疆了是嗎?感覺多麼的不真實,新疆的夏季,就算是雨水泛濫也從不會有涼意,而現在她卻真真實實的感受到這樣細碎的涼意,透過皮膚,傳達給大腦,然後經由血液流到心臟。
火盛把她們兩個安頓在車站口,並一再囑咐不要離開,就走了,火漁看到那個方向寫著「售票廳」三個字。等了很久,火盛買了車票回來,好在這個時候也不是什麼高峰期。三個人便開始往車站口擠,他們將去達一個叫東安的地方,她不知道那是哪裡,但火盛說,那裡離家就很近了。
他們站在路邊的屋檐下,一時間失去了主張,眼看著雨要越下越大,不知道如何是好。
黑暗裡我們黑色的眼睛,看不到身邊的火光,遠處昏暗的燈光時那麼的遙遠觸手不及,好像所有一切都是夢幻的,不真實的。光明何時會來?
「他們好吵,一說話我的頭就開始疼媽媽,能不能讓他們不要說話了」火漁無奈的大叫,感覺到自己的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再狠狠的撞擊一樣,也許腦漿正在頭內不斷的晃動,從左邊到右邊。
「小漁,怎麼了?做惡夢了?」方潔坐在床邊,抓緊了她的手。
「外婆好想哦,小漁」外婆走過來,輕輕的抱住她,火漁聞到了她身上類似於柴火的味道,像是在新疆時,方潔每次做飯後,衣服上的柴火味。
「小漁,餓不餓?」火盛問她。
火漁悲劇的暈車了,這大概就是暈車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窗外,直到眼睛盯得十分累,然後一看到窗外飛速的風景就會忍不住心裏難受,想要嘔吐。方潔說,她這是暈車了。火漁整個人都沒有精神,懶懶的靠在座位上,方潔伸出手扶著她,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列車在晃晃蕩盪的前進,偶爾還有售票員誇張的大叫聲,車廂里的人不斷的在議論著什麼,在哪裡看到的奇聞,在哪裡碰到的趣事,睡得很不踏實,他們的聲音全部都在耳朵邊打轉,使她無法進入深層睡眠,整個人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像是感冒的時候,頭有些疼,還有些暈。
「啊!」火漁大叫一聲,那是一隻腳沒錯,順著腳看過去,發現那裡還躺著一個人,他的頭朝著裏面,但大約能看出來,那是一個男孩子。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方潔看著一臉痛苦狀的火漁,心裏也是一陣擔心。
「還好我很早便出發了,想著也能在路上遇到你們,不然你們這會兒可怎麼是好,車子呢?怎麼沒送你們到家?」那個男人走過來,臉上是暖心的微笑,看著他們眼裡的激動那麼顯而易見。火漁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樣的關係,腦海里也沒有熟悉的影像,怔怔地看著他們熱絡的聊著彼此的近況,還有家裡的人。
室外卻是安靜了下來,意思聲音都沒有。火漁這時候聽到了外面的蛙聲,一下一下,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蟲兒發出來的聲音,在這個夜晚,湊成了一首動聽的音樂,她翻動了一下身子,卻看到一隻腳。
「小潔。」遠處突然傳來這樣的一聲喊,火漁注意到,方潔在那一刻顯得有些迷茫,眼神里又有著明顯的喜悅,像是有了極開心卻又不敢相信的事情。
「媽媽,我夢到外公了,他說他很想我。還說他可能看不到我了」火漁瞧見了方潔在聽到她的話后,一臉難過的表情,但還是把這句話完整的說完了。方潔呆靠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著面前一臉不解樣的女兒,卻不知道要怎麼和她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