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沉默的溫柔
第十章 謀定
「小姑娘，怎麼還不上去啊？是不是有心事？」修斯的聲音將芙蘿婭從沉思中驚醒。
「唉，」修斯看著芙蘿婭的美麗身影，嘆了口氣：「也是個好孩子啊！真是可惜了。怎麼都這麼想不開呢？」
修斯嘿嘿一笑：「你訂了這麼陰損的一個計劃出來，還不是怕精靈傷得多了？現在精靈都被你當成了私產，你愛護之心絕不下於我老人家的，嘿嘿！對了，年輕人啊，你那個大箱子里裝的究竟是什麼？居然連我老人家也看不透外面的封印。」
羅格將鐵箱負在背上，一躍而起，落在那些精靈女孩子中間，跟隨著她們向雪峰上爬去。
在通往神諭之城的大路上，一個精靈騎士正瘋狂地賓士著，絲毫不顧惜跨下戰馬的死活。經過一整天的賓士，他終於在日落前踏進了修斯長老的房間。將羅格的密信交給修斯之後，他就徹底虛脫了。
稍事休息，羅格又回到了自己的議事廳，接連會晤過公國持掌司法、財政、軍事和警備的大臣之後，已經是華燈初上。在離開阿雷公國之前，他必須將一切善後工作都交待好，免得自己不能主持大局的時候，再為敵人所乘。
《權臣傳》！
此刻已是深夜了。
「風蝶，你是從哪裡找到這本書的？」
羅格輕輕撥落了碧落星空：「用劍架著脖子，這是求人嗎？哼，背叛她的人……難道你不是其中一個嗎？不管怎麼說，她的提議很合我的心意，所以我沒有理由不答應。安妮，我對你們之間的情情愛愛根本不感興趣，如果你要我改變主意，就得提出更讓我動心的條件才行！你別忘了，如果你殺了我，你難道還想再見到那頭骨龍嗎？你要找的那個人，恐怕從此再也找不到了吧？」
鐵箱內透出的黑暗、暴虐、嗜血的氣息一時之間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風蝶帶領著精靈大部隊隨後上峰。只有芙蘿婭有些魂不守舍，她獃獃看著安德羅妮優美而矯健的背影，竟似有些痴了。
他反覆地思索著修斯說過的每一句話，特別是有關侵蝕的一切。他忽然心中一動，當初海因里希跟隨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隨後它就被自己騙入了空間迷宮之中，留下的大量死亡氣息也早就消失得乾乾淨淨。那麼，那頭銀龍為什麼還不走，反而在神諭之城不遠處做了一個窩呢？
他沉默了一會，才道：「我會給你一些時間的，你試試看能不能勸服她吧！」
安德羅妮一時語塞，但隨即又道：「可是她……她已經不是公主了！她的國家就要滅亡了，她的家族也會失去地位和權勢，一句話，她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你需要這種婚姻嗎？」
天色暗了。
羅格看著風蝶清麗而純真的小臉，心中緩緩地掠過了一陣陰影，他柔和地問道
看完了羅格的信，修斯思索了很久，最後才苦笑一下，自語道：「這個羅格，這麼快就來報復我了。這件事，這件事，唉……看來只有我老人家親自去跑一趟了！」
羅格嘿的一聲，從馬車上提起了那個看起來沉重無比的巨大鐵箱。鐵箱上所有的魔法符號都亮了起來，隱隱透著銀光，明暗之間，和羅格銀色的眼眸互相呼應著。
安德羅妮抬起了頭，盯著羅格道：「你又為什麼會為了那個魔族公主拋下一切，逃到北方呢？」
「傲慢，真是我最喜歡的品格啊！」羅格心裏愉快地想著。
「在看什麼書呢？」
羅格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風蝶深藍色的眼睛中閃過一陣光彩：「大人您以前不是一直在看這本書嗎？我想能夠多了解您一些，可是您那麼忙，沒有時間跟我說話，所以我覺得最好的辦法是去看看您喜歡看的書。」
羅格一陣長笑，道：「沒問題，我等著！」說罷，揚長而去。
經過一天一夜的行軍，這支隊伍終於來到了銀龍所居的雪峰下。
「她是一個不錯的魔法師，並且夠聰明，夠狠毒。我需要幫助，她也一樣。這個婚姻，你就把它當成我們之間的一個聯盟吧。況且，她還是一個大美人，我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芙蘿婭轉頭看了一眼修斯。修斯有著典型的精靈智者的優雅和無懈可擊的氣度，就是隨意一站，也隱隱有些飄然出塵的意味。
風蝶猶豫了一下，終於將手裡的那本遞了過去，羅格微笑接過。他一看封面，笑容立刻就凝固了。
她看得是如此的聚精會神，以至於以她精靈的敏銳感覺，羅格在她身邊觀察了很久，都沒有被發現。
羅格低笑了兩聲。
羅格看了看精靈長老們，最後道：「各位長老，計劃就是這樣！現在銀龍剛好產下了一枚龍蛋，它的力量因此大幅削弱，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是希洛對我們的恩賜！如果各位沒有異議，那麼今明兩天我們就全力準備，後天清晨出發！」
這一次，輪到羅格的臉色白了。
安德羅妮一手撐在羅格的桌子上，俯身向前，盯著羅格怒道：「可是她絕不會幸福！你也給不了她幸福！」
芙蘿婭忽然嫵媚一笑，道：「是啊，人家心事很重，天天想著如何能把我老公羅格勾引到手呢！如果我這次能夠活著回來，您是精靈族的長老，以後可要多給我出出主意啊！人家比較笨，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勾引男人呢！」說罷，芙蘿婭也跟隨著精靈部隊向峰頂爬去。
「那你覺得這本書如何？」
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突然，他還未能有時間好好的理理思緒。可是事實上
在清冷的晨風和漫天精靈古樹的落葉中，羅格率領著精靈族的屠龍部隊踏出了神諭之城。
撲面而來的殺氣將羅格從沉思中驚醒，安德羅妮正一臉寒霜地站在他面前。
羅格哼一聲，道：「老東西，少跟我來這套！你會從雪峰上摔下來？騙得了別人，別想騙得了我！你好好看看身後這一百多個精靈，這可是全族的精英啊！你要是心痛你的精靈，一會的戰鬥最好不要裝傻！」
緊跟著安德羅妮的竟然是十余個精靈族的少女。她們的年紀顯然不大，迷人的大眼睛中還透著一點童真和頑皮。她們顯然還沒有深切體會過銀龍的恐怖，興奮地一路向上攀爬著。這些精靈少女武技雖然不弱，可是和真正的強者相比，還是天差地遠的。就連月之暗面的一個普通戰士都能對付七八個這樣的小精靈。
修斯也低聲道：「年輕人應該有點禮貌！銀龍一睡就是五六天，我老人家已經算得清清楚楚了，現在應該是它睡得最沉的時候！就算被驚醒，警覺性一時也不會太高。這可是我老人家拼了一把老骨頭換來的情報啊！」
希萊的報告在羅格眼前慢慢地燃成了灰燼，他的心緒早已經飛回了中央山脈，飛回了神諭之城。
羅格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一些。一個小小的、卻是非常精美的魔法捲軸從袖中悄悄地滑落到他手心裏。
這輛馬車走得很緩慢，很小心。是以輕騎賓士一日一夜能夠到達的路，羅格整整走了四天。
羅格有些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個老狐狸，冷然道：「一會你不就知道了？要說你不知道裏面是什麼，打死我也不信。殺手，嘿！哪個高等級殺手不是一個高等級的盜賊？」
風蝶又翻過了一頁，終於合上了書，長出了一口氣，舒展身體，伸了個懶腰。她這才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羅格，立刻站了起來。
適才修斯已經詳細地解釋過了整個銀龍洞穴的地形、周邊環境、以及銀龍的習性。他甚至連構成岩洞的岩石成分和地下水源都講解了一番。
這支隊伍並不大，僅有一百多人而已。
安德羅妮氣勢立刻弱了幾分：「她非常固執！可是她不愛你，你也並不愛她！你們的婚姻絕不可能幸福的！」
風蝶的面容黯淡了下來：「阿佳妮……她說得對，我是精靈中的天才，可是我的傲慢卻把我推到了今天的地步。羅格，直到看到阿佳妮那封信之後，我才發現我還是下意識地小看了您。今後我絕對不會這樣了，我甚至開始崇拜您了。」
修斯出了房間，對門口的精靈守衛吩咐道：「我要出去幾天。如果神使大人回來了，就讓他等我一
「我絕不允許……」安德羅妮一字一字地從銀牙中擠了出來：「我絕不允許你再動芙蘿婭一根手指頭！否則我殺了你！」
羅格嘆一口氣，將《權臣傳》放回了風蝶的手中，道：「風蝶，阿佳妮的信你也看過了，第二條路你是走不通的。你是精靈中的天才，要想報仇，走第一條路還會有些希望。」
安德羅妮被一下擊中了要害，一時呆住了。
風蝶正蜷縮在門口的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書。
羅格沉吟一下，輕輕拍了下安德羅妮的臉蛋，看著她苦忍著身體上的不適，道：「你直接殺了我不是簡單得多？嗯，我明白了，你是怕殺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心上人了吧？所以你寧可忍受做我的女人。好偉大的犧牲啊，真是奇怪，愛情的魔力有那麼大嗎？」
神聖的銀龍！
「等等！」安德羅妮一把拉住了羅格，咬著牙，低低地道：「你們昨晚過了那麼久……那麼久還沒成功……你就應該知道她和我是一樣的人！你知道我把她帶走後，她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嗎？你這是對她的折磨！」
安德羅妮心情複雜地看著羅格的背影，突然叫了一聲：「謝謝！」
從清晨起，羅格就坐在他那張紫紅橡木製成、已經有五百多年歷史的大寫字檯後面，等到批閱完小山一樣堆積的卷宗，已經是時近黃昏了。
羅格仰首望著陡峭的雪峰，壓低了聲音問修斯：「老東西，你確定現在是它睡覺的時間嗎？」
「殺手可是個高尚、優雅的職業，是黑暗中的王者！盜賊怎麼能和殺手比……」修斯十分不忿。但羅格不再理會他的羅嗦，徑直將計劃的所有細節在心中重新想了一遍，終於下定了決心，對著身後的隊伍喝道：「按原定計劃，出發！」
他們無法相信，這次羅格動用精靈族舉族之力，屠刀所向，竟然是精靈族亘古以來的盟友：
刷！碧落星空已經架在了羅格的脖子上，安德羅妮語聲幾乎帶著哭腔：「就算我求你了！放過她吧！你不知道，從小到大，她從親人那裡看到的只有背叛和對她美色的貪婪！你不知道她心裏有多苦，不要再傷害她了，好嗎？」
迭盪起伏的一夜讓羅格又是興奮、又是疲累，又有些好笑。
「安妮，這不能怪我吧？昨晚可是她主動的。看你的樣子，你昨晚的勸說沒起什麼作用啊！所以你才會過來嚇唬我，是嗎？」
自從被修斯抹去了侵蝕，羅格也就不在這個老狐狸面前玩掩飾實力那一手了。
對付銀龍這種超級強大的生物，精靈也好，人族軍隊也好，普通戰士去的再多也只是送死而已。所以羅格這次帶著來的，都是精靈中的最強者，當中就只有安德羅妮和芙蘿婭兩個人類。本來弗雷也會是一個好幫手，
在長老院頂樓的議事廳里，所有的精靈長老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羅格的計劃，除了一臉無奈的修斯，所有的長老都不能自已地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安德羅妮咬著下唇，臉色慘白，突然道：「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一個好幫手和一個能夠上床的漂亮女人，那麼換我來好了！別去碰她！我哪方面都不差，不至於讓你看不上眼吧！」
羅格反問道：「那麼你能給她幸福嗎？恐怕也不能吧！如果你也不能，為什麼還要阻止我們呢？她總要找一個男人的，與其便宜別人，不如便宜我。」
在迷濛的陽光下，風蝶微微飄揚的幾根長長金髮都在微微地發著光。
羅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翻開了這本《權臣傳》，隨手翻看了幾眼，他就確定了，這正是他可以一字一句背出來的那本《權臣傳》！
經過安德羅妮身邊時，他淡淡地道：「安妮，昨晚你突然衝進來帶走了芙蘿婭，打斷了我的好事，這一回就算了。可是以後，我不希望這種事會再發生一次。你應該知道，阻攔是沒有用的。你擋得了一回，擋不了第二回。」
中央的會議桌上繪著一個魔法陣，魔法陣上方是一座非常險峻的山峰的幻影。峰腰處有一個巨大的洞穴，這就是銀龍為自己選擇的居所。這個魔法陣稍加調整，就可以按羅格的想法將銀龍洞穴的內部地形清晰地展示出來。
只是修斯臉色慘白，說幾句話就要咳上一聲，顯然這次銀龍洞穴之旅並不輕鬆。
阿黛兒再一次讓羅格吃了一驚。從希萊的報告來看，就在幾天之中，她就發現了公國軍備系統中的數個積弊，雖然對公國軍備沒什麼根本改善，但考慮到她接觸這一塊時間還短，已經是非常不易了。她新近準備提拔的兩個低層軍官出身平民，都是在戰場上依靠軍功一點一滴的積累才爬上軍官的位置的。
羅格微笑著反問：「我們的婚姻需要愛情嗎？」
此刻羅格已經將阿雷公國的政務交給了希萊和阿黛兒，自己帶著最精銳的五十個月之暗面騎士，以及安德羅妮和芙蘿婭在趕回神諭之城的途中了。
羅格不想打破這難得的安詳惟美，也就站在那裡，靜靜地欣賞著。
看著落地窗外的夕陽，羅格揉了揉太陽穴，伸了個懶腰，走出了辦公室。
羅格身為神使，言必稱希洛，也壓得眾長老沒法說話。他的計劃既瘋狂又大胆，看上去倒是有成功的可能。可是，這樣傾族攻擊銀龍到底有何好處，羅格就一句也不肯多說了。
羅格笑了一下：「可是對我來說，
他將心中已經定型的計劃再一次從頭到尾反覆地推敲，尋找著其中哪怕是一點一絲的破綻漏洞。
風蝶輕盈地一個空翻，徐徐落下，在空中向羅格施了一禮：「可是您不會殺我的。有我時時在您身邊，您才會保持一顆警惕的心啊！請您等著風蝶同您一起墜入煉獄的那一天吧！」
「我在大公府的圖書館里看到有這本書，就拿出來翻翻了。」
安德羅妮身上隱隱透出神聖的氣息，當先緩緩地向雪峰上攀去。她透出的神聖氣息如同濃霧一樣，凝而不散，隱隱地籠罩著整條山道。
羅格站了起來，準備出去了。有一批重要的貨物已經從雷頓公國的首府運到德累斯頓了，他需要去看一下。
長老們面面相墟，這個衝擊實在太大。但現在羅格手握大權，實際上完全可以不聽他們這些人的意見。之所以會開這麼一個會議，一個是表示尊重，另一個是在座的六位精靈長老中，有三位是魔法師。在羅格的計劃中，魔法師是最重要的一環。
在隊列中，有一輛非常顯眼的沉重馬車，馬車上畫著無數魔法標記，魔法師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上面刻的都是封印的魔法陣。
它真正搜尋的是什麼？難道是它隱隱感覺到了自己擁有侵蝕，所以才徘徊不去的嗎？羅格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決定也無懈可擊。看來，提克里克家族倒是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人才。
風蝶抬起小臉，仔細地看著羅格，她如寶石一樣的深藍雙眸又亮了起來：「可是您小看了精靈的固執。我會終生追隨在您的身邊，時刻等待著破解契約、徹底毀滅您的機會。您這樣的人，怎麼可以好好的死去呢？您也小看了女人的奇怪，沒有任何詞語能夠形容我對您的仇恨，可是女人的仇恨，很容易就會轉化成愛，就如將愛變成恨一樣的容易。也許，您最好的選擇是現在就殺了我，您知道，我無力也不會反抗的。」
在她身後牆壁上掛著拉卡拉斯的名作《天使降臨人間》，當然是這一幅仿作，可是仿製之人的水準已經堪稱大師。金色中略透深紅的陽光落在油畫上、包緞的牆壁上、和風華絕代的風蝶身上，構成了一幅安詳而絕美的畫面。
「很有意思啊！裏面有很多我以前完全想不到的東西呢！我想我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的。」
羅格望了一眼她充滿怒火的雙眼，從容問道：「安妮，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修斯隨手一揉，密信立刻化成了灰燼。他回到時間，取出了一個非常陳舊普通的皮箱，輕輕地摩挲了片刻，再次輕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