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七日之書
第四日 餘暉
在天界，智天使奪目的光輝足以壓制並沒有進入天使序列的光天使，而且力量遠非智天使的全部。然而在雙方力量都受到限制的情況下，單論戰鬥，僅一個威娜就堪與維多利亞相匹敵。何況受到毀滅之眼重創的她，已經無法與主神塞坦尼斯托利亞取得聯繫，因此眾多威力無倫的技藝也就無法施放。
奧古斯都忽然開口道：「這些異端就由我來處理吧！」
此時回想，前塵如煙。
羅格並不知道，在那個燃燒著的位面中，仍矗立著一座雄偉之極的天界之門。
與以往在羅格面前展示的傲慢且仇視的態度不同，這些降臨的低階天使們此刻面上都是謙卑和敬畏。每當羅格從一對天使中間穿過，兩名天使就會曲膝下跪，並且盡展背後的光翼，以示對上位者的服從。這些降臨天使的光翼明暗不一，越接近光明大神殿的，其光翼就會明亮一些。在光明大神殿大門處站立的十名天使，背後的光翼已經有如實質。
羅格暗嘆一聲，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在繽紛飄落的花雨中，有許許多多極小的天使，她們繞著羅格飛舞著，歌頌著他的事迹，並期盼著能夠沐浴到他的光輝。
威娜接過戰槍，哼了一聲，道：「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或許我能夠將奧古斯都與他的聖十字騎士們都宰了也說不定。這些低階的天使在戰鬥上的智慧實在不值得恭維。」
秘境的天湛藍，藍中隱隱含著無窮無盡的威嚴和力量，整片天空都似是神的眼，注視著凡間發生的一切。
艾德蕾妮走到了羅格身前，溫婉地道：「你看出來了？其實我沒什麼事的，不過是魔力沒了而已。現在就算我還有魔力，也沒什麼用的。」
寂寞，有時候真的很讓人享受。
羅格望向了光明大神殿。雖然看不見，但他感覺得到，在那神殿之中，那已化成了雕像的她仍然靜靜立在天界聖焰之中。
威娜盯著奈菲看了半天，又望向了風月，嘆道：「她……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而且她完全認不出我了。」
在那個方向，在同一片雲海下，有一個令她牽挂、使她無法離開的人。
奧古斯都就在享受寂寞。除了寂寞，他也喜歡憤怒、歡喜、焦慮等種種情緒的變化，不論是哪種，都好過了曾經那無知無覺的存在。
不知不覺間，他的手，已經放在了希洛之書上……
當金色狂潮完全消失之後，大殿中那不熄的聖焰已只餘一點星火般的餘燼。它似是極不甘心地閃動了一下，竟就此熄滅！
有數道階梯從地面盤旋而上，通向空中神殿的數道大門。它們是由一級級半透明的階梯構成，每一級階梯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與其它階梯不相關聯。這些浮於空中的階梯，也可稱得上是魔法的奇觀。
的確，它是俯視。
過了片刻，艾菲兒那秀麗的面龐上重新泛起了生氣。她再次張開了眼睛。只是，她過往那雙清澈得沒有半點瑕疵的眼睛中，此刻已經變得冰冷，冰冷得如屍骸位面那常年不息的陰風。
風月正盈盈飄立在窗前，凝望著秘境如畫的風景。而奈菲則跪在椅子上，盯著面前一盆翠綠的植物，正在發獃。
他大步向前，握住了艾德蕾妮的手，剛想要說些什麼，忽然咦了一聲，盯著她的眼睛，仔細地看個不停。只不過他越看，手就越發的變得冰冷。艾德蕾妮的眼睛中，透著淡淡的死氣。
教皇合上了教典，緩緩地道：「我雖然老了，但雙眼還沒有完全昏花，諸神的光輝我還是看得見的。你不用自己去找了，我會給你提供幾個選擇的。」
遙望著那高大而威嚴的天界之門，威娜突然感覺到胸口有一陣難以言喻的沉重，幾乎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羅格身周的星辰在維多利亞的喝聲中紛紛炸成點點美麗的藍色星屑。他全身一顫，嘴角流下一絲鮮血，宛如挨了無比沉重的一擊般，差點當空墜落。
壓制了維多利亞的反抗之後，羅格微微一笑，抬起頭來，迎上了正立於長階之頂、似以己身支撐天地的教皇的目光！
艾菲兒輕輕撫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肚腹，淡淡地道：「一切已盡在我掌握之中。既然我已醒來，他當然就不會有事了。」
一絲寒氣悄悄在羅格心底浮起。石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光輝行將散去，黑暗又已到來。
這倒並非是貼近光明大神殿的天使實力過人，而是越接近光明大神殿，他們得到的力量加成就會更多。
胖子身周忽然揚起了一道無形的力場，隔斷了威娜的目光。
此時艾菲兒挽起衣袖，正用力磨著一塊魔法水晶，她的額頭上已可以看見細密的汗珠。儘管在幹活，不過她依然穿著一件不便於行動的寬鬆衣裙。
雕像忽然若有了一線生氣，永遠平視前方的目光微微轉動，望向了雙子殿正門的方向。
在這足以瞬間催化精鋼的火焰世界中，惟有光輝燦爛的天界之門周圍始終為聖輝所籠罩。那裡，是火焰的禁區。
威娜哼了一聲，表示根本不在乎，可是羅格一撤去身周的力場，她立刻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他又哪敢去想？
威娜的臉色變幻不定，先是黯然，后是驚訝，最後忽然臉上一紅，向羅格怒道：「你居然……居然對她……」
威娜又望向了奈菲，輕輕哼了一聲。奈菲見勢不妙，立刻一閃身，也縮到了羅格的身後。
風月終於想明白了，立刻怒道：「奈菲！你想死嗎？」
不過良辰美景總是短暫，轉眼間，窗外已掛起半天的如血雲霞。
維多利亞哼了一聲，目光自四人身上一一掃過，背後羽翼緩緩張至了最大，然後無窮無盡的金色光輝開始自體內湧出。只是在她力量提升到了某一程度時，那有如實質的金色光輝突然變得紊亂起來！
惟有嘆息。
羅格雙眉慢慢絞到了一起，他舉步走向石屋，輕輕地推開了房門。石屋中立著一個女子，身影綽約而多姿。
奈菲拉了拉風月，悄聲道：「我們走啦，他已經在生氣了。」
在這一刻，有關於這次榮耀的一切知識都出現在他意識之中。那天使所奉上的，的確是源自於毀滅之主的力量。不過那既是力量，也是鎖鏈。背叛毀滅之主信仰的後果，絕非他當年隨口以死亡世界君王們的名義發的誓所能相比。
在那天界之門之後，又會有什麼在等著她呢？是無窮無盡的戰鬥，還是瞬間就被天界的光輝壓倒？
「異端，準備好迎接自己的毀滅了嗎？吸收了你的力量之後，我就可以回到天界，向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陳述你們的陰謀！」維多利亞已冉冉飄飛上山峰，冰冷的雙眼傲然看著從石屋中走出的羅格。
不過風月沒有動，她依然仰望著空中的雕像，忽然道：「她……是誰？」
她就這樣穿過了牆壁，揚長而去。
不知是畏於羅格的威嚴，還是早知他的目的地，整個光明大神殿中靜悄悄的，一路行來，羅格一個人都沒有遇上。
芙蘿婭轉過身來，一雙碧眸寧定地看著米羅，微笑著道：「不去。」
羅格一直走到煉獄天使大殿門口處，這才停下來，回頭對身後的風月和奈菲道：「你們在這裏等我。」
直至此刻，寂靜才被打破，維多利亞的氣息清晰地出現在山谷之中。
這些金色絲線與當日羅格所見又不相同。沒有毀滅之眼的壓制，它們終於展現了真正可怕之處。每一道絲線，都有一定的機率穿透一切防禦，無論防禦來自於盔甲還是源於魔法護罩！維多利亞每一揮手，就是成千上萬的絲線灑出，無視防禦的機率不論多低，怎麼也得有幾百根絲線突破防禦。
還未等風月說話，奈菲一臉張皇之色。她突然掙脫了風月的手，反而一把抱住風月，拖著她跳入了虛空，只在身後留下一片蕩漾的水波。
直至芙蘿婭從他身邊飛過時，米羅才反應過來。他默默地跟在芙蘿婭身後，一同向不遠處的幾間石屋飛去。
她將臉深深地埋入了羅格的胸膛。他的胸很寬、很厚，也很溫暖。這一片胸膛，如今已足夠承擔。她理應感覺到安全和依靠，可是不知為何，初時她尚能安寧，慢慢地，她的身體又開始顫抖。
她已經穿越了雲層，此刻正凝立在空中，遙遙望著遠方天際那巍巍的天界之門。
風月臉上依然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樣子，不過她望向羅格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陌生、疑惑，還有一絲畏懼。而奈菲則似是不如她那樣敏感，徑自向風月抱怨道：「我早就說過不能跟來的，跟來的話一定會被他發現的！你看，現在被抓到了吧……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只是很多時候，知道真相併不是一件好事。
此刻的維多利亞衣不蔽體，遍體鱗傷，背後的羽翼僅剩下兩隻。她惟一可感欣慰的，就是已經陷入了昏迷。不然心高氣傲的她若是看到胖子這種志得意滿的樣子，恐怕會立刻選擇自我毀滅。
※※※
羅格終於靜了下來，他雙眼中重新泛起那毫無表情的目光，冷漠地看著空中的雕像。他發現，聖焰雖已熄滅，但她的意識依然困鎖在雕像之中。
威娜的雙翼悄然張至最大，遙向著提拉特彌斯曾經出現的地方，慢慢地跪伏了下去。
她看著羅格的眼睛，又道：「這個身體屬於她，是嗎？等她醒了，我……就該消失了吧……」
羅格忽然哈哈一笑，打破了這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道：「管他那麼多！天界諸神就算再強大，我們也不見得就全無辦法。你看，吾主迪斯馬森明顯要和管戰爭的那位主神過不去，這不就是機會嗎？」
艾菲兒推開了修斯，然後不見有任何動作，身軀就自行浮空，緩緩站起。修斯看著她那雙冰冷的雙眸，又看了看她的肚腹，苦笑了一下，道：「艾菲兒，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這孩子……沒有什麼事吧？」
羅格依舊以那毫無波動的聲音道：「諸神的秘密沒什麼複雜的。毀滅之主與戰爭之主各有所司、各從其類，他們相互之間不能插手對方的領域，如此而已，不是嗎？」
羅格怔怔地看著艾德蕾妮。
他抓著維多利亞的兩隻羽翼，將她提到自己面前，嘿嘿一笑，伸手在她臉蛋上重重捏了一把，感嘆道：「真不愧是高高在上的智天使，摸起來真是沒話說啊！」
此時一個柔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這裏風太冷，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回去吧。」
羅格將維多利亞擲給了風月，回頭向威娜道：「我該回去了，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似是疲累，又似是支持不住，她的叫喊很快就低沉了下去，變成了呻吟，而後斷斷續續的呻吟聲也慢慢消失了。
胖子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威娜的手，道：「殺光他們又有什麼用呢？把這些沒用的傢伙殺了，好讓更厲害的下來嗎？還不如讓他們在這個位面佔住位置，我們還能夠多一點時間。」
艾德蕾妮身為法師，在破法雙瞳前支持了那麼久，沒有當場身亡而只是魔力盡失，已經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好的結果了。
修斯忽然意興蕭瑟，將所有的茶具都擲在了艾菲兒的魔法材料堆里。他轉身，剛要走出房間，一片閃亮的水晶碎片恰好進入了他的視線。
一個在短短數十天內就長成少女、身上攜有自然女神神力的傢伙會天真無知？
風月被威娜看得很不自然，又本能地感應到了她的強大力量，因此儘管她黛眉緊皺，銀眸中的光芒變得越來越危險，仍然沒有上前攻擊，反而慢慢地向後退去。
「這倒也是。」艾菲兒喃
風月又將頭埋進了羅格的胸口，緊緊，緊緊地抱住他，低低地道：「我知道，我本是不應該存在的。可是我……我不想消失……」
羅格的眉毛微微一揚，道：「天界居然還有司謊言與欺詐的主神？」
不知為何，羅格忽然發現，這一句話，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完整。
可是在羅格的撫慰下，她戰慄得更加厲害了。
光明大神殿兩扇巨門在轟鳴聲中緩緩打開。門開處，教皇頭戴高冠，身披華服，手持高高權杖，緩步從大門中走出，立於台階邊緣。此時的教皇一掃平素的委靡，面容肅穆嚴整，遍布皺紋的臉上此時竟也隱隱浮現出淡淡的流光溢彩的聖輝！
不過秘境的秋與大陸的秋天完全不同。這裏的秋景美輪美奐，半山都是燦爛的明黃艷紅。只是秘境的秋今年如是，明年也如是，年年如此，不會有任何變化，而大陸上的秋景則變幻不定，總是給人以期待。
回首過往三十年，羅格從一無所有到如今聲名遍於大陸，甚至於已經能夠參与到天界主神之間的爭鬥中去。
但不管這事多麼的不合情理，艾德蕾妮終究是舍卻己身安危救了羅格，看到她平靜外表下那虛弱已極的身體，羅格又如何能夠無動於衷？
精靈長老將細劍掛回腰間，走出了艾菲兒的預言室。在他身後，關上的房門一陣波動，與周圍的牆壁融為了一體，將預言室從此封存。
說著，羅格伸出右手，從他的手心中，有一尊小小的雕像慢慢浮出。仔細看去，這尊雕像刻畫的是一個天使，一道道鎖鏈纏繞在她赤裸的身軀上，將她牢牢縛住，又有數道細一些的鐵鏈穿過了她背後兩雙羽翼。
片刻之後，羅格終於又立在了雙子大殿的雕像之前。他默然立了片刻，忽然道：「別躲著了，都出來吧！」
但惟有寂寞，才回味得足夠長久。
「希洛之書！」
只是她的力量剛剛提聚，羅格就已有所察覺，他手一緊，一片似是虛無的力量就從維多利亞的羽翼中傳入，所過之處，她體內一切能量異動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抵抗的力量一消失，維多利亞的意識又漸漸地模糊起來，她呻吟了一聲。
只是此刻她們已稚氣全脫，麗色盡顯，兩人並立時，總會讓胖子看得有些眩暈。
因此自聖堂歸於胖子主掌之後，雖然最初的幾天死了幾個人，但其後人、權、物、錢，都是越來越豐厚，待遇遠遠超過以往。這也可說是胖子給聖堂們帶來的一點點意外驚喜。
已經是秋了。
羅格輕輕撫摸著兩片藍翼，心中微有所悟。
聽到門開的聲音，她才轉過身來，看清了來人後，微笑道：「羅格啊，你終於來了。」
羅格等待著。
風月默然一刻，終於跟著奈菲向雙子殿外飛去，只是在離開雙子殿前的一瞬，她突然回首，再次向雕像望了一眼，唇上已無半分血色。
「希洛之書共有七頁，無論如何不要翻看第七頁的內容。」修斯的告誡在羅格心中浮現。
但見艾菲兒合上了書頁后，仍然好好地站在那裡，皺著秀眉苦苦地思索著什麼，修斯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他鎮定了一下，微笑著道：「怎樣，十二位大精靈王的故事好看嗎？」
修斯苦笑道：「那時候會發生些什麼，我也不知道。」
此時圓桌旁除了羅格之外，教皇也靠在椅背上，看起來一副完全沒有睡醒的樣子，而奧古斯都則雙目低垂，像是完全對外界的事充耳不聞。
羅格笑笑道：「我的信仰沒有問題。要想得到些什麼，總得付出相應代價。這個代價嘛，我覺得很值得。」
惟他的目光落在風月的銀眸上時，才有了微微的波動。
風月的銀色雙眸慢慢地有了生氣，她身體微微一動，瞬間已閃入羅格懷中，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縱然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也不會忘記那個身影。她縱然擁有千種力量，也無法在他的光輝中反抗！
這是一個寧靜而美麗的谷地，一條清澈的河流繞谷而過，而在谷地四周的山上，又有無數清溪潺潺而下，匯入這條無名的河流。谷地中建著一座座巨大的房屋。幾乎所有的房屋都不用石料，純以木材建成，與谷地的自然景象渾然融為一體。谷地中沒有高大的建築，最高的大殿也不過十余米高。
羅格終於伸出了手。他的手在抖。
在第六頁的末尾，依舊是那句「諸神不是萬能的，而希洛無所不能」。
啪的一聲，魔法水晶摔得粉碎。可是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生。艾菲兒怔了一下，飛速將水晶碎片掃起包好，隨手向窗外一丟，然後在屋角里的魔法材料堆中一陣亂翻，又找出一塊未打磨過的水晶。她又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錘一鑿，在水晶上細心地雕起花紋來。
維多利亞明白，這一切其實都源自於她提升的力量超出了這一位面的限制，從而引發了紊亂和崩解。然而在力量提升至空間所能容納的極限之前，她應該有所察覺才對，可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維多利亞根本沒有發現這一位面的力量限制。而在她力量突破位面上限時，另一個選擇就是暫時衝破空間壁障，在空間風暴中躲一下。
「大精靈王的故事？修斯長老，您在說什麼呢，這本書明明講的是諸神之秘，而且每一頁上都有著一種不同的神力氣息啊！不過這本書居然只有七頁，真是奇怪！」
在金色光輝的托扶下，她金髮飛舞，背後兩對潔白的羽翼微微扇動，徐徐從山谷升上了天空。
她們等著。
威娜插道：「既然很複雜，那不必說了，你呆在那別動。」
奈菲小臉立刻變得慘白，拚命地搖了搖頭。
風繼續吹。
胖子轉頭看著風月，嘆息一聲，道：「這個……很複雜。是這樣的……」
羅格淡淡地道：「的確已經夠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維多利亞冰冷地道：「毀滅之主已然違背了天界的規則，它正在向無盡深淵中墮落，而天界的神力秩序即將隨之改變。從毀滅這個結局來說，我不過是比你先走了一步而已。」
羅格突然知道，此刻只要他想，那麼就能將第六頁翻過！而在希洛之書的第七頁上，究竟記載著什麼？
只不過胖子另有所恃。他冷冷一笑，忽然對奧古斯都道：「您在關鍵時刻沒有表現，現在才急著展現虔誠，未免有些晚了吧？」
羅格面色稍變，他走到風月面前，擋住了她望向雕像的視線，溫和地道：「那只是一尊雕像而已。好了，你們該回去了，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羅格默然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但金色的力量狂濤頃刻間就倒卷而回，向浮於空中的雕像匯聚而去，轉眼間就完全被雕像吸得涓滴不剩。
她想叫，但叫不出。雙眼望出去，只有熊熊的能量火焰！
這一聲略有沙啞的吶喊在雙子殿中回蕩著，可是遲來的呼喚再也無法喚起雕像的生機。
難道說凝聚了維多利亞小半力量的雕像，仍然不足以將她從煉獄中救出嗎？
它飄飛著，翻滾著，內中蘊含的無法想象的龐大力量都在咒語的作用下一點一滴地湧出。這力量初始尚如水滴，后又成潺潺細流，轉眼之間，已變成了波濤奔涌的大河！
羅格的表情終於有了一點變化，他淡淡地問：「魔將軍阿泰斯特很奇怪，我現在有一種感覺，它身上有天界的氣息。」
維多利亞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烈了，強烈至幾乎傲視整個位面的地步！她的力量似已完全恢復，根本不是當日被羅格所摧毀的分身所能比擬的。
那權杖再次指向了中央山脈，道：「這裡有通向魔界的通道，過去是由魔將軍阿泰斯特守護，現在已經無人看守。沿著這條通道，你就能進入魔界。據說魔界最深處的無盡魔淵中，沉睡著黑暗魔神。當然，無盡魔淵是星辰之安德雷奧利都不願進入的地方，你並不需要進入那裡。從救贖之主以撒的神諭看，黑暗魔神是無法離開無盡魔淵的，所以你無需擔心。此去魔界，只要你能夠找到魔神的代理人，並且將它的靈魂收割回來，應該就可以了。」
芙蘿婭又溫柔地道：「米羅，你很好的，如果……如果你來得早一些，我說不定會跟你去魔界呢。」
在一片寂靜中，羅格終於注意到，不知何時奧古斯都已經完全跪伏于地，他背後羽翼盡開，以最恭謹的姿態面對自己。只不過羅格的思緒似乎有些遲緩，過了一會才對血天使的謙恭有所反應。羅格又覺得背上有些異樣，他微微一動，刷的一聲，兩片巨大的藍翼已經從背後伸到了身前。
羅格哈哈一笑，伸手從虛空一抓，將死神鐮刀取了出來，遞給了風月。風月微微垂頭，接過鐮刀，隨手將它拋入了虛空。
巨大的露台足有數十米方圓，從這個位置上望下去，可以將整個秘境的美麗秋景都收于眼底。這裏已經可算是聖堂風光最好的房間了。
奈菲立刻道：「既然很快，那我們就在這裏等好了！」說完，她擺出一副天真且無知的樣子，睜著碧綠的大眼睛看著羅格。
他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已經經歷過多少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刻了，可是怎麼現在仍會如此緊張，如此患得患失呢？
「那還不快回去？以後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許到這裏來！」羅格的語氣雖然嚴厲，但總比剛剛那一副如金屬般全無生氣的聲音好得多了。
聖輝、花雨與小天使中間，有無形的巨大雷光掠過。
奈菲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伸手拉了拉風月，一邊向羅格道：「不來就不來，很了不起嗎？」
羅格當即面容微變。聖十字騎士大約有百名左右，是神聖騎士團近年來新設的一支秘密軍團，直屬奧古斯都指揮，其中成員均為降臨的天使，個體實力自不必說。在奧古斯都的親率下，這支軍團的實力的確要壓過羅格的聖堂。
奧古斯都雙眉一皺，停頓了片刻，才緩緩地道：「虔誠不分先後，何況諸主神身上閃耀的都是至高神的光輝，又怎能強分彼此？另外，羅格大人，您這麼緊張，恐怕為的也不是替毀滅之主效勞吧？我從這張地圖上似乎感覺到了另外一些氣息。」
羅格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道：「是啊，我來了。可是你……」
空中隱隱響起一聲凄厲的叫喊！
在走出雙子大殿的一刻，羅格腳下突然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全仗著以死神鐮刀支撐著身體，這才沒有倒下去。
米羅的臉色慢慢蒼白。
那溫婉的風華，沉靜而大氣的笑容，除了艾德蕾妮，還能是誰？
修斯推門走進，然後就立在那裡，安靜地看著艾菲兒忙碌。終於，艾菲兒磨好了手裡的水晶，捧在手心裏，閉目喃喃祈禱。她祈禱了半天，也聽不清她究竟嘀咕的是什麼內容，就只見她把手中的水晶往地面用力一摔。
自當日羅格決定接納奈菲之後，兩個女孩之間原本緊張之極的對立氣氛悄然消失，她們的成長速度也顯著放慢，全然沒有了一開始比著長大的勢頭。如今已經好幾天過去了，風月看上去仍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而奈菲則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片刻之後，羅格已經站在了教皇面前，冷冷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羅格聞言回頭望去，這才發覺威娜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身後。只是威娜看的並不是胖子，而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飄立於空中的風月。
隨後是一陣驚天動地的
羅格的聲音又道：「或許你應該好好想一想，為何安德雷奧利會想把你在這一位面中毀滅？這是毀滅之主的神諭。主神之間的關係，並非我所能知悉的內容。不過毀滅之主已經降下的神諭，塞坦尼斯托利亞就能夠改變得了嗎？也許有這種可能，兩位主神之間達成了某種交易，而你，不過就是這場交易中的一個犧牲品！」
茫茫空中，一時間只余琴一人在風中凝立。
下一刻，威娜、風月和奈菲的身影悄然出現在維多利亞的周圍，三種不同性質的威壓洶湧而至，封死了維多利亞的一切退路。
光明大神殿前，羅格緩緩張開了雙眼。他的眼中已是一片冰冷，似是再無一絲情感，冰冷中又似是有著俯視眾生的傲慢。刷的一聲，在那一雙藍翼之下，又似有新的雙翼生成，只是這一次的雙翼似有還無，竟似是由虛無凝成！
威娜沉默了一下，才緩緩地道：「你一定已經發覺，這個位面一個非常獨特的特性，那就是任何力量超越了某一種程度的存在，都無法在位面中維持住長久穩定的形態。也就是說，這個位面為所有生存於其中的存在都設定了一個力量的上限。對於從天界降臨的天使來說，這個上限實在是太低了，這讓習慣了運用強大力量的降臨天使非常不適應，也給予了這個世界居民挑戰他們的可能。按理說，如安德雷奧利那般在天界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絕無可能在這一位面現身的，就算僅僅是投影也辦不到。可是既然你已經見到了他的投影，那麼天界的高階天使都有可能直接在這一位面現身，那時……」
這一本記載了諸神之秘的希洛之書，此刻就如一本普通的書，翻開在第六頁上，似是等待著有緣人前來閱讀。
說到這裏，她向羅格身後望了一眼，又輕輕一笑，道：「嗯，那兩個小美人是誰，是你的新歡嗎？你很能幹嘛！總能找到比你還厲害的美人。」
她的身體，如冰一般，徹骨的冷。
羅格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道：「神格這種東西，有和沒有其實區別不大，有了反而受到的束縛更多。至於領域嘛，那是神玩的東西，我可沒那本事弄點驚天動地的領域能力出來。不過不要緊的，我會繼續讓你看。但這一次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只能看，不能叫。明白了嗎？」
羅格沒有注意到血天使的服從，他只是怔怔地看著教皇的雙眼。在那雙無法形容的眼睛中，有著太多太多位面的生生滅滅。
「喂，你說，他會不會在裏面幹什麼壞事啊？」奈菲忽然道。一邊說，她一邊下意識地想去拉風月的衣袖，可是風月無聲無息地飄退了一步，剛好讓開了奈菲的手。
這座大殿殿身布滿了雕塑與浮刻，以藝術造詣而論，僅止這些裝飾就足以令人族國家那些所謂的藝術大師們汗顏。大殿通體以一種不知名的碧色水晶製成，透過水晶，隱隱可以看到殿內的裝飾。
羅格看了看窗外，長笑一收，微笑著道：「時候到了。走吧，我們又該去殺人了。」
見羅格進來，她們同時迎了上來。風月是緩緩飄行而來，到了羅格身前就已立定，而奈菲則一聲歡呼，直接躍上了羅格的肩頭。她動作快得異乎尋常，風月伸手一抓，想在半空中將奈菲給抓下來，結果竟然抓了個空！
「等。等著他來找我，如果他不來，那我恢復后，就去找他好了。」
羅格靜立在大殿中，仰望著雕像。剛剛那一陣金色的力量狂潮足以將精鋼化為虛無，可是它卻傷不了羅格分毫。
「已經足夠了。」
那是創造了她、並且賦予了她情感的天界主神，提拉特彌斯！
羅格轉過身來，看著她們，眼中的堅冰終於稍有融化，淡淡地道：「你們回去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
剎那間，無數代表著力量的符號已沒入了他的手中。
羅格雙眼低垂，開始念誦咒語。此刻他的咒語完全是隨心所欲，沒有一定之規。他想要看到什麼樣的結果，立刻就會知道應該如何去念誦咒語、如何去驅動魔力。
艾菲兒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修斯，目光不善，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把那本書給他？」
「風月！」
威娜輕嘆一聲，道：「你怎麼忘了，天使們在離開天界時都會把記憶留下的。除非……除非是像安德雷奧利那樣，依靠本體的強大力量在這個空間形成投影，才有可能保留住原本的記憶。」
熟悉的遺棄之地已經變成了火焰的世界，這裏沒有山峰、沒有大地，有的只是一波波呼嘯來去的猛烈焚風和不時湧現的火浪！
當胖子推開自己的房門時，又有瞬間的失神。
石峰險峻無比，峰頂上有一片光滑的平台，竟似是人工削成一般。平台一角生著數棵古樹，樹蔭下有一座小小石屋。
不知不覺間，她淚已成行。
片片波紋剛剛散去，羅格就從正殿大門中走出，向煉獄天使殿的最深處走去。走出一小段路，他停下了腳步，回頭向兩個女孩子逃離的地方望了望，然後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前行去。
他為何不能翻看？如今的羅格還欠缺什麼呢？是力量不夠，還是牽挂太多？
秘境中的時間似乎流轉得極為緩慢，又似是快如大江奔流。轉眼之間，羅格已經踏過萬級長階，立於教皇面前。
威娜驟然停在空中，張大了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正變得清晰的身影。她的雙翼在顫抖，身體也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甚至於她無力的手已握不住龍魂戰槍，任由它從指間滑落，墜向下方無盡的火焰。
那裡是一片群山環繞下的山谷，美麗而寧靜。在綠樹掩映中，散落著數個村落。谷口處砌著數道石牆，巧妙地利用了周圍的地勢，將山谷保護起來。
而且那目光中還有著數不盡的傲慢，一如在那雙瞳孔之後，其實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視著這個世界！
琴恭謹領命，向身後的諸聖堂招呼一聲，就向谷地飛去。就在此時，奈菲忽然伸手，向琴凌空一指，琴身上立刻閃過一陣淡碧色光華，就此被定在了空中。
風月在露台上。
修斯將細劍橫于身前，以指輕輕拭過劍鋒。他手指過處，那虛無的劍鋒重新變成實體，恢復了平淡無奇的樣子。
※※※
與血天使奧古斯都不同，羅格還是第一次經歷秘境的秋天。不過他對這美麗得已經有些不真實的秋景全無興緻，完全不向窗外看上一眼，只是死盯著眼前巨大的魔法地圖。而奧古斯都則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靜靜地望著燃燒一般的山色。
第十三智天使，那是高高居於眾多天使之上的超然存在。
羅格上前一步。他想呼喚她的名字，可是嘴張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修斯終於長嘆一聲，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翻開的會是希洛之書？既是如此，你又為何要翻到第七頁？」
此時威娜終於收回了目光，臉色已有些發白。
胖子大吃一驚，還未及反應過來，威娜又閃電般回到了原地，臉上恢復了冰霜般的冷淡。
威娜的目光偏向一旁，沒有再說什麼。
這個看似平常的谷地到處充斥著令人難以想象的魔法成就。且不說許多在谷地中穿行的魔法傀儡，單是谷地正中央那一座瑰麗的魔法大殿，就令人嘆為觀止。
這一切的秘密，都應該記載在第七頁上。
聖歌在整個秘境中響起，一陣陣的神聖光輝似霧、如濤，從天飄落，又或從大地、山峰中湧出，洗滌著世間的凡塵。又有無數花瓣如雨般從空中灑落，落在羅格身上，以及他面前的長階上。
紅衣主教向其中的一片險峻山區一指，道：「那些異端就聚集在這塊地方……」
艾菲兒皺著雙眉，已經打開了希洛之書，正刷刷地快速翻著書頁。此刻的她，在美麗、可愛當中又透著一點彪悍。
同樣是秋。
年邁的紅衣主教終於陳述完了教區的事務，站起身來，開始念誦咒語。圓桌上慢慢升騰起淡淡的霧氣，薄霧中，整個教區的地形輪廓逐漸浮現。
羅格終於嘆了一口氣，道：「這件事說起來很麻煩，你們先回去吧，我會告訴你的。」
紅衣主教話未說完，忽然見教皇睜開了昏花的雙眼，望向了魔法凝成的地形圖，那一閃而逝的精光雖然微弱，但不知為何，紅衣主教竟然嚇得渾身一顫，差點坐回到椅中！他定了定神，再次望向教皇時，才發現不知何時教皇又恢復了那副了無生氣的模樣。
她忽然有一種感覺，一種上當的感覺。
凡他雙眼所視之處，似乎萬事萬物都在悄悄退縮，所有的天使都在儘力使自己的雙翼展到盡處，以示心中的敬畏！
片刻之後，十余位教會中最具權柄之人都齊聚于光明大神殿的頂層，準備商議討伐異端以及教會的發展大計。胖子身為聖堂之主，就實權來說僅在教皇與奧古斯都之下，當然也要出席。只是羅格對討伐異端興趣不大，更不可能對光明教會的發展有什麼興趣，因此這種會議向來是能躲則躲的。但只要涉及到分錢分物的議題，胖子就一定會出席，而且他爭起東西來既凶且狠，理由又冠冕堂皇，頗有幾分當年的奸商風采。
房間中只余修斯一人。這曾經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精靈長老似有些茫然。看著凌亂不堪的魔法實驗室，修斯已經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他下意識地在身上摸摸，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整套的茶具。只是當他打開茶罐時，那裡面已是空空如也。修斯向裏面看了看，又用力向外倒了倒，依然沒有一片茶葉出現。
羅格完全沒有奧古斯都那種閒情逸緻，他此刻的心情毫無波動，只是看著面前的魔法地圖。
無論是上方的天，下方的雲，此刻都是一片艷紅，那陣陣襲來的灼浪，有時讓威娜都感覺到有些難以忍受。
在他身後，風月和奈菲盈盈跟隨，麗色無倫。
威娜沒有做聲，只是沉默地凝立在空中。忽然之間，她猛然撲進了羅格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
艾德蕾妮走到羅格身後，伸手提起了胖子一小片皮肉，在他耳邊低聲道：「小羅格，你悄悄地告訴我，她究竟看到什麼了？是不是和你的兩個小美人有關啊？」
羅格又淡淡地道：「我這樣一個低下的異端，現在不正是掌控著高貴的戰爭之主僕從、第十三智天使的生殺大權嗎？我剛才已經給你展示過了存在的意義，所要換取的不過是你關於天界的一點記憶而已。我們只是卑微的存在，並不知道迪斯馬森與塞坦尼斯托利亞誰的光輝更加明亮一些。不過在這一個小小的位面中，顯然毀滅之主已經取得了勝利。對天使來說，從一位主神的光輝中走出，進入另一位主神的光輝，並不能說是背叛。」
在艾菲兒清澈目光的逼視下，修斯也稍顯得有些不自然，他咳嗽了幾聲，道：「希洛之書早已給他了，我手中哪裡還有……」
在多日悄悄探尋維多利亞的氣息后，胖子終於初有所悟。也正因如此，他才發現了煉獄天使大殿中那極為隱晦的力量氣息。
「我……我和你會有什麼關係？」
這氣息與維多利亞身上所攜帶的氣息略有相似之處。
有晚上，則會有早晨。
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從那個噩夢中驚醒，每一次醒來時，他都是虛脫無力，大汗淋漓。在初次進入那個夢
教皇從教典上收回了目光，轉頭望向了羅格，道：「智天使的力量的確已經超越這個位面的極限，可是她沒有神格。」
修斯嘆道：「如果沒有希洛之書，他又怎麼可能支撐得到今天？」
「尊敬的維多利亞，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羅格那洪亮的聲音在煉獄天使的正殿中不住回蕩著，有若洪鐘，簡直不似是人所能發出的聲音。除了洪亮之外，他的聲音中也有一絲奇異的感覺，那既非冰冷，也不是激烈，這聲音聽起來就似是一個完全沒有生命的物體發出來的一樣。
羅格皺眉道：「為什麼這麼說？」
維多利亞忽然陷入了沉默。
在同一時刻，雕像有了一絲生氣，一抹銀色開始自她的雙眼中浮起。羅格的心也隨著那流轉不定的銀色，漸漸跳得快了起來。
艾菲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道：「他會殺我嗎？」
這並非是它本體有多高，實際上谷地中那百株千年古樹都比它要高得多。
看上去那天使極為痛苦，她掙扎著，嘶喊著，可是每一下掙扎都會給她帶來更加難以承受的苦痛。
此時，在天界之門前，有一個高達百米的巨大身影慢慢浮現。
世界突然靜寂了片刻，山谷中不時傳來的慘叫與魔法爆炸時產生的轟鳴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後一個淡金色的柔和光幕悄然籠罩了整個山谷，幾乎是在一瞬間的功夫，山谷中十余位聖堂的氣息就消失殆盡。不光是聖堂，實際上，山谷中所有生命的氣息都已在這一刻消失！
事實上，若不是羅格以自己的力量壓制著她體內肆虐的能量風暴，此時此刻，維多利亞早已燃成了一團火焰。
神殿散發著淡而威嚴的氣息，如一個神明般俯視著谷地中的一切。
一層碧色的光罩悄然籠在了羅格身上，將所有的金色絲線都擋了下來。
當日捕獲了維多利亞的一個分身之後，羅格依如以往，偷偷地截留了一段屬於她的力量氣息，日夜不停地在體內探尋著維多利亞的秘密。
說罷，他也不向教皇辭別，身軀一陣波動，就此隱入了虛空。
羅格詭異地一笑，一躍而起，直接沖向了高高在上的智天使！
「風月呢？」羅格問。
「想回去？有那麼容易嗎？」
羅格道：「你已經看到我這段時間的經歷了。我發現教皇運用大預言術時，藉助的神力似乎是來自於一位叫做以撒的主神，聽起來，他是司掌救贖的主神。這就有些奇怪了，為何司救贖的主神能夠賦予教皇的大預言術以如此恐怖的毀滅力量？還是說，救贖本來只是以撒的一項能力而已？」
時間緩慢地流動著，她們都不知道等了多久，可那兩扇大門始終沒有打開的跡象。不知不覺間，大殿的光線漸漸地暗淡，溫度也越來越低，偶爾有陰寒的風吹過。絲絲陰風不知從何而來，又不知向何而去。
「不用再做努力了，這個時候，他必然已經認定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絕無可能回頭的。」修斯嘆道。
修斯怔了一下，道：「你要什麼？」
米羅面色一變，剎那間，他忽然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痛，痛徹心肺！他忍不住吼道：「為什麼不去？這裏的戰爭已經輸了，而且很有可能整個位面都會消亡！你難道以為，多了你的力量，就能夠扭轉命運嗎？」
雕像栩栩如生。
此刻的芙蘿婭飄立於空中，雪白的赤足下是千米危崖，襲襲山風拂起她的衣袂，直是風姿如神！
智天使的榮耀絕不容許她受到如此侮辱！
艾菲兒仰頭向天，想了半天，這才一臉迷糊地道：「這個……我也想不起來了。回應過我預言的神明實在是太多了，而它不大出現，我又哪裡記得清楚那麼多的神啊！」
羅格大吼一聲，身周突現一層閃耀著點點星辰之光的力場，所有的金線在穿入力場后都迅速暗淡、直至消亡。
羅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分辨著空中殘留的種種氣息。
芙蘿婭笑了笑，緩慢但堅定地將手從米羅的掌中抽了出來，道：「我才懶得去管戰爭的輸贏，就是這個位面的存亡也與我無關，可是既然他在這裏，那麼我也不會離開。至於毀滅……」
奧古斯都面無表情，淡淡地道：「沒有關係，我會親自率領聖十字騎士前去平亂，效率應該比您的聖堂會快一些。」
在他的眼中，教皇仍是一片巨大的黑暗，黑暗中看不到一點光明。
在這一刻，世界悄無聲息。天有些藍，山有些藍，實際上，羅格眼中的一切都透著一些藍色。
維多利亞的目光緩緩從她們三個身上掠過，臉上的微笑就此凝固。
※※※
教皇緩緩地道：「在無法負擔的榮耀面前，要記得謙卑。但神將榮耀置於你面前時，也不要懷疑你是否有資格得到它。」
「在信仰和毀滅之間，沒有考慮的餘地！我就算隕落在這個位面，也不會與你做交易。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一定會給予你應有的處罰！」維多利亞的聲音冰冷中透著一點掙扎與痛苦。
※※※
當羅格帶著琴及十余名聖堂從傳送法陣中踏出時，已是黃昏時分。半邊夕陽如血，將下方綿延的山林都塗上了一層濃濃的紅色。
羅格大步走進聖堂正殿，向琴簡要吩咐了接下來行動的方案，又點了幾個人名，讓她速去準備，然後就向自己的殿堂行去。
又是一聲輕輕的嘆息，聲音輕柔悅耳中又透著力量與威嚴。這樣的嘆息，惟有出自威娜之口。
當然，羅格現在已經知道他夢中的就是天界司毀滅的主神，迪斯馬森。
奧古斯都終於回身，望著羅格離去后尚未消散的空間波紋，若有所思。而教皇則劇烈地咳嗽起來，看上去他已經蒼老得如風中微弱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據教典中記載，智天使的力量足以撕碎異位面邪惡的神明。如今的胖子對神力的認知已經到了一個全新的階段，他知道不要說位階不明的安德雷奧利，就是以當日所見維多利亞的力量，也足以擊敗並且毀滅蘇醒的冰雪女神。好在剛開戰時維多利亞的力量就被毀滅之眼完全壓制，眾多戰鬥天使也隨之消亡，不然的話，羅格註定只有毀滅一途。
修斯拾級而上，緩步踏入了空中神殿。艾菲兒的魔法實驗室就設在神殿後部的一個大房間中。與其他精靈的整潔不同，她的實驗室顯得凌亂不堪，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物品胡亂堆放在一起，惟有窗前才有一塊空的地方。看來這就是艾菲兒做預言的地方了。
羅格話音剛落，維多利亞那清冷、高傲的語聲就在石屋中響起：「知道得多少並不重要。你已經耗盡了毀滅之眼的力量，現在要如何阻止我回歸天界呢？只要我回到天界，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就會知道迪斯馬森的陰謀，也會對你等的行為作出處罰。當我再次降臨到這一位面之時，就是所有異端的末日。而你，現在就將迎來終結！」
他微微揮手，一道光輝就自天而降，將威娜罩于其中。
教皇忽然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道：「在將她從煉獄中拉回之前，你還需要好好思索一下啊！」
當秘境的太陽躍出地平線的瞬間，羅格雙眼終於睜開。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雕像，徐徐落在地面，向外走去。隨著他的離去，一片無形的力場漸漸消逝，殿中的聖焰開始重新變得熾熱起來。
羅格閉上雙眼，深深地呼吸了幾下，然後大步走出了雙子殿。
羅格回首望了望秘境那如畫的景象，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這才舉步踏上了光明大神殿那長長的階梯。
修斯上前一步，扶住了艾菲兒，將她的身體慢慢地放平在地上。
這一頁薄而無形的書頁，翻呢，還是不翻？
天使緩緩落在羅格身前，雙手前伸，將那光球奉獻上來。
那紅衣主教心中又驚又喜，不明白為何血天使奧古斯都會變得如此熱心。還未等他壓抑一下激動的心情，向奧古斯都優雅有禮地表示感謝，就聽見羅格打了一個非常響亮的哈欠，坐直了身體。
艾菲兒如以往一樣，說得又快又清脆，可是她每說一句，修斯的臉色就會難看一分。到得最後，這素來從容瀟洒的精靈長老竟有如突然之間蒼老了幾歲一樣。
能量風暴轉眼則逝，胖子的身影慢慢地變得清晰。
風月怔住，然後皺眉苦思，想著想著，一雙黛眉又慢慢展開。奈菲留神觀察著風月的表情，待發現她的雙眉間開始迅速凝聚起風暴時，這才輕輕一笑，縱身躍入了煉獄天使殿的大門之中。
話未說完，羅格的眉毛突然一揚，冷笑道：「那個什麼第十三智天使已經來了！哼，她的力量雖然強大，可是來到這個位面的時間實在太短，在掩飾氣息這些小地方上，她知道得還是太少了點。」
羅格的心跳驟然加速，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他喘了幾口氣，這才叫出聲來！
羅格愕然，一時想不清楚她如何才能取回自己的記憶。以他所知，降臨的天使惟有返回天界后才會重拾記憶。可是只曾見天使降臨，還從未聽說過有天使回歸天界的，她又準備如何去返回天界？
羅格駐足，回首望去。
芙蘿婭念誦了一個短暫的咒語，雙臂一張，就在魔力的托扶下飄了起來。她在空中徐徐轉身，向著米羅微微一笑。
在因脫力而引發的暈眩過去之後，胖子重新掙扎著站直了身體，一步一步緩慢地向煉獄天使神殿外行去。天界聖焰威力無倫，就算羅格已然將力量全部轉化為神聖屬性，也無法全然壓下聖焰所帶來的傷害。
奈菲的目光一點也沒有離開那盆植物，只是向大露台的方向一指。羅格點了點頭，向露台上走去。
光明大神殿放射出的，不是往昔那淡淡的聖輝，而是一層柔和的藍色輝光。整個光明大神殿都在微微地顫動著，鳴叫著，如有生命一般，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正拾級而上的羅格。
可是當時她面對著的四個對手，又怎麼可能給她這個機會？
看著羅格的背影消失，風月的面容終於起了一點變化，似是有些疑惑，又有一些不安。而奈菲則哼了一聲，向著神殿的大門吐了吐舌頭。
當威娜終於從眩暈中醒來時，提拉特彌斯的身影已然消失，而天界之門正徐徐合攏。
胖子大笑道：「高貴而美麗的維多利亞，我剛才忘記了補充一句，您不光是在掩飾力量上不大在行，看來在探測敵人行蹤方面也還得好好練練啊！真可惜，您已經沒有繼續練習的機會了！」
「殺光。」羅格向琴下了命令。
不知為何，她的聲音中竟然有一絲顫抖。這也是羅格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話。
「你的信仰……」威娜看著胖子，欲言又止，只是輕嘆一聲。
只是這柔和的風中多了一絲沁骨的寒。
這一尊小小的、近乎于透明的金色雕像，凝固的正是那天使最為痛苦的一刻，甚至於連她背後羽翼上一根根因痛苦而豎起的羽毛都是纖毫畢現！
羅格漠然點了點頭，負手而立，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此時教皇的權杖指向了最後一個地方，那是位於大陸極西、神秘的奇奇那可山脈。
羅格嘴角浮起一絲奇異的微笑，道：「那就是說，還需要神格是嗎？很好，我這就去找！」
維多利亞勃然大怒，胖子這種衝來的方式，簡直就是對她的輕蔑！她雙手一揚，萬千足以洞穿金石的金
羅格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這件事你無需擔心，一切已盡在我的……我的……」
奈菲一怔，回頭看了一眼風月，皺眉道：「不要這麼小氣好不好？按這個位面的規則，我可是他的女兒啊！嗯，也就是說，我們雖然現在還沒什麼關係，不過看起來以後總會有點關係的，你這樣對我，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你當初把我扔去喂唐克巴卡拉，我可都沒跟你計較呢！」
羅格看著她們離開，這才轉過身來，望向雕像的雙眼中也有了一絲溫柔。他苦笑了一下，道：「你看，現在你的身體里看上去又有了一個獨立的意識呢！唉，真是麻煩。不過不要緊，很快這一切都會結束的，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風月向側方一飄，又盯住了雕像，問道：「她是誰？」這一次她的聲音戰慄得更加厲害了。
修斯知道，今後，艾菲兒再也不會用到這間預言室了。
感應到了維多利亞的氣息，羅格也面色微變。維多利亞吸收了山谷中所有降臨天使的力量，但這不是決定性的因素，實際上，她已經將所有的分身重新合而為一！
艾菲兒面現痛苦之色，身體晃了一晃，勉強道了聲：「它……居然敢騙我……」然後就一頭栽向了地面！
羅格嘴角浮起一絲冷冷的微笑。
這是剛剛艾菲兒做預言時摔碎的水晶破片，在她收拾時，將這一片給遺漏了。
大殿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力量氣息，而羅格的身體內空空如也，對於一切的力量都處在極度渴求之中。他開始徐徐吸收遊離于周圍的力量。
米羅張了張口，一時看得痴了。
她忽然回頭，看到了靜立著的羅格。
※※※
在羅格踏上長階的一刻，足有百名低階天使從空中降下，落於長階兩邊。每隔百階，就會有一對天使。
羅格面無表情地道：「就這些了？」
在這虛無的力量中，朝日變成了夕陽，夕陽則轉眼間散去了最後的餘暉。
接下來就是虛無，吞噬一切的虛無。
轉眼間，維多利亞痛苦的嘶喊充斥了整個煉獄天使殿堂！
修斯彎腰拾起了水晶碎片，沉吟良久，眼中終於泛起無法掩飾的怒意！他將這片水晶拋在了空中，右手中已經多了慣用的那把暗淡無光、全無出奇之處的細劍，一劍將水晶碎片刺了個對穿！
奈菲盯著風月，笑得越來越得意，而風月的雙眉則越皺越緊。
他忽然有些想回到從前，回到那打架喝酒搶女人的簡單日子中去。畢竟那時的生活，混亂而有激情，卑微中仍有希望。
羅格又道：「能夠見到你就好。不過下次千萬不要再用這種方式通知我你的位置了，這一次除了我之外，奧古斯都和教皇都感應到了你施放出的氣息。如果不是教皇指定由我前來，恐怕現在在這裏的就是奧古斯都和他的聖十字騎士團了。雖然看上去教皇一直在明裡暗裡的幫我，但我完全看不透他，誰又知道他心裏的真實想法是什麼？所以不要冒險，你的戰槍我已經給你帶來了，你帶著艾德蕾妮換個地方躲起來吧，我們慢慢的再想辦法。」
奧古斯都立刻雙眉皺起，道：「這件事由羅格大人去辦，好像不大合適吧？」
羅格記起，在交給他希洛之書時，修斯曾經說過這本書是精靈一切災難之源。然而他已經讀過了六頁，從內容上看，羅格實在不理解為何這本書會成為精靈的災難。而且從歷史記載上來看，精靈帝國從未發生過大的紛爭和內戰，信仰堅定、並無貪念的精靈們也應該不會為了爭奪這本書而做出有損全族的事。
谷地寧靜而忙碌。一個個精靈身著式樣奇特的袍服，不停地穿梭來去，忙忙碌碌。若有大陸史學家在此，必定會欣喜若狂，因為這些精靈與中央山脈綠海中的那些精靈不同，在這裏，一切服飾、裝飾以及習俗，都是最本原的精靈帝國時期的風貌。
這一刻，秘境的時間似已凝固。只是不知是否有人發覺，在他最後的目光中，隱約，有深深的寂寞。
聖堂中一片忙亂景象，又有一批新的魔法裝備剛剛運抵，正在依各聖堂個人戰力和屬性的不同進行分配。
修斯吃了一驚，道：「你要這個幹什麼？」
維多利亞的神智只清醒了片刻，她竭力提聚力量，試圖燃燒自己，將自己化成無意識的神之本源力量，重回天界。雖然這樣一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天界的第十三智天使已可說從此消亡，可是她願意！
「諸神各有所司，各從其類。有所司，則有力量、有威能。有力量、有威能，則要各從其類。諸神不可逾越其類，一有逾越，則會墮落。」
不過在艾菲兒堅定之極的目光下，修斯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他終於長嘆一聲，又從懷中摸出一本厚重巨大、裝幀精美之極的厚書，看那式樣封面，正是《十二精靈王戰記》，也即是希洛之書。
「她是誰？她身上不光有自然女神的氣息，看起來還有你的血脈。」威娜冷冷地道，語聲里有一種奇怪的意味。
希洛之書，第六頁。
事實上，維多利亞正承受著無法言喻的痛苦。在她的體內，似有一團微型的空間風暴正在肆虐。智天使的力量生生不息，可是每生出一絲新的力量，就會被強大得多的空間風暴吸收。還不僅止於此，維多利亞的實體正在不斷地崩壞，分解成天界全無意識的本源力量。又有無數道空間裂縫正在她身體里盤旋不休，所過之處，再堅固的物質都會被生生撕裂！
從她所坐的位置上望去，群峰競秀，大川奔流，風光一時無雙。只不過，她的碧眸中映出的是蒼茫雲海。
剎那間，所有天界往事都一一在她心中浮現。
可是她忽然發現，羅格非但沒有驚慌，反而正在笑，笑得得意且張狂，而且一雙眼睛正不懷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讓她留在這裏吧！」奈菲忽然道。這還是胖子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話。
直到艾菲兒的身影消失，修斯才嘆了一口氣，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只不過現在他杯中的不再是沁人心肺的好茶，只是一杯清水。修斯看了看空的茶杯，站起身來，向艾菲兒消失的方向走去。
在夕陽餘暉下，這間石屋既顯雅緻，又透著濃重的落寞。
他舉步，重新拾級而上。
潮來如雷，潮落無聲。
教皇立在魔法地圖的另一端，以權杖點著大陸南方靠海的群山，緩緩地道：「這裡有自然女神的氣息，你說不定可以在這裏找到通向自然女神國度的方法。不過自然女神的神力強大，遠非你曾經與之敵對的冰雪女神可比，你要小心了。」
兩人一路沉默前行，米羅幾次張口，但都沒有說出什麼來。終於，他再也忍不住，拉住了芙蘿婭的手，顫聲道：「芙蘿婭，跟我……跟我去魔界吧！」
胖子目光炯炯，一掃剛剛的無聊模樣，向奧古斯都笑道：「掃除異端一向是聖堂的職責，這種份內的事，就不敢驚動您的神聖騎士團了。何況那裡是山區，不大方便騎士們行走吧？」
羅格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做。
羅格微微一笑，伸手順勢向風月攬去。風月微微一怔，習慣性地靠向了羅格，但旋即反應過來，就欲向後退去。可是當看到奈菲高高坐在羅格肩上，正得意洋洋地看著她時，風月黛眉微皺，似是咬了咬牙，就此立於原地不動，而後也被羅格攬進了懷中。
威娜看了看羅格，又看了看立在羅格身後的風月，輕輕地道：「也許你選擇追隨毀滅之主迪斯馬森是對的。惟有這樣，你們才有可能多生存一段時間。只要能夠活下去，或許你可以找尋到其它的出路。只不過，這個位面的希望實在是沒有多少了……」
山谷中看上去有近千居民，內中有不少強大的氣息，只不過與如狼似虎、精於配合作戰的聖堂相比，他們不過是些強壯的綿羊而已。就算少了琴這個強大的法師，十余聖堂殺光這些山民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修斯面色大變！
如今胖子對於力量早已沒有了你我之分，只要能夠吸收得到，他就兼收並蓄。羅格一步一步向大殿外行去，每一步邁出，他的步伐就會堅實一分。
艾菲兒哼了一聲，一把將希洛之書從修斯手裡搶了過來，道：「我就知道，這種東西一定不會只有一份！」
教皇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你的感覺沒錯。實際上，當時主宰著阿泰斯特靈魂的，是擁有億萬分身的主神，司謊言與欺詐的席爾洛。」
只是此刻，風月並非如以往一樣飄立在空中，而是坐在露台那寬大的石欄上。她雙手抱膝，幾乎蜷成了一團，身體在微微地顫抖，似是有些畏冷，又似是在害怕著什麼。
此時教皇的聲音將羅格拉回了現實，蒼老的聲音中有著奇異的韻律：「羅格，偉大的毀滅之主迪斯馬森與救贖之主以撒都已注意到了你的虔誠與功績，因此迪斯馬森降下神諭，賜予你分享他一點光輝之榮耀。」
教皇走到長階的最頂端，緩緩張開了雙眼。在那雙幻現了無數位面存亡的雙眼張開的瞬間，似乎那並不魁梧的身軀已然高過了巍巍的光明大神殿！
聖堂們呼嘯著向山谷中衝去，而羅格則帶著風月和奈菲飛向了山谷旁的一座石峰。
羅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隻手中緊緊抓著兩隻潔白的羽翼。羽翼屬於曾經光輝無限的智天使，維多利亞。此刻的她憤怒、彷徨、疑惑而又驚懼。她掙扎，但一切掙扎都是徒勞。她的羽翼已只餘一雙，而且落在了他人手中。羅格的手只要稍稍一緊，她就會全無反抗的力量。
修斯面容不變，慢慢地將細劍抽了出來，不知何時，細劍的劍鋒竟已完全變成了虛無，只有幾滴金色的血液昭示著劍尖的位置。
胖子頓了一頓，臉色越來越顯得難看，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天界的主神究竟有多少？是不是真如教典所記載的那樣有十二位主神？還有，像安德雷奧利那樣的傢伙，天界又有多少？」
不論已經看了多少次，奧古斯都都不會對秘境的秋景感到厭倦。他喜歡秋天，喜歡那如血的景色，更喜歡那肅殺嚴寒到來前的蕭瑟與落寞。
風帶著秋的涼意，掠過高山、越過大河，穿越了整個大陸。它搖動了樹梢，也拂亂了美麗女子的金髮。
下一刻，他的手已經伸入了光球！
羅格當然不會吃她那一套，他向雙子殿另一端空著的殿堂一指，道：「你不肯離開，是想在那座空著的煉獄天使殿中有一個位置嗎？」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胖子惟有長笑。
羅格凝視著這個光球，感覺到似曾相識。
雕像依然凝立在空中，就如同千百年來從未動過。不過大殿中的聖焰此刻只餘一片寸許高低的小火苗，飄搖不定，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熄滅。
大決戰當日，艾德蕾妮以身體擋去安德雷奧利的目光，試圖換取羅格逃走的一幕再次浮現。那一刻，羅格還不是十分清楚星辰之安德雷奧利的強大，可是他現在知道了。
她嫣然一笑，道：「……我才不在乎呢！」
還未等奧古斯都反唇相譏，教皇就又睜開了雙眼，慢慢地道：「你們不要爭了。既然這種事情原來份屬聖堂管理，那麼就由羅格去吧。」
只在剎那，似乎整個位面都充斥著交織在一起的冰風、綠芒和銀電，然後一團亮至無法形容的金色光芒壓倒了一切，直有如一輪金色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
在目光交匯的瞬間，
終於，她抬起了頭，仰望著羅格，輕輕地道：「她……就要醒來了，是嗎？」
「在這裏，剛剛誕生了一個非常強大的氣息。它雖然沒有神格，不過你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去看看。」
聽到她如此說，米羅心中又是一陣抽痛，他勉強笑道：「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還未等羅格說出話來，雕像雙眼中的銀色竟又如潮般退去！頃刻間，雙子大殿中再一次變得了無生氣。
老頭臉色已經開始發青。不過要剿滅他轄區內越來越猖獗的異端，惟有聖堂或者是神聖騎士團出動才有可能。而在他心裏，面無表情的奧古斯都無疑要比羅格還要可怕，況且神聖騎士團正在向北國出發，血天使根本無心理會異端這類小事，因此他的一切希望就只能寄托在羅格身上。別說胖子只是打個哈欠，此時就是一記耳光抽來，他也決心忍受。
羅格望了一眼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的琴，又看了看奈菲，即向琴道：「你留在這裏接應，其他人繼續行動。」
羅格曖昧一笑，轉過頭來，想說些什麼，但看到艾德蕾妮那溫和的笑容，神色又黯然下去。艾德蕾妮微笑道：「好了，我說過我不會有事的，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我當時那麼做，是為了魔族的未來，可跟你沒什麼關係。」
羅格見了，忙一把將風月拉到了自己身後，以身體擋住了威娜的目光，道：「別嚇著了她。」
說完，也不等她們回答，羅格就跨入了煉獄天使大殿。大殿的正門始終不曾打開，不過在羅格面前，這兩扇雄偉之極的大門有如水波一樣起了陣陣波動，將他吞沒進去，然後又恢復了冰冷而堅固的樣子，十一位有形象的煉獄天使都似是在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風月與奈菲。
「這絕不可能！」維多利亞斬釘截鐵地道：「諸神的秘密絕非你這種邪惡而低下的異端所能知悉的！」
可是在那天界之門後面等待著她的，會是什麼？
修斯暗嘆一聲，只是望著艾菲兒。精靈女孩兒笑道：「我說過您不用擔心的……」話未說完，她面上的血色忽然迅速之極地褪了下去。
說罷，威娜雙眼亮起蒙蒙的金色光華，盯著羅格看個不停。在她的洞察領域之下，發生在羅格身上的事一一在她意識中重新呈現。
直到羅格離去，那名紅衣主教都沒有想明白，為何自己教區的那些異端會變得如此搶手。
那曾經承載了無窮光輝的羽翼啊，怎可以淪為一個卑微凡俗、一個邪惡異端的掌中之物？
修斯的面色慢慢地陰沉下來，忽然問道：「在你預言術中出現的，是哪位神明？」
終於，羅格笑了笑。面對如此榮耀、如此輝煌，他的笑容中竟透著說不出的苦澀。
雙子大殿中寂靜如初，只不過往昔那交替襲來的冰與火的氣息，此刻已經被柔和的溫暖所替代。
羅格望著這一尊雕像，稍一遲疑，但最終還是手掌微微前傾，於是那一座小小雕像自行飛離了他的掌心，徐徐向聖焰飄去。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不必進天界去取了。」提拉特彌斯的精神波動瞬間使整個遺棄之地的火焰都為之一暗！
艾菲兒展顏一笑，道：「是啊！因為剛才有一位神明告訴我，它會幫助我打開希洛之書，而且我看過這本書後，一定不會有事的。所以您不用擔心。」
在一張大圓桌前，羅格大大咧咧地坐著，聽著一個個紅衣主教輪流發言，極不耐煩地打了一個哈欠。那名正在長篇大論、滔滔不絕的紅衣主教已經七十齣頭，他一臉尷尬，向羅格望了一眼。可是胖子只作沒有看見，又是一個哈欠。
它突然失了平衡，搖搖晃晃地墜落，在空中劃出一道曲曲彎彎的弧線，落於雕像的正下方。這尊晶瑩剔透的小雕像一觸到地面，就悄然摔碎成十余塊碎片。
羅格面無表情地聽著。
說罷，她也不等修斯回答，徑自向外飄行而出。艾菲兒沒有走門，也沒有穿窗，她徑直向牆壁飛去，然後在觸到牆壁前的瞬間，她的身影忽有如在水中一樣，不斷微微變幻扭曲著，從屋內隱沒，又在牆外顯現。
芙蘿婭以春蔥般的手指理了理額前披落的金髮，美麗之極的碧眸微微眯起，眺望著遠方無盡的山河。她坐在險峰之巔一塊突出於千米懸崖上的岩石上，雪白的赤足懸于空中，蕩來蕩去。
「好奇，就是想看看。」
羅格一怔，轉頭望向了奈菲。
維多利亞纖指向羅格一指，數百根金絲瞬間生成，向羅格眉心刺去！
「不必，一切已盡在我掌握之中。」羅格淡淡地道。
羅格收回了目光，提著維多利亞，緩步從教皇與奧古斯都中間穿過，走入了光明大神殿。
金色十字星又開始在威娜眼中閃耀，她展開雙翼，如風如電般穿越了重重火雲，向天界之門飛去！
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但一眾天使仍長跪不起。
它俯視，是因為它飄浮在百米空中。
此刻在羅格意識的最深處，希洛之書閃耀著柔和的光芒，正在緩緩旋轉不休。這一次與以往不同，希洛之書第六頁的內容浮現之後，它並未重新沉入羅格意識之海的最深處，而是依然漂浮在海面上。
當羅格的身影在自己的房間顯現出來時，秘境已近黃昏，金色的陽光灑滿一室。偌大的房間中，只有奈菲坐在桌邊，對著面前一盆碧綠的奇異植物發獃。
他的目光掠過天、掠過地、掠過臣伏的天使。
一直躲在殿外偷聽的奈菲突然打了個寒戰，小臉變得慘白。她連忙用力地甩了甩頭，似乎這樣就可以將一些非常可怕的東西甩出去一樣。奈菲身形一動，悄悄地向後飄退。不過她剛剛後退了一點，就有一隻縴手伸來，一把捉住了她的後頸，將她提了起來。
刷刷刷刷！
風月目光流轉，望向了羅格。
他又向前方望去，那似是永無盡頭的長長階梯上，有謙卑的天使，有繽紛花雨，有光輝有榮耀，甚至還有專為歌頌他而生的小小天使！
維多利亞冷笑一聲，雙唇微張，又清喝一聲，喝聲中除了高高在上的威嚴，還有難以言喻的力量！
奧古斯都立於教皇身後，面容有些古怪。他看了看長階上仍長跪不起的百名天使，又看了看風月和奈菲，以及羅格手中提著的智天使。當他看到已有淡淡藍色光焰從羅格身上泛起時，面色再次一變，終於單膝著地，向羅格跪了下去。
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讓隨後現身的威娜立刻皺緊了雙眉。
風月和奈菲依言現身。
也不知過了多久，教皇終於舉起權杖，再重重地一頓，於是整個秘境都隨之顫慄了一下。與他的動作相應，秘境的天空中炸起無數驚雷，又有高亢穿雲的聖歌響徹了秘境的每一個角落！
艾德蕾妮一向以來給羅格的印象是溫和大氣，有意無意地會誘惑他一下。可是在胖子的印象中，魔族向來是只顧自己，互不合作的一個種族，更不要說什麼捨身救人這種事了。更何況，胖子有什麼值得她這樣做的地方？
艾德蕾妮笑了笑，道：「對於我們魔族來說，失去了力量就等於失去了生命的全部意義。所以我開始時真的是不想活了。不過呢，既然看到你還過得不錯，那我也不妨嘗試一下全無力量的生活。放心吧，我可不是那麼容易死的。快別多想了，你難道不回頭看看嗎？」
片刻，他抬手向遠方一指。
轟的一聲，金色的狂潮瞬間已充滿了雙子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可是此時奈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煉獄天使大殿的大門中，此刻波紋尚未蕩平。風月身影一閃，也隨著奈菲穿入了大門之中。
「天界的廣大遠非你我能夠想象，所以在諸神的光輝面前，要謙卑。」教皇有些答非所問。
當第一聲慘叫開始在山谷中回蕩時，羅格已經踏足在石峰峰頂，奈菲和風月也隨著他落下。
修斯惟有苦笑，他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也無法解釋為何希洛之書又會從他懷裡出現。可是他剛苦笑了一下，表情就已凝固在臉上！
風月臉上立刻罩上了一層寒霜。
修斯看了看艾菲兒，嘆道：「你做這些都是沒用的。他現在聽不到你的呼喚，對所有的警示也都不會放在心裡。唉，你現在的身體不能這樣頻繁地透支魔力，安心地休息吧！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找上門來的。」
風月沒有在聽，她只是怔怔地仰望著飄浮於空中的雕像，銀眸中不斷有劇烈的波動，一時間，竟似是痴了！
「沒什麼不合適的，我們要相信主之信徒的虔誠。」教皇慢吞吞地道：「羅格，你去好好準備吧！」
終於，羅格冰冷的聲音有了一絲改變，道：「天界的神力秩序與我們又有何關係呢？高貴的維多利亞，既然您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讓我們開始吧！這個過程雖然痛苦，但並不漫長。」
「你這是……」羅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羅格微微一笑，道：「她叫奈菲，很漂亮吧！我當然知道她和自然女神有關，不過她首先是我的女兒。」
房間中一片寂靜，惟有艾菲兒不停翻書的聲音。在修斯目瞪口呆之中，艾菲兒纖指舞動，轉眼之間，她竟然已將厚厚的一本書翻完！
羅格聞言，目光又落在天使手中的光球上。
在這片谷地中，惟一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就是修斯與艾菲兒。
羅格思索片刻，才道：「我明白了，這種投影只能短時間存在於空間當中，我說怎麼始終看不清楚他的存在方式呢！」
教皇似是完全沒有看到羅格的表情，咳嗽了幾聲，才顫巍巍地以權杖指點著月光龍城與獄火盆地的方位，道：「這兩處地方，你都熟悉得很了，用不著我多說。不過你需要注意的是，龍神是由三種不同的神力共同組成，而且它與這一位面的聯繫並不緊密。想找到龍神的國度，那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而且龍神的神威如何，就是我也不清楚。」
羅格懷中抱著風月的死神鐮刀，靜靜地飄立在雕像之前，看上去似也化成了一座雕像。
她臉上浮起了微微的笑意，似是想起了往事。此刻的芙蘿婭，依舊清麗無雙，舉手投足，都是一道風景。
威娜當即大吃一驚，怔道：「你明明沒有神格，怎麼可能阻擋住我的洞察？這是什麼，難道是領域力量？這力量的感覺很奇怪……好像……什麼特性都沒有。」
有光即有暗。
說罷，胖子伸手在虛空中一抓，將閃耀著淡淡銀光的龍魂戰槍交到了威娜手中。
胖子面色不變，道：「另外的氣息？您一定是太敏感了。奧古斯都大人，您一定要爭奪原本屬於聖堂的任務，為的又是什麼呢？當然，您肯定是不會幹出搶功這種事來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幹等著，總得做點什麼吧！」艾菲兒懷中抱著一大堆各色的魔法水晶，急匆匆地從修斯面前走過。
那難以想象的龐大記憶有如一道驚天巨浪，反覆沖刷著她的靈魂，幾乎令她發瘋！
他又哪裡笑得出來？
天幕拉開了，一個美麗而又有些柔弱的天使從天而降。她背後生著一雙藍色羽翼，雙手恭謹前伸，手心中有一個光球在緩緩旋動，仔細看去，這個光球是由無數神秘、繁複的符號構成。每一個符號，都代表著一種力量。
威娜淡然一笑，道：「接下來，我要去取回我的記憶。」說罷，她轉身跨入了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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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咒語聲中，那一尊天使雕像正變得越來越亮，還在半途中，就已將整個雙子大殿映得如同白晝！
羅格艱難地道：「你的身體怎麼會這樣？你……難道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