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卷一

章十三 佳人

卷一

章十三 佳人

那女子臻首輕搖,緩緩嘆道:「小人兒,你涉世未深,怎知情這一字中的兇險?這天下男子,哪一個不是負心薄倖、冰冷無情之徒?你勝了他一次,卻會輸卻一生與他,又是何苦?」
張殷殷一驚,道:「每隔七日來一次?這怎麼可能?我可是瞞著爹偷偷進來的。」
紀若塵一見尚秋水伸手,就知他傷到了根本站不起來的地步,於是暗中咬牙,握住了尚秋水的手,將他拉了起來。可是他一聽尚秋水口中的若塵師兄變成了若塵兄,雖只是少了一個師字,可當中含義似乎大有不同。尚秋水重傷之餘,中氣也不足,偏他聲音還是極動聽的,這一句請託,聽來柔柔膩膩,宛若呻吟。
張殷殷吃了一驚。她再不懂天高地厚,也知道鎖在鎮心殿中的這隻妖狐實有千年以上的道行,就是十個張殷殷,也能一口吞了。這女子立在牢中始終不動一步,自然是被厲害手段禁制住了,自己若貿然走到她面前,豈不是羊入虎口?
紀若塵心中雖如是思忖,臉上卻堆起笑容,熱情招呼道:「原來是秋水師兄!來,快進來坐!今日秋水師兄怎麼如此得閑,會來太常峰一游呢?」
「氣勢不同!」
吼!
那女子一雙如水雙瞳盈盈生波,柔柔望著張殷殷,似是將她全身上下,里裡外外都看了個通透,這才展顏一笑,道:「好一個漂亮的小傢伙。看你小小年紀就敢隻身深入這鎮心殿,該不是悍不畏死,想來只是不識天高地厚罷了。嗯,小傢伙,你是哪位掌脈老道的心愛弟子或者寶貝女兒呢?瞞著你家長輩偷入禁地,出去后這責罰……可是不會小呢。」
瞧他今晚著一襲月牙白長衫,飾以暗制雲紋,眼波盈盈,似有無限柔情。那輕扶瓷瓶的手,也是白勝雪,柔如玉,五指纖纖,其絕美處,實不亞於任何一名傾城女子。
兩名甲士面面相覷,實在難以相信景霄真人竟會將入鎮心殿這等大事交與素來蠻橫的張殷殷,這簡直是形同兒戲。可是玉牌又的的確確是景霄真人信物。玉牌可以仿製,然則玉牌上景霄真人印下的真元氣息卻是仿冒不來的。
她只是了半天,終於低聲嘆道:「是有那麼一個人,我做夢都想勝過他,哪怕一次也好。然而他道行精進實在太快,若只憑三清真訣,我怕是永遠也贏不了他了。可是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我也要勝他一次!聽說修行有道的狐都有不傳秘術,可以驅策得天下男子,我想知道若以此術為憑依,可否勝得他一次。」
紀若塵看著那重達八百八十斤的巨斧,面有難色,道:「這法寶太大,你還是把它變回去吧。」
「哪裡不同?」
殿中死氣沉沉,不聞蟲鳴,不見蛛網,了無半點生氣。這一座鎮心殿,原是一處靜極寂極的死地。
正月二十日,景霄真人夫婦要前往雲中居一行,特意來問張殷殷要不要同去。不出景霄所料,此時張殷殷脾氣尚未理順,果然一口回絕。景霄真人也不勉強,攜了黃星藍,又帶上八名弟子,有前導,有后擁,有背劍,有捧香,架子排場擺足,浩浩蕩蕩地前往雲中居去了。
兩人倏忽間穿過索橋,又繞著太上道德宮轉了半圈,轉眼間踏上通向常陽宮的索橋。許是因為紫薇真人閉關太久,門下弟子稀疏之故,與別宮相比,常陽宮顯得頗有些冷清,燈火寥寥。
哪知景霄夫婦的安慰適得其反,一說起紀若塵,張殷殷更是異樣。但一則因張殷殷年紀漸長,二則修為也增進不少,不再像過往那樣一不順心就亂扔亂砸東西,只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後來索性連晚飯都不要吃了。
尚秋水咳嗽數聲,又向巨斧一指,有氣無力地道:「若塵兄,忘情……」
可是她身後甬道也茫無盡頭。
「當然不同!」
「我們修道之人,喝這麼一點酒,不會眩暈,不會亂性,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張殷殷不以為然,撇嘴說道。看著明雲頗不贊同的神情,張殷殷正打算就此道別,但她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珠一轉,又道:「對了,明雲師兄,爹走之前交待我辦一件事。我一個人怕辦不來,你這就隨我一起去吧!」
紀若塵奇道:「這麼說來,秋水師兄是經常找姬冰仙『切磋』了?」
明雲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實在放心不下她,皺眉道:「殷殷,我隨你一起進去吧。」
尚秋水勉強笑了笑,向紀若塵伸出一隻手,道:「若塵兄,請拉我起來……啊呀!」
一聲巨大獸吼突然自甬道盡頭傳來,聲浪滾滾,如狂濤怒潮般沿著甬道奔騰而來。吼聲所到之處,四壁震動,石屑紛紛而下。
此時紀若塵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奇異的呼嘯聲,聽上去似是一頭巨獸在呼吸。他訝然轉頭,見尚秋水微閉雙眼,正自深深吸氣,又徐徐吐出。
這一碗酒下肚,恰如一道火流滾滾而下,所經之處不僅沒有火辣辣地刺痛之感,反將內腑熨燙得舒舒服服。其後一道香氣驟然返將上來,散入四肢百骸。紀若塵只覺得轟的一聲,整個心神俱為這道異香包圍。這酒香氣古怪,細細分辨,竟似是由成百上千種不同香氣混合而成,直是千變萬化,無有窮盡,稱得上是回味無窮。
他正胡思亂想之際,忽然似有一陣微風從身邊拂過。紀若塵剎那間停步,凝視著眼前徐徐飄落的數根黑髮,整個人已如在冰水中浸了多日,木然得幾乎不能呼吸!
說罷,張殷殷來到殿門前,從懷中取出一把青銅古匙,打開了殿門上的銅鎖,步入殿內,又反手又將殿門關上。
尚秋水咳嗽了幾聲,又道:「若塵師兄,無論如何,你都應該見一見冰仙。和她相處,哪怕只是片刻功夫,可也是絕不會讓你後悔的。」
木門一陣顫抖,發出吱吱呀呀的刺耳聲音,竟未被踢散,又緩緩的自行關上。
張殷殷不理明雲,徑直向鎮心殿衝去,將到殿前之際,空中忽然兩道雷光閃過,而後兩柄古鋮憑空出現,在她面前交錯,攔住了去路。
不知何時,那女子已然收回了手,雙目迷離,似是穿越千山萬水,落在了不知名的遠處。許久,她才幽幽一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誰的弟子?」
似是知道紀若塵心中疑問,尚秋水緩緩地道:「若塵師兄,那就是姬冰仙的居處了。」
在紀若塵的愕然注視下,尚秋水以纖麗身姿,擎猛惡巨斧,奔騰如雷,剎那間已沖至木屋之前,而後一腳踢開房門,沖了進去!
她怔怔立著,心亂如麻,直至月色偏西,才輕嘆一聲,離了這清寂孤絕的鎮心殿。
「殷殷!」
眨眼間,張殷殷便已回過神來,只覺周身發軟,虛汗漸出,已無半點力氣,幾欲暈去。
歷年歲考,從來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今歲自然也不例外。
張殷殷越看那女子,就越是心慌意亂,口乾舌燥,不由得將目光偏向了一邊。她隨即覺得失了氣勢,嘴上強道:「你不過是為我道德宗所擒的妖物,還敢如此胡說八道!我……我當然是奉命前來,怎麼會是偷入禁地呢?」
張殷殷一咬牙,竟又舉步向前行去。
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呼喚,聲音雖不響亮,只是張殷殷正心神激蕩,當下也被嚇了一跳。她回首一望,見院門外一株古樹下,正立著明雲。兩人雖同為太璇宮門下,但平時各自忙碌,也有好一段時間未見。此時明雲雖然立在暗處,然而凌厲銳氣透體而出,整個人宛如一把出鞘利劍,劍氣似是將樹下陰影也給映亮了一般。
就在張殷殷猶豫不決間,歲考時與紀若塵對陣那一幕突地浮現腦際。紀若塵周身殺氣彌散,步履淡定,持劍而來。然則令她心驚的既非凜冽殺氣,也非染血青衫,而是他那一雙眼。
待得餘音散盡,那女子方道:「殷殷,你天生麗質,底子是極好的。若得我族秘術,假以時日,傾國傾城,自非難事。可是到了那一日,你再難聽到一句真話,得到一分真心。絕世之姿,實乃取禍之道。你且要記得我今日之言!若有一日你心旌動搖了,便想想我此時的境遇,當可警醒。」
「冰仙幾乎從不見外人,平時也就是歲考時才能見她一次,可若要在歲考中多見她兩次,就得追上她修道的速度,這誰又能辦到?不過若塵師兄不必灰心,我可是有個好辦法,能令你在想見的時候就可以見她一面。」尚秋水吐氣如蘭。
「你在找我嗎?」那女子淺笑問道,其聲如玉。
在他身後數丈的地面上,插著一柄深黑色的巨斧,斧頭已大半沒入到岩石之中,正是忘情!
兩位甲士自幼修道,歷今已有五十余年,功行深湛,如此才會被委派來看守鎮心殿這等重地。只是他們從未出過道德宗,人情世故上卻是不大靈光的。何況景霄真人非以氣度過人著稱,涉及鎮心殿的又必無小事,如果真的耽誤了,這罪名非小。兩名甲士見明雲與張殷殷一同前來,又自多信了三分。明雲年紀雖輕,但隱然是太璇峰年輕一代最傑出弟子,辦事沉穩,深得景霄真人喜愛,可與那張殷殷全然不同。
巨斧黑沉沉的,隱隱可見斧柄斧身上處處銘著暗紋,顯然其中另有玄妙。巨斧形狀古拙,斧柄碗口粗細,看適才落勢,鋒銳是不用說的,再看這大小,少說也得有數百斤重。
這一次才行出十余丈,甬道轉過一個彎,前方豁然開朗,現出一個方圓十丈的大廳,大廳另一頭立著一排鐵柵,柵后則是間黑石砌成的囚室。囚室中空蕩蕩的,無床無椅,只有一個女子背向甬道,立在石室中央。
此情此景,似白駒過隙,倏忽而逝。
紀若塵訝然道:「她很難見嗎?」
光怪陸離之間,一身肅殺的他向自己走來,青衫上破損處處,血跡如洇,幾成玄衫。
張殷殷沒費多大事兒,就翻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隨即貼身放好,然後草草收拾了一下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就將丫環們叫了進來,吩咐她們將一切復歸原樣,若有半分差了,定要打斷雙腿,然後就揚長而去。
她當先向太璇宮東角奔去,全未注意到明雲欲言而又止。
轉眼間囚室中已恢複原狀,那女子綽約立著,美得不可方物。她道:「殷殷,今後每隔七日,你須到鎮心殿一次,我自會授你天狐秘術,教你駕馭人心之道。」
張殷殷早聽得痴了。
然而張殷殷卻殊無歡喜之意,一徑陰著臉,歲考一結束,就將自己關在了房中,誰也不見。景霄真人派去探訪的丫環弟子全讓她給轟了出來。景霄夫婦詫異之餘,親自趕來安慰女兒,言道歲考上輸給紀若塵實是正常,至於最後輸的那一場雖然有些冤枉,不過第二第三其實都是一樣。況且真人們都看得明白,在這層境界中,張殷殷實已僅次於紀若塵一人而已。
看到張殷殷打開殿門上的銅鎖,兩名甲士都鬆了一口氣。這鎖絕非凡鎖,名為斷岳乾坤鎖,水火不侵,刀劍難斷,天地間僅有一把鎖匙開得。張殷殷既然拿得出鎖匙,所言自然是真。
「若塵師兄無須擔心,冰仙是個有分寸之人,被她打一頓又死不了……」
張殷殷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迎上了那女子亮如晨星的雙眸,剎那間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清明的神志驟然陷入混沌,什麼都想不清楚了。只覺一陣光影炸裂眼前,陸離變幻,絢麗迷亂。
木屋中黑沉沉一片,在門開的短短時刻,以紀若塵的眼力也看不清屋內究竟是何情形。尚秋水沖入屋內之後,他只見木屋輕震數下,窗口處又有一道光芒閃過,就此再無聲息。
張殷殷見了,即知明雲道行日深,此時真元滿而外溢,才有這等異象,正是三清真訣修為行將突破的徵兆。可惜,此刻她對明雲道行進境毫無興趣,長出一口氣,平復一下心緒,不耐地道:「明雲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裏,倒嚇了我一跳!」
直至此時,兩名身披黑色重鎧的甲士身影才自黑暗中浮出。其中一名甲士道:「殷殷小姐,此地乃我宗禁地,非有真人之命,任何人不得擅入,殷殷小姐請回吧!」
這一年,張殷殷年方十六。
紀若塵越是細視,越發心驚。倘使坐於他對面的是一女子,他必會驚艷而起。可偏偏坐的是尚秋水!紀若塵只覺得書房中的風都凝結了起來,喘口氣都要很大的氣力。他猛然回想起當日李玄真說要帶他去見個妙人,以及把酒言歡時李玄真那如釋重負的笑,心中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張殷殷搖了搖頭,道:「這可非是兒戲!爹只命我一人進去,你且在這裏等著吧。」
尚秋水笑道:「這酒乃是我采西玄山異種葡萄而釀,成酒後先蒸曬七次,又輔以諸多香料,三年方始有成,也只得此一瓶而已。只是時間太短,酒味有限。唯一的好處是此酒比尋常酒漿要烈了許多。如此豪飲,方才有些味道。」
然則見得尚秋水以青瓷古瓶制酒,紀若塵心下微異。要知道紀若塵出身客棧,親自釀過粗酒,知當時習俗制酒多用缸壇,一來容易吸收地氣,二則壇飲也顯豪氣。可是,尚秋水用的居然是青瓷古瓶,雖然雅緻,但終是纖麗了些,難符烈酒之格,倒是挺合尚秋水本人之韻。
尚秋水竟也不推辭,就此隨著紀若塵進了書房。
「切磋?切磋怎麼會傷得這麼重?你是不是和姬冰仙有私仇?」
那女子聽了,又是輕輕一笑,笑聲細如髮絲,直笑得張殷殷雙腿發軟,站立不穩,險些倒將下去。那女子笑了幾聲,方柔聲道:「原來你是為了這個。那麼抬起頭來,看著我!」
紀若塵終忍不住向木屋奔去,他心中實在有些記掛尚秋水的安危。更何況剛剛尚秋水沖向木屋時,那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完全不像是同門切磋,倒似是……
與尚秋水的手一觸,紀若塵便如遇電擊,本能地將手往後一縮,可是尚秋水手法迅疾如電,完全不容他反抗,正正抓了個結結實實。別看尚秋水外表凝麗柔弱,可真元卻是兇悍凌厲之極,手上那一道大力簡直非人所能有,壓制得紀若塵全無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尚秋水拉著一路飛奔。
這酒後勁極是厲害,紀若塵一碗下去,片刻即酒意上涌,雙頰微醺,早前心頭那一絲隱憂也趁著這點酒意飛了個無影無蹤。隱憂既卸,自當開懷暢飲。況且尚秋水手制美酒雖然厲害,但修道之士也非常人,斷然不會被一瓶烈酒放倒。是以兩人你來我往,片刻功夫就將這一大瓶葡萄烈酒飲得乾乾淨淨。
她看看天色已晚,終於一咬牙,披衣衝出院門。
那女子嘆息一聲,未發一語,只是款款提起一雙水蔥玉手,撫上了張殷殷的臉。她指尖其涼似冰,凝潤如玉,遊走于張殷殷的肌膚之上。冰涼潤滑的觸感,讓張殷殷感到說不出的舒服,恍惚間竟有些迷醉。
悄然之間,那女子已轉過身來,剎那風情,恰如大地回春,雪化而花開!
※※※
張殷殷一時間只覺得吼聲如雷電怒濤,震得雙耳發聵,身子躍躍欲飄!她迅即低頭彎腰,以劍支地,強頂著伴隨獸吼而生的狂風。但見她秀髮狂舞,衣袂紛飛,一番掙扎,終勉強立在了原地,未被強風捲走。
那女子又是一嘆,也不說破,只是輕聲道:「既然我剛才幻出的獸吼都嚇不走你,想來你心意已決。罷了,罷了。反正自家姐妲己毀了前朝之後,我狐族惑亂天下之名已是逃不掉了,也不在於多這小小一次。既然連天下都可亂得,勝得區區一個男子,又何足道哉?只是你想得我族驅策男子之術,這點誠意卻還不夠。」
尚秋水右手五指舒捲如蘭,輕輕握住了巨斧斧柄,月色下,如霜素手與深黑斧柄形成鮮明對比。他徐徐道:「此斧鑄成七百年,重八百八十斤,凶厲狠絕,無堅不摧,其名忘情。」
明雲一怔,暗忖能交給張殷殷辦的事,肯定不是什麼大事,何以還要自己跟去?再說歲考剛過,太璇峰上又能有什麼事了?他今晚來到這裏,本是另有話要說,當下猶豫一下,方道:「殷殷,其實我……」
只是斧已在此,那麼人呢?
片刻之後,張殷殷已奔到太璇宮東邊盡處的一座清冷偏殿之前。明雲當下吃了一驚,忙上前叫住張殷殷,道:「鎮心殿可是我宗禁地,不能再往前了!」
那甲士黑臉透紫,登時說不出話來。張殷殷所言沒錯,這一句話本就不是他該問的。可是若要就這樣放張殷殷入殿,總是有些不妥。
瓷瓶一放置穩當,尚秋水即手扶瓷瓶,笑道:「我與若塵師兄不過是一面之緣,說來也是一年以前之事了。今夜貿然攜酒登門,若塵師兄一定在心中罵我冒失了。」
說罷,那女子又陷入沉思,似心中有無窮事。未幾,她朱唇開啟,竟輕輕唱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紀若塵緩緩轉過頭去。
尚人還未站定,卻將手腕一翻,一尊近二尺高的青花古瓷瓶已然在手。他順手將那瓷瓶往書桌上一放。瓷瓶尚未啟封,然而一股濃冽酒香已然泄出,異香撲鼻而來。紀若塵聞來,只覺這酒香則香矣,味道卻古怪之極,與那尋常美酒大有不同。
隱約間,似有聲聲鼓點響起。張殷殷仔細分辨,才發覺那非是什麼鼓音,而只是自己的心跳。
道德宗歲考時,絕大多數弟子都以木劍應敵,紀若塵尚是首次見到如此猛惡兵器,不禁愕然道:「秋水師兄,你這是……」
尚秋水拉著紀若塵穿宮而過,毫不停留,一路向常陽宮後山偏僻處奔去,直至登上一座小峰,這才輕輕立定。
也不見尚秋水用力,那柄巨斧即離岩而出,輕飄飄的似是沒有一點重量。他又摘去束髮金環,隨手擲于地上,身周罡風四起,吹得一頭黑髮飛卷如旗!
那一雙眼,卻是令張殷殷剎那間心顫手軟,險些握不住手中木劍。
兩位甲士看了看月色,終於讓開了殿門。張殷殷哼了一聲,向明雲道:「明雲師兄,你且守在這裏,在我出來之前,非是八脈真人親臨,誰也不許入內!」
然而那女子已不需任何飾物。
※※※
紀若塵暗忖與尚秋水不過一面之緣,更何況相見之日,距此已一年有餘,怎地他竟然自己跑上門來了?雖說上一次三人把酒相談,言笑晏晏,賓主俱歡。但是那種微妙不明的感覺著實讓人有些不舒服,至今想來仍有如鯁在喉之感。
「這……」張殷殷一時無語,她這才明白,那女子為何會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只是這個念頭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縱使紀若塵見多識廣,心態冷漠剛毅,此刻也不敢稍為深入。這個念頭剛一冒芽,他立即連根斬斷,慌不迭地將之驅逐了出去,猶如碰到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
話音剛落,張殷殷面前霧氣噴涌,蒸騰瀰漫,白茫茫一片。待得霧氣散盡之時,張殷殷已然立在鎮心殿中央。
紀若塵何等聰明,當下哼了一聲,臉色已是十分難看,道:「不會是像你剛剛那樣衝進去拚命吧?」
張殷殷辨認了一下窗外月色,默背了幾遍口訣,在心中計算方位已定,才一塊一塊青石踏了過去。眨眼間她已在殿中轉了三圈,共踏過一百零八塊青石。當她立在最後一塊青石上時,一片灰霧涌過,殿中已空無一人。
那一雙眼,淡然,漠然,雖然看到了張殷殷,卻依舊無悲無喜,無牽無掛。
那女子黛眉微皺,道:「張景霄……怎麼從沒聽說過這麼個人物?」她旋即恍然,苦笑一下,道:「我卻是笨了!我在這鎮心殿中已立了五百多年,執掌太璇峰的真人早該換過幾任了。」
只這片刻功夫,張殷殷冷汗已透重衫,這一嚇顯然不輕。她立在原地,緊咬下唇,一時間猶豫不定,不知是要繼續前進還是就此回頭。
張殷殷咬著下唇,道:「要怎樣誠意才算夠?」
尚秋水苦笑道:「我真元都已耗盡,哪還有餘力變它呢?」
這幾日景霄真人是又喜又惱。惱的是今歲又以毫釐之差敗給了老對手玄冥宮,魁首再次旁落。喜的則是張殷殷無論劍技道法,還是真元修為,皆有大進,評判下來高居三甲,著實令景霄真人顏面增輝,大大風光了一回。
尚秋水說罷,也不待紀若塵回答,直接一把抓住紀若塵的手,拉著他如飛而去。
紀若塵不願驚動常陽宮弟子,一手扶著尚秋水,一手拖著忘情,遠遠繞過常陽宮,向索橋行去。
她只是那麼盈盈立著,阿娜身姿中,自有千般嫵媚、萬種風流悄然而生,撲面而至,不覺間已沁人腑臟。她的發,她的肩,她的背,她的腿,無一不是美到了極處,就是衣裙上隱現的玲瓏曲線,也令人的心隨之跌宕起伏。
適才這把巨斧似從冥冥中飛來,與紀若塵擦身而過,削斷了他幾根頭髮,這才無聲無息地落下,而紀若塵幾乎全無所覺!
倒似是一個面對千軍萬馬的絕色女子,非但不逃,反而毅然沖陣一般。那是怎樣一種絕望的剛烈啊!
「啊?這個……似乎沒什麼不同吧?」
此時一名甲士問道:「敢問殷殷小姐,景霄真人囑你入鎮心殿,卻是所為何事?」
夜幕初垂,蟾月甫升。張殷殷已然吃飽,又服下了幾粒寧心定神的丹藥,可那一顆玲瓏剔透的心仍然跳個不停,忐忑不安。她索性又叫來一瓶烈酒,一口氣灌了大半瓶下去,轉眼間紅暈上臉,周身火熱,緊張的心情倒是寧定下來不少。
尚秋水輕笑道:「冰仙是我的好姐妹,我和她又怎會有仇呢?其實冰仙下手已經十分十分有分寸了……嗯,我傷成這樣,是因為我們之間和尋常切磋畢竟還是有些不同的。不同之處在於我找她是拚命,她打我可只能是切磋……」
他話說到一半,即被尚秋水掙扎著打斷:「不對,是屢敗屢戰……」
鎮心殿中陰風不斷,陣陣潮氣撲面而來,與殿外似是渾然兩個世界。殿中空蕩蕩的,無桌無幾,只一片青石殿面。說來奇怪,雖然殿中看上去年久失修,破舊不堪,可是卻極為整潔乾淨,片塵不染。
鋼釘入牆處,仍可見九道黑褐痕迹,順牆蜿蜒而下。
紀若塵無法,只得單手抓住斧柄,吐氣開聲,運起真元,一把將忘情提起。忘情一入手,紀若塵才切身體會到八百八十斤究竟是何意味,沒走出多遠,手上已有些酸澀之意,再回想尚秋水剛剛揮舞忘情,直如無物般的輕鬆,心下不覺對這細膩柔媚的北極宮高徒有了全新的估量。
張殷殷也不急,只是指了指當空明月,淡然道:「距離爹交待的事還有一刻時光,你們看著辦吧。若說爹的令符還不夠份量,不能讓你們放我入內的話,那也好說。等爹回來,你們且自行去向爹分說吧!」
張殷殷立在殿心,臉色漸漸發白,數絲秀髮悄然飄起。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幾乎想徑直掉頭,奔出殿外。她雙拳緊握,銀牙緊咬,兩腿止不住發顫,好不容易壓制下心中的恐懼,沒有拔腿狂奔而去。戰慄片刻后,張殷殷終於明白了何以會如此害怕。
景霄夫婦十分無奈,又深知以女兒脾氣,此刻越是安慰越是糟糕,唯有給她些清靜時光,讓她把脾氣發完才可。於是吩咐了丫環們好生伺候小姐后,景霄夫婦就此離去。
她聲音有如珠落玉盤,字字圓潤柔膩,一下下敲打在張殷殷心底,似是觸到了平素里完全不曾覺察到的癢處。張殷殷只覺得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似乎都在發酸,飄飄蕩蕩的,渾無半點力氣,禁不住面紅耳赤,再無半分鎮定。
這麼一間木屋,居然是姬冰仙的居處?而且深更半夜的,尚秋水拉著自己跑到姬冰仙的居處幹什麼?
「切磋。」
紀若塵忽然清醒過來,不禁為自己腦中湧出的諸般奇怪念頭大吃一驚。這尚秋水十分古怪,總是會給他以種種似有還無、莫名其妙的壓力,逼得他胡思亂想一番。
張殷殷當即滿面飛紅,啐了一聲,道:「凈是胡說,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我可不會去勾引男人,我只是……只是……」
在山崖之間,明月之下,那一座木屋孤零零地懸在那裡,孤寂而安寧。
張殷殷哼了一聲,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遞與甲士,冷冷說道:「這是我爹的令符,見符如本人親臨。他臨行前囑我入鎮心殿辦事。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
張殷殷似是一驚,想了半天,方強自辯道:「我可是修道之人,哪有什麼情啊愛的。我只是心中不服,定要尋些厲害手段勝他一次而已。」
行出一段路時,紀若塵終忍不住問道:「秋水師兄,剛剛那是……」
兩宗相距甚遙,路途多有艱難,縱是景霄真人道行深湛,又有眾多法器協助馭風而行,這一來一往,少說也得半月功夫。何況他為了不墮顏面威風,擺足了派頭,這行得就更加慢了。
雲中居地處蜀地西南,建於雪山之巔,下臨濤濤大江。此地山絕高,谷奇深,大河縱橫,雀鳥難渡,了無人煙。
張殷殷口中乾澀,一時間說不出話,好半天方道:「是的。」
張殷殷雖是女兒身,此時竟也看得呆了。她只覺天地間仿如大雪初歇,萬籟無聲,萬里雪原的中央,只立著這麼一個女子。
張殷殷玉容慘淡,一顆心早已跳個不停。她有心想以真火照明,可又怕火光會引來什麼莫名的怪物,當下抽劍在手,又取出咒符,向著來時面向的甬道,一點一點地摸索前進。
那女子淡然道:「我面前的柵欄是沒鎖的,你只需打開它,走到我面前即可。」
若不是腳下岩石上深深的斧痕,以及隨著夜風送來的尚秋水那淡淡體香,紀若塵幾乎要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調息一畢,尚秋水即自懷中取出一枝巴掌大的黝黑小斧,迎風一晃,瞬間已變成一把柄長四尺,斧面闊如車蓋的巨斧!巨斧空中成形,斜斜下落,斧尖無聲無息地插入堅硬的岩石中,直深入二尺有餘,這才止住了落勢。
吼聲轉瞬即逝。
那女子淡然一笑,道:「無妨。你只要告之你父我將授你以術,諒他不會阻你入這鎮心殿。時辰不早,我先送你回去吧。」
可她嘴上雖硬,卻終是未敢向那女子望上一眼。
說話間,囚室中忽然景緻一變,原本一個寬敞整潔的囚室,剎那間變得陰森森的十分可怖。囚室四壁俱是一方一方的巨岩砌成,色作黑褐。那女子依舊白裙如雪,身後卻多了九根美麗狐尾,呈扇形排開,被九根兒臂粗細的鋼釘一一釘死在岩壁上!
他推開房門,見庭院中立著一個翩翩佳公子,一身月白長衫,眉目如畫,飄逸似仙。如銀月華,滿瀉其身,更襯得他冰肌雪骨,說不盡的風流端麗,道不出的倜儻瀟洒,正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尚秋水。
尚秋水似是對紀若塵的心事全無所覺,徑自倒了兩大碗酒,推了一碗到紀若塵面前。這酒一離瓶,香得更加古怪了。紀若塵一看這架勢,就明白一時間是無法將尚秋水給轟出去了,索性喝個痛快。當下他不再推辭,端起酒碗來一飲而盡。
「若塵師兄果然聰明!」
尚秋水此時雙頰如火,眼波似水,燈下望去,肌膚如玉生煙,實是端麗無雙。他嘆息一聲,道:「真是痛快!來,若塵師兄,趁此刻興緻正高,我帶你去見一個人,這即是今晚第三件事。」
景霄真人前腳剛一離峰,張殷殷後腳就出了房間。她先是跑到景霄真人居處,將房中丫環統統轟出院外,然後開始翻箱倒櫃,細細搜找起來。道德宗內素來太平,暗襲偷盜之事,也是自紀若塵上山後才有。就算真有宵小之輩,又哪有膽子敢摸進景霄真人居處去?景霄真人居處自然是有些機關的,不過那些機關最多也就防防尋常弟子,當然不會防著自己的親生女兒。
見得此景,那女子心下瞭然,禁不住幽幽一嘆,道:「你天姿絕佳,心地又純白如紙,本是個未經朝夕風霜寒露、不曉天下離恨情痴的可人兒。可你如今心有牽挂,眉眼間又有一道隱約的怨氣,想必那一顆心早已放在了另一人的身上。既然你來向我求那驅策男子之道,當是想得償相思了。」
「……這個……就不必了。」
紀若塵雖不好酒,但這酒香味實在是有些古怪,聞來頗有些動心思。
就在紀若塵念頭數轉之際,尚秋水已自動尋了把椅子,盈盈坐定,微笑道:「小弟今夜前來冒昧打擾若塵師兄,其實是有三件事。這第一,就是恭賀若塵師兄進境神速,連奪四年魁首,若單論歲考戰績,已足與姬冰仙並列。」
尚秋水長嘆一聲,道:「我還以為若塵師兄一身豪勇,能與李玄真有些不同,可沒想到也是這般無用!想我和李玄真本是同時找冰仙切磋,可是一年前玄真也不知是被打得怕了,還是放不下臉面,自此再也不肯踏進冰仙居處一步。所以今年歲考他也就不再是我的對手。這正是我所說,壓過他們兩個乃是水到渠成的本意。」
「若塵師兄!」一聲呼喚從門外傳來,驚起了正埋頭苦讀的紀若塵。他看了看窗外,已是皓月高懸,清暉滿天,心下暗自生奇,是誰會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
每逢歲末年初,真人們都十分忙碌,光是各脈之間的迎來送往,賀歲致意已很麻煩,而與其它門派間的禮尚往來,則更為繁重。好在道德宗門牆廣大,弟子眾多,送禮遞信不愁沒人。八脈真人又個個身份尊崇,哪一個都可應對得別派掌門,如此分擔,繁文縟節上的負擔,也就不顯得多重了。
吱呀一聲響,木門再次打開,一個身影若斷線風箏般飛了出來,輕輕地落在紀若塵腳邊。
紀若塵斷斷沒想到尚秋水居然會開門見山地道破他心事,饒是他臉皮厚比銅牆,也禁不住微微一紅。可是他目光一觸及尚秋水那剪水般的雙瞳,春蔥似的玉指,俊拔飄逸的身姿,當即覺得喉嚨發乾,渾身上下有如萬蟻爬身,極不自在,恨不得立刻送客了事。可是尚秋水乃是年輕弟子中的重要人物,自不能無故得罪,何況他登門拜訪,並無分毫失禮之處,于情于理,紀若塵都無法尋故逐客。
紀若塵受了驚嚇,手猛然一顫,差點就把尚秋水給扔回地上去。
紀若塵忽覺氣氛沉凝起來,拂過的夜風中也有了絲絲銳利氣息。他心中疑惑,向尚秋水一望,見他早已斂起笑容,玉面結霜,神情凝重之極,就如換了一個人一般。紀若塵微覺驚訝,順著他目光望去,見不遠的山腰處建有一間木屋,雖然簡陋,但依山臨崖,氣勢自生。
張殷殷心中另行有事,黛眉一皺,不耐煩地道:「有什麼事回頭再說,你現在先跟我來!」
想到這裏時,張殷殷心中莫名一動,竟自穿過大廳,拉開鐵柵,立在了那女子面前。
「張殷殷,家父張景霄,現下執掌太璇宮。」
哪知尚秋水輕輕一笑,對紀若塵的誇獎竟然也不推辭,道:「壓倒他們兩個嘛,本就該是水到渠成之事,這當中的緣故,一會若塵師兄就會知道,此刻不妨暫放一邊,先說第二件事。原本若塵師兄拿個歲考第一,也斷不會令我登門打擾。只是我聽聞若塵師兄今次歲考不假外物,血被寒衣,凌厲果決處如決勝沙場!這等豪氣,卻是不多見的。我手制了一瓶好酒,恰好火候已足,特意攜來與若塵師兄把酒賞月。」
尚秋水輕輕一笑,道:「若塵師兄,時辰已然不早,我們若不快些,可就見不到那人了。」說著手上加力,拉著紀若塵加速飛去。
眨眼間半炷香功夫過去,木屋仍然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裡,安靜得讓人發瘋。
紀若塵悚然而驚,忙在半空拉住了尚秋水。此刻容不得猶豫,他一咬牙,深吸口氣,再回想了一遍年幼時孤立雪原、獨對惡狼時的情形,終於激起一道視生死於無物的狠辣,一把攬住尚秋水的腰,將他扶了起來。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我總要闖一次冰心居的。」
眩暈之後,張殷殷發現自己正立在一條甬道中央。甬道可由數人并行,壁上生滿了青苔。這些青苔發出些微熒光,是這座甬道的唯一亮源。甬道兩端皆隱於黑暗之中,全然看不到盡頭。
「不要!」
她音聲如玉,完全可稱是人間天籟,這也就罷了。這首前朝古詞張殷殷也是聽過的,詞中本有讚歎之意,又暗許繁華盛世,可是這一闋歌在那女子唱來,卻是千回而百轉,哀婉欲絕,其間不知藏著幾多滄桑,待唱到情濃,卻已到最後一句,其聲已飄渺而去,餘音仍繞樑不絕。
紀若塵閉目良久,方吐出一口酒氣,張目道:「秋水師兄,這酒……」
紀若塵啞然。
紀若塵忙謙道:「秋水師兄過譽了,歲考無非是個虛名,當不得真。我聽聞師兄今歲力壓明雲與李玄真,再奪榜首,這才是當真可喜可賀。」
紀若塵看了看木屋,又望望腳邊那全無傷痕、卻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尚秋水,只覺頭皮發麻,陣陣寒意暗自湧起。
木門又自行合上了,門開的瞬間,紀若塵仍是只能在木屋中看到一片黑暗。
紀若塵不覺愕然,眼見那座木屋粗糙簡陋,看大小也就是直來直去的一間,就是一個尋常弟子的居處,恐怕也比這強了幾倍有餘。木屋門楣上有一小塊匾,隱約可見刻著「冰心」二字。
她青絲如瀑,隨意披灑而下,著一襲白裙,全身上下尋不到一個飾物。
張殷殷冷笑一聲,道:「爹讓我入鎮心殿,自然是有天大的機密事。你這一句話,怕是問得不太恰當了。」
這一番話經這女子之口吐出,非但未能撩撥起張殷殷蠻橫無理的大小姐脾氣,反倒惹得張殷殷香腮帶赤,神魂跌蕩。
尚秋水清笑一聲,道:「即刻便知!」
那女子淺聲低笑,道:「沉不住氣的小人兒!你既然偷入這鎮心殿絕地,必是有所求的。你想要什麼,不妨道來聽聽。」
明雲皺眉道:「殷殷,景霄師祖不在,你怎麼偷喝了那麼多的酒?你看你,好大的酒氣,就不怕師祖回來責罰嗎?」
平心而論,尚秋水的手冰而膩,觸感幾與含煙之手不相上下。可紀若塵被含煙拉著,那是心神蕩漾,被尚秋水拉著,可就是苦惱無邊了。是以一路行來,紀若塵苦思著以何借口甩開尚秋水的手,腳程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張殷殷呼吸急促,軟綿綿有氣無力地道:「我聽說得道狐妖……不,狐……都有特殊本領,可以驅策得天下男子……」
此時紀若塵能感覺到尚秋水真元虛弱之極,身軀冰涼,衣衫已全然被冷汗濕透,偶爾會微微顫抖一下,顯是劇痛難當。紀若塵也不禁有些佩服,道:「原來秋水師兄也是性情中人,難怪修為一日千里!如此屢戰屢敗,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