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卷一

章十九 塵間多少事

卷一

章十九 塵間多少事

天海老人年輕時與人爭雄,就是仗著這一法訣,向來不懼圍攻。
背後傳來的除了她的如蘭氣息、溫軟觸感,又有一片溫溫濕濕的感覺在逐漸擴散。
他又嘶吼一聲,巨斧一提,竟還能一斧向紀若塵斬去!只是斬到中途,巨斧忽然掉了個頭,刃鋒向後,斧背朝前,這其疾如電,其重逾山的一斧,剎那間已變得柔若春水。這一斧眼看著就要落在紀若塵的後腦上,將他輕輕拍暈。玄鎧武士的左手同時探出,已抓向青衣肩頭。
無方子言道所擒那年輕人手中常會無中生有地現出咒符、丹藥等物,事後搜遍他全身上下,除了這枚戒指外,就只有一些銀兩,除此之外,再無其它藏物之處。
無方子額頭冷汗滾滾而下,顫聲道:「修為極淺。」
若說太上道德宮乃是千載豪門,羅然宮即是當世的一個暴發戶。
大然真君聽了,即加快腳步,如飛而去。
紀若塵維持著原姿未動,只是嗯了一聲。
青衣伏在紀若塵懷中,恰好看到了道士正要從后偷襲,那道士動作快極,她剛一察覺,真火已然攻至!青衣惶急之下,側頭一甩,滿頭青絲揮灑而下,然後抽出一根青絲,迎風一晃,青絲節節伸長變粗,每伸長一節,即會張開四瓣如鱗利刺。只在剎那,一根風情無限的青絲已化成了二丈長鞭!
顧清先是笑笑不答,忽然面色一肅,望向羅然門山門方向,雙眉微皺,嗆的一聲,古劍已然出鞘!
「是。」
羅然門下一名老者也頗有豪勇,臨此危勢,仍越眾而出,朗聲道:「來者何人,何故傷我眾多弟子?即使興師問罪,也當說個清楚才是。」
一,二,三!
那三名洪荒衛顯然也是一頭霧水,比之天海好不到哪裡去,但此刻護送青衣回去乃是第一要務,於是持斧洪荒衛向諸人微施一禮,即率眾離開,轉瞬間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然真君手又是一抖,九顆青雷齊向長鞭聚來,一一沒入鞭內。
皓月之下,本是平滑如境的湖面上彈起了三滴晶瑩水珠,又徐徐落下,在湖面上激起三圈漣漪,一環套一環,緩緩向四周擴去。
天海老人兩隻巨掌瞬間裂成漫天碎金,這一擊竟然被破了!但天海老人身影早已消失。
大然真君氣急敗壞,這一句罵得太急,接連猛咳一陣,才重以那陰陰柔柔的聲音道:「那你說說,她長輩師門又該是何等妖物,方能將混沌鞭與她護身玩啊?」
紀若塵吃了一驚,倒未曾料想到這青衣修為極低,靈覺卻如此敏銳,竟能識得解離仙訣與眾不同。只不過適才亂棍打倒一干羅然弟子,純是出自本能,又哪裡是什麼仙訣了?
夜幕依然低垂。
持斧洪荒衛緩緩轉身,再次立上險位要地,將同伴們擋在身後。
青衣皓腕微微一抖,長鞭即如忽然有了生命,昂然而起,恰似一頭張牙舞爪的黑龍!長鞭上光華流動,瞬間遊離出九顆青色雷球,排成筆直一線,迎向了道士指尖發出的一道三昧真火。
大羅真君先用話將太廣道長扣死,又向顧清道:「顧仙子年紀輕輕,即有如此道行見識,大羅佩服之至。只是紀若塵乃是道德宗弟子,未知與雲中居有何干係,要勞動顧仙子仙駕光臨,開口要人?」
青衣深望紀若塵一眼,又看了看顧清,似是明白了些什麼,神色忽然一黯,轉身默默隨著三名洪荒衛離去。
羅然門山門內廣場上,兩派人馬正自對峙。一方是二百余名羅然門弟子,另一方則是百余名道德宗弟子。雖然道德宗弟子倉促聚集,其中雜有不少修為不高的支派弟子,但也有三十余名莫干峰本宗下山歷練的弟子,單是這些本宗弟子,即足可與二百羅然門弟子匹敵。是以道德宗弟子人數雖少,但絲毫不將二百羅然門眾看在眼裡,氣焰衝天,反將羅然門弟子壓得死死的。
那年輕人面露猶豫,天人鬥爭了許久,方始一咬牙,道:「給郝師兄服藥!」
兩名玄鎧武士低吼連連,手中偃月關刀嘯叫不已,化成一團黑氣,剎那之間,也不知斬出了幾千幾萬刀!
大羅真君方面大臉,身高體胖,體形比之大然真君還要大上一圈。與大然真君滿臉堆笑、全無氣節不同,大羅真君一臉威嚴,看上去頗有幾分掌門威嚴。
幾個羅然門眾喉結上上下下,艱難地咽下口水,潤了潤幹得幾欲發火的喉嚨。然而心頭之火,仍催得他們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半步。直到旁邊一道凌厲的目光傳來,他們才看到那年輕人一臉怒容,方自心中一驚,訕訕地又退了回去。
大然真君略點了點頭,就又閉目凝思去了。無方子從未見過師父會有如此凝重之態,當下跪于地上,動都不敢動一下,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是禍是福。
青衣呆了一呆,雙臂一抬,也緊緊地擁住了他。
大羅真君重重一拍扶手,怒喝道:「顧仙子,你這也未免太強凶霸道了些!」
此時大然真君身後一眾弟子齊聲問道:「師父,現下當如何是好?」
緋羽群預感大禍臨頭,陣陣悲鳴,轟然四散!
顧清面上血色盡去,一人一劍就此凝在空中。她這萬千變化的一劍,竟發不出去!
大羅與大然真君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太廣道長也是一頭霧水,但他頗懂機變之道,見顧清古劍出鞘,也將佩劍提起,橫放膝上,以備萬一。
兩位真君見了如此威勢,膽戰心驚,又悄悄向後退去。
無方子倒吸一口氣,呼氣時吐出的卻是大蓬大蓬的血沫,中劍處炙熱難當,全身上下血液如沸。他低頭看著赤瑩的劍柄,顫抖的右手終於握上劍柄,卻再也無力將赤瑩拔出。
大然真君手微微一顫,登時小心了許多。他又看了良久,才將赤瑩歸鞘,轉而提起了青衣那根二丈長鞭。
「啊呀!」斷臂者一聲遲來的慘叫撕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無方子忙道了聲是,將三件寶盒一一打開。他頗用心思,用的寶盒乃是海鮫絲織就,有隔絕寶氣之效,顯是想給大然真君一個驚喜。
為首玄鎧武士巨斧向紀若塵與青衣之間斬下,斧正高擎之時,一把古劍忽如天外飛來,從旁擊至,劍尚在遠處,劍鋒上已生成一根若有若無的柔絲,輕輕纏繞在斧柄之上。
「青衣……實不想公子為難。」
大然真君細長的眼睛中目光銳利如針:「那麼,這麼一個年輕、絕色、修為極差的小妖,為何手中會有混沌鞭這足可為飛仙所用的仙兵呢?」
紫陽真人沉吟一下,又道:「太微真人親制秘符咫尺天涯有縮地成寸之效,就請太微真人與景霄真人同去,那邊有太廣道長為二位真人標定方位,如此一個時辰之後,二位真人當可踏足傲然峰上,共持大局。」
聲聲炸雷之中,一物忽然從羅然大殿中飛出,當頭向兩位真君砸下。兩位真君大吃一驚,此刻大殿中飛出之物,他們又哪敢去接?當下分向兩邊閃開,任那物重重落地。
天海也收起了玩世不恭之色,面色凝重,吐出一口濁氣,悶聲喝道:「好凶辣狠絕的妖氣!」
「混沌鞭!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是混沌鞭!這世上原來真的有混沌鞭?此鞭在手,別說大事可成,就是躋身天下名門,又有何難?又有何難!」
紀若塵左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一顆暗紅色的丹丸,而後曲指一彈,嗒的一聲,那顆丹藥即落在道士的胸口,道:「只要魂魄不散,服此丹立即起死回生,不過道行受損是免不了的。」
持斧洪荒衛忽然躍起一丈,巨斧虛空緩揮一周,那四張咒符即刻消逝無蹤。
另一名洪荒衛見了,也舍下天海老人,偃月關刀斜揮而上,斬向景霄真人腰際,若景霄真人不回劍自保,這一刀即要將他腰斬!哪知景霄真人身周忽然現出四張金底紅邊的符咒,四符一出,那洪荒衛即動彈不得,偃月關刀再也無法寸進!
紀若塵只當那道傷不是添在自己身上,左手尾指無名指一收,剎那間握個法訣,一道藍電自食指上射出,擊在赤金長槍上。長槍瞬間布滿了細小的電火,那胖子被電火一激,動作當即一滯,但隨即回復了行動力。
「公子,人妖畢竟殊途。叔叔擔心我的安危,今後……必不會放我到人間行走的。青衣以前說可以掩飾妖氣,其實是騙公子的。」
羅然門眾人見了,自然譏笑一番,那張狂輕浮的年輕人卻仰望著天空,若有所思。
大然真君顯然頗不以為然,道:「無方子,你何時才改得了這胡吹大氣的毛病?一錘定音?你大羅師伯是那麼容易定的嗎?是什麼東西啊?先呈上來看看吧!」
面對如此敵手還能侃侃而談,那老者實有大勇,絲毫不墜了羅然門聲威。
可沒想到大羅真君不光道行不低,處事也是滴水不漏。一上來不光盡還寶物,還備好了挑起事端的無方子人頭,可說給足了道德宗面子裡子,太廣道人就是再蠻橫無理,一時間也難找借口。
顧清一抓住紀若塵,拖著他向大殿一側倒飛而回。而那玄鎧武士似也不願與她糾纏,反手將青衣擲向殿中空處,而後又如雷般怒喝一聲,巨斧帶著攝人心魂的厲嘯,如濤如潮般斬向天海!
顧清纖纖五指驟緊,清喝一聲,完全舍了自身防護,古劍劍尖帶起一溜淡青色真火,一劍向那洪荒衛面具眉心處刺去!
見兩位真人均是一頭霧水,天海老人方恨恨地道:「好好!你厲害!反正此事是你的決定,回山後掌教怪罪下來,與我無關!」
哪知青衣道:「公子適才所用兩種仙訣,有奪天地造化之功,絕非凡法,想必不到生死關頭,不肯輕易示人的。可公子卻不瞞著青衣,是以青衣相謝,是謝公子信任。」
紀若塵輕輕一嘆,一邊搜了羅然弟子身上可值一看的法寶,一邊道:「你叔叔一到,你就該隨他回去了吧?既然相處時刻無幾,那就率性而為,還講究那麼多禮儀幹什麼?」
紀若塵既然道行已復,那這些鐵柵鏈鎖對他來說,就再不是滯礙阻塞了。他先是一掌拍散鐵柵上所有法陣機關,再生生拆下一根三尺鐵條握在手中,然後飛起一腳,踹倒了整面鐵柵!
這一番話實已等於討饒,但無論是羅然門人還是道德弟子,均不覺得那老者有何可以譏嘲之處。
他這一避一讓,除了快些之外,實則沒什麼奇處。但動作渾然天成,時機恰到好處,這才是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出人意料。那玄鎧武士做夢也未想到自己這一擊一抓會失手,是以所有后招皆是用來對付天海老人的,此刻都落到了空處,不由得身形一滯。
右首玄鎧武士緩緩落下偃月大關刀,冷道:「交出青衣小姐,可赦爾等香煙不滅!」他語聲與那為首武士如出一轍,同是沙啞中帶著大量金屬擦音,說的話也是一模一樣。
顧清望著大羅真君,忽然微微一笑,笑得大羅真君心下陣陣驚慌。
那老者實已拼卻了一死,當下又朗聲道:「我等並不知青衣小姐是誰。且容我先行稟告掌門,徹查全山,若有青衣小姐行蹤,再行告知,如何?」
鏗鏘鎧甲摩擦聲中,為首那玄甲武士左手抬起,只向羅然門山門一指,那十丈石制牌樓頃刻間遍布龜裂,轟然倒塌!
只是他面前飄揚的幾根散亂長發忽然斷了!
無方子忙道:「是,她實是絕色。」
青衣全不知世間人心險惡,如雪的右手輕輕顫著,纖指一松,竟然就將這一根萬眾矚目的雷鞭就此扔下,轉而緊緊抓住了紀若塵的衣裳,輕輕問道:「他……他死了沒有?」
※※※
這狹小牢房深處地底,初入時覺得悶熱,但待得久了,即會感覺到那浸骨陰寒。青衣花容慘淡,顯然有些受不住牢中陰寒,想要向紀若塵身邊靠去時,卻又有些畏縮,沒敢過去。
紀若塵訝然望向青衣,她卻側過臉去,不願與他眼光對上。
顧清行到天海老人身邊,在他耳邊低語數句。結果不光天海面色大變,連一旁豎著耳朵旁聽的道德宗兩位真人也面色古怪,皺眉思索起來。
那十余丈外的羅然門徒才喝罵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他呆立原地,闊嘴半張,依舊是一副怒罵之態。然而眉心處已現出一條血線,正順勢而下。血線過處,人也一分為二,這才緩緩倒下!
兩位真君稍得喘息之機,即互望一眼,均又是惱怒,又是慚愧。這羅然議事殿乃是羅然門最重要之所,花費了二位真君無數心血建成,此刻道德宗、雲中居與無盡海反客為主,在此處大打出手,他們身為地主,卻連觀戰的資格也沒有,如何不怒?如何不羞?
紀若塵終於不再抱膝枯坐,輕輕一攬青衣的肩,青衣當即馴順地偎在他懷中。
天海又轉向顧清,哼了一聲,道:「這回滿意了?你始終空著這把椅子,就是等我來呢吧?就你這點小小心思,還想瞞得我?」
那羅然門弟子又跑出數步,這才頹然倒下,項中卻噴出一道血泉,一顆大好頭顱高飛數十丈,遠遠墜入無底深淵中去了。
大羅真君與大然真君坐于大殿東首,身後立著十余名最得力的弟子門人,看上去頗具聲威。其中三名弟子分捧錦盒,內中裝著赤瑩仙劍,混沌鞭與玄心扳指,另有一名弟子則端著一個黑邊紅底的托盤,盤中所盛正是無方子的人頭。
天海大吃一驚,看看顧清,再看看道德宗兩位真人,實不知是他們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雖直面正道三位名滿天下的宗師,這全身鎧甲盡碎的武士卻橫斧傲立,竟是要將三人盡數擋下!
為首的洪荒衛重重踏前一步,巨斧當胸一橫,沉聲道:「你們速送青衣小姐回去,我在此斷後!」
大然真君本安坐如山,但寶盒一開,寶氣隱隱透出,與那尋常法寶迥然有異。他一雙細眼當即睜得老大,騰地坐起,一迭聲地叫道:「奇怪,奇怪!這陣寶氣當真奇怪得緊!是什麼東西,快快呈上!」
鏘的一聲,仙劍赤瑩已出鞘三寸,濛濛的艷紅光華登時將大然真君的臉映得通紅。他屏住了呼吸,直至一盞熱茶時間過去,才重重吐了一口濁氣,道:「好,好劍!不比你師伯手裡的那把飛星差了!有此劍在手,我又何懼之有?」
一時間,廣場上鴉雀無聲。
顧清淡笑道:「一切自有我來擔當。」
嚶!
黃符迅速燃盡,那道士二指上已亮起蒙蒙黃芒,須臾間明黃光芒暴漲,一縷真火如疾風驟雨般向紀若塵襲去,紀若塵卻恍如未覺!
當下太微真人也應了,二位真人不多作停留,立刻離座而起,就欲起行。
紀若塵輕嘆一聲,向她伸出左手。青衣自然而然地挽上了他的手。他忽然用力一拉,青衣一聲驚呼,已被他緊緊擁在了懷中!
紀若塵暗嘆一聲,知青衣並未看到周圍眾人眼中的貪意,即使看到了也不會明白。她更不可能看得出剛剛那道士偷襲時,自己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機,於是拍了拍青衣的頭,安撫道:「放心,他死不了的。」
天海老人本無跡可尋的身法忽獃滯如石,沉甸甸地墜到地上,還連退三步,面色殷紅如血。玄鎧武士仍在空中,只是披風炸成萬千碎絲,背後黑甲盡碎,二尺斧柄已扭曲得不成樣子。
青衣終於有些明白了。
太廣真人與顧清自去羅然門主殿與大羅大然兩位真君商議放人之事,廣場中的道德宗弟子失了統領,可就不再那麼客氣。何況他們並不知道詳情,只知紀若塵被掠,以為道德宗顏面已然大失,言辭中當下就對羅然門弟子百般奚落,千般污衊,萬方挖苦,極盡挑釁之能事,恨不得立刻打上一場,以泄心頭之憤。羅然門弟子本也是驕橫慣了的,此刻卻遇上了道德宗這更驕橫無道之主,受此莫大委屈,也只得忍氣吞聲,暗嘆倒霉。
刀威之厲,禍及池魚!不止是他,連立於他身後的七位羅然門人也紛紛身現血線,分屍倒地,只一人要幸運些,不過是一條右臂離體而去。
玄鎧武士只覺初時唯有一道輕風襲來,這一道輕風瞬間就化成了三道、五道、乃至無窮無盡,再柔的風匯得多了,也會變成狂風怒潮,何況這是天海老人以雲中秘法催運而出的罡風!這成千上萬道風流向各個不同,互相交織撞擊,去向瞬息萬變。別看這道道柔風均是含鋒不顯,不動殺意,但擋錯了其中任何一道,就會身不由己地被接踵而來的萬千罡風推送至千丈之外。
紀若塵淡淡地道了聲:「誰再敢動她一下,日後我必斷其雙手!」說罷即徑自向馬車行去,再不向這邊望上一眼。
「這就是……墜凡塵的滋味啊……」無方子頹然倒地,雙目猶睜。
天海老人雙眼微眯,沉聲道:「無盡海?」
平淡無華的古劍劍尖又是微微一顫,又是萬千柔絲散出,輕輕巧巧地纏繞在斧柄之上。這些柔絲纏得恰到好處,正是巨斧斧柄受不上力的一點,因此僅是微微一牽,巨斧去勢立偏。
青衣有些茫然地看著紀若塵將赤瑩擲于地,任由羅然門眾與雷鞭一同取走,然後有兩名羅然門眾將紀若塵從她身邊拉開,用生絲與金線混絞的繩索將他雙手牢牢縛住。她又看著數名羅然門徒迫不及待地搜遍了紀若塵全身上下,連一塊普通玉佩都不放過。
右首那玄鎧武士剎那間已出現在那羅然門弟子身後,右手單持玄色關刀,斜指向天!
大然真君拔劍出鞘,細細看著赤瑩幾若透明的劍身,又伸左手二指,就想去拭一下劍鋒。無方子見了慌忙叫道:「師父小心!劍鋒上塗了墜凡塵!」
無方子剛叫了聲師父,大然真君既抬手止住了他,厲聲喝道:「別作聲!我要好好想想!」
古劍青銅為鞘,劍鞘上既無圖飾,也無銘文,更不見分毫氣息透出劍鞘,根本辨不出鞘中究竟是何名劍。
他話音未落,紀若塵背後一個著道裝的中年男子悄悄展開一張黃符,口中念念有詞,右手即向紀若塵一指。
他們雖不當空馭氣而飛,但去勢如風,速度又不知比馭氣快了幾許!
紫陽真人又叫住了兩位真人,淡淡地道:「若那羅然門還不肯放人,二位真人手下不必留情,順手滅了就是。」
紀若塵與青衣被那持斧武士自土中震出,一路翻滾著向上,此時此刻不過剛剛在空中穩住了身形而已。青衣道行極低,偏又感覺敏銳,早被轉了個七葷八素,渾不知身在何處,自不必說她。紀若塵道行雖遠較青衣為高,但在洪荒衛與天海老人眼中,那高也是極為有限,就是在場的這些羅然門弟子,道行也皆壓過了他去。
只是左掌堪堪拍到赤金長槍的剎那,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猶豫,終於變拍為格,以前臂向上一格,將長槍盪而向上,從青衣身側掠過。只是掌赤金長槍那胖子道行頗為精強,見狀大喝一聲,面上金光一閃,長槍槍鋒登時在紀若塵手臂上開了一道血口。
自見了顧清的那一刻起,他即處處落於下風,總覺一切都已盡在這年紀極輕的雲中居高弟掌握之中。
羅然大殿中強光忽斂,靜了一靜,然後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炸雷響起,呼的一聲,整個殿頂竟衝天而起,轉眼間即消失在茫茫夜天之中,直把兩位真君看得目瞪口呆!
景霄真人頷首道:「正有此意!」
但二人周圍寒光閃耀,銀華流動,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紛紛攻來,又哪止七件八件?
「公子。」背後傳來青衣一聲輕輕呼喚,才將紀若塵神思拉回。
此時此刻,那一根雷鞭,似已是無主之物,正等待著有德居之的正主出現。
如一記最高亢的鳳鳴聲響過,大殿中瓷瓶玉盤紛紛炸碎,無一倖免,十余名羅然弟子也搖搖晃晃,道行最低的兩人耳中標出兩條細細血線,緩緩倒地,竟生生被這金鐵交鳴之音給震死了!
景霄真人接道:「若塵此行收得的那青衣小妖,看來來頭非小,應是出自天刑山一脈。如此看來,說不定能於我宗大計另有幫助,此節可以別議。那羅然門利欲熏心,膽大包天,竟敢掠我道德宗弟子,此次若不嚴懲,我宗威名何在?不過大羅真君與大然真君道行不淺,門下弟子也頗多有能之士,且如此一鬧,羅然門左近必然雲集居心叵測之輩。無論若塵青衣,均是損傷不得,是以為萬全計,光憑一個太廣尚不足以鎮住局勢,須另行派人主持大局。」
一名道人足踏煙雲,迅捷無倫地飄入殿中,躬身道:「諸位真人,太廣道長傳來急訊,我宗弟子一百一十五人已齊集傲然峰下,等候真人喻令。」
無盡海、洪荒衛這必中的一斧,居然讓他給躲了過去!
大然真君性本好色,此刻卻對這一問題全無興趣,又陰聲問道:「她年紀不大?」
唯一可以做些文章的,就是大羅真君遣去地牢提紀若塵與青衣的弟子已走了三撥,卻仍未見有一人回報,更別說見到紀若塵本人了。
白肉上忽現一道艷紅細線,妖異之極!
那年輕人不怒反笑,喝道:「真是笑話!你若是道德宗弟子,那我就是紫微真人了!你若真是道德宗弟子,怎會如此回護一個妖物?我看你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好色之徒,看中了此妖美色,才假冒了道德宗弟子而已!廢話少說,快快束手就縛,我羅然門乃名門大派,回山後掌門自會給你一個公道!」
青衣當即大感心定,輕輕地點了點頭,但一雙手仍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不肯有片刻放鬆了。
鳳鳴聲一息,大羅大然二位真君即當空而墜,面色赤紅,如欲滴出血來。大然真君龜盾中心先天八卦圖忽然一亮,然後居中分開,裂成了上下兩半。大羅真君手中飛星古劍劍鋒上也多了一個小小缺口,劍身光芒暗淡已極,幾乎與凡劍無異。
無方子心中一跳,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答道:「死了三位師兄,另外郝有方師兄是被那年輕人給的丹藥救回的,不過道行已然大損。」
寂靜到了極處的廣場上響起數十聲輕響,首尾相接,彼此相疊,數十聲有如一聲,轉瞬則逝,還不到一眨眼的功夫。
但他此舉豈能沒有代價?背心早被天海老人虛按一拳,一時間碎甲紛飛,玄鎧後部徹底毀壞,露出了背心處虯結的肌肉以及縱橫交錯、不知有多少道的傷疤!
紀若塵道行畢竟低微之極,那洪荒衛稍一留意,他即再也取不得巧,被斧柄上無可匹敵的大力震得向後飛出,眼睜睜地看著青衣落入人手。
只有血,還在流著……
三記驚雷在夜空中回蕩不絕,久久不散。三名玄鎧甲士的身影卻漸漸地變得扭曲模糊起來,猶如身處水中。
第一顆青雷已擋住真火去勢,第二顆青雷則將餘下真火炸得乾乾淨淨,接下七顆青雷前赴後繼,一一在那道士身上炸開。那道士哼都未哼一聲,仰天即倒,自此全無聲息,眼看著輪迴去了。
當下天海、景霄與太微真人將紀若塵叫來一問,三言兩語間即明白了事情經過,均覺這一場激戰實是有些莫明其妙。好在三方斗得雖凶,但洪荒衛對紀若塵未動殺機,天海與景霄、太微兩位真人手下也留有一分餘地,終沒釀成大禍。
此時一個胖大道人走到青衣面前,竟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嘖嘖贊道:「真是一個可人的小妖!我看人間絕色也不過如此吧?瞧這皮兒滑的,難怪那小子肯為你拚命,若是換了道爺我,說不定也願意還俗了……」
自來禍不單行。
無方子已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只覺得雙膝已經麻木,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滴落在地。但大然真君沒有動,他也就不敢稍動。無方子本是大然真君愛徒,道行可是不淺,本來就是跪上月余也不會感覺疲累,然而此刻氣氛凝重之極,他隱隱有大禍臨頭之感,心中戰慄,能支持著跪立不倒,已算不易。
天海老人凝于空中不動,座下八仙椅卻無聲無息地爆成輕煙。兩名玄鎧武士偃月關刀則顫動不已,騰騰騰連退七八步,每一步落下,丈內青玉盡碎。
紀若塵當即僵住!
說話間,他即長身而起,深吸一口氣,而後低喝一聲!剎那間紀若塵周身上下光芒不住閃動,變幻不定,間或響起一陣輕微的噼啪聲。不多時,三十六根禁錮他道行的銀針一一爆開,化成了團團靈氣。頃刻間,紀若塵道行盡復。
玄甲武士這一刀之威,竟直達三十丈!
紅路中央,只立著那名老者,毫髮無傷。
還未等無方子將寶物呈上,大然真君已等不及了,如一朵輕雲從雲石台座上飄下,一屁股將無方子拱到一旁,奪過三個寶盒,一一觀瞧起來。
這三名玄鎧甲士道行高深莫測,行事凌厲狠絕,出手不留餘地,就是將廣場上諸人屠盡,看來也非難事。
無方子牙關打戰,吃吃地道:「這……這……想必是她的長輩,或是師門……」
大然真君木然道:「收拾好寶物,再割了無方子頭顱,然後一齊送到掌門處請罪吧!」
那胖大道人呆若木雞,直到紀若塵行遠,這才跳腳罵道:「凶什麼凶!害我三位同門性命,道爺倒要看看你還能得意幾天!」
廣場上人人呆若木雞。
殿門外似是有一頭洪荒巨獸呼了一口氣,大殿中剎那間寒氣彌散,冰寒徹骨,又有一股濃濃的血腥氣蔓延開來,中人慾嘔。好端端的一個富麗堂皇的羅然議事殿,轉眼間就成了人間修羅場。
大羅真君臉色極是難看,天海老人威名遠播,他自然是認得的。天海這幾句明著是訓顧清,實則句句都在罵他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拳斧一觸,即輕飄飄的分開,獸首幻象均消而無蹤,殿中依是萬籟俱寂,不聞分毫之音,實不知是世間本寂,還是大音希聲。
青衣的話雖然語無倫次,但場內皆是有大智慧之士,一聽之下即明白了大半。兩名洪荒衛一怔,聽得青衣願隨他們回去,即將她緩緩放下。
「你叔叔難道不會再讓你出來了嗎?」
狠話雖已放下,但他聲音卻是小得有些不自然,就連身邊人都未必聽得清楚,更不必說已然行遠的紀若塵了。不過胖大道人身旁的幾位同門都未有譏笑他之意,人人盯著紀若塵的背影,神色均不大自然。
這最後一句乃是斷喝而出,朗朗晴夜下,猶如憑空炸響一聲驚雷!
如此論來,這一根長鞭,又要比紀若塵所用仙劍赤瑩好得多了。任何修道之士若得了這根雷鞭,其威其能,何止倍增?
顧清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掌心中有一顆紫金小鈴,道:「你求救煙火一出,此鈴即會鳴響,並標示出煙火的方位地點。嗯,這是紫陽真人贈我的。」
這一群緋羽不鳴不叫,只奮力振翼,拼了死力西飛,轉眼間就消失在夜幕之中。那千隻被緋羽驚起的宿鳥,旋飛數周之後,未曾發現異樣,又紛紛回巢歇息去了。
景霄真人果不負一脈真人之名,揮灑自如,動如行雲流水,談笑間已將置那洪荒衛于死地!
皓月當空,月華如水,映得下方萬里山河凝霜。月下有一片萬丈大湖,湖面平滑如境。
殿中忽然響起一聲清朗長笑,一人道:「想劫若塵為質?想得倒好!」
大然真君哼了一聲,緩緩起身,隨那報訊弟子離去,將行到門口處時,他忽然回頭,向無方子冷笑道:「原來抓的是道德宗弟子,你還真是長進啊!」
那偷襲紀若塵的道人修為可不低,拿手的真火咒竟然在青雷前一觸即潰,全無抵抗之力,可見青雷之威。同是修道之人,羅然門眾徒早已看出青衣道行極微,能修成人形已是不可思議之事。再看她適才神色,又顯是一個從未殺過人的雛兒,發出這九顆威不可當的青雷,當全是那根長鞭之功。
青衣箍著他的雙臂緊了又緊,直是運上了平生之力,還唯覺擁得不夠。她突然全身一顫,忍不住哭出聲來。但她剛哭了一聲,即咬死雙唇,將其餘悲聲生生咽下,偶爾實在壓不住,才會嗚咽數聲。然而她雙肩震顫得越來越是厲害,卻是無論如何也抑止不住的。
夜涼似水。
無方子早已軟癱在地,哪還答得上話來?大然真君剛出殿門,又是一名弟子飛奔而至,人尚未至,就遙遙叫道:「大然真君,雲中居顧清拜山,要我們即刻放人!掌門請您即刻至大殿商議,不得有誤!」
沉睡的大地上,但見一群緋羽如電西飛,而它們身後,三道若有若如的身影如輕煙般迅速接近,轉眼間就追上了這群緋羽!
一道紅光掠過,仙劍赤瑩回飛一周,格開了刺向青衣的三把長劍。赤瑩乃是紫微真人年輕時所掌仙兵,豈是凡品可比?且不說其它異能,僅是鋒銳一項,就已是匪夷所思。與三把長劍一觸,赤瑩即在其中兩把劍上留下數個缺口,還險些將一把劍質差些的給居中斬斷,這還是紀若塵道行實在太低,僅將赤瑩威力發揮了一二成所致。
昔日一對傑出弟子,如今早成大器,一名為大羅真君,現今身為掌門,另一名為大然真君,是為監宗,對掌門有節制之權。
紀若塵也在望著那滴滴落下的渾濁水珠,片刻後方嘆道:「我在想,今後當如何自處。」
四名手捧寶物的羅然弟子皆不及抬手掩耳,臉色忽紅忽白,如是數次,終於七竅流出細細血線,晃了數晃,倒地身亡。自洪荒三衛一到,這議事大殿已成了鬼門絕域,稍立得久一些,往往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那些倖存的羅然弟子再也不敢多待,發一聲喊,一鬨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紀若塵雙手抱膝,靠坐在長滿了青苔的石壁上,怔怔地望著不住滴水的地牢牢頂,不知在想著些什麼。他想得如此出神,黑暗陰濕的地牢,撲面而來的惡臭,甚至於身邊的青衣,都未有引起他的注意。
一時間,殿中只剩無方子一人。他喃喃地道:「不行,不行!這樣下去一定會死的!我得逃,我得逃!」
這二位真君遠非尋常羅然弟子可比,當下急運真元,周身大放光華,皆浮空而起。大羅真君手中多了一把二尺短劍,晶瑩剔透,劍身上有點點星斑。大然真君胸腹間升起一塊龜紋古盾,盾中央鐫一個先天八卦。
地牢中陰寒愈來愈盛。
太廣道長哼了一聲,沉面不語。他揣摩宗內諸真人意思,顯然是不妨大打一場,甚至有就此將羅然門滅了之意。且景霄、太微兩位真人正在趕來此地的途中,此時距離二位真人動身已近一個時辰,隨時都有可能到達,現又有雲中居顧清作為同盟,是以太廣道長底氣十足,步步進逼,定要尋些由頭出來,好激化事端,先打起來再說。
紀若塵臨戰經驗何等豐富,這等機會如何肯錯過了?那胖子眼前紅光一閃,隨即大吼一聲,赤瑩已在他胸前劃破一道血口。他臉上隨現恐懼之色,晃了幾晃,就如兩個此前被赤瑩所傷的同伴一樣,一頭栽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
撲的一聲輕響,赤瑩已在偷襲者頸中對穿而過,然而紀若塵身上又添三道傷痕。
這數十聲輕響過後,那三個如夢魘般的玄色身影已在百丈外的峰頂大殿處現身,正邁著方步,緩步入殿。
紀若塵淡然一笑,望向了那年輕人,道:「我早已說過,我乃是道德宗弟子,你等卻還要為難。羅然門近年來崛起江湖,聲威日盛是不假,但若說連道德宗都可以不放在眼裡,恐怕徒惹人笑。」
羅然門弟子皆又驚又怒,紛紛喝道:「來者何人!膽敢毀我山門?」道德宗弟子見了,即知來者多半是友非敵,當下退向一邊,靜觀其變。
紀若塵就這樣靜靜坐著,不知過了多久,方才淡淡答道:「我也不知道,就當是上輩子欠你的吧。」
這玄鎧武士平生所見,道行比顧清高的人與妖也不知有多少,但卻未有一人能如顧清這樣傾全部真元於一擊之中,這一擊中了顧然是石破天驚,若是不中,她也將無力再戰。然而顧清可非是那全無策略的莽夫,此劍一出,想要不中,卻也是甚難。
不只是如此,紀若塵攬著青衣腰身的左手順勢發力,帶得青衣也橫移一尺。玄鎧武士的巨掌貼著她的青衫掠過,又抓了一個空!
好在兩根紅線隨即消去,大羅真君最終傷深七分,大然真君則要重些,傷深寸半。這傷雖然不輕,可也不致命。兩位真君在生死渡口處打了個來回,此時方敢吐出了屏著的一口氣,一時間面如土色,汗下若雨。
他看著的是漆黑的地牢牢頂,眼中所見,卻是一個洒然立於世間的身影。那一句「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才會裝裝溫良嫻淑」,言猶在耳。
右首玄鎧武士關刀一舉,斷喝一聲,偃月關刀遙遙向大羅真君橫斬而去,刀氣所及,連大然真君也波及在內。
若他一個應對不善,被顧清一劍擊實,那時她周身真元將盡在此劍傾出,縱是他道行通天,也必不好過。顧清這一劍,實已窮盡變化之能事。
此刻在羅然門大殿中,氛圍同樣凝重之極。
他突然一躍而起,就向殿外衝去,堪到門口時,忽然回首一望,見仙劍赤瑩、混沌鞭以及玄心扳指都還在殿中。無方子略一猶豫,即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返身回殿,要攜了三寶逃生。有此三寶在手,日後修道自然是事半而功倍,甚至開宗立派,也非奇想。
顧清哦了一聲,向天海微笑道:「那麼,天海師……」她這一個師字拖得頗長。
天海老人怒氣猶自未平,哪知景霄真人與太微真人互望一下后,景霄真人也向那為首洪荒衛一拱手,竟道:「煩請回復你家主人,若青衣小姐在人間行走,我道德宗也願盡綿薄之力!」
青衣不答,只是搖了搖頭,雙臂又緊了一分。
紀若塵只嗯了一聲,仍自出神想著。
「看什麼看!再看道爺把你眼珠子挖出來!」那胖大道人意識到了失態,不由得惱羞成怒,向紀若塵咆哮起來。
陣陣冰冷、陰寒的氣息從三名玄甲武士身上湧出,悄然蔓延至整座廣場。霎時間,廣場上金鐵交鳴聲不斷,羅然門弟子紛紛抖著手抽刀拔劍,亮出兵刃,就連道德宗也有十余名弟子抵不住殺氣侵擾,不由自主地拔劍出鞘。一位年長的老道再三喝令,才令這些年輕弟子鎮定下來。他再一揮手,三十余名本宗弟子立刻結成法陣,將支派弟子護在了身後。
青衣聽了,也未作聲,只是怔怔地看著地牢一角。那裡有一汪積水,渾濁的水滴一滴一滴自石牢牢頂滴落,落入積水,砸出一朵朵泥花。她就這樣數著水滴,也不知數過了幾百滴,方幽幽地道:「對不起,青衣讓公子身處險地,以後……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嚓嚓數聲輕響過去,兩扇二丈殿門突然裂成了數十塊,轟然倒塌!
緋羽在夜色下亂飛一氣之後,才相信已然逃過一劫,重新聚成一群,回湖邊舊巢去了。
看著淡淡定定的顧清,紀若塵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一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他腦海中已然是一片糊塗,片刻後方稍理出一個頭緒,先是問道:「你怎會在這裏?」
嘶……
紀若塵雙臂緊了一緊,低聲道:「傻孩子,這我又怎會不知道?我宗後援一到,諒羅然門也沒有那膽子再為難我們,又何必叫你叔叔前來?」
這樣的惡戰中,既無發動道法的閑暇,也無念誦真言的餘地!
三武士的身影悄然出現在傲然峰下,並未稍有停留,即舉步登峰。
大然真君伸指一彈,玄心扳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叮噹一聲,落在了無方子面前。無方子手抖著,想去撿,卻又不敢。
※※※
太廣道長剛率眾圍了羅然門山門,顧清忽飄然而至,張口就要羅然門放人。太廣道長雖素來目中無人,但也知顧清乃是雲中居年輕一代中最重要的人物,在很多場合,她的話可以說就代表了雲中居的意向。在放人一事上忽得如此強援,太廣道長自然樂得順水推舟,將顧清也拉入己方陣營。何況在莫干峰上那數日,顧清與紀若塵關係有異,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就連紫陽真人曾向雲中居提親,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數。這太廣道長實是與太微、太隱兩位真人同一輩分之人,自然不會不知此事,就在這一節上,他也得對顧清另眼相看。
難以想象的鮮血汩汩而出,在青石地面上蔓延,迅速染出了一道寬三丈,長三十丈的猩紅大道,直通上山!
為首那玄鎧武士一見青衣,披風下即刻湧出大團其濃如墨的黑霧,將他整個人都罩于其中。他橫端巨斧,雙膝一彎,大喝一聲,一躍而起,即向紀若塵與青衣衝去!
這一斧之威,足以開山闢地,卻驟發而停,這玄鎧武士一身道行,實可用深不可測四字形容。巨斧雖停,斧中所含如岳威勢卻轟然爆發,瞬間震斷斧上所纏萬千柔絲。
那道人應聲去后,紫陽真人方道:「諸位真人,若塵此次為羅然門所掠,耽誤我們大計不少,各位真人有何建議?」
那三個身影卻未有分毫停留,翻越重重關山大澤,一路徑自西去。
嘩啦啦,一片兵器落地之聲,五十三名羅然門弟子目光獃滯,緩緩倒地。他們屍身一觸地面,即刻開裂,或梟首,或中分,或腰斬,全是一擊斃命!
紀若塵微笑道:「一點小傷而已,沒事的。只是我暫時護不了你了,你忍一點委屈,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大然真君道:「這一枚扳指奧妙在何處,就連我也參詳不透。但聽你之言,它功用當在以介子納須彌,這等移星換物的寶物,世間又有幾枚?」
大羅與大然跌坐椅中,神色驚駭欲絕,只死盯著自己身體,不敢稍動分毫。他們身上綢衫忽然橫裂開來,露出一身白白凈凈的肥肉。
青衣低下了頭,一時竟感有些無法回答。她不擅謊飾,如此一來,已表明了其實極是為難。
嚓嚓嚓嚓!
顧清似笑非笑地看著紀若塵,直把他看得左顧右盼,不敢與她視線相接,方道:「當然是……洛陽。」
無方子戴上玄心扳指,抓起混沌鞭,手剛握住赤瑩劍鞘,赤瑩忽然一聲清鳴,自行離鞘而出,一劍沒入他的胸膛!
三人盤問紀若塵時,那持斧洪荒衛在一旁也聽了個明白,當下緩緩向後退去,沉聲道:「即是如此,我等即護送青衣小姐回去了。他日有緣,當再行討教!」
青衣急叫道:「若塵公子一直是救我的,他不是惡人!你們別打,別再打了!我隨你們去見叔叔就是!」
青衣聽了,只是緩緩低下頭去,不知道究竟明白他話中之意沒有。
就在他們一怔之際,紀若塵驟然起步,身形似鬼如魅,若游魚過隙,間不容髮地自五名羅然門弟子中穿出,而後撲撲撲數記悶聲響起,五名羅然弟子搖晃數下,紛紛栽倒在地,兩眼翻白,就此暈去!
眼見一桿赤金長槍有若毒龍般向青衣后心刺來,紀若塵瞳孔急縮,右手如電將青衣拉入自己懷中,左手即向長槍拍去!
那為首武士第三步起步時人尚在峰腰,落足時已然登上八百丈傲然峰。他徐徐抬頭,仰首,凝望著十丈外,山門牌樓上那龍飛鳳舞的三個鎦金大字:羅然門!
殿頂破洞中,太微真人鬚髮飛揚,徐徐降下。他四符被消解于無形之中,面有怒色,左手劍指一領,自右至左一劃,九張各不相同的咒符一字排開,繞身緩緩轉動。
說罷,紀若塵環顧一周,冷笑一聲,道:「你羅然門如此興師動眾,為的不就是這把赤瑩?只要你們不為難青衣,赤瑩儘管拿去,我也可隨你們去一次羅然門,交待一下這三條人命。」
那名洪荒衛暴喝一聲,其聲如雷,向顧清迎面衝來,剎那間激得她青絲飛揚,古劍去勢立緩一分。得此空當,他已自顧清身邊閃過,手中偃月關刀反轉刃鋒,如電般紀若塵當頭敲下。
又是一聲悶響,為首玄鎧武士巨斧斧柄重重頓在地上,剎那間方圓五丈內輔地青玉皆化為齏粉,五丈外的青玉卻安然無恙,於是持斧玄鎧武士的腳下,就這樣出現了一個無法更加工整的圓。
那名洪荒衛大吃一驚,以紀若塵這點微末道行,竟也想以一雙肉掌斷他的關刀?就是讓他拍上了關刀,也絕無可能稍阻關刀去勢半分。但那洪荒衛顯然深通搏兔也當用全力之訓,當下運起全身真元,關刀去勢驟快數倍,完全不與紀若塵雙掌碰觸,力道卻還是輕柔綿軟,剛足以將紀若塵拍暈。
為首的玄鎧武士忽緩緩提起玄色巨斧,淡淡地道:「不必多事,小姐就在此山。開路,上山!」
他苦笑一下,道:「這也沒什麼好謝的。」
景霄真人長笑未已,人在空中已是一個轉折,似緩實快,凌空向倒飛而出的洪荒衛追去。他右手一招,松紋古劍一聲龍吟,自行躍入手心,一劍向那洪荒衛咽喉封去。那洪荒衛尚未回力,眼見得已無封擋之力。
其實不論是天海老人還是景霄、太微兩位真人,暗中均十分忌憚無盡海,不願事態發展至不可收拾之局,此時皆默不作聲,暗許了那三名洪荒衛回去。
三名玄甲武士不在空中浮飛,而是掠地奔跑,玄鐵戰靴靴尖龍頭只在湖面輕點一記,三人已越過萬丈平湖!
青衣輕輕嘆道:「公子無需煩惱,我已告訴了叔叔,他很快就會來的。只是青衣以後,可能……可能不能再相隨公子左右了……」
另兩名玄鎧武士則各向前一步。他們步法如煙如幻,說不出的詭異,一步踏出,已到天海老人身前,偃月關刀帶出一片青濛濛光華,分從左右向天海斬去。
嗵!
彈指一揮雖短,達者已足以移山河、定乾坤,庸人卻還不及思索究竟發生何事。
剎那間,殿中幾乎所有目光都已聚集在那兩根紅線上!
大殿中突然現出一道光柱,下入地底,上透殿頂,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其長几許!
青衣這才抬起頭來,喜道:「真的……啊!」她一抬頭,這才發現紀若塵前襟早已被血浸透,當下一聲驚呼!
此時此刻,月已中天!
「住了!」天海老人暴喝一聲,打斷了顧清的話,忙向景霄與太微兩位真人望了一眼,頗有張皇之意。
紀若塵只覺得眼前一亮,緊接著視線內就是無窮無盡的光海,再也看不清殿中任何景物!
羅然門一眾門徒並未向倒在地上的同門多看一眼,十余雙眼睛盯著的,只是青衣手中那根兩丈長鞭!
此即他左手忽然傳來一陣溫潤滑膩的觸感,原已被顧清握住。她掌心中隨即透入一道熾熱光流,將紀若塵體內縱橫不休的斧氣一一化去。紀若塵也自悄然運轉解離仙訣,搬運數次,方將洪荒衛那狠厲強絕的妖氣盡數消了。
場中一片死寂,靜寂中又有熊熊烈火焚燒!
顧清淡然道:「今日就是強凶霸道了,你又能如何?」
看著立在面前的顧清,紀若塵心越跳越快,竟有些不敢直視她的傾世容顏,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問:「那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青衣依舊極守禮地道:「是,公子。」
鋪地青玉飛起后,殿中地面又噴出大量泥沙碎石,現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坑下一聲女子驚呼,兩個纏在一起的身影衝天而起,正是紀若塵和青衣。看他們那略顯張皇無措的姿態,顯然不是自己願意跳出來的。
為首一名武士斜舉一柄巨斧,左右兩名武士則各倒拖一把偃月大關刀。無論巨斧關刀,皆色作玄黑,不映萬物,不反月華。
這一刀雖然狠極,卻留有餘力,也不難閃躲。但只要顧清一閃,背後的紀若塵就完全露了出來,看來他的真實目標乃是紀若塵。
紀若塵有些訝異地道:「這有什麼好謝的?你不是早就謝過了嗎?」
此時此刻,顧清已不及援手。天海老人則又已被兩名關刀鐵衛合圍,一時間無法脫身。
青衣忽然收了悲聲,鬆開雙手。她雙手一開,紀若塵即如煙縱出,瞬間來到甬道轉角處,一棍無聲無息地擊下,一個羅然弟子正埋頭疾奔,頭剛探出轉角,後腦即挨了紀若塵一棍。這羅然弟子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就如伸頭給紀若塵敲一般,就是練也練不到這般巧法。
兩位真君相視一笑,心中登時平了。
箏!
洪荒衛與天海老人、顧清已是連番激戰,形勢幾度易轉,但實際上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一瞬,大羅與大然兩位真君呆坐椅中,只一雙眼轉來轉去。他們此刻仍不敢稍動,生恐體內洪荒衛余勁未消,唯怕離座而起,身軀就會中分兩半。而那一眾羅然弟子,不過剛逃出數步,全然不知身後早已戰得滄海桑田。
他話音未落,左首的玄鎧武士忽踏前一步,手中偃月大關刀高高擎起,斷喝一聲,向著十余丈外那羅然門徒閃電斬下!刀風過處,不見地裂,未聞氣鳴,也無慘叫,仿似這一刀不曾揮下一般。
紀若塵手抬起又放下,幾經猶豫,終輕輕握住了青衣死死絞在一起的素手,柔聲道:「你且安心回去,以後總有相見之日啊!」
羅然門本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修道小派,百年前門中偶然收得了一對傑出弟子,將本門道法發揚光大,又發前人所未發,於是門中弟子修為大進。其後羅然門又仿道德宗之法廣開山門,收錄弟子只看天資,不問人品出身,自此聲勢日盛,稱霸五百里。
這些殿台觀閣俱以金石作磚,白玉雕欄,琉璃作瓦,丹漆繪頂,翡翠作屏,無一處不是流金溢彩,炫若七寶樓台,耀睛奪目,顯露出一派富貴之氣。
總而言之,紀若塵即屬於那理所當然應被無視的一類。
紀若塵又閉上雙眼,被幾名羅然門眾拉著向遠處的馬車行去。
顧清依然是一身素衫,負手立於大殿窗邊,正自欣賞著傲然峰夜景。與以往身無長物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左手中多了一把古劍。
雷鞭悄然落地,尺半長的鞭柄上盤繞著一條黑龍,望上去栩栩如生,似就要破空而去。鞭柄落於地面上,終於發出撲的一聲輕響。這微不足道的聲音,在那些有心人的耳中,恰如洪鐘巨鼓,其音之響,足以貫通天地!
恰如情絲纏繞,巨斧雖有萬鈞之力,但在一縷柔絲的牽絆下,去勢竟也微顯滯澀。
咣當一聲,厚重的鐵柵門重重關上,隨後嘩啦一聲,一條粗如兒臂的鐵鏈將牢門鎖起。
良久,大然真君才微張又細又長的雙目,細聲細氣地道:「我看你喜中有憂,究竟什麼事啊?」
大然真君這一想,足足想了一炷香的功夫,方道:「無方子,我們死了幾名弟子?」
無方子腿一軟,當即坐倒在地,再也說不出話來。大然真君語氣越是柔緩,他就越是知道大禍已然臨頭。
大然真君的身影悄然在殿中出現,看著無方子的屍身,長嘆一聲,道:「你隨我多年,我本有心放你一條生路,奈何你貪念實在太重,唉!」
洪荒衛與青衣一走,天海老人也隨即離去,景霄和太微兩位真人則去處理羅然門餘眾,一時間,九根銅柱當中只留下了紀若塵與顧清。
此時道德宗暫時在此主持大局的太廣道長已被羅然門大羅與大然兩位真君請入主殿商議去了,同去的尚有雲中居顧清。
此時羅然殿內,修羅場中,忽然響起一個柔柔的女子聲音:「你們再不住手,我即自決於此!」
三衛之前,天海老人居中立著,景霄與太微兩位真人分立左右,也在望著青衣,面色複雜。
青衣默然不語,隨著他向馬車行去,幾個羅然門弟子隨後跟來。這一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沒有人再願意接近青衣一步。
大然真君終於張開了如縫般的雙眼,柔聲細氣地道:「你剛剛說,這混沌鞭是那艷麗小妖用的?」
血!
青衣啊的一聲驚呼,臉上瞬間失了血色,臻首一埋,伏在紀若塵懷中,雙肩微微顫抖,再也不敢去看那道士死活。
剎那間光消雷隱,巽風四散,大殿重見皓月。
「叔叔說過,禮不可廢……」
這一道光柱幾乎是貼著紀若塵鼻尖穿入地面的,那洪荒衛關刀收勢不住,一刀斬在光柱上。光柱剎那間幻化出黃綠藍赤褐五色,深依五行相剋之道。那洪荒衛只覺關刀上傳來一道凌厲無倫的大力,猝不及防之下,當即被擊得向後飛出!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太廣道長身旁的坐椅中已多了一個禿頭老者,不是天海卻又是誰?只是短短時間不見,他頭上那幾根稀疏毛髮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頂著一個鋥亮光頭,倒也為大殿添了不少光輝。
紀若塵回頭一望,青衣竟盈盈向他行了一禮,道了聲:「多謝公子。」
為首武者提起玄色巨斧,沉聲喝道:「交出青衣小姐,可赦爾等香煙不滅!」他聲音極是沙啞,又雜著重重金屬摩擦之音,聽來實不像是人聲。
青衣似有所感,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似是身上偎得熱了,心中卻冷了。
她咬著下唇,反覆猶豫,終怯怯的叫了聲:「公子……」
紅線徐徐向肉內沒去,白嫩得如新藕般的肌膚隨之裂開,露出膚下嫩生生白中透紅,又滲著些油的新肉來。
距離黎明時分,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辰光。
※※※
那年輕人也收起了輕浮之色,鄭重道:「只要你隨我們回山,我必不會為難她。只是你既然救得了郝師兄,為何不能再救我三位同門之命?若不出人命,萬事皆好商量。」
撲通一聲,塵埃四起,那物忽然一聲痛呼,又把他們嚇了一跳。兩位真君忙細細看去,見那哪是什麼物事,而是道德宗太廣道長。他此時躺在地上,哼哼嘰嘰,連爬都爬不起來。兩位真君奪路而逃時,太廣道長自恃道行,留于殿內未出,最終也沒比兩位真君多待了多久。
天海老人數落了一頓顧清,又盯著大羅真君,一字一句地道:「清兒所言即是我雲中居之意!你既然想要我再說一次,那我就重複一遍給你聽!今日若不將那該死的紀若塵完好無損的交出來,我立刻就掀了你這傲然峰!」
來襲者足有十餘人,衣著整齊,看來屬於某個不算太小的門派。此時一個看上去二十齣頭的青年越眾而出,挺劍喝道:「無恥小賊,竟敢接連害我師兄!今日你還想走得脫嗎?若你束手就縛,隨我回山聽候發落,可免你當場一死!」
紀若塵雙手持棍,箭步向前,維持著這一姿勢久久不動。片刻之後,他才將目光從手中鐵棍上收回,轉而望了望狹小甬道中倒了一片的羅然弟子,然後又看了看手中鐵棍,如此反覆,猶自不敢相信如此輕易就放翻了這許多的羅然弟子。
她秀目紅腫,隱泛水光,鬢髮散亂,幾縷青絲垂下,更增凄艷。唇上鮮血雖已擦去,但那數個鮮紅齒印,又如何擦得掉?
青衣早已胡亂拭去了淚水,又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擦雙唇,方望向紀若塵,笑了一笑。
紀若塵再度苦笑一下,不再言語,持鐵棍當先行去。他才走出兩步,身後一陣柔風傳來,青衣竟合身撲來,緊緊地擁住了他!
紀若塵一聲嘆息,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攜著青衣的手,向外行去。轉過眼前的彎角,甬道就分出了三條岔路出來,看來羅然門多年經營,還是打下了不小的基業的。
光柱隨即消去,現出當中一柄松紋古劍,正插在紀若塵身前。
大羅真君臉色忽青忽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要讓他當場翻臉與顧清動手,卻還真未必有那個膽量,就是他有這個膽,一旦動起手來,只會平白與了太廣道人口實。大羅真君心中早已千百遍的暗叫倒霉,天曉得雲中居怎會與道德宗聯起手來!若兩宗真的同心協力,就是青墟宮虛玄真人在此,也要退避三舍,暫避其鋒,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大羅真君?
大然真君身長八尺,體形肥碩,生得濃眉大耳。此刻他正仰卧在一尊雲石刻成的躺椅上,任透過琉璃天頂而下的天光照在自己身上,雙眼微閉,深吸緩呼,口鼻間不住有繚繞雲氣進進出出。雲石台座左首立著一株火紅的珊瑚樹,右首則是一座碧晶雕成的花架,盆中植一截三尺神機木,木上生著株扇面大小的紫芝。
紀若塵拍拍青衣,微笑道:「他已經活了過來,你無需擔心殺生了。」
此時此刻已無須多言,這一枚扳指,與那混沌鞭實是同一道理。
殿中諸人皆明白,他這一禮,是謝諸人對青衣的回護之諾。
雙方正自劍拔弩張之際,這三名玄甲武士悄然出現在山門處,一時間人人鬚髮倒豎,毛骨悚然,心中寒意陡升,就如被九幽黃泉中的惡魔給盯上了一般,瞬間即四肢厥冷,遍體也涼了個通透。
聽得墜凡塵三字,羅然門眾面色都大變,心下萬分慶幸適才未被赤瑩給刮到一點,頗有逃出生天的僥倖。
此時羅然大殿中忽然亮起一片淡淡黃光,其柔如水,光輝所到處卻是威能消石毀玉,好端端一個羅然大殿,被這黃光一浸,轉眼間即消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九根宏偉銅柱屹立不倒。九柱徑一丈,以赤銅澆鑄而成,上刻無數真言法咒,如今能歷經諸劫而不毀,可見羅然道法也非無一可取之處。
這個圓甫一形成,大殿另一端即響起一聲悶雷,鋪地的十余方青玉驟然炸飛上天,一個恰好立在那裡的羅然門弟子連哼都未來得及哼一聲,就隨著青玉衝天而起,重重地撞在大殿橫樑上,只聽得一片骨裂聲,眼見得是不活了。
她咬著下唇,忽然道:「公子!我……我叫叔叔來吧!」
地牢之中,紀若塵忽然拍了拍青衣,道:「援兵已到,我們該出去了。」
來襲之人似是為紀若塵剛勇所懾,齊齊後退了一步。紀若塵臉上已無血色,身上諸多傷口都閃耀著淡淡金色光輝,顯是丹藥之力正助了收束傷口。但他身上傷口實在太多,激戰中又耗力過度,仙丹之力也不足以封住他身上諸多傷口,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在滲著血。雖然血流如絲,但傷處太多,此時他仍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太上道德宮上清殿中燈火煌煌,八脈真人再次齊聚,圍著一張玉台團團而坐,正中一張坐椅空著,為虛席以待紫微真人之意。
青衣道行實在太過低微,根本沒有禁錮的必要,且羅然門弟子也無人願意當著紀若塵的面,動手給她施針,是以她倒是行動自如,不受禁錮之苦。紀若塵一說出去,她當即緩緩而起,盈盈跟在了紀若塵身後。
鳳舞九天!
另兩名玄鎧武士偃月關刀一揚,也同時沉喝一聲!
為首玄鎧武士看了一眼羅然弟子手捧的混沌鞭,沉聲道:「小姐在此,奪人!」
紫陽真人居於正位稍偏處,輕撫長須,雙目似開微開,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名玄鎧武士步入了議事殿。深黑如墨的鎧甲縫隙中不時透出數縷淡淡黑煙,將三人籠罩在煙霧之下。大殿中燈火雖明,他們卻仍如置身於夜色之中。
紀若塵攬著青衣,忽然旋了一圈,與她換了個方位,隨即悶哼一聲,後背已被一把九環潑風刀狠狠砍中,深可見骨!紀若塵臉色一陣蒼白,左手凌空一抓,將赤瑩收在掌中,然後凌空蹈虛,帶著青衣閃電後退三步,在刀劍叢中硬穿而過,也不回頭,左手即是向後一揮!
玄鎧武士身形突然在空中一凝,然後雙臂運力,大喝一聲,巨斧驟然下落,斧鋒只進一分即停!
紀若塵早知今日之事難以善了,當下取出一枚寸許長的銅製煙火,只伸三指輕輕一捏,煙火已然啟動,眾人剛聽得咻的一聲,那枚小小煙火就已衝天而去,沒入雲中,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既未見煙花綻放,也不聞驚天雷鳴。這一枚救命的訊號煙火,就似半途壞了一般。
哪知顧清面色一沉,冷道:「此地是我說了算吧?」
青衣立於殿心,雙目含淚,一雙素手間牽一根青絲,正橫在自己喉前。三名洪荒衛成品字形分立她周圍,三衛儘管披風盡消,鎧甲破碎,足下三灘碧血正逐漸擴大,但那捨我其誰的氣概,依然如故!
雲石台座前跪著的正是率眾圍攻紀若塵與青衣的年輕人,聞言忙道:「弟子日夕想著師父的大事,今日見一浮滑少年攜一美艷小妖同行,於是自作主張上前盤問,並擒了他們回山,等候師父發落。此次湊巧得了幾件寶物,依弟子看,當對三日後的大事有一錘定音之效。」
玄鎧武士巨斧一頓,反以斧柄后挫,斧柄處黑光乍現,凝成一個猙獰獸首,向空無一人的殿心衝去。獸首剛一成形,天海老人即如鬼魅般在他身後一丈處出現,一拳揮出,其威已使萬物無聲!
就在這因果已定的瞬間,紀若塵忽然一低頭,玄色巨斧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只震碎了他束髮的絲絛。
「不行!」天海老人斷喝。
為首那玄鎧武士殺氣衝天,氣勢如山,妖氣一出,殿中玉石俱碎,此時方才盡顯修為!他這一躍,殿中眾人只覺得耳中嗡的一聲,腦中陣陣眩暈,剎那間只覺不是那玄鎧武士躍起,而是這整座大殿驟然沉了下去一般。
羅然門眾人正憋了一肚子陰火,無處可泄。現下既有人主動上門,供其紓解,豈會有放過之理?當下有一人越眾而出,面透不豫,向三名玄甲武士戧指喝道:「何方狂徒,膽敢如此放肆……」
「……洪荒衛!」那為首的玄鎧武士應道。
嘩啦啦一聲響,湖邊林中一群宿鳥衝天而起,向西方如電飛去!
這是三名全身玄黑重鎧的武士,三張各不相同的猙獰護面將他們的面容都掩于其下,背後玄色披風展得筆真,不見一絲波紋。
廣場又是死寂一片,竟無人能看清那玄鎧武士這一刀是如何斬下!
大然真君聽到「無中生有」四字,唇上兩縷細須立刻飄起。他一躍而起,飄回雲座,閉目凝思。
這為首玄鎧甲士一回戰圈,局勢登時逆轉
他略舒展了一下筋骨,即向青衣道:「走吧!」
此時顧清拉著紀若塵剛剛落地,眼見天海老人處境堪危,古劍再提,就欲再入戰圈。但她古劍尚未齊肩,眼前忽然一花,一名洪荒衛忽舍了戰圈,踏著如煙如火步伐,斜拖偃月關刀,瞬間就出現在顧清眼前,一刀向她攔腰掃來!
「公子系出名門正派,而青衣只是一介小妖,公子何以屢次相救,甚至不惜自陷絕地?公子那顆朱丹,本是救命用的,又何苦為不使我開了殺戒,就此用了?青衣……遲早是要殺人的。」
那玄鎧武士側首一看,見顧清正在數丈外馭劍飛來,手中古劍顫動不休,瞬息間即有萬千變化,每一下變化皆對準了玄鎧武士身上甲葉間的縫隙,劍雖未到,意已先至,且她周身真元已聚至滿點,在那玄鎧武士眼中,此時的顧清有如一輪初生朝陽,光耀萬里!
顧清一直在看著青衣,此時忽然上前一步,向洪荒衛道:「請三位留步。」
紀若塵寧定看著襲來的偃月關刀,雙手揚起,竟欲以空手夾住那玄色偃月關刀!
從那猙獰面具的縫隙處噴出了一團淡淡寒霧,斜指向天的玄黑巨斧緩緩落下,通的一聲,斧柄沒入地面。
大殿西首處,太廣道長正襟危坐。他看上去五十余歲年紀,吐氣如華,面容清雋,相貌氣度與他身份極是相合,只是他的目光偶爾間總會向那混沌鞭上掃上一眼,顯然定力還差了一分。
羅然議事殿這兩扇門以精鋼為芯,赤銅包皮,厚尺半,闊二丈三,高二丈,實是堅固之極,也奢靡之極,沒想到竟被來人揮手間就給碎了。大羅與大然兩位真君駭然之餘,也無比心痛。
羅然門行事素在正邪之間,近年來崛起得又快,行事難免霸氣十足,偶有不講道理、仗勢欺人之興,也實屬正常。
顧清微笑道:「你還是來了。」
持斧玄鎧武士動作看似呆澀遲緩、沉重如山,實際上卻是快到了極處,那些羅然弟子眼睛還盯著他立足處時,他已然出現在紀若塵身後,巨斧高擎,當頭斫下!
「道行也不深?」
天海老人立威百年,說出的話豈同凡響?大羅真君與大然真君當即面色如土,太廣道長則是又喜又悔。喜的自是又得強援,悔得則是剛剛顧慮太多,事事講究以德服人,先要佔個理字,結果無所作為。看這雲中居一老一少行事,那才叫霸氣威風,自己畏首畏尾的,哪有一點正道之首的風範?道德宗實力比之雲中居只強不弱,又是此樁風波正主,可現下氣焰風頭卻完全被雲中居壓了下去,他太廣道長辦事不力的印象,恐怕從此要深植諸位真人心中了。這又如何叫他不悔?
還未等無方子想出一二補天之策,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驟的腳步聲,一個弟子匆匆跑進,向大然真君行了一禮,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大事不好!道德宗太廣道長率百名弟子圍了山門,稱一個弟子被我羅然門抓走,要我們立刻交人。掌門差我前來報訊,請您即刻去大殿商議!」
兩名玄鎧武士剛剛立穩腳步,天海老人卻已到了他們面前,雙手迎風一晃,已成丈許多的金色巨掌,然後向兩名玄鎧武士輕輕一推!
天海雙目深處亮起一點精芒,浮空而起,兩拳前各凝成一團耀眼之極的金色光球,而後吐氣開聲,一聲大喝,雙拳分別迎上左右偃月關刀!
不知為何,天海老人竟不反駁她這句,只是搖頭不住道:「不行!絕對不行!真是豈有此理?」
那胖大道人甫一動手,紀若塵即停了腳步,緩緩回頭,雙眼漠無表情地看著他。在紀若塵那無悲無喜的目光注視下,道人越來越是不自在,心頭寒意暗生,幾乎將手中都凍得冰了!一番色迷迷的話才說到一半,他聲音就小到了幾乎聽不見的地步,不光收回了撫摸青衣臉蛋的左手,連抓牢青衣雙腕的右手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夜幕之下,宏偉之極的羅然議事大殿本是巍巍如山。但在剎那絕對死寂之中,大殿中驟然亮起無法形容的強光,一道粗大之極的光柱穿出殿頂破洞,沛然而起,直衝天際!強光如浪,自羅然大殿每一道門戶,每一扇雕窗中湧出!
強光中,兩個胖胖身影如飛而出,瞬間越過數十丈距離,方敢停下,正是大羅與大然兩位真君。此時議事殿中已完全化作人間煉獄,稍多待一會,即會有性命之憂,是以二位真君再也顧不得顏面,飛奔出殿,遠離這是非之地。
他們此時才隱隱覺得自己剛才舉動頗有急斷之智,也不能說是如何羞恥。
但他隨即運力,強行收住巨斧去勢,將巨斧如風車般轉了一圈,又以斧柄插入紀若塵與青衣之間,微微運力一震,終將二人分開,然後一把抓過了青衣。
※※※
羅然門眾人所有目光又都盯在了那顆暗紅丹丸上,耳中只聽到了「魂魄不散,起死回生」八字。此丹如真應了這八個字,那即是罕見的仙丹。如此靈物,又怎捨得給這垂死道人服下?
那枚玄心戒指本在大然真君指間翻來翻去,滾動不休,此時突然一停!
片刻之後,一個年長些的人才向青衣道:「隨我們走吧。」
百丈之內,石面皆碎。
紀若塵空運起了解離仙訣,手上動作卻遠遠跟不上偃月關刀,只能眼睜睜地看關刀當頭敲來。
紫陽真人聞言即道:「景霄真人此言甚是!即是如此,不知景霄真人願不願意赴羅然門一行?」
殿中響起一陣奇異的尖銳嘯聲,雖不響亮,但其利如針,讓人聽起來只覺得說不出的難過,就如有萬千利針透耳而入。
大羅真君乃是一派之尊,此情此景,無話也要找話說。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向顧清道:「顧仙子年紀如此之輕,恐怕代表雲中居說話有些不妥吧?若是天海老人在此還差不多!」
青衣垂著頭,幽幽地道:「那公子又在為何事為難?」
紀若塵終嘆了一聲,道:「這又是何苦?我宗後援轉眼即到,羅然門從我們這裏拿去的東西,終會叫他們十倍百倍的吐出來。」
嘶……
紀若塵淡淡地道:「赤瑩上塗的乃是墜凡塵。」
羅然門建於雲嶺之西,傲然峰上。一片開闊的地面上昂然聳峙著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群,殿群依照五行八卦方位,順著稍長的南北中線向左右展開,重樓疊翠,飛檐重霄,連楹接漢,巍峨之極,也奢華之極。
大然真君這一次渾身上下的肥肉都在顫抖,臉幾乎貼上了長鞭,一寸一寸,細細地從鞭梢看到了鞭柄,不放過每一分細節。他閉目良久,右手忽然握住鞭柄,稍一運力,長鞭既緩緩浮起,一個又一個青色雷球從鞭身上浮出,發出噼啪聲響,在空中緩緩遊走。當出到九顆青雷時,大然真君與無方子鬚髮為雷威所引,皆無風自起。
大殿中忽陷一片死寂之中,唯見九張咒符同時亮起,燃燒!
符咒一消,那把偃月關刀已如出閘猛龍,轟然擊出!景霄真人無奈回劍一擊,一聲金鐵之音后,那洪荒衛已被硬生生地壓落於地。
青衣以手掩口,一聲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名洪荒衛也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另兩名洪荒衛也不遲疑,分抓青衣左右雙臂,斷了她手中青絲,就欲攜她離去。
一名羅然門年輕弟子驚嚇過度,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後狂呼亂號,揮舞著手中鋼劍,向三名玄甲武士衝來。
皓月之下,唯見淡淡黑氣一閃。
殿頂早已破了一個大洞,一人自洞中飄然而下,道不盡的洒脫出塵,正是道德宗景霄真人到了!
天海雙眼一瞪,向她怒道:「我不來怎麼辦?誰來給你鎮場子?我若不來,人家還不都把你當成了招搖撞騙之徒,這讓我雲中居臉面往哪擱?」
大羅真君早憋了一肚子悶氣。道德宗人多勢眾,雲中居蠻橫無理,但總還肯坐下來論個理。可這三個目中無人的傢伙毀門而入,徑要拿人!當下他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喝道:「爾等何人,敢來羅然大殿撒野?」
這些宿鳥藍喙劍尾,雙翼如刀,翼尖一點朱紅,名為緋羽,素以靈覺敏銳,掠飛如電聞名於世,得列奇鳥之林。
那弟子挨了這一棍,悶哼一聲,雙眼一翻,委頓于地。紀若塵將他拖過轉角,這才緩緩抬起頭來,望向青衣。
還未等大羅真君弄清楚顧清笑中含義,大殿中突然響起一聲冷笑,有人道了聲:「是誰在叫我啊?」
他引著青衣,沿著昏暗陰濕的甬道向上行去。剛轉過一個彎,前方忽然人聲鼎沸,腳步紛雜,五名羅然門弟子急急然自轉角處衝出。他們乍見紀若塵與青衣居然已脫困而出,當下齊齊一怔。
紀若塵在岔路前略一駐足,即發覺左首邊的甬道中隱隱傳來腳步聲,於是攜著青衣沖入了右邊的甬道中。
月下廣湖,再次陷入寧靜。
「為什麼?」紀若塵低聲問。
大然真君猛然暴喝一聲:「你終想起了她還有長輩、師門?!」
大羅真君陰寒著臉,向太廣道人道:「道德宗雖然勢力雄強,但也不能如此不講道理。我羅然門已損了三名弟子,又奉上無方子的人頭、歸還了寶物,就因為交人慢了些,難道道德宗也要藉此生事嗎?」
一陣微風忽起,向湖邊吹來。這一陣風尚未吹到湖邊,風中即現出三個若有若無的黑影,修倏忽間越過了微風,已掠到湖心之上!
三名玄鎧甲士只攻不守,每一記斬擊皆如山之重,威勢無倫,直欲斬盡殺絕,不留分毫活路。這一場惡戰短兵相接,每一剎那都有以十以百計,毫無花巧、但憑真元修為硬拼的攻防。三名洪荒衛以極詭非同步法,運極深厚真元,出極狠辣招式,殺得天海老人一時間唯有招架之功,未有還手之力。
但大羅真君又派出了第四批三名弟子,讓太廣道長也不好發作,只有先等上一等再說。
大然真君喃喃念了半天,方開了最後一個四方小錦盒,錦盒正中,正放置著那枚玄心寶戒。玄心戒不露寶光,不透華氣,大然真君反覆看了半天,也沒能看出什麼來。大然真君見多識廣,知道此類寶物需特殊法訣才能開啟,於是向無方子問起這枚戒指運用之象。
紀若塵本閉上了雙眼,任那些羅然門眾施為,聞言張目,望了青衣一眼,微笑反問道:「你很為難嗎?」
顧清聞言轉身,道:「我也久聞羅然門大羅真君素來能言會道。但顧清此來非與大羅真君理論,只是來要人而已。若今日羅然門不能將若塵完好交出,那從此即是與我雲中居為敵,大羅真君三思吧。」
紫陽真人緩緩張目,環顧一周,目光所及處,諸脈真人皆點了點頭。紫陽真人於是道:「通知太廣,即刻上峰要人。」
丹一入喉,那道人果然有了呼吸,於是落在紀若塵身上的目光登時又熾熱了許多,簡直可以將他的衣衫也燃了。
天海老人哼了一聲,向那持斧洪荒衛道:「請三位告知你家主人,青衣小姐以後若再在人間界行走,我雲中居將負責維護安全,若有人敢為難於她,即是與我雲中居為敵!」
但羅然門宮群富貴是富貴了,大多數樓台簇簇然的新,少了三分古意。再縱觀整個宮群,也略顯雜亂無章,雖也有依天時地氣布局,但遠不如太上道德宮那般奪天地造化之工,硬改天時、強轉地氣的大神通,就連九脈宮群也要比羅然宮群強出三籌。
陰濕惡臭的地牢中,唯有青衣那婉轉的聲音回回蕩盪,悠悠不絕,紀若塵卻默不作聲。這樣一個簡單問題,竟把紀若塵給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