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卷二 逐鹿

章二 驚夢

卷二 逐鹿

章二 驚夢

蘇姀輕笑一聲,道:「難得你還有這個心!那好,這傢伙我就一併帶走了。哼,敢跟我作對,等到了陽世,我再慢慢的動私刑。」
蘇姀那一拍雖然威力無儔,秦廣王倒不懼怕,他怕的是驚動了內城的兩位守門人。酆都城中百萬鬼靈,與內城有關聯的不過十殿閻王而已。蘇姀就是鬧上了天去,只要沒把哪位閻王給吞了,那事情就蓋得下去。
此時張殷殷逐漸收了悲聲,抬起頭來,笑面如花,從懷中取出一束枯草,向蘇姀道:「師父,你看,我已經拿到還魂草了,沒給師父丟臉呢!」
他只看到焦木棍上光芒剎那間已淡去,木棍表面布滿了裂痕,隨後一條條木絲紛紛剝離,浮遊于空。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手中的木棍化成一蓬木絲,然後握棍的手上也爬滿了裂紋,一顆顆細小的血珠逐漸滲了出來。
酆都外方而內圓,百丈高牆所圍之地正中另有一座內城。這座內城周環百里,上衝天霄,其高不知幾許,通體以深黑色不知是岩是玉的硬石製成,堅固無比,萬千年來光潔如鏡的外表未曾現過一絲划痕。
秦廣王進過耳門,門后十丈就是一片石壁,再也無路可去。耳門內坐著兩名守門人,幾百年來從未見他們動過。三百年前秦廣王初入耳門時,即發覺根本無從測度這兩名守門人的道行法力高深,三百年後秦廣王再入耳門,仍然看不清兩名守門人底細。
紀若塵凝望著那早已刻印在心底的容顏,良久不動,如同此前從未發覺過她的容姿,又似再過片刻就是永別,要在這短短時光中看個夠。就在顧清迷離的目光逐漸恢復清明之時,紀若塵忽然雙臂一緊,雙唇悄然間印上了她的櫻唇。
張殷殷皺眉苦思,蘇姀面上悄然罩上了一層寒霜,捧起張殷殷的臉,凝視著她的瞳孔,眼中泛起一點旖旎彩光。蘇姀看了一會,柔聲道:「殷殷,下了地府後你是不是吃過喝過什麼奇怪的東西了?跟師父說說。」
深入南疆后,人煙也就稀少了許多。這一帶地勢起伏不定,山巒眾多,密林叢生,交通不便,往往要翻過幾座山頭,才會見到一兩個土著的村落。
※※※
忽聞輕輕一嘆,嘆盡了世事滄桑,死生如戲。
「師父」二字一出,閻王殿上知情者人人皆驚。
這截斷木粗一寸,長三寸,剛堪一握。可是他看不見,也就無從知道。
血池地獄銷魂蝕魄,就職孟婆者都不以法力道術為長,一入血池地獄必毀無疑。從這一點上說她反而不若那些死魂,它們浸在血池中起碼不會毀滅,只會承受永恆的痛苦而已。
知道蘇姀弟子被抓是一回事,但現在張殷殷真在眼前,十殿閻王才覺得大事不妙。可是誰又能想得到這麼一個柔弱女孩竟然會是蘇姀這幾百年不聞消息的大天狐的弟子?眾閻王心神蕩漾之下,法力未免有些不穩,殿頂立刻撲撲掉了不少碎石下來。
也曾有兩人或為兄弟,或為親朋,修道煉丹,善始善終之時,可是十世中也無一世。不知多少次輪迴,她無憂無慮地生活,他則四處征戰,殺人盈野,凶名傳世。直至垂暮之年,兩人才得匆匆一晤,於是她才悟起了輪迴因緣,恍然一生平安的源頭。然而他陽壽已終,一面之緣,此生已盡。又有數世,她獨自度過一生,直至臨終前剎那的明悟,才想起曾在幼時曾在水中躍起、為自己擋去一箭死劫的大魚是何來歷。也曾有飢荒之年,她本該躋身餓殍,但總會有一隻或鹿或羊的獸畜在她面前停下,就此成了她腹中之食。
夜天中乍現一道極淡的藍色光帶,紀若塵已出現在吟風身後,手中焦木棍不帶一絲風聲,向吟風後腦擊去!
此時遠方雲開霧動,一位仙人足踏三朵仙蓮,破風徐來。他四顧一番,然後徑向這方行來,含笑道:「五百年未來,倒沒想到這裏居然出了一方靈物。看你靈性十足,也罷,我就試著點化你一番,且看你能不能藉此機緣脫卻石衣,煉就仙胎,也成就一番道果。」
蘇姀以魂體入地府,本是無形無質。但她從殿內衝出時,眾閻王只覺得似是一團颶風從殿中湧出,自己體內神識印記幾乎都被吸了出來!
吾家也不反抗,束手就縛,只是揚聲道:「敢問王爺,吾家究竟所犯何罪?」
顧清眼中恢復清明,向天空望去。天空中本是萬里無雲,艷陽高懸。但此刻空中儘是不知從何而來的鉛雲,厚重沉鬱,將所有的陽光都擋在外面。鉛雲翻湧不已,還在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將中天的雷雲擠壓得逐漸下沉。從她的角度看來,似乎整個天都塌了下來!
這一回自始至終,他未再向顧清看上一眼。
蘇姀未去理會秦廣王,離座而起,走下黑玉高階,向張殷殷行去。
秦廣王慨然道:「在您面前,我地府無須設防!」
「我知道。」
「天道無情。即有前因,必有此果。你這就去吧。」吟風說罷,一指指天,空中又聚成一團天火,浩浩落下。
「正是。但我是奉了……」
紀若塵速度並不快,身形忽隱忽現,曲曲彎彎地向著吟風逼去,只在空中留下長長的淡色尾跡。他趨退之間全無規律可循,堪堪讓過了前面三道擊來的紫雷,然而終還是避不過第四道紫雷,被那吞吐不定的電火在腿上灼了一下。
顧清茫然抬頭,見紀若塵站在身旁。他面色已恢復正常,一點也不似受過重創的模樣。然而顧清看清了他的面容后,櫻唇微張,長長的睫毛登時一顫。
霹靂無聲,也不知是大音希聲,還是威壓如濤,已不需聲音。
在這如清淡得如蜻蜓點水般的一吻中,柔膩,冰冷,堅硬,熾熱,期待,絕望,太多太多的東西混在了一起,融成了全新的一股味道。
「可是此子滿身血腥,若不除去,世間必生浩劫……」吟風劍眉一皺,旋又舒展開來,搖頭嘆道:「也罷,百世輪迴已滿,我還管這塵世濁事幹什麼!不過解離仙訣非是這世間該有之物,我是要收回的。」
張殷殷道:「若塵服下還魂草,該可以解了孟婆湯,把忘記的事都想起來……咦?我為什麼一定要找還魂草給他呢,是想讓他記起什麼嗎?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閻王殿中立刻馬屁如潮。
蘇姀又向吾家一指,道:「這個傢伙真打算任我處置?」
顧清伸手,似是想拉住紀若塵,然而就在此時,她腦海中忽然一聲轟鳴,無數被塵封的畫卷如潮水般湧出,剎那間填滿了她全部的意識!
不知耗費了多少努力與決心,他才將這截木枝抓在手中。
秦廣王本是鎮定自若,但當他眼角餘光掃過地上一道裂縫時,眼角也不由得微微抽動了一下。
在他們身後,這不知是日是夜的時光,已然凝固。
自有婚約之後,二人之前也偶有親密舉動,但紀若塵如此主動卻是前所未有。望著那雙近在咫尺的深瞳,素來雲淡風輕的顧清忽而口乾舌燥,喉嚨啞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也幾乎停止了跳動!
「好像在我毀了一小隊騎兵后,在路邊看到了一個女人,她……很親切,也很漂亮。她說我已經很累了,停下來喝口水吧……嗯,我不知道怎麼的,也就喝了一口。不過那水好難喝,我沒喝完。自那以後,我就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了,可是哪裡不舒服又說不上來。」
「我已經忘了。」
蘇姀安慰了張殷殷幾句,向秦廣王冷笑道:「孟婆換了,孟婆湯也換了,而且孟婆還可以四處走走逛逛,不用死守在奈何橋上。這才幾百年不見,你這地府已經氣象一新了呀!」
紀若塵的臉龐已被天火映上了一層淡紫色,然而他眼中只有蓮華上的吟風,根本未向落下的天火望上一眼。
看那如玉似珠的面容,正是吟風!
一卷天書中大多內容都在似懂非懂之間,也不知都記得了沒有,然而其中有一段內容異常的清晰,那即是御星印,可守御萬千邪道法門。
這時一根樹枝無聲無息地從旁伸過,擊在顧清面前的紫焰仙雷上。
那侍官一路小跑著去了,轉眼間又跑了回來,面有難色地道:「回稟王爺,那董言他……他剛被扔入血池,就抵受不住血水侵蝕,魂魄早就化成了灰,已經無法再入煉魂鍋了。您看!」
「清兒。」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蘇姀話音未落,殿外忽然一聲驚雷炸響,而後一個巨大之極的聲音喝道:「大胆妖物,敢來地府撒野!今日你還以為走得了嗎?」
如此異象,必生大變。
秦廣王本來還能勉強看到些殿外的景象,但當最後那一道強光傳來時,他再也抵受不住,當頭向後便倒。
那似乎……叫做肝腸寸斷。
紀若塵微笑,左手五指艱難挪動,在一片焦土中翻找著,試圖抓住些什麼。終於,他的指尖觸到了一截木枝。
然而蘇姀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拍,就在黑玉上震出一道長長的裂紋,如此功力,如何讓秦廣王不驚?他也算見多識廣,知道這一擊顯露的至少是八尾天狐的道行。
「這……這可如何是好!那蘇姀竟然殺了內城的守門人!還說是給我們解決麻煩,唉!」宋帝王不住嘆氣。
天空中又是一道紫電落下,再次被古劍光幕擋住。
說起來,堂堂十殿閻王,掌管的不過是酆都外圍的一小圈而已。
轟然一聲,這道細長的紫色閃電有著與其大小絕不相稱的驚人威力,所落處驟升一道粗達數十丈的巨大紫色火柱,火焰瞬間由紫轉白,由白轉青,最後才變成暗紅色的普通火焰,再向上沖了一衝后,就化成一道煙柱,衝天而去。
這記憶並不是來自今世,而是源自前生。那是生生世世,不知幾萬幾千年積累下的記憶,已快成了她靈魂的一部分。
顧清慢慢俯身,輕輕以手拭去紀若塵臉上的煙火灰跡,又解開他前襟,凝望著那方靜靜躺在他胸口的青石。
空中張牙舞爪的黑龍終於散了,在深黑的底色留下一塊巨大的空白。留白並沒有存在多久,一道輝光自天而降,所照耀處焦土復甦,枯樹抽芽,剎那間已於這焦雷煉獄中再造出一塊凈土。
吟風望了紀若塵片刻,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馭動蓮花,隨著顧清遠去。
他全副的心思,就是抓緊這截斷木,好支撐著站起。
「清兒,這件事已經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了,只是我自己還不想放下而已。」紀若塵微笑道。他拉開了顧清的手,又向天上飄飛而去。
秦廣王不再理會吾家,轉向蘇姀道:「我地府律令素來嚴謹,絕不會對未決魂靈亂施刑罰。但這吾家帶隊抓捕……不,請回殷殷小姐時顯然未遵律令,給小姐帶來些傷損。我地府辦事向不徇私,本王已將吾家拿下,這就交由姐姐發落。」
言罷,那仙人就盤膝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卷天書,朗聲誦讀起來。天書卷冊甚厚,但那仙人從容不迫的讀完,似也不過花了一刻工夫。也不知是仙山無日月,還是它神識未開,蒙蒙中不知時日流逝。
「不要緊的,我再去試試。」紀若塵微笑如常。
如此的生生世世啊……
她這句話似是對著紀若塵所說,然而聲音語氣,都像是在對著自己說的一樣。古劍此時發出輕微的嘯叫聲,劍身上湧出一道道隱約的光紋,交錯向上,將與光幕相持不下的紫火仙雷一路絞散。這一劍看似平淡,然則能夠擊散紫火仙雷,內中蘊含的又該是何等聲威?!但揮出這一劍的纖纖素手,指尖卻在輕輕顫抖不已。
但空中亂舞的紫電與時不時騰空而起的火柱映亮了這個世界。只是樹花土石,一切的一切都被塗上一層紫幽幽的光芒。這幅圖卷本該是幽深詭異的,但在紀若塵眼中看到的,卻儘是煌煌天威!
紀若塵默然不答,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株枯焦的小樹,右手豎掌如刀,一下一下地切削著焦木,轉眼間一根木棍已近成形。他肌膚上逐漸透出陣陣青氣,每出一刀,青氣就濃了一分,漸漸將他整個人罩于其中。
秦廣王面色一沉,對階前侍官喝道:「傳本王的令,把那大胆董言革除鬼簿,投入煉魂鍋,油炸三日,讓他神魂俱滅!」
紀若塵哼都哼不出一聲來,仰天就向後栽倒。掉落了十余丈后,他才恢復了一些行動能力,用還能行動的左足不住向地面虛點,每點一下,落勢就會緩上一緩。他是穩住身形,再行向吟風進擊。
「若塵,我們……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
顧清錯愕之際,紀若塵的身影已然消失。
咒語將到尾聲時,蘇姀眉心間浮上一條金紋,逐漸延伸,就似是第三隻眼睛一樣。隨著最後一個字吐出,蘇姀雙眼驟開,周身金光四射,有如一輪朝陽!金光照耀在殿內桌几牆壁上均灼出縷縷青煙,那些鬼卒侍官更是不堪忍受,被燒炙得鬼哭狼嚎,四處躲藏。
「此事錯在我而不在他。放了他,我會跟你回去,完成百世輪迴之約。」顧清語氣淡漠之極,似乎這件事與她全無干係。可是她雙眼所望處既不是吟風,也不是紀若塵,而是隱隱群山。
火柱從燃到熄,不過短短一瞬,然而紫火所及處已是一片焦土,密林已被焚成灰燼。
「嗯,好的。」
呼的一聲,無形的陣風在他心房中吹起,吹熄了那朵倔強的藍色火苗。
紀若塵面沉如水,雙目青光大盛,焦木棍向下而上,后發而先至,挑在了紫雷球上。空中驟現大蓬的紫色電火,紛落而下,雷球呼的一聲轉而飛向遠方。然而紀若塵手中焦木棍已只剩下半截,眼中青光忽明忽暗,暗淡時幾乎要完全熄滅。他向吟風望去,迎上了吟風始終綻放著奪目金光的雙眸,然後從容一笑,眼中青光轉淡轉深,換成了幽幽藍色。
「好,師父知道了。既然拿到了還魂草,師父這就帶你回去了。」
嗆啷一聲,顧清未及去想自己方才用來破去紫火仙雷的是不是御星印與破法印,縴手已握不住古劍,任它落在地上。
紀若塵仰天躺著,就這麼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吟風。
紀若塵沖勢驟止,然後直直自空掉落,沉重之極地摔在山岩上。受此震蕩,紀若塵口一張,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一團燃燒的紫色天火!
「天道當前,你怎麼還是如此糊塗?」久未作聲的吟風皺眉喝道。
「師父!」張殷殷忽然叫了一聲,奔向蘇姀,一個飛撲沖入她的懷中。
眾王一一離去,只有宋帝王留著不走,見左右已經清凈,宋帝王湊上來問道:「您剛才可數清楚了,那蘇姀是不是真有九尾?」
他再次騰空而起,這一回留下的暗藍尾跡暗淡了許多,走位身法也不再如第一次那樣飄忽莫測。
陰間的茫茫迷霧中,飄蕩著落下一個聲音:「師父,我還是想不起為何要來取還魂草……難道我也喝了孟婆湯?是不是我也應該服些還魂草。」
狂風又起,將顧清後面的話都堵在了口中。
秦廣王立在殿心,望著殿外灰沉沉的天空,面色複雜。這時一個心腹侍官湊上來小聲道:「王爺,內城的兩個守門人果然少了一個,另一個好像還在睡著。」
顧清看了看不知何時回到手中的古劍,又望了望被自己從空中生拖下來的紀若塵,輕輕一聲嘆息。
轟隆,轟隆!
秦廣王森然道:「本王問你,當日追捕這位殷殷小姐,是不是你帶的隊?」
剎那之間,顧清雙唇微開,已驚得全身僵硬,面上血色盡褪。一抹暈紅旋際浮上她的面頰,僵硬的身體逐漸柔軟,靠在了他的身上。她眼中隱現喜色,向紀若塵望去,忽然發現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她的靈覺已變得十分遲鈍,直到舉目四顧時,才發覺周圍已是黑沉沉的一片,有如身處子夜。此刻尚未到午時,怎會現出如此景象?
吐出天火后,他再也動彈不得,眼神已然渙散,唯有如一條離了水的魚一樣不停地喘息著,偶爾吐出一小團裊裊的紫煙。
「我知道。」
楚江王本來面色如菜,這時才稍稍緩過來一些,悄悄秦廣王望了一眼,目光中不無感激。
吟風立於三色蓮上,只是定定俯看著顧清,也不著急催運仙法,任仙雷與顧清的古劍相持不下。良久,他忽而嘆了口氣,道:「你倒還記得御天印與破法印,那怎麼還如此糊塗?」
不過那個破字,紀若塵是聽不見的。
嗆的一聲,顧清古劍出鞘,擋在了紀若塵身前,喝道:「笑話,他何罪之有?我們受命于天,豈是……豈是你能隨意裁定的!」
紀若塵手中木棍已然成形,雙瞳放射著幽幽青光,身周則繚繞著陣陣青氣。但他瞳中青光深邃幽遠,深不見底,與身周源自文王山河鼎的青氣大不相同。顧清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只是以她的眼力,也看不出紀若塵瞳中青光發自何處。
吟風身周光風繚繞,足下蓮華生香,仙風雲體,世間罕見。他眼中神光,從不曾暗淡過。
秦廣王立刻道:「那是當然。」
只是此刻的吟風雙目綻放著奪目金光,將這一方世界映得纖毫畢現,光焰之強已完全無法直視!他挾濤濤天威而降,再也不是當日那個始終找不到方向的吟風。
吾家本沉默立在張殷殷身後,聽到秦廣王一聲怒喝,不禁愕然,不明白秦廣王何以將矛頭指向了自己。一猶豫間,十余個窮凶極惡的鎮殿衛士已圍了上來,拉手的拉手,扳腿的扳腿,就要將他拿下。鎮殿衛士素來目中無人,但吾家百年流放無恙歸來,與蘇姀一場大戰又震動酆都,可謂勇名在外,是以才會擁上這麼多人擒拿吾家,一個個還戰戰兢兢的,與他們平素凶名大為不符。
張殷殷淺淺一笑,道:「無非就是鞭打,針刺,火燒什麼,就是痛點,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也拿到了還魂草。何況我好像此前不小心毀了不少小鬼,就當是還它們的報應吧!」
秦廣王面色陰晴不定,沒有回答。
毫無徵兆地,一道紫芒從天而降,眼看著要自上而下將他貫穿。
吟風話音一落,顧清掌中所託天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未等眼目刺痛難忍的眾閻王收束心神,扼守神識關竅,好護住神識時,整個酆都城忽然靜了!
顧清回首,茫然看著喚她的紀若塵。
閃爍著淡淡青芒的焦木棍幾乎已觸到了吟風飛揚的黑髮發梢,然而定字一出,它就凝定原處,再也無法前進一分。
就算蘇姀真吞了哪位閻王,事後也可以想辦法推個乾淨。可一旦驚動內城守門人,就不是那麼容易解釋得清楚了。
第二卷天書同樣內容浩繁,內中一篇破法印,可解世間防禦法。
聲音從天而降,帶著肅殺,四面八方地從閻王殿的窗戶殿門湧入殿中。十殿閻王的面色個個白了三分,這倒非是因為他們畏懼,而是喝聲中附帶的肅殺瞬間就將他們的道行壓低了三成。十殿閻王都是如此,其餘鬼卒侍官更不用說了。有些侍官還能發抖,餘下的連動都動彈不得。
蘇姀凝神聽了一會殿外的腳步聲,一把將張殷殷提起,放在了自己身後,向秦廣王嫣然一笑,道:「好!看在你這麼乖順的分上,姐姐就幫你解決了這次的麻煩。」
空中紫芒乍現,紀若塵再一次重重摔落在地。噴出體內余火之後,他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只是無論怎樣嘗試,他都已無法騰空。
紫焰仙雷是何等威力,自然剎那間就將這根樹枝給焚成了灰燼,但凝止不動的仙雷居然也被這根樹枝擊散!也不知這根平平無奇的樹枝上究竟附了何種道法。
此時此刻,仙子已墜凡塵。
秦廣王負手立著,不知在想著什麼,過了半天才淡淡地回了一句:「離內城開門還有一百多年,有的是時間想辦法補救。這事以後再說,現在先都散了吧!」
古劍再一次落地,顧清轉過身去,不忍、也無法再看身後死戰的二人。
二人早自本地土人處得知,此山名為驚夢。
紀若塵輕嘆一聲,轉過身來,道:「我好像已經明白了……」
紫電如濤而下,毫不停留地漫過他的右手,隨後將他整個人吞沒,方才奔涌而下,落在群山之間,激起一道衝天焰柱。
站上山頂的一塊圓石后,紀若塵眼前豁然開朗,遠山隱隱,霧靄沉沉,沉靜中又有隱約的壓力。他遙望遠方,只覺得面前無邊的雲霧如海,看似平靜的海面下暗流洶湧,似有一頭萬年巨獸隱伏其中,正窺伺著他。
一隻如雪縴手從旁伸過,托住了行將落下的天火。
秦廣王揮退了隨從,慢慢踱回了後殿,心中想著:「哼!她只一擊就毀了內城守門人,這道行還用得著數嗎?……唉……」
三色蓮花載著吟風徐徐轉身,他抬手遙遙向紀若塵一指,空中又一道紫電當頭殛下!此時紀若塵連維持凝空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哪還有餘力躲閃?無奈之下,他揚起染血的右手向紫電拍去,希冀能夠以解離仙訣化解這必殺的一擊。不過此前解離仙訣只能用在法寶等凝固了靈氣的器物上,像這般直接煉化紫雷,還是他根本未曾領悟的境界。而且他心中不知為何浮上一個明悟,那即是不管用在什麼地方,這一次解離仙訣都將全無用處。
吟風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
顧清心中狂跳幾下,道:「若塵,你……」
「若塵,你怎麼了?」面對無法預知的變化,顧清聲音中也隱約現出焦急。
也不見吟風誦咒掐訣,紀若塵就感覺腦中一動,已多了一片空白出來。
自下山後,紀若塵心頭就壓上了一塊極為沉重的巨石,並且每過一天都會更加沉重一分。最近幾日,他已完全笑不出來,甚而有時候覺得呼吸都為之停窒!這對於心志極為堅毅的紀若塵來說,實是前所未有之事。顧清也早就察覺了紀若塵的異狀,但靈覺已與天地合一的她此次怎麼也無法探知他的壓力從何而來。她早已用各種卦法推算過此事,結果均是隱在重重迷霧之中,無從得知。
吾家一句話未說完,秦廣王即打斷了他,喝道:「是你就好!還敢問本王因何治你的罪?左右,先把禁法枷給我上了!」
張殷殷苦思許久。不知為何,她的記憶中出現了一塊塊的空白,雖然這些空白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大,但零零散散的分佈在各處,也就將她的記憶變成了支離破碎的一些片斷。苦思之後,一幅模模糊糊的畫面才自她意識深處浮現出來。
饒是蘇姀千年來早見慣了朝代更替、人間悲歡,這一刻撫摸著殷殷黑髮的手也有些顫抖。她柔聲道:「好了,殷殷別怕。既然師父在這裏,那就沒事了。都有誰欺負過你,咱們這就一一跟他們把賬算清楚!哼,欠了咱的都得給我還出來,吃了咱的都得給我吐出來!」
一片死寂。
若只看他表情,只聽他語氣,紀若塵輕鬆寫意得就似是與顧清商議些賞月釣魚的逸事一般。
三色蓮上的吟風,此刻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一,二,三,四……」秦廣王強忍著眼中的刺痛,一一數著蘇姀的尾數。他才數到一半,蘇姀的身影就已在茫茫金芒中消失。
紀若塵喘息了許久,眼底深處又燃起幽暗的藍光。他上身動了動,以肘支地,慢慢坐起,站立,騰空。他就如一位剛剛走出沙漠的旅人,疲弱之極,雙臂軟軟垂下,連抬一下的多餘力氣都沒。他在空著浮著,過一會才會升上一丈,然後又是停下來載沉載浮地休息片刻,才能再向上一段。
蘇姀淡淡地道:「不用查了,把那孟婆也給我扔進血池地獄去!」
吟風曲指一彈,三道紫雷在他面前匯聚成一顆斗大的雷球,一隱一現間,雷球就已出現在紀若塵面前!雷球的移動方式與紀若塵一模一樣,均是瞬間跨越一段距離,然後再閃現出來,與傳說中縮地成寸的道法頗有類似之處,只不過雷球的速度比紀若塵實是快得太多了。
「明白了什麼……」顧清尚未問完,紀若塵已伸臂將她攬入懷中。
蘇姀哼了一聲,道:「你倒真還捨得!說不定再過上幾百年,他就是地府里唯一能夠擋住我的人,你這可是自毀長城啊!」
顧清沒有任何表情,獃獃地看著時不時抽搐一下的紀若塵。
一陣地動山搖之後,紀若塵仰天倒下,然後當的一聲,已化回寸許小鼎模樣的文王山河鼎掉在他身旁,極不甘心地鳴叫數聲,這才化作青光散去。
啪的一聲脆響,一道紫電從雲層中掙脫出來,歡快地在空中盤旋幾下,才一頭扎進下方的山林中。
噼噼啪啪的,越來越多的紫色閃電從雲層中浮出,繞著黑龍飛舞迴旋,偶爾有一條閃電落下,就會激起一道衝天火柱。
在秦廣王眼中,能瞞得住上面的事,就不是什麼大事。
紫焰散盡,紀若塵現出了身形,看上去衣履如常,與被紫電擊中前並沒有什麼不同。然而他身體忽然一軟,如一片落葉,悠悠落下。
好像……有件事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得厲害。顧清心底油然而生這樣一個念頭。
內城有一道高十丈的巨門,但秦廣王知道這座城門稱為耳門,充其量不過是個裝飾而已。傳說中內城由外而內共有三道城門,每道城門之後都是一個玄奇的世界。其中外門每千年開啟一次,然而因何開啟,城內是何奇妙世界,卻是隻字片語也不見記載。算來自秦廣王上任時起,至今也不過八百余年,還未得一窺內城的奧秘。至於中門、內門后的世界,根本就是無從想象。
兩名鎮殿衛士一聲喝,身周黑氣涌動,轉眼間手中已多了一片閃動著幽藍光芒的重枷,嘩啦一聲就套在了吾家頸中,將他牢牢鎖住。禁法枷專鎖鬼靈,一旦被它套上,吾家法力再高也施展不出來。直到禁法枷當的一聲鎖死,鎮殿守衛們才算鬆了一口氣。守衛隊長乃是秦廣王親信,看了秦廣王眼色,於是伸手將禁法枷上一個鎖鈕一扳,於是吾家再也叫不出聲音來。
南疆處處險惡,然而也時常會見到清溪流泉,碧草星花,山氣氤氳,雲靄漫漫的清奇勝景。一路向南,可謂十里一景。
砰的一聲輕響,紀若塵束髮的冠帶炸得粉碎,一頭黑髮無風飛揚。
天地間驟然炸響一記霹靂!
「那麼……忘了我。」
那些睜不開眼的閻王又覺得身上一片暖洋洋的,十分的舒服。不知為何,他們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就如同沐浴在柔和的陽光下一般。可是陰司地府又哪來的陽光?
※※※
侍官說著遞上一本簿記,正是記載地府小官鬼卒的鬼簿,董言那頁上名字已變成了灰色,正是神魂俱銷的標記。
巨石落下,卻無聲無息。
在她眼前,只餘下一道淡淡的青色尾跡,蜿蜒著升上天空。
宋帝王點了點頭,心神不寧地匆匆離去。
下探的鉛雲越伸越長,有如一頭猙獰黑龍。
秦廣王見蘇姀目光轉來,雙手一攤,苦笑道:「你剛才立威一擊驚動了內城守門人,這個……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唉,這下我該如何向上面交待啊!」
蘇姀這麼句狠話一放,閻王們立刻又是一陣慌亂,楚江王和泰山王直接相關,更是有些手足無措。
劍芒亮處,紫炎天芒被一分為二,斜斜入山,在群山間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焦洞。
紀若塵一路苦苦支撐著,直到踏上山頂的這一刻。
這是仙威!
過了片刻,幽幽一嘆過後,另一個聲音道:「你又沒喝孟婆湯,服什麼還魂草?這草餵給那紀若塵就是了。」
紀若塵笑了起來,笑聲中竟有著陽光的氣息。
紫火仙雷堪堪衝到顧清面前時,由剛化柔,就此停在那裡,原本威猛無儔的紫光也暗淡下來,幽幽紫光映在顧清那絕世脫俗的容顏上,明暗不定,一如她此時的心境。
「這個……」秦廣王猶豫了一下,但一咬牙,仍是道:「就這麼辦了!」
幽幽青光暫時壓過了夜天下的紫芒,文王山河鼎衝天而起!然而吟風足下三色蓮也自行飛出,迎上了文王山河鼎。
顧清忙向紀若塵望去,卻見他根本未向天空望上一眼,雙眸定定地,只是在看著自己。
吟風未有任何動作,只是眼中的金芒亮了一亮。
紀若塵雙瞳深處已轉成深青色,肌膚上也浮起斑斑銅綠。他放開顧清,轉身遙對南方。這時一天的鉛雲都旋轉起來,越轉越快,天心處的鉛雲不住向下延伸,形似漏斗。
那是四野荒荒,茫然不見盡頭。另一邊是一片浩浩大水,彼岸同樣隱在雲霧深處。蒼穹幽幽,無以測度其高遠。
原來,這就是御星印與破法印的出處。
秦廣王心中憂的另有一事,那就是維持黑玉上法陣的靈力實際上來自於神秘莫測的酆都內城。
見顧清回首,紀若塵臉上浮起微笑,道:「清兒,恐怕我們不得不分開了。雖然這結局該是無法更改的,不過,我還是願意試試。」
蘇姀一身素裙不知何時已換成了一幅金甲,甲葉如柳如絲,舒捲不定,看上去有二分威武,二分華麗,倒有六分嫵媚。從秦廣王的角度,只能看到蘇姀護身金甲的一角,因為一條條柔軟寬大的狐尾已然展開,在空中揮舞不定,將她的身形擋了起來。
紀若塵本來面色蒼白,此時逐漸恢復了血色,看上去已完全與平常無異。但就在剛剛,他清清楚楚地聽到心底傳來一記脆響,於是知道,心底那最後的支柱已然斷裂。
紀若塵心頭壓力來得莫明其妙,又無法可御,根本不是什麼心法道術能夠化解得了的,又不知心結來自何方,實是無計可施。顧清別無他法,只得在紀若塵實在承受不時將他擁入懷中,稍稍助他抵擋心頭重壓。
看著紀若塵如往昔一樣的微笑,顧清的手逐漸變得僵硬。她突然一把扯下青石,一張口將青石吞下,然後衝天而去。
蘇姀微笑道:「聽說你之前已將這裏鬧了個天翻地覆的,膽子可不小啊!哼,讓你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說說看,這裏的老鬼少鬼都怎麼為難你了?」
還未等他落地,顧清已出現在他下方。她伸手輕輕一帶,紀若塵落勢立緩,徐徐躺倒在山岩上,然後古劍一振,斜指天空,劍尖上亮起一點精芒,化作一片如水光幕,抵住空中又一道追襲而下的紫電。
天已深黑如墨。
渾渾噩噩間又不知過了多久,天生風,水起嵐的一日,仙人復又行來,依如前次一般盤膝坐下,取出天書誦讀,誦罷後起身踏蓮而去。不過這一次空中有仙樂餘音蕩漾,與前一次大有不同。可是若細細回想,似乎前一次仙人誦經時也該有仙樂盈耳,只是不知為何,那時全沒有注意到。
閻王殿中以黑玉鋪地,上面隱隱約約透著些暗紫色的紋路。這些紫紋可非同一般,乃是前代閻王卸任登仙前以仙法作成,專為抵擋來自於九幽之下的穢氣侵擾,是以這些黑玉堅硬無比,縱是整個閻王殿都塌了,黑玉地面也會安然無恙。
紀若塵一聲悶哼,拖著一條已完全動彈不得的右腿,依然向吟風衝去。
空中的光幕隨著古劍的掉落而消失,紫火仙雷失了對手,呼的一聲氣焰大漲,鋪天蓋地地向顧清襲來!然而顧清獃獃立在原地,對行將將她吞噬的紫炎仙雷視而不見。
顧清心頭浮上一絲隱憂,鉛雲中滲著一種玄異的氣息,似是極熟悉,又似是十分陌生。
蘇姀雙手交織胸前,雙眼微閉,開始低聲誦咒。她清亮而又冰柔的聲音漸漸響亮,充斥著整個大殿,將轟鳴的腳步聲逐出了殿外!
而且這仙威她是記得的!
聽到御天印與破法印,顧清悚然一驚,腦海中剎那間閃過數張畫面。
此次南行,紀若塵與顧清一路遊山玩水,就是有些不開眼的凶獸湊上來也都被二人輕鬆打發,實在是輕鬆寫意。但探尋靈力之源這種事,所有兇險均是集中在最後階段,此時的輕鬆並不能說明什麼。
「這一世的因果,其實萬年之前就已經註定……」
隨著他的動作,夜天下遊離飄蕩的紫電中分出了數道,向正踏空而來的紀若塵劈去。
濤濤紫電天火在單薄無比的光幕前竟不得寸進!顧清尚得餘暇望了倒地不起的紀若塵一眼,幽幽嘆道:「那可是紫火仙雷啊!怎麼可以用解離仙訣去擋呢……」
秦廣王走近幾步,搓著手低聲道:「此事實是有苦衷的啊!前些時候紀若塵以生魂之體下到地府大鬧一場,前任孟婆被他硬灌下孟婆湯,失了神識。孟婆之位一日不可或缺,所以才選了新人上來。可是這新任孟婆為何會擅離奈何橋,傷著了殷殷小姐,本王實也不知啊!新任孟婆乃是宋帝王所薦,本王這就去查查清楚,依律嚴辦!」
忽然一聲霹靂,又是大雨傾盆。
還魂草靈性相通,用了一株作葯,其餘的還魂草就會靈力全失。因此陰間雖生著千株萬株,實際上與一株沒有區別。
殿外傳來如雷的腳步聲,似乎整個酆都都在隨著這腳步聲而震動。
秦廣王回望了宋帝王一眼,頓了一頓,才嘆道:「她的護體神光太過厲害,本王也只數到一半,接下來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吟風劍眉一揚,似也對紀若塵竟然擋開了自己的一擊感到些許驚訝,他隨即恢復寧定,冷笑道:「這點邪術也想在吾仙家正法之前逞威?定!破!」
秦廣王正發愁之際,抬頭望了一眼張殷殷,忽而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猛然濃眉一豎,伸手一指,怒喝道:「左右,給本王將吾家拿下了!」
吟風足踏蓮花,在空中立定,抬手向紀若塵一指,淡道:「大胆賊徒,你還不知罪嗎?」
蘇姀向那束枯草望了望,道:「你採的這束還魂草正好生長了九百九十九年,此時靈力最強。哼,你們看到沒有,我蘇姀的弟子,采幾束草眼力也這麼好!」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縱使天崩地裂也不足以顧清稍動顏色,她驚,只是因為自吟風身上正不斷散發出有如實質的威壓。這威壓淡而不散,含而不露,然而絕非世間尋常秘功法訣施放的威壓能及。
輝光中傳來仙樂隱隱,一朵三色蓮花自空徐徐降下,蓮花上虛立一個男子,以璃珠束髮,身著月白仙袍,綉風起雲生。
十殿閻王當然不至於如此失態,可是至少有五位閻王眼中儘是一片茫茫金光,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炙熱的金芒如針一樣刺在他們眼中,過不多時一眾閻王就不得不一一閉上雙眼,僅有秦廣王和平等王還勉強看得見蘇姀的身影。
這一句話,顧清初時說得從容堅定,可是在吟風似能夠穿透一切的目光注視下,她只覺得越來越是心驚,每說一個字都是如此艱難。
直到閻王殿中東倒西歪的眾鬼官爬起來后,那笑聲似還在殿中回蕩著。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吟風左手負在身後,右手向前輕輕一揮,就似是要趕開一隻喧鬧的蒼蠅一樣。
「哼,倒是便宜了他!」秦廣王余怒未休。
天旋地轉之際,秦廣王只聽到空中飄飄蕩蕩地傳下一陣清亮的笑聲:「看在你們這些大鬼小鬼還算乖覺的分上,姐姐我已經把麻煩給你們解決了。等什麼時候姐姐我心情好了,會再來看你們的。」
夜天中乍現一條紫電!這道紫電與此前那些紫電皆有不同,筆直如虹,若一道粗大的紫色光柱,瞬間就從天至地,貫穿了紀若塵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