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卷二 逐鹿

章十一 做快樂事

卷二 逐鹿

章十一 做快樂事

紀若塵身形如魅,往往簡簡單單的一個跨步就可讓過它的撲擊,然後就是不計其數的冰箭、罡風、真火、殛雷在它身上爆開,炸得它東倒西歪。此怪初生未久,又並非天生善斗的怪物,除了口中會噴些毒霧外別無其它特殊異能,因此並不難對付,只是它軀體堅固,恢復力極為驚人,紀若塵又不想傷它性命,因此收拾起來也要一番麻煩。不過現在紀若塵有的是耐心,不急不忙地耗著它的力氣。
冷?修道之人,在這初秋南國的夜裡,冷?
通通通!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樓外傳來,直奔木樓而來。
長安城,真武觀。
叮噹!
葯嬰們紛紛撕咬起三清神像的肉身,但三清肉身顯然極為堅固,只在表面現出一道道白色的抓痕,毫無碎裂的跡象。眼看葯嬰們一時間也奈何不得三清神像,變故突起,三清腹中的嬰孩忽然紛紛咧嘴,顯出詭笑模樣。它們蜷縮的四肢向外一張,立時撐破了肉身肚皮,伴隨著大量血水,一一從三清肚腹中掉了出來。
五名嬰孩經這一下似也知道來者不善,紛紛從地上爬起,聚到一處,五雙琥珀眼死盯住紀若塵,口中呀呀叫著,卻不敢再衝上來。
聽著龍象天君喋喋不休地描述將如何宣揚北芒山的「劣跡」,紀若塵聞言不由微微皺起眉。北芒山是載於道典的古老門派,但素來與同道中人交往稀少,也少有門派弟子行走世間,是道門中頗為神秘的一個宗派。根據道典記載,該派的道法崇尚「師道于自然」,盜萬物之靈源以定道基。道德宗行走世間的弟子在傳回本宗的訊息中也偶爾會提到這個門派,傳說該派某代掌教是南陳宗室,南陳亡于隋后,為避戰火舉教遷入黔川,百年來與當地土著交匯,其術近巫,威力不可小覷。
「俺口齒不清,這種事哪裡說得明白?當然是你來!」可是龍象天君口若懸河,哪有半點口齒不清的樣子。
種種變化,其實不過一彈指間。
紀若塵如被驚了的小獸,駭然轉頭,發覺青衣不知何時已貼了上來,兩人挨得極近,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一起。她雙瞳此時已深不見底,那雙瞳孔中似空無一物,然而細細品味,決絕、歡喜、哀婉、不舍,人間種種情愫織成一張大網,將他整個魂靈陷在了網中央。
紀若塵不閃不避,伸左手迎向怪物。他掌心中旋即浮起一層層淡紅色的符文,每當一層符文升起,怪物身上就會迸出一團火光,被炸得上飛數尺。轉眼間,已有十余團火光先後炸開,那怪物在空中翻翻滾滾,終於支撐不住,一聲哀嚎,撲通一聲栽倒在青衣旁邊。
但當他看到青衣在木樓中央的布幔躺下,有如一朵睡蓮悄悄舒展開每一瓣蓮瓣時,依然呆住。
「嗯?」
顧清淡淡地道:「你這一怒可是仙怒,牽引天地玄機,會有人推算出來的。」
「那麼我出去一下好了。」青衣淡然道。
「真武觀在此布壇,原來就是為了養這些怪物,哼,枉他們沽名釣譽以大道自居,百般詆毀我宗。如此所作所為若讓天下人知道了此事,不知又會如何?」紀若塵冷笑道,向五個嬰孩行去。
「好累。」青衣自如地伸展了一下身體,柔得十分慵懶。
這麼一耽擱的功夫,木樓中已被青衣打掃得乾乾淨淨,那三尊破爛不堪的偽三清像不知被扔到了哪裡。體內含著靈力之源的怪物連同定海神針鐵一起被移到了木樓的底室去。木樓內的血跡、肉屑都清理得乾乾淨淨,就似根本沒出現過一樣。本是鋪在香案上的厚重布幔則被取下放在地上。
話音未落,樓外突然隱隱約約傳來一聲低吼:「……為什麼又是我!」
「那你來講!」
「那個……青衣……」
五嬰即去,青衣的膽子又大了些,她向四處一望,隨即道:「它們本不是怪物的。此壇該是將天地靈氣集於這些嬰孩之體,以制煉藥胎。想來剛才那老道一死,它們失了禁制,才會反噬其主。至於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凶戾,該是被這些道人心中的凶氣給染了,才會這樣。畢竟與妖相比,人才是真正兇殘……」
白虎天君轉過身來,向著紀若塵尷尬一笑,道:「俺白虎無能,讓少仙笑話了。」
木樓內,紀若塵還要說些什麼,青衣忽又撲了上來,用盡全身力氣,咬上紀若塵的雙唇!
青衣又道:「在那星河中央,聽說還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那裡是仙人們居住的地方。」
正中香壇上供三清像,然而遙遙望去,搖曳的火光中三清像彷彿在詭異地笑著,齊齊望向香案之前。五名葯嬰紛紛撲向三清像,但每及半空,總是被一道無形屏障給擋了下來。它們不肯就此罷休,此起彼落,碰到屏障時紛紛噴出綠汁。綠汁一沾上屏障,立時冒出大團綠煙,貌似杳無一物的空中會有層晶瑩的屏障現出隱約形狀,如驚鴻一瞥。
突然一把大嗓門極為煞風景地響起,「俺說少仙、小姐啊,外頭好冷,樓里有啥鋪蓋之類的嗎?」
紀若塵略一凝神四顧,重壇天圓地方,壇道做南斗六星分佈,陣內生命氣息躍動,濃郁得幾欲凝固。南斗主生,陰極生陽,此陣又建於靈源之上,難怪這無盡生氣被滋潤得分外蓬勃。可惜物極必反,生氣太過濃烈卻無引導宣洩之途,近乎滿溢,又被法陣拘在這小小空間中,已有變異之兆。
紀若塵玲瓏心已現雛形,可越級運使許多道術,方能在此緊要關頭用出此訣。
這時的木樓中又是另一番景象,熾熱如爐,舉目望去皆是暗紅火光,恍若末日來臨。
吟風道:「就當是給道德宗一個教訓吧,希望他們可以知難而退。」
紀若塵向木樓行去,一邊道:「這些葯嬰已與此壇系在一處,斷不會出了法壇範圍。走吧,去看看他們還能躲到哪去!」
吟風長身而起,怒道:「哼!道德宗實是倒行逆施,為禍不淺!前兩次竊取靈力之源,我看在你的分上權作視而不見。然則凡事可一可二而不可三,他們做這附骨之蛆,非要弄得氣運破敗、天下大亂不可嗎?」
「小姐!少仙!你們沒事吧,俺龍象來了!」
「他奶奶的,敢射老子屁股,一把火都把你們燒成灰!」龍象天君一邊惡狠狠地罵著,一邊把屁股上密密麻麻插著的十余根短箭一一拔下。他屁股本就受了傷,此時傷上加傷,拔起來格外痛些。
看到紀若塵與青衣,怪物三張小嘴一齊張開,尖細的咆哮頓時充斥著整個空間,令人直欲掩耳。
青衣輕嘆一聲,沒有接下去。
青衣柔聲道:「樓底那個怪物就躺在一堆招魂幡上,白虎天君將就著用一下那些?」
如此一來,木樓中登時多了三分溫馨氣息。
※※※
白虎天君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少仙,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真武觀在此設壇后,將左近的靈氣都引了過來,化入葯嬰體內。此地的靈力之源已化為實體,便是樓內被壓著的那個葯嬰化成的怪物。當然,縱是真武觀的孫果在此,也會認為煉製葯胎失敗,一定會出手毀了這個無用的怪物。
※※※
這些嬰孩分明口中無牙,然而那些道士幾乎都有不同部位被啃了個乾淨,也不知它們是怎樣將堅硬的骨頭啃食吞咽下去的。正前方香案上的道士除了連著幾縷筋絲的腦袋,連肋骨都沒留下,背上片片肌肉攤在香案上,下面鋪墊著可依稀看出原本盛裝的衣袍塊片。
他原本就心志淡泊,視浮名如浮雲,此時更如一潭止水,不生微瀾。當日他寧可挨一記耳光也不與姬冰仙邀斗,誰知此刻卻莫名其妙被這索不到來源的一句話輕易勾動心思。紀若塵當然知道青衣此刻真元道行遠勝於己,但偏不願在青衣面前示弱。
星辰永恆不息的運轉之下,心靈與心靈之間再沒有絲毫隔閡,陣陣歡愉洶湧而來,一浪一浪般接踵而至,兩人再無法分辨彼此。
如此月朗星稀之夜,正是修行的大好辰光。真武觀弟子都知此時是孫果打坐煉心之時,若無大事,萬萬不可打擾。因此人人都是躡足輕聲。
龍象天君也趕了過來,道:「外頭怎麼樣了?」他是個急性子,也不等白虎答話,就探頭向陣外望去。他的大頭才伸出陣外,就是一陣哇哇亂叫,急忙縮了回來。就這眨眼間的功夫,龍象天君的大臉上已釘了三根小箭。
哪知紀若塵淡淡地道:「貪、狡、嗔、痴,幾乎人人皆有,觀此壇就可知一二。以生靈入葯,當受天譴。其實你說的也沒錯,相比之下,大多數時候,人比妖更該殺。」
這實在不像是他們能做出來的事,內中必然另有別情。紀若塵剛開始思索這件事,旁邊忽然湧來一陣淡淡的暗香,隨後耳邊響起清澈如水的嗔語:「人家可不會像你那樣……禽獸不如。」
兩個對望一瞬,青衣忽然撲入紀若塵懷中,將他撲倒在地,隨後他視線中一片模糊,一點冰寒、柔膩的感覺印上了他的唇。
以紀若塵的術法造詣,即使這重壇上下十門做了些符籙、法印、令牌、招魂鈴的布置,又如何放在眼中。他舉步向壇上行去,所經之處,法器紛紛從中裂開、落地、碎成粉末,悄無一點聲息。這看似煌煌大道的陣勢護法怎會如此不濟?
紀若塵大吃一驚,環顧四周,卻沒有任何發現。他慌忙定神守心,放出神識,整座木樓範圍亦無所得,細索其源,難不成這聲音出自眼前的怪物?可是話中內容又不像如此。
而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敢情那怪物是不敢動青衣,才盡往自己頭上招呼的?
紀若塵忙向玄壇奔去,只見白虎天君正守在陣門內。他頭頂著一蓬槁草,看來是作偽裝之用;手握一根細長銅管,管口衝著陣外,喃喃念了一句咒語,銅管中立時噴出一縷藍白色的幽幽火焰,向陣外噴射而去。
紀若塵道:「你說的是仙界吧。人若飛升,自然就會到仙界去,可是誰能有那麼大的福緣呢?至於傳說仙界在星河中央,也只是一種傳說而已。還有說崑崙就是仙界的呢。其實真正的仙界是何模樣,誰都不知道的。」
當怪物再度撲來時,紀若塵胸中殺意升騰,雙目剎那間化為青色。那怪物乍然正對上紀若塵的目光,驚得一聲尖嘯,竟直直自半空中摔落!
「嗯,好在真武觀這處玄壇造得不錯,咱們稍稍修整一下就可重啟護壇陣法了,先在這裏守著吧,跟他們慢慢耗,等後援來了再說。」龍象天君舔了舔嘴唇,以此句作為結束語。
紀若塵已領著青衣在玄壇中轉了一圈,把所有布置盡收眼底。他凝思片刻,道:「這個陣法並不完整,倒像是一個大陣的一部分而已,難道在其它地方還有類似的玄壇嗎?奇怪,真武觀暗中在各地設壇布陣,究竟想幹些什麼?」
萬千混沌鞭的雷珠在虛空中炸開,紀若塵腦際轟然一震,迷失在灼熱熾烈的洪流中。苦澀與甜蜜交纏的劇痛引燃了他靈台最後一點清明,潰了最後的堤壩。他徹底拋開一切,開始回應。
客棧簡陋但溫暖,如二月初春。而今卻是濃烈中隱著肅殺,恰似將冬的晚秋。
未等紀若塵回答,一縷笑意從青衣唇角透出,如曇花綻放般剎那間直達眼角眉尖,顯出與平日迥然有異的嬌媚之態,她伸出纖纖細指,在兩人中間虛劃了一條長線,輕笑著道:「你若是過了線,那就是禽獸!」
龍象天君大眼一瞪,道:「還有什麼當不當講!必須得講!」
能讓持者于紛繁萬象中識得靈氣本源,即是神州氣運圖的功效之一。
等紀若塵與青衣走進木樓時,看到的是一片凌亂的香壇、東倒西歪的三清像,以及一個香壇上盤踞著的一隻怪物。這隻怪物長著一個碩大的頭顱,上面居然擠著八張面孔!正中及左右三張面孔佔據了頭顱絕大部分地方,其餘五張面孔都被擠到了角落裡,表情痛苦不堪。怪物身軀細長,分作了八節,看上去如同一隻蜈蚣。它上半身密密麻麻地生著十六隻手臂,下半身則長著八對小腿,共同撐起了身體。
「少有見你生這麼大的氣,會影響修行的。」飛來石頂傳來顧清的聲音。
紀若塵素來百無禁忌,當下右手揮出,啪啪啪啪數聲響過,已在五名嬰孩的腦門上各拍一記。他動作如電,舉手投足暗合天道玄妙,眾嬰孩全憑本能行事,根本無從閃避,有如一顆顆肉球,被打得撞向地面,又高高彈起,摔向了玄壇的另一端。
吟風忽然雙目一開,重重地哼了一聲,剎那間青峰失色、驟風停歇!
二人一自壇頂現身,五團碧色活物同時停止了啃食,動作劃一,齊刷刷抬頭,望向二人!
五名嬰孩與紀若塵對視片刻,眼中凶光漸熾,忽然間,他們同時拋開身下被啃去小半的道士,咿咿啊啊叫嚷著向二人撲來!它們身軀不大,又啃食了過多的血肉,嘴一張,就有一股股雜帶著血塊碎肉的墨綠體汁噴出!這些嬰孩動作敏捷如豹,四肢著地,幾下就竄到紀若塵身前,紛紛躍起撲上!
以掌代符乃是道德宗太微真人的絕技,所出道法威力較真正的符咒稍遜,能夠以此法馭使的符咒也很有限,然而符咒施術速度快的優勢仍存,又可不用依賴咒符。在兩個道行相若的修道士鬥法中,會用此法之士當然會佔儘先機。因而此法才成為太微真人的獨門秘術,至少需上清修為才能施展。
青衣溫婉如故,聽著紀若塵滔滔不絕,偶爾插一兩句話,總是恰到好處。
吟風默然踱步片刻,輕嘆一聲,似乎剛才的震怒耗去了許多力氣,略顯疲態地道:「已經經歷過百世輪迴,我的心早已經淡了。塵事自當由俗人處置,你我現在劫難將滿,早日了結這段塵緣方是大事,其它的事且放一邊吧。」
五嬰一陣吱呀亂叫,忽然跳躍著從玄壇另一邊逃下,竄入木樓中去了。
青衣似乎也大感意外,一雙妙目睜大,在兩人臉上來迴轉了一圈。
孫果汗透重衣,不待喘息平復,立刻掐指一算,面色立刻大變!
他剛剛越過布幔,身體就蒙上了一層暗紅色,而後肌膚軀體如蠟一樣開始溶化,伴隨著一聲痛苦無比的吼叫,這名悍勇無雙的土人戰士口鼻中噴出熊熊烈焰,于空中就化做一顆火球,燒得無影無蹤。
白虎天君衣衫破爛,半身染血,身上還插著十多根數寸長的小箭,看上去狼狽不堪。
「外面情形如何?」青衣淡淡問道,對他等級上升的馬屁仍不以為然。
戰局很快就分出勝負。
「罷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主人待俺兄弟不薄,這次俺龍象就豁出去了!」龍象一聲大吼,周身漫出層層暗青氣霧,合身向混沌雷網撞去!
活物的面目清晰地顯露出來,竟是五個嬰兒,如果忽略那詭異的膚色,眉目竟是十分清爽靈秀。此時的它們通體透明,透過墨綠色肌膚,可以看到體內全是不斷翻騰涌動的濃濃的綠色體汁。汁液當中,一塊塊暗紅色的肉塊血團時隱時現,顯然就是它們剛剛吞下去的東西。
哪知龍象天君撓撓頭,面有難色,道:「本來那幾個道士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誰知道不知從哪又鑽出來三個厲害道士,和土人幾個巫師聯起手來,倒是出乎意料的難纏,俺們已經有些頂不住了。」
龍象天君一邊咒罵,將小箭一一拔下。他麵皮格外粗厚些,小箭入肉不過幾分,實在說不上是傷。箭上雖然有毒,但也奈何不了龍象的粗壯體格。令人吃驚的是小箭來得實在太快,居然連龍象白虎都不及避開,而且發箭的都是土人普通戰士,這就有些不尋常了。這等化外村寨部落,不管男女老幼,幾乎能拿得動武器的都是戰士,如此一算,敵人怕不有千人之眾?而且內中還藏著幾個修道之士和土族巫師,更不能等閑視之。
青衣怔怔望了會星空,轉望向他,道:「離天明可還有些辰光呢,先休息一會吧。」
龍象白虎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口氣堅決無比地道:「不行!」
樓外再無聲息。
「你來看,這三清像擺放的位置十分特別,並不依卦象方位,只是佔據了地底靈氣上沖之所。可見真武觀建此玄壇的目的在於收集靈氣、煉胎入葯。三清腹中的嬰孩才是主葯,外面那五個葯胎都不過是些藥引罷了。」
此刻一根黝黑鐵棍壓在它的身上,正是紀若塵的定海神針鐵。此鐵被紀若塵用過二次后,現下重逾三千斤,那怪物雖行動迅捷如電,外皮堅韌如鐵,周身卻沒有半根骨頭,被神鐵壓住的地方明顯凹陷下去,前心後背幾乎全貼在了一處,根本無從使力。何況定海神針鐵乃是為鎮壓東海地炎而生,此刻鎮這小怪實是大材小用,被這鐵一壓,那怪十成力氣早沒了九成,哪裡還爬得起來?
然而真武觀刻下是道德宗死敵,對待仇敵行事就簡單得多了。記得掌柜的曾經說過,凡是仇人要乾的,都要想方設法破壞。讓他的事辦不成,也就相當於你成功了。若真像他所猜想的那樣,這般規模的玄壇還只是一個更大陣法的一部分,顯然真武觀圖謀不小,如此一來,不破壞都不行了。
過不多時,龍象天君那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嘯音穿透重得法陣的束縛,回蕩在整個木樓之中:「少仙、小姐,土人攻得越來越猛,俺們兄弟有些撐不住了!!」
龍象大驚抬頭,見一尾丈許長的黑色雷龍浮在空中,琥珀色的龍睛中全是凶光。龍象一眼就看出這條雷龍乃是法術幻化而成,輕忽不得。他正要往裡硬闖,木樓左右又各自游過數頭雷龍,算上先前那頭,一共是六條雷龍在空中往複翔動。
龍象天君的嘯音中含著穿金破石的威力,有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登時讓紀若塵清醒過來。他覺得有些奇怪,以二天君之能,又依託著強力陣法,怎會不敵那些土人?如此看來,二天君倒像是在有意攪局,不令青衣與他有何逾越舉動。
白虎搖了搖頭,先是道了聲「不可能!」,隨後搖了搖頭,皺眉道:「可是為何我會如此心慌?……嗯,以小姐的性情,做點什麼出來也難說得很……龍象!法陣我還能撐一會,你進木樓里看看,千萬別讓小姐做了錯事!」
有如一記驚雷在心中炸開,仿如回到了當初那間簡陋客棧之中。
此時另一個淡然漠然的身影在他神識的地平線遠端浮現,紀若塵心頭一縮,剛燃起的星點火焰又復熄滅。
在那盞高高豎起的長明本命燈下設著五色香案,此刻五個香案上罩的案布皆是深紫色,早已無法辨識原本的顏色。本該高奉案幾的香燭、法碟、供品翻落四處。一地狼藉。案几上代替供奉之物的是五名道士,或仰或俯,姿勢各不相同。
紀若塵心念方動,目光已把壇頂情形盡收眼底,不由道心微震,腳步一滯。身後的青衣則已是驚呼出聲。
此時的青墟與往日又有所不同,諸峰煙雲繚繞,隱隱透著青氣,有道之人一望可知此地已非凡境。
青衣轉過頭來,兩泓秋水深得望不見底,定定地看著紀若塵。
他又望向角落裡的怪物。它變成眼下這個樣子,顯然是陣法失控的緣故。若真武觀那些道人還活著,成功煉化所有葯嬰后,不知會生出什麼來。紀若塵雖然也學過陣法,但畢竟時日尚短,尋常的奇門八卦困他不住,但記憶中從未見過有關這種奪天地造化轉化生靈的術法記載,他苦思片刻,仍是不得要領。
五名葯嬰尖叫著紛紛撲上,八個嬰孩登時撕咬成一團。
三聲銀磬餘聲未歇,孫果的三弟子也站在參星殿中。孫果一面披法衣,系寶絛,一面連聲吩咐道:「去喚你所有師叔出關,然後再去通知后觀幾位貴賓,讓他們備齊法寶丹符,咱們這就出觀大戰一場!」
其實以兩人此刻的道行,早已不需睡眠,打坐修行即可,現在合衣而眠,不消說只是做一個樣子而已。當日的中土客棧與今時的蠻荒木樓在紀若塵的心中重合,然而感覺已有不同。
白虎怒視龍象一眼,方低聲對紀若塵道:「嗯……這個……為了小姐長遠計……這個……切勿與小姐太親熱了……」
參星殿中,碧玉榻上,孫果正盤膝而坐,五心向天,頭頂氤氤紫氣源源而出,在空中結成一株若隱若現的寶樹。就在孫果正於極寂靜處尋覓大道之時,忽然間心頭大跳數下,全身劇震,頭頂寶樹剎那間化成青煙去了。
既然有二天君守壇,青衣與紀若塵就可回木樓休息了。青衣當先入樓,紀若塵剛要跟著進去,忽然就被二天君拉住了衣袖。
青衣慵懶的音調使得紀若塵心頭再次劇震,他筆直地盯著滿天星斗,低聲道:「你越線了……」
旋即布幔上傳來撲撲聲響,看來土人們正在用弓箭擲槍之數的刺擊布幔,想要破陣而入。這一點倒是無須擔心,真武觀此陣很不尋常,只有這旗門是唯一生門,可供生靈出入。而構成整個陣法的布幔、重壇、法器等等物品,看似與百姓日常用具沒有什麼不同,實際上材質大相徑庭,無一不是道家的寶物,由此也可見真武觀此次布陣下了大本錢。
紀若塵凝神留意外面動靜,介面道:「外面情況不明,確實不宜貿然出陣。」說著一把攥住青衣的小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後。
龍象天君衣衫破爛,大小十余件從道德宗得來的護身法寶俱都冒著輕煙,早已損毀。他露在外面的大片肌膚片片焦黑,只一次交擊就已受傷不輕。
布幔上傳來撲撲撲撲的聲音,土人的箭雨一波波地射在布幔上,引得陣內玄壇忽明忽暗。陣外突然安靜了片刻,然後在土人們瘋狂的嘶喊聲中,一個土人高高飛起,越過重重布幔向陣中落下。他面容猙獰,不住揮著手中的鋼刀,迫不及待地想把下方的二天君砍成肉醬。
青衣雖道法一日千里,心性上仍多少與那個清澈如水的小妖無異,此時被眼前這番情景嚇得縮在紀若塵身後,一動不敢動,壓根忘記自己道行的高深,混沌鞭的霸道。
紀若塵登時一怔,根本說不出話來。二天君自回玄壇守陣,他則緩步進入木樓。
白象天君一直做洗耳聆聽狀,當即附議。紀若塵略一思索,也覺得此法可行。
怪物一發力,整個身體一躍數丈,凌空向紀若塵撲來。尚在半空中,居中的那張面孔就噴出一團紅霧,當頭向紀若塵罩下!
好在青衣終於開口了:「真人們就要來了吧?」
纏鬥這麼久,紀若塵已對這頭怪物了解得七七八八,早想好了破敵之策。現在既然要找回面子,當然不會再對它客氣,至於那躲在暗中發話的神秘人物,不妨等收拾了它之後再說。
就在此時,一個柔軟溫暖的東西靠了過來,碰到他寬闊的肩膀處,那一點暖意撞入他的心頭,剎那間滾燙起來,是青衣的香肩觸碰到了他的肩膀。
抬眼望去,是滿天的星斗,一條銀河蜿蜒著經過天際。
三清像笑得更加詭異了,隨著嘎嘎吱吱的關節活動聲,紛紛低下頭,望向下方的葯嬰。
待看清木樓內情形,特別是被定海神針鐵鎮住的怪物,龍象天君一拍腦門,恍然道:「俺真是糊塗了,有小姐和少仙在,還有什麼擺不平的?俺真是瞎擔心!」
神識中霹靂炸響,電光石火間的靈感,才令迷亂中的紀若塵意識到那點冰寒,原來是青衣的唇。隔著重重衣物,都可感覺到她肌膚那幾乎令人窒息的熱度,如同抱了一團火焰!冰與火之間的距離,不斷撕扯著他的神識,一會清醒,一時迷亂。他隱約意識到,有些事就要發生了。然而另一個聲音卻在拚命地嘶吼著,要他清醒過來,不要讓那將要發生的事變成現實。
龍象回首一望,白虎早殺了出去。陣外但聞土人殺聲一浪高過一浪,卻沒有白虎半點聲息。
「啊!……」一聲痛吼響徹整個山谷,隨即一團碩大的火球在村寨中央升起,直上數十丈高空方化作黑煙而去。
角落處,八個葯嬰合體而成的怪物蜷縮成一團伏在地上,小手小腿不住地抓刨著樓面,三張小臉漲成青紫色,使足了吃奶的力氣掙扎。然而不論它如何努力,軀體都無法挪動分毫。
聽到她話語中若有若無的惆悵,紀若塵心頭一陣熱流突然湧上,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那我不飛升了,留下陪你就是!」
布好陣法后,二天君自願留在玄壇上守陣,以免北芒道士、土人巫師攻陣過猛,耗去陣法太多靈力,又可護著發陣門,就算有一二土人鴻運齊天,衝撞進了陣門,也必喪在二天君手中寶器上。
「好像是龍象天君的聲音……」迷迷糊糊之中,紀若塵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片刻的清醒已足以令他看清眼前的局勢。青衣衣衫凌亂,正跨坐在他腿上,雙腕環著他的脖頸,唇舌交纏。她連耳根粉項都已紅透,秀眸半閉,那種說不出的柔媚模樣,偏偏透著股未經世事的清麗,誰能不心醉魂銷?而紀若塵的雙手,早已滑入她的衣衫,撫著如緞的肌膚。
葯嬰拚死攻擊之下,護著三清神像屏障終於轟然碎裂。葯嬰精神大振,尖叫唳哮著撲上三清像,手腳並用,片刻間就將三清神像的袍服撕得粉碎。
這六頭雷龍俱是青衣混沌鞭所化,就是一頭也令龍象難以應付,何況是六頭齊出?
會有什麼發生?
說來也怪,青衣就立在旁邊,它卻如視而不見,只向紀若塵狠撲。
那些香案上的布幔,正是被這些道士的血染成了紫色!
飛來石半腰處,吟風雙目垂簾,雙手平放膝上,正襟端坐。他胸中若有無窮天地,半個時辰一吸,半個時辰一呼,呼氣時縷縷青氣自口鼻中源源湧出,徐徐散去。他如此坐著也不知有多久,飛來石已完全被青氣籠罩,或許整個青城峰上的青氣都出自這裏也未可知。
六頭守樓雷龍不時發出低吼,龍鱗片片豎起,一顆顆雷球不住飄出,在龍象天君面前織就了一張電網。青衣的意思很明白,此門不通。
紀若塵頗有點目瞪口呆地看著和聽著青衣嬌媚無倫的姿態和語調,心頭劇震。
嬰孩體內不見臟腑,然而頭顱處乳白的腦漿完好無缺,並且大得與成人無異。典籍所載,這類藉嬰孩之軀復甦的鬼物,頭顱處往往就是要害所在。
紀若塵又氣又好笑,無奈向青衣笑道:「這畜生怎麼只向我來,難道知道我不會殺它不成?」
青衣轉過頭來,兩泓秋水深不見底,定定地望進紀若塵的眼中。
既然決定固守待援,那眼前事就是要守好這裏,可別援軍未來,先被土人給沖了進來。當下四人一齊動手補陣。紀若塵于道家陣法所知不少,二天君又見多識廣,青衣也極具靈性,因此一番布置下已重新啟動了護壇法陣。雖然陣眼道旗被毀,陣法功效大降,但抵擋一下這些被咒術附體的土人還是很有功效的。
龍象天君立刻大轉身,再次面向陣外,左右觀望,突然嘖嘖連聲道:「那麼難看的道門徽記,紫得發黑,來的莫非是北芒山道士?這可有些不大妙哇。一直有傳說北芒山左道近巫,偏離道家正統,那些老雜毛們就是死不承認,哼,今天一見果不其然。錯過今日,俺定要去給他們大大宣揚一番。」
紀若塵仰躺著,微笑聽著,定神凝視頭頂無盡的星空。穿過那浩瀚無涯的虛空,是否就是永恆?不止是此時此刻,偶爾中夜靜思時,他心中也有一個隱約的念頭,若是與青衣攜手,從此遨遊青山碧水,再不理塵緣俗務,也不求羽化飛升,那又該是何樣的光景?
「不好!裏面好久沒有動靜了,他們該不會是……」龍象脫口而出。
紀若塵本想自己將怪物扛回道德宗,但此刻看來已行不通了,於是以秘法將此地方位通報回山,快則半日,慢則一日,道德宗諸真人必會親臨此地。那時即使以北芒山舉派之力,怕都要落荒而逃。
青衣聳了聳肩,示意不知。
因此,現下雖已無人運作陣法,但白虎天君佔據的位置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些布幔烈火不能焚毀,也不是尋常刀劍能刺破砍碎的。
它幾番被打落在青衣身旁,但都對她視如不見,每次爬起來都直接沖向紀若塵。甚至有一次它摔在房間的另一端,青衣正正好好地擋在它撲向紀若塵的必經之路上,結果它長軀一扭繞過了青衣,又一次直奔紀若塵,就如和他有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一般。
葯嬰雖然多了兩個,卻不是三清腹中破出的嬰孩對手,轉眼間就有三個葯嬰被咬住頂心,痛得吱吱亂叫。而另外兩個葯嬰儘管各抓了一個敵手拚命撕咬,可是三清腹中出來的嬰孩身軀堅固更是超乎想象,它們除了留下幾片牙印爪痕外,再也沒什麼戰果了。
看到真武觀法陣防護如此兇猛,二天君也不由得悄悄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他們雜學夠多,這次必定要吃個大虧。白虎天君呸的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痰,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還得出去再殺個來回!」
從陣外望去,木樓高三層,尖頂,既結實又輕巧。但因真武玄壇玄奇陣法的緣故,在樓內抬頭向上望去,卻可直望見滿天的星斗。
袍服下面並非泥胎木身,而是血肉之軀!肉軀腹部高高隆起,肚皮近乎透明,可以清楚看到內中各有一個嬰孩!
就在此時,紀若塵忽然聽到一個冰冰冷冷的聲音響起:「這隻畜生還有點靈性,當然知道誰是真正不能去惹的。」
紀若塵笑笑答道:「世上有萬萬千千的人,若是都變成星宿,只怕這天都裝不下呢。」
紀若塵雙眉一皺,望著五個嬰孩,面上略顯凝重。
頓時,陣外一片鬼哭狼嚎,追殺而來的土人紛紛躲向遠處。
龍象一咬牙,翻身爬起,再度迎著六頭雷龍衝去。
他正看得出神間,忽聽得青衣幽幽地道:「聽說人死了,若不去輪迴,就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宿,也不知是不是。」
與葯嬰不同,這些嬰孩雙目暗紅,肌膚則是慘淡的灰藍色。
看過二天君表現后,其實紀若塵與青衣一樣,根本不擔心外面的戰局。羅真人死後,以二天君層出不窮的異器怪寶,對付餘下的那些道士該不是什麼難事。
紀若塵只覺得心頭這點滾燙迅速擴散到四肢,乃至全身,一個個無形的漣漪在他四周激起,旋轉著開始沖入他的丹田。紀若塵微微一怔,這在小腹不斷蒸騰而起的熱意雖然熏得他意暢神舒,說不出的舒服,但本心中仍留有一點對異樣的警惕。
紀若塵大奇,一向以來二天君都唯青衣馬首是瞻,怎麼這回如此有膽識主見了?膽量二字,似乎和二天君離得比較遠些。
她話說到一半,即想起紀若塵是人,當即住口。
戰局如星火閃爍,快得不可思議。
它們身上唯一不同的色彩,就是那雙呈琥珀色的眼睛。
如同萬千混沌鞭發出的雷珠同時在心底爆開,他只感到神識中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意識。於是他獃獃地在青衣身邊躺下,也不知過了多久,無數雷珠炸開形成的強光漸漸散去,於是他才重新回過神來。
只是今時昔日,又怎會相同?
五團通體墨綠的活物不斷蠕動扭曲著,各自伏在一個道士身上,或捧頭,或抱腳,或埋首胸俯之間,沙沙地啃食正歡!
紀若塵吃了一驚,能夠讓二天君抵擋不住的,可絕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正想到陣外看看,就又聽到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從玄壇陣門處傳來,伴隨著白虎天君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邪門!真他奶奶的邪門!這些土人咋跟吃了大力神丸一樣,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了?!這見鬼的地方,旁門左道還真不能小瞧!」
紀若塵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以往縱是面對眾多強敵,也不曾如此慌張。青衣與往日顯然不同了,這種變化並非是源自道行上的,而是其它的一些什麼東西。在那如水雙眸的注視下,他憑空感覺得重重壓力,如一座山壓在了胸口,氣都透不出來。
龍象撓撓大頭,無奈向木樓行去。他大腳剛要踏進門口,忽然頂心毛髮豎起,一道落雷自天而降,幾乎是貼著他的鼻尖落下。
青衣淺淺一笑,纖指揮動間,數根青絲飛出,轉瞬間出了木樓,然後道:「他們不會有麻煩的。」
「怎麼又是我!」龍象天君咆哮起來。不過他知道白虎獨力守陣其實危險更大,相較之下,闖木樓最多是失了青衣的歡心罷了。
紀若塵忽然間覺得自己就像一尾離了水的魚,無論怎樣努力吸氣,胸口總是緊得要發狂。
怪物身軀堅如金石,不畏打擊,可是也如那些墨綠肌膚的葯嬰一般通體透明,可見它體內全是慘藍葯汁,連中十余記真火符后體內汁液如沸,顯然也並非全不畏道法符咒。但它生性凶厲,一個翻滾就自地上跳起,三張嬰孩面容扭曲,極是猙獰可怖。它一聲長嘯,又如閃電般向紀若塵撲來!
紀若塵領著青衣,一邊在木樓中漫步,一邊指點評論著真武觀此壇布設的優劣得失,神態輕鬆得如同非是身處戰火紛飛的玄壇陣中,而是攜著如水的她在江南春岸賞碧柳煙波一般悠閑,盡掃剛剛被怪物鄙視的窘迫。
相比之下,顧清遠比吟風冷漠得多,只是道了聲:「那你準備如何?」
「難道我就那麼好欺負?」紀若塵心中憤憤不平起來。
此時方當深夜,距離天明尚有相當長的一段辰光。村寨中的激斗其實沒耗去多少時間,不過與羅真人與真武觀群道鬥法也耗去了紀若塵幾乎全部真元。此刻大局初定,他心神一松,疲累就都涌了上來。
饒是青衣出自天刑山,見多了不亞於森羅地獄的詭異之相,此刻卻也是小臉發白。不由自主貼緊紀若塵,手指緊緊攥住他的衣袖,小臉幾欲全部埋入他的肩頭,不敢直視眼前這片血腥。
話音未落,二天君忽然同時回頭,望向木樓那幽深的門戶。
轟的一聲,一道青煙騰空而起,整個山谷似乎都隨之晃動了一下。然而主寨中那一座木樓巋然不動。
紀若塵其實下手極是狠辣,五拍看似輕描淡寫,但就不算掌上帶著的死火,單是力道已足以裂岩碎金。哪知這些怪嬰軀殼看似單薄得透明,實是如此堅硬,實實在在地承受了他的一拍,居然並未毀滅。但紀若塵這幾下也不是那麼好受的,透過它們的頭殼可以看到,有兩個嬰孩的腦後已開始滲出絲絲綠汁,顯已受了傷損。
紀若塵尚餘一絲清醒的意識,用盡平生意志,想要翻身坐起。青衣抬起小臉,與他四目交投,雙眸有如秋水般深幽,眼神中一往無前的決絕令他心中一顫!此情此景下,紀若塵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支吾幾句,終道:「似乎龍象他們遇到了點麻煩……」
「你若飛升,就會到仙界去了……」青衣幽幽一嘆,道:「可是我們妖呢?縱然壽至千年,到了那時,我又該去哪裡?」
龍象天君聲到人到,進了木樓后先是雙眼向天一刻,然後才開始掃視四周,顯然是不想在無意中看到紀若塵與青衣有什麼親熱舉動。知道得太多並不是好事,這點龍象天君頗得其中三味。
此時從陣外看過來,木樓在烈焰中巋然不動。而身處陣中之人,則是感到腳下地動山搖,天地幾欲翻轉。
他這樣問自己。這個問題自然是沒有答案的,這其實只是他無從宣洩心中的壓力,無意識的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而已。
二天君逃回陣內,稍作喘息。二人渾身浴血,身被數十短箭,頗為狼狽。
紀若塵胸口一松,答道:「以此地的距離看,最遲還有半日,真人們就應該到了。」
角落裡傳來一陣含糊不清的吱吱呀呀聲,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生生破壞了這一刻的氛圍。紀若塵轉頭一望,朗笑道:「你給我老實待著吧,想脫身?那可是痴心妄想!若不是要拿你回山,早就用真火煉化了你!」
「半日啊,好奢侈……」青衣似是自語地道,然後重新展露笑顏,道:「反正還有半日呢,休息一下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