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殊途》第六卷 情長

第六十一章 枷鎖

第六卷 情長

第六十一章 枷鎖

按照柳如是的提點,陳雲生很快便找到了宮廷西邊那個標誌性的建築,巨大的宮牆上生著綠色的藤蔓,被風一吹髮出如同波浪般的起伏。宮殿前,兩座巍峨的石獸旁,蜷曲著一個神情委頓的男子。男子的身影被巨大的藤蔓掩蓋,不仔細看無法發覺。
金沙的皇城中一片愜意,只有不知疲倦的夏蟲恣意的鳴叫。上一次無端的潛入似乎並沒有給金沙的皇家造成太多的困擾,他們相信金光陣的堅不可摧,故而參与警戒的戰修數量仍然和往常一樣。
陳雲生不解道:「為何我救不了你?」
金獅伸出大手抓住鏈條的一頭,象徵著屈辱的鏈條沾著血肉被他拽出,陳雲生聽到了一陣骨肉的撕扯聲,不由得皺了皺眉,他原本有更好的方法取出鎖鏈。
雙足輕輕點地,人便如箭一般飛出,循著巨大宮牆的影子一路向西。金光陣安靜的宛如一個熟睡的武士,只有夏風拂過灌木發出的沙沙聲。這片皇族成員的起居之地除了偶爾看見幾個提著宮燈的宮女,並沒有盔甲鮮亮的戰修巡視,每個被允許進入金光陣的戰修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金沙國的皇族更加相信依照陣紋和符籙運作的法陣,而非是每月領取月俸的戰修。
金獅臉上露出一種狻猊族特有的傲然,道:「狻猊一族只會死在戰場上,死在別人手中,從不自戕。」
他已經完成了威煌之約,至於金獅能否逃出此地已不是他要考慮的了,現在最重要的便是見到那個令自己輾轉難眠的女子。
「我是救你出去的人,命令來自於威煌。」
陳雲生順著鎖鏈看過去,只見鎖鏈的盡頭鑲在石獸的大嘴之中。他伸手拂在石獸的身上,感覺到一陣淡淡的靈氣運轉,這是一座法陣。
陳雲生道:「你為何還不走?我還有些事情要辦,一會兒沒準會有一番拚鬥,到時候就走不了。」
陳雲生看了看頭頂的月色,感到時間不容耽擱,便轉身離去。
轉眼間,佛珠擊中那片金絲化作的盾牌,一陣凄厲的切割聲傳來,那面盾牌被打的支離破碎。陳雲生身子飛快旋轉,同時運轉天玄霸氣和光之逆流。在妙空兒眼中,陳雲生身體在空中完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轉向,然後重重地落在小河之上,激起一片珠簾玉碎般的水珠。
金獅勉強盤膝做好,說道:「我足下血脈不通暢,需要運轉靈元一段時間才能飛遁。你有事儘管去辦好了。不用擔心我。」
布陣之人彷彿早就料到狻猊族對於法陣一道一竅不通,再加上外層金光陣保護,此地的確不需要多麼複雜的法陣。不過世事難料,偏生遇到陳雲生這位陣道行家,以及那個行事令人難以捉摸的柳如是幫忙。
正準備飄身過河,河邊突然傳來一聲冰冷的女子聲音,聲音透亮乾淨,彷彿秋日的長空,不著任何灰塵。
陳雲生停下腳步,看著尼姑道:「就算是深淵,我也要走一趟,請大師行個方便吧。」
穿過一座殿堂,前方出現一道粉牆黛瓦的小院,院中三兩支紅透的山杏樹高過院牆,探出滿枝的紅花,端的一片暗香浮動。小院旁安靜地流淌著一條小河,河水清淺,河邊布滿卵石,長滿了尺許高的白花,看樣子小河貫穿了院子。
「真的不想見你的父親?他還為你保留著那間屋子。」
看著陳雲生臉上露出的緊張神色,金獅笑意陡然消失,冷冷地說道。
彷彿早就知道對方會出現在此處,陳雲生並沒有驚訝,他俯下身子,小聲說道:「你是金獅?」
陳雲生點了點頭,據他了解,在這世界上,有些獸族的確秉持著一些古怪的教條,比如不能自戕身體,否則便是對祖宗的褻瀆。即使化形之後也不能與別的種族或者人類通婚,否則便是天理不容。
金獅叩完頭,蜷縮於一角,淡然笑道:「你與族長之間有何約誓我不管,這救命之恩不比尋常的恩義,我自然會報答。」
男子抬起頭,眼光散亂地望著對方,過了半天,才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應答聲,「你是誰?」
河邊的垂柳下走出一個小尼姑,看年紀剛滿二八,手中拿著一串透亮的珠子,身著一件飄逸的法袍,上面金絲繚繞。
珠子在空中嗡嗡震動,陳雲生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一陣凝結,暗道不好,他身子急速向天空飛去,可是那十幾枚珠子卻如同生有眼睛,緊隨其後,飛了上去。
「向前一步便是深淵,向後一步尚有生機。」
仔細參看法陣之後,陳雲生鬆了口氣。法陣並不複雜,也不玄奧,只不過威力不小。如果強行破之,會產生極大的爆炸,莫說血肉之軀,就是堅如玄鐵恐怕也會被炸爛。
你們就當做廣玉蘭吧。
「你是重法寺的人?」妙空兒蹙眉問道。
金獅換了姿勢,讓自己麻木的身體好受一些,「這根鎖鏈禁錮了我的靈元,法力一丁點都施展不出來。而鎖鏈的盡頭連著石獸的腦袋,稍有差池,石獸便會爆開,三丈之內化為齏粉。回去告訴族長,金獅讓族人蒙羞了。」
金獅眼中閃爍著光芒,道:「真的是族長讓你來的?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他們還沒有忘了我這個受苦之人,嘿嘿,哈哈。」
陳雲生深吸一口氣,芳香滿胸臆,同時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一下,此刻他的緊張一半是由於金光陣,一半是因為柳曉山。那個風姿綽約的身影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令他激動。
陳雲生拖著淡淡的青色影子,遁走于宮殿留下的巨大陰影中,沒有花多長時間便來到上次潛入的地方。那棵枯榮參半的大樹已被人移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株信風花樹,即使月輪的清輝是那麼清冷,依然無法阻止信風花搖曳著巨大的花冠,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
陳雲生揮了揮手,道:「你不用這般謝我,我和威煌之間有約,幫你完全是為了另外一樁事情。」
小尼姑聲音平靜如秋水,言語卻披風歷雨,頗為狠厲,絲毫沒有出家人的圓融之態。
「殺了我吧,你救不走我。」
白沙,月色,夏風,綠柳。
陳雲生雙足踏在河面,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卻沒有沉下去,衣衫的下擺卻浸在水中,他雙手急忙掐了一個元神斬的法訣,靜待那十幾顆珠子打來。卻不曾想,對面的妙空兒素手一擺,珠子迅速回到她的手上,女子臉上露出陰晴不定的表情,似乎在斟酌什麼。
金獅愣了一下,四十年的時間麻木了他的身體,卻無法麻木他的內心,兩行熱淚從面頰滑落。
陳雲生動了三分肝火,身子微微一晃,已經出現在小河中央,眼看著就要過河,只見妙空兒右手隨意一揮,十幾枚透亮的珠子驟然出現在小河之上,如同十幾道流星,劈空而至。
金色的長發亂蓬蓬地遮住了頭顱,只留兩隻眼睛露出些許不甘的光芒,但是更多卻是屈辱和無奈。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兩條金色的鎖鏈從他的琵琶骨穿過,固定在身後的石獸身上。鎖鏈入肉的地方變成一片漆黑,血肉模糊,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腐肉味道,看起來此人被禁錮在這裏日久。對於陳雲生的到來這人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慌亂,只是麻木地盯著前方。
金獅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笑聲在靜夜中格外刺耳,令陳雲生臉上泛出緊張的神情。
金獅眯起了眼睛,彷彿在等著那一刻的到來,而陳雲生則氣定神閑,這種程度的法陣就算他喝的酩酊大醉之時,也不會弄巧成拙,不小心引爆的。果不其然,光芒閃動了幾番之後,「啪」的一聲徹底熄滅下去。陳雲生掄起短刀,斬在那條金鏈之上,一聲清脆的金鐵之聲,金屬鏈條應聲而斷。
不再和他說話,陳雲生用龍刃輕輕劃去了石獸表面粗糙的一層石皮,一道白色的光芒讓他眯了一下眼睛。他手上動作飛快,不一會便剝去石獸身上最外層的石皮。幽藍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四周,細緻的陣紋遍布石獸整身。
「該說的方才我已經說過了。如果往前走一步,削掉你的腦袋,剁碎了喂狗。」
金獅面色凝重,匍匐著身軀跪倒在陳雲生身前,說道:「多謝你了。」
伸出右手,元磁線迅速編製成一張黑色的網擋在身後,同時左手放出一道金靈絲,瞬間便盤根錯節地編織成了一面金色的盾牌。令陳雲生驚魂不定地是,十幾枚透亮的佛珠輕而易舉地擊穿了元磁網,黑色的元磁線無奈地扭動著。
俯身看著金獅頹廢的雙眸,陳雲生說道:「如果你這麼想死,為何不引動法陣,將自己炸死?偏生等我來救你時才說出這等的喪氣之言。」
陳雲生抬起龍刃,精準地刺在一處陣眼之上,石獸身上的光芒閃爍不定,映得他在地上的影子變幻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