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手記》卷一 動蕩年代

章三十 半隻狗

卷一 動蕩年代

章三十 半隻狗

二樓沒有任何聲音,不過奎因顯然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了佩妮的回答,於是拉著蘇出門去了。
蘇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是有些無恥了,不知道是否和帕瑟芬妮接觸太多的緣故。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那把被自己親手擊碎的改裝手槍,心情忽然有些黯淡。
蘇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茶杯,嘆了口氣,說:「我或許可以幫你聯繫到能夠為她治療的醫院,但是現在還不能承諾你什麼。而且這個手術很昂貴,我沒辦法在費用上面給你任何幫助。」
蘇明白了奎因的意思,說:「你希望我想辦法去除她身上的變異組織?」
奎因的聲音透著深深的疲憊和無奈。不過當他偶爾望向二樓時,目光中又充滿了溫柔。
「女人也是人。」蘇說。
本身是三階的奎因,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中級塑形師了。僅僅憑藉這種技藝,他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在公司中謀取到一個職位。
所有奴隸分別站在十個大木籠中,並且用腳鐐鎖在了一起。鐐銬非常沉重,內圈更是打造出尖刺,讓奴隸們無法劇烈運動,也就無法反抗。
蘇心中暗自嘆了口氣,知道奎因說的是實話。暴民們往往自詡為荒野的王者,以遊盪和掠食其他流民和聚居地為生。大多數暴民相信弱肉強食,弱小的人們就是應該成為他們的食物,供他們取樂用。只是如果往深層想一想,暗黑龍騎又何嘗不是這樣?
「是的。和我有交易往來的大公司,其中幾家同樣給暗黑龍騎供貨。我還和幾個龍騎的扈從做過交易,所以認得出你的軍銜標記。我說的沒錯吧,蘇少尉?」
女人跪坐在茶几旁,將瓷壺中的水慢慢倒在兩個杯中,給蘇和奎因各分了一杯。杯中的水呈現出微黃的色澤,散發出讓人愉悅的香氣,這種香氣清淡卻沁透心肺,完全不同於荒野中一些危險生物用以捕食和惑敵的異香。
「我是來找你的。你一定知道北邊的那塊大草原,我想看看有沒有可能建立一條穿越那片草原的補給線。」
「你也知道暗黑龍騎?」蘇揚了揚眉毛,問。
蘇向二樓看了一眼,說:「你不也是一樣?」
「是奴隸。」奎因的回答再次讓蘇吃了一驚。「這些年,我最大的生意就是四處追捕流浪的暴民群落。殺光那些敢於反抗的,然後把強壯的男人和女人賣到各家公司去做苦工。至於孩子,變異組織少的我會帶走,變異組織多的就讓他們自生自滅。你知道,聚居地不需要人口,但是公司需要。暴民中有不少強壯的男人,他們吃肉,什麼肉都吃,所以力氣很大。那些公司都很歡迎我提供的商品。當然,這一帶也只有我有能力去抓暴民當奴隸。我現在手下有一百多個人,可以輕易端掉整個暴民的部落!」
「一個機會?」奎因又笑了起來,說:「對你來說,這隻是一個普通的機會。可是對我們這些生活在荒野的人來說,這就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幻想。我已經努力了整整一年,卻全無結果,說實話,到今天之前,我其實已經完全絕望了,佩妮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她恐怕沒有第二個一年了。好在你來了,而且成了暗黑龍騎的軍官。也只有你,才肯給我這個機會。不要說暗黑龍騎,就是那些大公司里的人,又有幾個人會把生存於荒野的我們看成人?」
這些用木條、鐵皮拼湊起來的圍牆,銹跡斑斑、千瘡百孔且四處透風的簡陋房屋,以及全身裹在各種碎布雜料里、手中端著老式步槍或更原始的火藥槍的人們,才構成了蘇熟悉的世界。
蘇不準備召集過多的扈從和軍隊,在獲得新的能源之前,N958也無法支持超過100人的補給。並且由於基地處在未知區域,一些心懷惡意的龍騎隨時有可能跟蹤而來,就如威廉家族旁支的龍騎上尉所做的那樣。龍騎內戰時,普通扈從的作用並不是很大,尤其在沒有任何資料的未知區域,而蘇恰恰相反,孤身一人的他擁有最大的機動性,而在熟悉的荒野,他能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
「似乎這裡有些人不怎麼願意聽你的話。」蘇收回了拳頭,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戰術手套內在指關節的部位都內置有陶瓷護甲片,因此這一拳的殺傷力比空手要大得多。
前後不過短短几秒鐘的功夫,壯漢已是滿臉大汗,他只看到眼見刀光一現,隨後脖子上就是一涼。他剛要驚叫出聲,蘇的左拳已閃電般揮至,端端正正地砸在了他的鼻子上!這個身高體壯的男人竟如沒有份量的玩偶般輕飄飄地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一間棚屋的牆壁上,撞破了個大洞,一頭栽了進去。
蘇微笑著伸出左手,說:「當然是我。我還欠著你情報的帳沒付呢!」
奎因笑得有些苦澀,用力抓了抓頂心已經有些疏落的頭髮,說:「是啊,我是勉強付得出這筆錢。可是,我所遇到的暗黑龍騎沒有一個願意幫助荒野中的人,更別說是荒野中的女人。荒野中的女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頭母獸而已,沒必要浪費醫療資源。」
想到了帕瑟芬妮的私人醫院,蘇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說:「我可以為你聯繫,不過,我想那裡的費用會比正常標準貴得多。而且,看佩妮現在的病情,我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奎因向塌了半邊牆壁的棚屋看了一眼,這時屋裡才傳出低微的呻吟聲,顯然蘇威力十足的一拳並沒打算要那個莽漢的命。奎恩收回目光,聳聳肩,說:「這是個新來的傢伙,還沒弄清楚誰在這裏說了算。不過我並不打算要他的命,因為他屋子裡有三個女人和七個小孩,我可不打算養她們。」
蘇笑了笑,說:「你總是讓我感到驚奇。可是你既然已經和暗黑龍騎有了接觸,為什麼不通過他們來聯繫佩妮的治療呢?去除變異組織雖然是個很昂貴的手術,不過,你應該支付得起。」
蘇無言以對,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現實,也是他在加入暗黑龍騎前,每時每刻都會看到的現實。從來沒有人把流民和暴民當人,連聚居地的居民也是這樣想的。
蘇端起了茶杯,沒有立刻喝下去,而是望向女人,說:「謝謝。我叫蘇,怎麼稱呼你?」
奎因沒想到對方能夠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吃了一驚,他仔細打量了半天,才試探著問:「你是……蘇?」
雖然被面罩掩蓋住了大半的面孔,可是從蘇的眼睛中仍然可以看出他在微笑:「是我在試驗新槍,只是聲音大了點,奎因。」
蘇的聲音柔和自然,非常坦然的說出別人或許會想方設法隱瞞的事情。畢竟貧窮說出來並不好聽,在動蕩年代貧窮的人同樣和沒能力劃上等號。只不過這個年代的能力更多時候指的是殺人和搶劫的能力而已。
先期運來的都是A類奴隸,所謂的A類,是指成年的健壯男子,並且智力沒有缺損的人。這些A類奴隸們都很強壯,明顯發達得多的肌肉將他們與聚居地的普通居民區分開來。這些人個個面目猙獰,裸露著大塊虯結的肌肉。他們身上傷痕纍纍,頭髮如鋼鬃一樣雜亂且堅硬,很多人臉上刺著恐怖的紋青,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地盯著蘇,看到奎因時卻會不由自主地露出畏懼。或許是世代在荒野中流浪的緣故,暴民們對於環境的適應性比聚居地的人更強,他們可以吃幾乎一切的肉類,並且喝一級水,這讓暴民幾乎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也使餵養他們的費用變得很低。
奎因的目光落在蘇作戰服肩上那把不起眼的,插在黑岩中的短劍上。他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不過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多餘的變化。奎因又看了看蘇仍然握在手中的斯格拉,說:「別擔心,至少在這裏你是安全的,那傢伙可以收起來了。」
這次穿越草原十分順利,蘇只用了四天就返回了薩拉托加,這時奎恩還忙於從各地的集中營遷移奴隸。這批奴隸中被列為A類的壯年男性足足有一百多個,其餘的大多是B類,還有十幾個分類表上列為F類的女奴,合計數量接近千人。
奎因笑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是的,我!你會發現,我這個扈從比你能找到的大多數人都會有用的多!在這個時代生存,依靠的是智慧,而不是肌肉。我想,不論是在荒野,還是暗黑龍騎里,這點都沒什麼不同。」
蘇打開了還不到手掌大的基礎醫療套件,取出裏面的外傷用噴劑和一個可以多次使用的止疼針劑,放到了佩妮手裡,向她說明了用法。噴劑兼有止血、愈合傷口、止疼、消毒和抑止變異組織的用處,可以有效緩解佩妮的痛苦。
奎因解開了衣扣,大叫一聲:「弄點水來!」
其實這些息肉就是荒野中生存的人們幾乎每個都會有的變異組織,它們無用、脆弱卻又貪婪地爭搶著寄主本體的一切養份。可是像這個女人般變異組織蔓延得這麼嚴重的人也很少,大多數人在變異組織發展到這種程度之前就已經死了。
奎因呵呵一笑,說:「這也是我願意和你一起乾的一個原因。說實話,第一次看到你時,我就覺得你不應該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你身上有著舊時代才存在的痕迹。」
蘇看著奎因,在他的感覺中,奎因似乎沒有什麼太出眾的能力,但也至少有二階的實力。即使單論武力,他也達到了戰鬥扈從的最低標準。不過蘇搖了搖頭,說:「奎因,這樣對你來說並不公平。我能夠給你的只是一個治療佩妮的機會,花費巨大不說,治療也未必能夠成功。」
奎因將自己扔在了沙發里,指了指身旁的單人沙發,蘇就將步槍支在沙發旁,坐了下來。
看著一個個從棚屋中走出,手裡持著各式各樣武器,眼中噴射出貪婪和仇視交織的火焰的男人們,蘇知道,一個小小的刺激就可以讓他們徹底爆發。不過從荒野出身的蘇知道怎麼對付這種局面,隨著清脆的咔嚓聲,斯格拉手槍彈入了蘇掌中。他隨手向二十米外一株半米粗細的枯樹開了一槍,隨著一聲超出所有人預期的轟鳴,那棵枯樹竟然居中折斷,乾枯的樹冠斜飛到數米之外,然後才轟然墜地!
房屋裡收拾得十分乾淨,完全不像聚居地棚屋的陰暗和骯髒。底層是個客廳,圍成一圈的沙發上原本的破洞都被細心地補好,茶几上甚至還放著一盆野花。房間里瀰漫著一種淡淡的花香,讓人感覺十分舒服。客廳一角擺放著一個火爐,裏面燃著炭火,給這個冰冷的房間增添了不少暖意。
讓蘇驚訝的是,奎因的主要能力竟然在輔能力域的塑形上。塑形利用了類法術和感知域的部分能力,通過意念控制力場或磁力的方式引導金屬或者是其它材料成形。這要求塑形師具有優異的空間感及計算能力。塑形主要的應用範圍是一些小批量、精度要求十分高、設計獨特的零部件製作,藝術品則是另一種用途,此外,頂級的非制式特種彈藥和武器幾乎都需要高級塑形師的參与。
經過數十年的變遷,荒野中遊盪著的人們已經發生了許多變化。他們變得更能承受輻射,足跡也隨之向更廣闊的區域邁進。甚至有些強壯的人可以接近到當年核爆的邊緣區域。輻射抵抗力提高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吃的東西更多了,而且可以飲用的水也更多了。
女人背對著蘇,順從地拉起了長裙,露出一雙肌膚微黑卻是線條優美的腿。然而當裙子拉到膝蓋以上時,卻開始露出大片粉紅色的息肉,越向上,息肉就越多,到後來密密麻麻的像綴滿了葡萄。她的裙子下面什麼都沒有穿,可以清晰看到這些累贅的息肉一直蔓延到她的臀部。
奎因打了個酒嗝,眼睛發直地瞪著蘇:「對了,我一直還沒問你,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奎因再盯著蘇仔細地看了一會,忽然爆出一陣大笑,伸出雙手握緊了蘇的左手,說:「看來用不著我,你也混得不錯!加入哪家大公司了?一般的小地方可沒有你身上這種東西!等等,讓我看看這東西,好像有點眼熟。」
臨出門前,奎因向二樓大吼了一聲:「我和蘇出去喝酒,要明天早上才回來!」
「這些年,她頑強地在暴民中活了下來。也許是這些暴民再找不出什麼新鮮的花樣,就割開她的皮膚,並且把核廢料塗在她的下身,通過這種辦法催生出了變異組織。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樣。」
奎因苦笑了一下,說:「可惜,幾乎沒有人像你這樣想。蘇,你怎麼沒帶扈從?」
在荒野上,和「朋友」一樣,愛也是一個早已絕跡的詞彙。
女人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就向樓上走去。這時蘇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勢有些不太自然。
蘇知道,所有的奴隸都是來自於被稱為「荒野上的鬣狗」的暴民,也理解奎因為何會對暴民如此狠辣。只是在知道了奴隸的數目,以及看到先期被運到薩拉托加的一百多個奴隸后,他的笑容始終無法保持自然。
奎因哈哈大笑,說:「這倒也是!好了,先別管這些,我們去喝一杯!你的東西可以放在這裏,你放心,不會有人敢打它們的主意!」
交待完注意的事項,蘇就孤身趕往龍城。他這次在草原中收穫不錯,找到了兩個一級變異生物樣本和十一個二級變異生物樣本。不過蘇只有攜帶型的樣本箱,至多能保存七天,在七天內他必須趕回龍城。只有具備足夠活性的生物樣本才能賣個好價錢。
蘇問出了這個問題。
蘇給奎因留下了兩張地圖,一張是草原的地形圖和安全的行進路線,另一張則是通往龍城的示意圖。蘇還給奎因留下了一封證明信,證明他是自己的扈從,並且用龍騎的徽章在上面蓋了印記。
蘇點了點頭,說:「那裡有一個基地,我準備啟用它,以後就以那個基地為中心,繼續向西北探索。明天我就去草原,爭取儘快找出一條可以安全前進的路線,你在這段時間籌備一下,等我回來后,我們就帶佩妮去龍城。」
佩妮向蘇深深地鞠了個躬,這才接過噴劑和針劑,上樓去了。不過蘇很懷疑她會不會將這些明顯超出荒野水準的東西用在自己身上,這個女人,多半會將這兩樣東西保留下來,給奎因應急使用。而她自己,會繼續沉默的忍受著痛苦。
奎因又猛灌下一大口酒,重重地拍了拍蘇的肩,什麼都沒說。
一直喝到黎明時分,蘇才拖著爛醉的奎因回了家。安靜的佩妮還沒有睡,她準備好了熱水,仔細為奎因擦乾淨身體,才在蘇的幫助下將他放到床上,蓋好了被子。然後,佩妮在他的床頭,放上一朵野花。
隨後一個中年男人顯得有些吃力地從人堆中擠了出來。他個頭不高,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胡茬,一眼看去頗有些滄桑,但是他雖然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四肢的活動仍給人一種靈活敏捷的感覺,似乎也不應該太過老邁,看起來四十到五十之間都有可能。他上身穿件舊皮衣,下面是條還算乾淨的牛仔褲。和周圍那些兇惡高大的男人比起來,他的中等個子簡直就是柔弱了,可是這個男人向前擠時,所有的惡漢都向兩邊閃開,給他讓了一條路出來。
雙方過去是有過一段很不愉快的經歷,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蘇也成為暗黑龍騎的一員,成為法斯爾口中的大人物。或許可以誘使,或者是強逼他們兩個成為自己的扈從。此外羅克瑟蘭中應該還有更多有潛力的人物。這次成功出售生物樣本后,蘇估計可以湊夠兩名扈從的註冊費,至於其它的福利,只好先欠著再說。
蘇跟著奎因走向鎮里看起來最寬敞體面的一座二層小樓。上次來時,蘇記得奎因好像不住在這裏,但他並不打算深究這間房子易主的前因後果。
人群身後響起了一個有些氣喘的聲音:「嗨!怎麼回事,我聽到了爆炸的聲音!是誰沒管好自己的手雷?」
已經灌下兩大瓶烈酒的奎因則已經口齒不清,他瞪著明顯失去焦點的眼睛,說:「加入公司幹什麼,看別人的臉色嗎?在這塊地盤上,我才是老大!尊嚴,自由,財富,我要的東西他們一樣也給不了。他們治不好佩妮,甚至根本不敢向暗黑龍騎提出治療的要求。暗黑龍騎裏面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認為生存在荒野的人都是狗,所以公司裏面那些變異組織少點的傢伙就會覺得自己只是半條狗。他們一面討好那些大人物,一面向著我們狂吠,因為他們只是半條狗!兄弟,哦,不,我現在該叫你主人了,該死的,我討厭這個詞。不過你肯救佩妮……好吧,主人。你知道半隻狗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它們如果跑到荒野上來,就會被我們這些野狼撕碎!」
蘇也不想。
和略有感傷的蘇相比,奎因卻是非常高興,三瓶威士忌幾乎都被他一個人喝光。閑聊的時候,蘇向奎因解釋了暗黑龍騎關於扈從的條令,奎因便將自己的能力全盤托出。奎因在類法術域和格鬥域各有多項一階能力,這當然是為了自保,沒有什麼出奇的。當然,在荒野當中,擁有這樣能力的奎因已經不是普通的壯漢能夠挑戰的了。
蘇微笑,說:「好像我剛來時,你的牛皮就吹破了。」
奎因凝望著蘇,片刻后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他把臉深深地埋進雙手中,肩背無聲地聳動了幾下,然後他的雙手用力在臉上摩擦了幾下,長出了一口氣,說:「沒關係,如果暗黑龍騎都治不好她,那就是真的沒有希望了。蘇,只有你,才肯這樣幫助一個荒野中的女人。」
蘇的右手忽然一揚,軍刀刃鋒貼著壯漢喉嚨的皮膚掠過,鋒利之極的刀鋒削光了胡茬,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條光滑的肌膚。
棚屋裡一片驚叫,卻沒有那個壯漢的聲音,顯然被蘇這力量大得異乎尋常的一拳打得暈了過去。
奎因的敘述平淡無奇,沒有任何感情在內。
「好了,佩妮,上樓去吧。我要和蘇談些事情。」奎因吩咐著。佩妮順從地放下了裙子,沿著樓梯走上了二樓。
「在失去了佩妮后,我才明白,她對我的意義並不僅僅是上床和生孩子。對我來說,她,就是這片黑白世界的色彩。」奎因摸出一根煙,沒有點燃,只是在鼻端深深地聞了幾下,就放了回去。看得出來,他是不想破壞家裡的清香氣息。奎因有些戀戀不捨了看了眼香煙,接著說:「接下來的幾年中,我一邊東奔西走,建立了自己的隊伍,一邊四處尋找著佩妮的下落。其實過了第一年,我就已經絕望了。落在暴民手中的女人,很少有能夠活過一年的。不過,或許這個瘋狂的世界真有神的存在,它聽見了我的祈禱,於是我奇迹般地找到了佩妮。我和我的人殺光了在她身邊的所有暴民,把她帶了回來,到現在已經快一年了。這個家就是她親手收拾和布置的。不過再次找到她后,她說什麼也不肯再開口說話,我也沒有好辦法。」
隨著他的叫喊,樓上響起了一陣輕盈而又忙碌的腳步聲,過了一會,一個面容十分美麗的女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她淺褐色的長發用一塊彩布束在腦後,手裡捧著一個黑漆描花的托盤,上面有滾熱的瓷壺和兩個乾淨的玻璃杯。
站在薩拉托加之外,蘇心中微生感慨。
「佩妮是我的妻子。」奎因的第一句話就讓蘇有些意外,妻子,這是個已經埋入塵土和廢墟的詞。
知道,這就是舊時代的茶。雖然入口的茶水仍然帶著些微麻癢的針刺感,這是輻射的跡象,可是仍然讓蘇從心底感覺到寧靜和放鬆。
暗黑龍騎自己不使用奴隸,所有的服務人員都是純血的人類。不過這個龐然大物的外圍公司幾乎都在使用奴隸。這些奴隸至少能夠聽得懂主人的話,對吃的又不挑揀,所以很受公司的歡迎。
蘇笑得有些苦澀,不過也沒有其它的辦法。
奎因坐直了身體,說:「佩妮!給蘇看看你的腿。」
盧瑟中尉上次率領著大隊人馬,包括了上百名扈從、車輛和重武器,展示的實力可以輕易屠凈薩拉托加,所以那時候這裏的居民多數選擇了默默的忍受,至多在眼神中表達自己的仇恨。而這次,蘇出現的時候是孤身一人,這讓許多人感覺到了機會。一旦壓制了心底的恐懼,那些健壯的男人就開始評估蘇身上裝備的價值,僅僅是粗略的估算,就讓他們的眼睛變得血紅。
「她十四歲就跟了我,前後生了兩個孩子。不過那時候我很窮,沒辦法養活他們。再後來,一群暴民襲擊了我們所在的聚居地,我被炸昏了過去。等我醒來時,聚居地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暴民們也不知去向,他們帶走了佩妮。」奎因說的,是荒野中每天都在發生的故事,但是這尋常的故事在接下來走向有了不同。
時刻存在的死亡威脅讓人們的生長發育變得更快,女孩往往8歲就開始發育,到11歲時已經可以生育。懷孕的標準時間從舊時代的10個月變成現在的6個月,而且多胎的機率大大提高。只不過嬰兒一生下來就帶著變異組織的幾率也直線上升,嬰兒的存活率也倒退到了舊時代中世紀的水準。變異組織並非都是有害的,它們其實是人體吸收和抵抗輻射的主要器官。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蘇都有些無法相信這個典雅安靜,並且有些荒野上難得一見的美麗容貌的女人,居然會有如此嚴重的變異組織,而且這些變異組織所在的位置很不自然。人身體最容易生成變異組織的是體內各個臟器,其次是各個軟組織,以及嘴唇口腔之類的粘膜區,極少有看見腿上生出這麼多變異組織的。不過奎因既然讓自己看到了這些,想必是有話要說。
不過蘇有些好奇,暗黑龍騎的一切都以收費昂貴著稱。這筆醫療費用絕不會是小數目,恐怕一般的小公司也不能拍胸脯保證一定能夠立刻支付,奎因為何根本不多問,就這麼有自信能夠付得出這筆錢?要知道,暗黑龍騎的技術水準不知道比類似於原始狀態的荒野先進了多少年,除了礦藏等原生材料和一次能源外,幾乎對荒野沒有任何需求。當然,漂亮的女人始終會有人購買,不過問題是如果用舊時代的審美標準,荒野中的女人就不僅僅是醜陋了,帶著各類變異組織的她們只能用奇形怪狀來形容。
第二天清晨時分,蘇就離開了薩拉托加,而他的第一個扈從仍是宿醉未醒。這一次穿越草原,蘇的心情和前次的亡命奔逃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草原盡頭的群山中,深睡著N958基地,那裡也是他和帕瑟芬妮初遇的地方。再過不久,N958就會成為他的中轉站和補給點,蘇將以這裏為依託,去探索廣大的未知區域。
這顆高爆彈的威力甚至超出了蘇的預料!這雖然是他第一次使用斯格拉,不過幾乎出自本能,他手臂上各塊肌肉纖維同時啟動,急速調整著,將巨大的后坐力層層消解。蘇的手臂只向後略收了幾公分,槍口則仍指向原先的方向,沒有分毫的偏斜。
蘇向來對烈酒十分頭痛,連帶著看到酒館也開始一併頭痛。但是面對著自己的第一個扈從,他又不知道該如何拒絕。蘇完全能夠體會奎因那深沉的狂喜,也驚訝於他對於佩妮的感情。在這個時代,荒野中的生存方式和野獸相差無幾,女人最主要的用途就是繁衍和宣洩慾望。
奎因想了想,忽然說:「我來做你的扈從吧!你不用為我支付任何東西,裝備、技能、藥劑我都可以自己來。只要你能夠讓佩妮得到治療就行。」
蘇真正的吃了一驚,望向奎因,說:「你?」
蘇身上無論是土黃色為基調,點綴著大塊迷彩的作戰服,還是背後形狀明顯與舊時代槍械有異的步槍,以及腿側掛著的合金槍匣,都顯得與聚居地的住民如此不同。荒野的人們對於實力有著樸素而有效的認知方法,在他們眼裡,沒有補丁的衣服、光潔又迷人的金屬物品以及形狀奇異的槍械都代表著無法抗衡的實力。當然,最能夠代表力量的是各種作戰車輛。蘇沒有車,但身上的裝備已經足以展示強大。
斯格拉剛一入匣,蘇身後一個壯實的男人就忍不住跨上前一步,伸手握向蘇的後頸。然而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不得不僵止在空中,因為一把暗淡無光的軍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蘇的容貌仍然大部分隱藏著,只不過這次遮擋的不是繃帶,而是薄薄的一層面罩,擋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這種面罩兼具空氣過濾和防輻射功能,是龍騎穿越荒野的得力助手。而他的雙手則藏在輕薄的戰術手套中。
蘇看著奎因略顯混濁,卻又似乎洞悉世情的雙眼,微笑著說:「我在荒野中長大,也只會屬於這裏。」
斯格拉的說服力顯然夠強,所有表情不善男人臉上都露出了畏懼,又慢慢退回各自的棚屋。蘇的目光寧定地掃視了下四周,如果真有敢衝上來的,他也不介意試驗一下這種據說能一槍打死變異雄象的高爆彈的威力。
蘇微微一笑,說:「我太窮了,養不起扈從。其實我不止是窮,還欠下別人一大筆債務。在還清債務之前,恐怕都沒什麼能力招收扈從。」
蘇的右手慢慢抬高,那壯漢不得不隨之仰起了頭,並且踮起了腳尖。從皮膚微微的刺痛上,這個壯漢可以感覺到這把軍刀的鋒利,他完全不敢有任何異動,只能隨著蘇的手臂不住地向上踮腳。在死亡的威脅下,他的喉頭急劇地顫動著,儘管天氣寒冷,可是大滴的汗珠已經冒了出來。
奎因用力抓了抓頭髮,毫不在意地說:「這是荒野!兄弟,荒野的意思就是萬事皆有可能!」
「佩妮。」就在佩妮在一樓沙發上為蘇準備好了睡的地方時,蘇叫住了她。蘇碧色的眼睛注視著她的腳踝。在裙子下端,佩妮露在外面的小腿上流淌著几絲血線。那些粉紅色的變異組織其實非常柔嫩脆弱,佩妮忙碌了這麼長時間,肯定已經磨破了不少地方。變異組織比尋常的皮肉還要敏感得多,也要痛得多。可是這個女人始終恬靜的微笑著,好像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疼痛。
在薩拉托加的酒館中,蘇看到的大多是新面孔。雖然距離他上次來到這裏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薩拉托加的居民卻至少更換了三分之一。上次那個賣酒給他的小女孩也不見了蹤影。荒野上,哪怕是生活在聚居地的人們,也像草原上的野馬群那樣,每過一年就換了一批,而數量始終是那麼多。
和其它變異生物一樣,人類正在迅速地發生變化,以適應嚴酷的新時代,事實比任何時代都更冷酷和精準地再一次驗證了「物競天擇」進化論的正確性。而那些生活在避難所或者是地下基地內的人們,仍保留了舊時代人類的特徵。在他們眼中,日益醜陋的荒野流民正在一天天向著野獸靠攏,他們的生存形式、社會構架、乃至那些能夠和本體共存的奇異怪狀的變異組織就是明證。當這些人走出地下基地后,依靠基地提供的食物、飲水以及技術機械,他們同樣經歷了艱苦的歷程,終於重新在地面上建立起環境相對可靠安全的新基地,並且逐漸擴大控制範圍。這就是各家族以及血腥議會旗幟下純血人類的由來。
奎因望著蘇,說:「你未必有這種技術,可是暗黑龍騎一定可以治好佩妮。她才二十歲!」
奎因的眼中猛然放出閃亮的光芒,他猛然挺起上身一把抓住蘇的手,差點把兩人手裡的茶杯弄掉,飛快地說:「錢絕不是問題!荒野中可有的是資源。你……你真能聯繫到龍騎的醫院?」
對於蘇的出現,薩拉托加的居民起了小小的騷動,投來的目光充滿了敵意,並且絲毫不加掩飾。這裏的人們依舊對暗黑龍騎的施暴記憶猶新,蘇的裝備明顯與暗黑龍騎屬於同等檔次,對他當然不可能有任何的善意。
在獲得啟動資金后,蘇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是羅克瑟蘭的鐘擺城,羅克瑟蘭的規模和能力都不算大,但是麗和里高雷都是很有潛力的人物。通過莎莉,蘇還知道了里高雷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這讓蘇對他好感大增。
談到本行,奎因清醒了一些,他用力甩了甩腦袋,皺著雙眉,瞳孔深處的光芒閃爍不定。蘇知道,這是感知域能力者在計算或者是搜尋大量數據時特有的標誌。過了一會,奎因說:「可以,不過必須使用角馬車或者是雙頭牛車。那片草原好像有兩百多公里,裏面有無數的沼澤和濕地,不是很好走。那裡還有許多毒草,所以第一次還得多帶幾匹馬。不過你穿過草原去幹嘛?北邊似乎除了山之外,什麼都沒有。」
再倒了兩杯茶后,瓷壺就空了。女人將瓷壺放回托盤內,站了起來。
奎因注意到了蘇表情的變化,他向著奴隸們狠狠地吐了口痰,說:「不用可憐他們,這些都是渣滓!就是荒野上的腐狼都不會殺害健康的同類,可是他們會!而且以此為食!」
蘇依言將斯格拉手槍往槍匣上一按,合金槍匣中彈出兩根金屬臂,鎖定了手槍,將它收回到槍匣內。
「為什麼不加入一家公司呢?」蘇問著,濃烈的酒意讓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有些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