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手記》卷四 風雨如晴

章二十八 野心

卷四 風雨如晴

章二十八 野心

這是三個很奇怪的人,寬大的斗篷裹住全身,低垂的罩帽擋住了大半張臉,可是只露在外面的嘴和下巴卻讓人禁不住口乾舌燥。而且,三個人都是如此。但是在第一個人的背後,卻有兩個非常明顯的交叉突起,顯然是背了至少兩把重火力的傢伙。
蘇任由血瞳的少年去做自己的事,看著保尼,淡淡地問:「萊德斯馬在哪裡?」
他一直在儘力,而且知道自己絕不會鬆懈。這是真正的決心,無需賭咒發誓,也無需咆哮吶喊。
轟碎了街壘后,萊德斯馬的官邸終於進入了蘇的全景圖範圍。
深深地凝視了蘇一眼后,這個已經接近夢想的野心家出人意料地平靜,說:「蘇,你不該回來的。」
沉悶的槍聲顯得有些輕,可是殺傷效果卻令人目瞪口呆,大漢的頭顱整個炸開,爆成一團血雨,血漿幾乎濺到半個酒吧的人身上!
在虛空中,則是飄浮著一座大陸!
梅迪爾麗抬起頭,望著辦公室的厚重木門,若有所思,向蘇說:「他已經能夠分享到你的精神感知了,嗯,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在里高雷的報告過程中,蘇仍然沒有任何動作,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按照暗黑龍騎的傳統,對於里高雷這樣的高階扈從來說,蘇的態度其實是極為傲慢的。不過里高雷沒有機會感覺到不快,從他的位置甚至看不到蘇的身影,可是卻能夠感受到絲絲縷縷的深沉壓力從蘇身上不斷傳來。那是種說不清楚的感覺,里高雷甚至產生了錯覺,似乎在前方几步遠的地方,就是絕崖,而絕崖之外,則是無法測度的浩瀚虛空!
此時此刻,他破碎殘缺的意識中全是茫然,宛如看到安蘇娜剛死的那一刻。對希爾瓦娜斯來說,蘇的精神世界並不是定要獨佔的貪婪,而是他整個心靈的支柱。當初,受到核心完全控制的少年,本身的意識和記憶早已被撕成無數碎片。然而當意外地溝通了蘇的精神世界之後,他竟然從那浩瀚無邊的世界中看到了一個飄動著的美麗身影,安蘇娜。
蘇忽然將手中滿杯的烈酒一飲而盡,酒漿如火,從喉嚨到胃裡點燃了一道火線,也將蘇徹底點燃。
蘇明白她問的是在指揮部的時候,於是說:「那時我正在計算這片區域的局勢,並且監視著感知範圍中的區域,卻不小心……嗯,怎麼說呢,我……看到了另外一個空間。」
在酒吧的中央,蘇選了最大的一張空桌,坐了下來。一個嬌艷的酒吧女郎跑了過來,彎著腰,幾乎將過度發達的胸部整個擺在蘇的眼前,然後才將酒單放下,柔聲介紹。
「等一下。」蘇叫住了里高雷,從懷中取出一枝包裝嚴密的針劑,交給了里高雷,說:「這是給奎因的,讓他在身體狀態最好的時候注射,能夠讓他多活幾年。」
「我沒有耐心。」蘇說,槍口又指向了保尼的左臂。
瞬殺六人後,滴血子彈酒吧中的人終於明白今晚並不是普通的槍戰。然而血腥的殺戮讓他們不敢稍有動作,甚至紛紛將槍扔到了地上,生怕下一個被爆頭的就是自己。
三小時就夠了嗎?這和里高雷過去的認知已完全不同。不過他沒有再問,而是準備離開,去為蘇一小時之後的出戰作戰前準備。
這次聲音投放,消耗了黑暗之心三分鐘內所提供的全部能量,然而產生的震懾卻是無與倫比。無論是身經百戰的老兵還是孱弱的平民,都在這宛如神跡般的能力前產生了深深的畏懼。那些親眼看到蘇殺戮方式的戰士們更是開始向後退去,他們終於明白自己之所以看到了蘇卻還能活著,只是因為足夠幸運,離蘇夠遠而已。在真正的高階能力者面前,這些普通的戰士就是一群螞蟻。
「頭兒,頭兒!你怎麼了?」聲聲叫喊終於將他驚醒,直到這個時候,守衛頭領才感覺到右手的劇痛。
砰!保尼的右臂毫無徵兆地炸碎了,他甚至沒有看清蘇是怎麼開槍的。
蘇的左手食指凌空劃出一個交叉十字,萊德斯馬的胸膛相應多出了一個十字切口,然後胸腔打開,他的心臟竟然從胸口跳出,懸浮在強烈的光柱下,緩緩旋轉著。它似乎並不清楚自己的命運,依舊在勉強地跳動著。
保尼挪動了一下肥胖的身軀,喃喃地說:「如果我告訴了你,他會殺了我的……」
保尼殺豬般大叫起來:「別開槍!我說,我說!干,只要你不開槍,我什麼都說!」
「滴血子彈」,這座酒吧和它的名字一樣,是個幾乎每晚都會染血的地方,但還是不斷有人湧入,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能夠看到有人拔槍相鬥,然後鮮血噴淋的場面。甚至有些人會讓飛濺的血落在酒杯中,然後一飲而盡,就此熱血沸騰!酒吧中形形色色的美麗吧女在血腥殺戮面前都成了可有可無的點綴。
萊德斯馬的話只叫了一半,就重新被蘇的聲音徹底壓制下去:「萊德斯馬,即使煽動再多的人,也改變不了你的命運。你其實根本不在乎其他人,你只是一個為了自己的權利,連多年的夥伴都能拋棄的野心家,撒謊者、暴君和騙子。我的耐心到此為止,現在,是你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然後,是無休無止的親吻、撫摸、擁護和訴說。每一次的親昵,希爾瓦娜斯破碎的意識都會恢復些許。也不知過了多久,當破碎意識恢復到了某個節點時,希爾瓦娜斯才霍然醒來,才開始思索眼前發生的宛如夢幻的一切。
咔嚓一聲,一道白光逐走了夜幕。竟是有一個人,悍不畏死地拍下了這個瞬間。
里高雷小心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將寂靜留給了沉默如雕像般的三個人。
幾個看守著酒吧的壯漢靠在門口,正有些無聊地閑扯著。他們的上身都只穿一件黑色皮背心,露出布滿刺青和體毛的肌肉。這些壯漢用嗜血的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每一個進入酒吧的人,雖然敢來這裏的人個個都不是良善之輩,但在那些真正上過戰場的人眼中,都是些一捏就爆的軟蛋。
因為核心的存在,希爾瓦娜斯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可以接觸到蘇的精神世界,卻未曾想到不光是梅迪爾麗,甚至里高雷也能夠感應到蘇的精神世界!這讓少年的心底掀起無盡驚濤,既害怕他們會發現安蘇娜的存在,又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這種感覺,如同被人動了最心愛的東西。
圓桌上很快就擺滿了酒,酒吧里的人也越來越多,空氣中開始充斥著酒精和暴力的味道。男人和女人互相碰撞著,男人和男人也在互相碰撞著,噪音中除了吹牛、尖叫外,謾罵和挑釁也開始多了起來。能夠在滴血子彈中佔據一塊地方的人,都會聲名鵲起,想要藉機證明自己的男人並不少。
一分鐘后,整個滴血子彈酒吧後半部轟然倒塌,一頭淡金碎發的蘇如集天使與惡魔於一體,從廢墟中走出。他在夜色下站定了一瞬,忽然將裹住身體的斗篷撕下,露出背後巨大猙獰的電磁動能步槍和一柄榴彈拋射器。新時代手槍依舊在手中,兩把軍刀則安靜地躺在大腿兩側的刀鞘中,隨時等待出鞘一擊的機會。
漸漸的,獨自佔據整張桌子的蘇、梅迪爾麗和少年就變得越來越顯眼,可是他們卻似猶不自知,偶爾還交談兩句。
梅迪爾麗沉默,開始努力思索。蘇則一邊回想著當時的經驗,一邊用多餘的思考能力收集著酒吧中一切交談信息,並且歸類分析。很快,他就得到了所要的資料。在酒吧舞池後面的一個包廂中,坐著一個胖大的黑人,就是今晚的目標。這個叫保尼的傢伙是滴血子彈的負責人,也是萊德斯馬控制這片區域的親信。蘇相信,他應該知道萊德斯馬的行蹤。
「為什麼!」希爾瓦娜斯幾乎是喊出這句話的。
「人民的力量不容忽視!你只是一個人,難道妄想將自己凌駕于午夜城所有人之上嗎?」萊德斯馬高呼著,高亢的聲音終於衝破了蘇的壓制。
聲音未落,蘇的身影閃動,瞬間已出現在另一個端著雙管霰彈槍想要射擊的大漢前,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把手槍,暗銀色的槍身、獨特的造型時刻在提醒著人們,這是一把新時代手槍,而冰冷的槍口已抵在大漢的額頭。
以前的午夜城雖然混亂且糜爛,卻不會允許如此血腥的遊樂場所公開存在,當然,地下的就另當別論了。但是開張不久的「滴血子彈」卻完全無視了這條潛規則,只是因為它幕後的真正主人是萊德斯馬。在如今的午夜城,萊德斯馬的名字就意味著規則。
巨漢看看蘇的臉,看看他的身體,忽然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幾乎整個酒吧中都鬨笑起來,更有人大聲叫著,要求在角力后把蘇剝光。
里高雷接過這枝包裝明顯過分小心的針劑,雖然沒有說什麼,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激動。共同經歷過如此多的戰鬥,里高雷和奎因早已生死相交的戰友了。現在看到奎因有延長生命的希望,自然欣喜不已。
隨著蘇左手握緊,空中的心臟停止旋動,隨後爆成血雨。
少女的影像讓希爾瓦娜斯渾渾噩噩的記憶重新聚集,再次有了自己的意識。
清剿殘兵所花的時間比蘇擊潰斯派克主力還要長些。入夜時分,里高雷才回到指揮大樓,報告說城內所有的叛軍都已肅清,其中大部投降,凡有抵抗的都已被就地格殺。清剿過程總計用去了三個多小時,而在這三個小時中,蘇就坐在指揮大樓斯派克原本的辦公室里,將身體埋在那張極為舒適的高背椅中,默默地注視著落地窗外黑暗籠罩下的鋼鐵之門。
萊德斯馬已經超過了五十歲,看起來卻只是四十齣頭的樣子。他並不如何高大,但是修裁得體的軍服和精心保養的鬍子依舊讓他看起來氣度不凡。在全景圖中的能量光輝顯示,他也是一名擁有六階能力的強者,不過可能只有一個六階能力。
「誰還不服?」蘇問。
萊德斯馬的官邸越來越近了,街壘和兩邊制高點上的狙擊陣地也越來越多,蘇所遇到的抵抗卻越來越弱。許多哨位上,本該在此據守的士兵們都逃了個乾淨。而那些勇敢的戰士,只要在300米之內,都會被蘇瞬間突到面前,然後一槍爆頭。
少年的瞳中火焰漸漸暗淡,重新垂下了頭,跟在梅迪爾麗的身後,向樓下走去。
好在沉默中的蘇忽然嗯了一聲,緩緩站了起來。他一有動作,如雕像般的梅迪爾麗和希爾瓦娜斯似也同時恢復了生氣。纏繞在里高雷身上的壓力這才散去,但是短暫威壓仍讓他身體重得如同灌滿了水銀,本就所余不多的體力更是消耗殆盡。看著蘇那熟悉的身影,里高雷心中卻是苦笑,這個主人,已經越來越難以讓人看透了,從寒冰王座回來后,更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沖入長街的戰士們看不到過程,卻能看到結果。他們的意識中刻印進一幅幅蘇扣下扳機前一剎那的靜止畫面,然後,在他們意識到恐懼之前,已經迎來了最後一幅畫,黑暗。
希爾瓦娜斯幾乎將薄而柔嫩的嘴唇咬破,雙瞳更是紅得如欲滴出血來,叫道:「憑什麼!難道不是應該只有我能夠感應到主人的精神世界嗎?為什麼你……」
「它真實存在。」
安蘇娜,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愛人,在近百年的漫長時光中,她是少年精神世界的惟一支柱。守護和依賴交織在一起,早已鏤刻在希爾瓦娜斯的心中。
更讓里高雷恐懼的是,壓力竟然不止是單純的畏懼,而是逐漸向他的身體各處蔓延,並且讓他身體組織的活動大幅降低!若是威壓再持續一會,里高雷的身體組織就可能因為缺血而出現大面積的壞死。
而當少年在蘇的精神世界中縱身而起,撲向安蘇娜時,她竟然迴轉頭來,露出滿臉的驚訝和不可思議,然後回應了少年的擁抱!
「是,它肯定不屬於這個世界。」蘇皺眉回答。他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卻可以肯定,異空間絕不是什麼小事。
看著聚光燈下慷慨激昂的萊德斯馬,蘇緩緩地說:「人人平等……它在舊時代存在過,也許在遙遠的將來會重新出現。但是在這個時代,它從不存在,即使有,也只是在同階的能力者之間才會有平等。這個時代的惟一規則,就是力量。」
「小子!用這把槍換你的酒,怎麼樣?」巨漢嘴裏噴著帶著濃重臭氣的熱風,一直吹到了蘇的臉上。
蘇的左手伸向萊德斯馬,遙遙一握,再向上一提。萊德斯馬立刻如牽線木偶,在探照燈的光柱中冉冉升起。他的手腳舞動掙扎著,卻無力破除身上無形的枷鎖,而且力量只要稍有凝聚,就會被不知從何而來的能量擊散。
那種單純由空間感形成的無形壓力,足以讓人窒息。
當希爾瓦娜斯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就被迫從蘇的精神世界中退了出來。
蘇根本沒有聽她說什麼,指著酒單最上端的酒名,再向下一劃,將酒單上列著的所有酒都划進了範圍,然後將酒單扔回給吧女。妖艷吧女媚笑著,用胸部狠狠地擠了下蘇的肩膀,這才向吧台走去。
在探照燈的聚焦下,近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從大樓中湧出,在兩側架起了各種武器,無數黑沉沉的槍口都瞄準了蘇。然後,萊德斯馬在眾多隨從以及七八個年輕貌美的女助手護衛下,緩緩走出,站在探照燈光柱的中心,與二十米外的蘇對峙著。
當夜色再次降臨大地的時候,午夜城和以往一樣醒來,逐漸喧囂。
帶著殘忍的笑容,巨人握住了蘇的手!
是的,不是巨石,也不是高山,而是整片的大陸,就在里高雷的面前!
蘇掀去了罩帽,將自己的容貌完全展示在人前,然後站了起來,盯著肩膀就超過自己頭頂的壯漢,伸出了右手。在午夜之城,這是較量力量的標誌。
「不是幻覺?」梅迪爾麗追問。
「兄弟們,大家一起上,殺了這個暴君!」萊德斯馬振臂高呼,同時身體在飛速後退,試圖躲到衛兵的身後。
一陣狂風從街道上席捲而過,它挾帶著硝煙和砂石,並不斷拉扯著廢棄房屋上的百葉窗,電線杆上斷裂的電線也在風中狂舞著。
「這裏不屬於你,外來者!」萊德斯馬提高了聲音,用外交家的儀態和歌唱家的聲音說:「這裡是午夜城,這裡是我和我的夥伴們一同用汗水和鮮血建立起來的午夜城!它屬於我,屬於我們,屬於這裏的戰士們,屬於在午夜城中居住和生活著的所有人!我們生長於這裏,我們平等地擁有著這裏的一切。是的,你是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你的力量已經不屬於人類,它只能來自於魔鬼。我承認,我,這裏的戰士們,以及午夜城中的人民,能力都沒有你強大。但是作為個體,我們生而平等!午夜城屬於這裏的人民,不屬於你,也不屬於外來者!任何強權和壓迫,都將在人民的意志面前徹底粉碎!」
看著憤怒的紅髮少年,梅迪爾麗揚起了頭,輕快的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少年儘管已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卻無法對她做些什麼。哪怕沒有核心的控制,他也知道,以自己目前滿級一階的類法術能力,根本無法對梅迪爾麗產生任何威脅。恐怕他一個能力還沒有發出,就會被梅迪爾麗一拳砸昏。凡是看過梅迪爾麗運使重劍的人,都絕不會懷疑這一點。
在整個過程中,萊德斯馬那些所謂忠心的戰士們只是獃獃站著,一槍未發,甚至不敢逃跑。
透過長時間小心謹慎的觀察,希爾瓦娜斯發現,在蘇遼闊無邊的精神世界中,安蘇娜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根本沒有引起蘇的注意。只要他在感應蘇的精神世界時足夠耐心和謹慎,就有可能在不驚動蘇的情況下感知到安蘇娜的存在。雖然再也不能像第一次那樣宛若在物質世界中的糾纏,然而哪怕只是遙遙相視一眼,對希爾瓦娜斯來說也是莫大的滿足。
朦朧的夜幕中,形形色色的人開始出現,活動,想要在這個夜晚找到可以麻醉自己的刺激和快樂。
在蘇的面前,是一條很長的路。
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已經三個小時了,一動都沒有動過。希爾瓦娜斯依舊站在蘇側後方兩米的地方,像個雕像一樣不動分毫。梅迪爾麗站在另一邊,和蘇一樣凝望著黑暗籠罩下的城市,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頭兒,剛才那三個人身上明顯帶著傢伙。而且第一個人帶著的東西看起來可不好對付!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們,要不要抓起來先問問來歷?」一個守衛一邊幫助頭領處理傷口,一邊問著。
然而他的呼喊沒有能夠發出任何聲音,所有的叫喊聲都被封在了喉嚨中。他想要後退,身體卻根本動彈不得。在全景圖的核心範圍內,只有一項六階能力的萊德斯馬幾乎全無反抗之力。
他的聲音天然洪亮,即使不用擴音器,也不特別用力,同樣能讓周圍的人聽得清楚。
里高雷一怔,問:「……您,不用休息一下嗎?」不知為什麼,即使蘇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樣子,那句叫慣了的「頭兒」卻怎麼都叫不出口。
希爾瓦娜斯跟在蘇的身後向樓下走去,讓他極為憤怒的卻是,即使沒有蘇的命令,梅迪爾麗也理所當然地跟了過來,一副蘇到哪裡都應該帶上她的樣子。
兩隻不成比例的手握在一起的瞬間,巨人龐大的身體猛然飛起,向旁邊倒下,接連砸毀了幾張桌子,還將兩個人壓在下面!
厚重的軍靴動了,將碎磚亂石踩在腳下,蘇辨別了一下方向,就邁著穩定沉凝的腳步,向萊德斯馬的住處走去。每一步踏出,他的身上就會發出槍械碰撞的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夜裡,這節律的聲音猶如死神的喪鐘,遠遠地散播出去。
「不是已經休息了三個小時了嗎?」蘇微笑著說。
「另外一個空間?」梅迪爾麗明顯收起了漫不經心,認真地問。
遠處的路口上築著一個街壘,裏面的重機槍已經怒吼起來,將上百發子彈傾泄過來。街壘中駐守的是萊德斯馬的精銳部隊,反應速度和射擊精度都要超過普通的戰士。
說完這句話的時間,又有五個人的頭顱爆開,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用槍指向蘇,然後被蘇用槍口抵在額頭上,爆頭。這一切發生的極快,沒人看清過程,卻都記住了五張清晰的畫面,那是蘇用槍抵住對方額頭的瞬間。
萊德斯馬的臉上似乎籠罩了一層神聖的光輝,指著蘇,凜然呼喝:「你們都聽到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獨裁者和魔鬼!為了……」
蘇在鋼鐵之門的殺戮雖然凌厲狠絕,但是殺得實在是太快太狠,直到帶著倖存的部隊從鍊鋼廠出來時,時間才過去了不到兩小時。在廣大的鋼鐵之門中,還有數以百計的斯派克手下散布在城市各處,他們有些人還沒有得到戰鬥的消息。
凡是看清這一幕的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看到了什麼?是蘇將比自己龐大的多的巨人掄了起來,再砸在地上?
魔鬼,絕對是魔鬼!倖存的戰士們都不可抑止地浮現出這個想法。
「不!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去招惹那三個人!你們只要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就好。」頭領斷然否定了這個提議。
凝視著那顆旋動的心臟,蘇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輕輕地說:「我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只想照顧好身邊的人,如此而已。所以,不要來觸碰我的底線。」
啪的一聲,巨漢將一把大口徑手槍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十幾個酒瓶紛紛跳了起來。
在紛亂思緒中,不知不覺間,希爾瓦娜斯已隨著蘇走遠。
「我是蘇,我回來了。萊德斯馬,你滾出來吧,別光是讓手下送死。」蘇平緩而低沉的聲音在整個全景圖的範圍內響起,只要是範圍內的人,都能夠聽到蘇的聲音,而且是一樣的音量。
蘇的聲音並不大,反而有些悅耳的低沉,但是當他的聲音響起時,所有人的耳中就只迴響著蘇的聲音,萊德斯馬的高呼吶喊,就像是蚊鳴一樣,再努力都聽不清楚。而且聽起來,蘇的聲音就在耳邊迴響著,近得就像是在貼著耳朵在說話。所有的戰士都以為蘇閃現到了自己身邊,他們駭然轉頭,看到的卻只是同樣驚慌失措的同伴,而蘇仍然站在數十米外的光柱中,根本不曾動過。
蘇在街心站定,舉起電磁動能步槍,瞄準、充能、射擊!一道明亮的火線幾乎是瞬間就擊中了街壘,然後就是爆炸和衝天而起的火柱!而在電磁步槍充能的幾秒鐘內,蘇的身周已經飄浮著十幾發重機槍子彈,這些都是希爾瓦娜斯用力場攔截下來的。少年的防護力場能力已經提升到了二階,並且能量親和天賦使他可以重疊設置三層防護力場,這才堪堪將子彈攔了下來。但若換了普通的類法術能力者,卻至少要擁有四階防護力場才可能攔截眾多的重機槍子彈。
所以默默的,少年開始緊緊地跟在蘇的身後,為蘇的安危擔憂著,並且盡一切可能提升著能力。他要保護蘇,因為這也是守護安蘇娜。少年知道,現在這句話聽起來像一句笑話,可是他決心做到。
蘇微微一笑,說:「我說過,在這個時代,力量才是一切。我所擁有的力量可以保證我的意志得以推行,哪怕是整個午夜城的人都站在我對面,也是一樣。而你,萊德斯馬,你不過是想做我現在正在做的事,只可惜,你的能力支持不了你的野心。」
在蘇的胸膛中,心臟開始強勁有力地脈動,將洶湧的能量泵入蘇的身體,再沿著神秘的途徑輸送到蘇意志指定的方位。
蘇徑直走到包廂前,一腳踢開了房間,然後槍口火光連續閃動,房中六個保鏢的頭幾乎在同一時刻炸開,只有中間的胖大黑人癱坐在沙發中,張大了嘴,獃獃地看著蘇。包廂中的女人們則亂成了一團,尖叫著向門口擁擠過來,想要奪門而逃。可是她們的身體忽然都飄了起來,臉色迅速青紫。她們無助地掙扎著,不斷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控制著她們的希爾瓦娜斯動用了一個很簡單的能力,令她們頭部附近的空氣完全凝固。她們吸不進,也呼不出,只能窒息而死。這是非常痛苦的死亡方式,可是希爾瓦娜斯卻似乎對她們有著極大的仇恨,一定要往死里折磨。
這個發現既讓希爾瓦娜斯驚喜,又讓他戰慄。他知道,從此之後又能與安蘇娜在一起,雖然是以另一種方式。而戰慄則是害怕會被蘇發現這個秘密,從而真正的毀滅安蘇娜。
幾乎進入「滴血子彈」的每個人都知道那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卻都覺得不幸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畢竟這裏每晚最多只允許兩場槍戰。而且在「滴血子彈」中還有許許多多其它地方找不到的好東西。所以幾乎是剛一入夜,湧入的人們就將碩大的酒吧填滿了大半。沒過多久,強勁的音樂和濃烈的酒精就讓人們的神經開始變得麻木和粗大。
蘇的身影從風中消失了,然後出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戰士面前,將手槍頂上他的額頭,這才扣動扳機。
「但是我回來了。」蘇回答。
他發現,安蘇娜真的活著,活在蘇的精神世界里。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如此熟悉。蘇可以模擬出安蘇娜的影像,卻不可能模擬出她的心。所以少年知道,那的確就是安蘇娜,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安蘇娜會出現在蘇的精神世界里。
「那時候你究竟看到什麼了?」梅迪爾麗問著。
忠誠于萊德斯馬的戰士們不斷從兩邊街巷甚至是房頂上出現,然後立刻發現了他們的目標。在空曠的街道上,三個人實在是太醒目了,而且蘇淡金碎發,在火光和探照燈下耀眼得像是跳躍的火焰!
然後是下一個。
蘇忽然將手中提著的斗篷旋轉飛出!斗篷化作一片烏雲,帶著低沉嘯音,從街角衝出的幾名士兵腰間一掠而過,然後將一棟小樓轟然撞塌。
希爾瓦娜斯猛然抬起頭,雙瞳深處又泛起蕩漾的血色,緊盯著梅迪爾麗,問:「難道,你也能感應到主人的精神世界?!」
「感覺得到就是感覺得到,還需要什麼理由嗎?」梅迪爾麗毫不在意直刺過來的血色目光,甚至還有意補充了一句:「十幾年前我就能感覺到了。」
卡卡卡卡,委員會大樓樓頂上先後點亮了八盞探照燈,四盞聚焦在蘇的身上,另外四盞則打在大樓門前。
安蘇娜?安蘇娜還活著?!
剃著光頭,鬍子已有些花白的看守頭領正拿著一瓶烈酒痛飲,身體卻忽然僵住!已有些混濁的眼睛眯了起來,死死盯住了正要進入酒吧的三個人身上。
前面兩個人徑直向酒吧內走去,如同沒有感覺到無數道注視過來的火辣目光。而身材略顯纖瘦的第三個人卻停下了腳步,略略轉頭,轉向守衛頭目的方向。罩帽下緣露出的猩紅雙唇忽然微張,露出一線雪白牙齒。
蘇轉回身來,看到里高雷的蒼白臉色,明顯有些意外。仔細地看了看里高雷后,蘇若有所思,然後微笑說:「你先去休息吧,其它的事情都交給我好了。另外,一小時之後我就要出發,去午夜城見見萊德斯馬,看看他憑什麼想成為大湖西域之王。」
咔嚓一聲,守衛頭領手中的酒瓶被捏得粉碎,破片割開了他的手心,烈酒和著鮮血不斷順著手臂流下,他卻渾然不覺,只是顫抖著盯著三個人原來的位置,卻不知他們早已進了酒吧。
守衛有些愕然地看著頭領,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竟像是在恐懼著。
然而接下來,噼噼啪啪的骨碎聲不斷響起,巨人整條右臂都扭成了詭異的形狀,顯然所有的骨頭都碎了。不動聲色地將巨人的手骨握碎后,蘇才抬起頭,用低沉而富於磁性的聲音問:「誰還不服?」
「好了!」蘇皺眉打斷了希爾瓦娜斯,向窗外看了看,說:「出發的時間到了。」
「當然。」梅迪爾麗聳了聳肩,就像是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出來吧,萊德斯馬。」蘇沉喝道。站在五人委員會宏偉的七層大樓前,蘇的身影顯得孤獨而單薄。但是在所有注視著這裏的目光里,蘇卻是似比面前的宏偉大樓還要高大得多。
就在這時,一夥從體格上就能看出至少有兩三階力量強化的壯漢擠到了蘇的桌旁,為首的是個身高超過兩米的白人巨漢,碩大的肚子雖然有些累贅,但是比蘇大腿還要粗些的手臂卻顯示了可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