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手記》卷五 使徒傳說

章九 上位者

卷五 使徒傳說

章九 上位者

既然話題已經開了頭,蘇也很想更多地了解一些血腥議會高層的內幕,畢竟他的敵人並不是普通的龍騎或者是貴族,而是議長貝布拉茲。能夠多了解一些敵人的情報,不用說是非常重要的。
儘管被驅趕著在風雪中趕路的味道並不美妙,但是蘇卻沒有選擇。不說力量上的巨大差距,就是他的力量強過了普利德克拉,在冰洋環境下連一半實力也發揮不出來。
是的,智慧生命。蘇突然醒覺到了這個問題。人類並不會將豬牛羊視為同類,也不會保障它們的生存權利。而蘇在內心深處的定義就是智慧生命。在動蕩年代,智慧生命的定義已不再僅限於人類,而且這個定義是會變化的。在普利德克拉和使徒的眼中,或許看待人類的目光就像人類看待豬羊一樣。問題是,蘇明顯感覺到身體內的本能正在覺醒,他在擔心,也許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使徒那樣的人,也會對智慧生命的定義產生變化。
梅迪爾麗笑了笑,說:「女皇說,從今天起,你就不再是人類了。」
至於現在小小的不便利,並沒有放在蘇的心上。
紙單上的字不多,只有寥寥幾行,可是老頭的雙眉卻皺了皺,說:「你要的東西可有點多。這個時候不好弄啊!」
這家店看起來像個不大的餐館,櫃檯後面只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接近全禿的腦袋在燈光下倒映出柔和光芒。
「是的,是有五萬,可是不夠。海倫小姐,前天哈利法斯家族被徹底摧毀了,你知道,他們的莊園可是議會最大的糧食產地。從昨天起,所有天然食物的價格都漲了三倍,當然,也可以選擇合成肉,那玩意的價格只漲了兩倍。」
「蘇,你知道八年前的那一天,在馬車上,蜘蛛女皇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已經有很多人餓死了。不過這些人就算沒有餓死,也會死在戰場上的。」
「那好吧,我可以想想辦法。」老頭聳了聳肩,站了起來。
「並不僅止於此。」梅迪爾麗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在給我講解這段歷史的時候,戴克阿維達曾說,貝布拉茲的想法並不僅僅是能夠多養活幾十萬的人,也並不限於保持人類基本基因和血統的純正。他是想找到一種模式,一種可以在這個該死的時代讓整個人類維持生存、並且能夠繼續進化發展的模式。他想要破解整個人類的生存困局。而直到目前為止,可以說貝布拉茲已經成功了一半。」
而對於神秘的使徒,即使是梅迪爾麗,也是一無所知。
狂風飛雪的背後顯然有著非自然的力量在推動著。類法術能力域中有許多能力可以驅動風雪,要達到這種幾乎沒什麼殺傷力的效果,三階就足夠了。但那只是凝聚一團冰雪而已,絕不是這麼大的範圍、這麼遠的距離上施展。跨越至少數百公里距離,如此精準的投放力量,已經不屬於九階能力能夠涵蓋的範疇!
老人在櫃檯後面忙碌了幾分鐘,一會端著兩杯咖啡和一小盤餅乾,坐到了海倫面前。將一杯咖啡推給了海倫,然後意味深長地說:「聽說前段時間城裡不是很安全,現在情況就更加糟糕了,你以後單獨出來時可要小心些。」
當海倫走出醫院後門的時候,撲面而來的寒風幾乎讓她窒息,而大片大片的雪花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頭上、臉上和肩上,轉眼間就堆疊出一層白色。突如其來的風雪讓海倫眯了眯眼睛,唇上本就不多的血色更是淡了幾分。她緊了緊衣服,就頂著寒風飛雪,沿著道路越行越遠。
據說,隨著掌控資源的日益龐大與在生化科技上的突破,貝布拉茲甚至已經開始了定向的能力者培養計劃。就是以幾分之一的資源,培訓只有一個或者是幾個能力的專長能力者。這個計劃一旦成功,議長麾下就會源源不斷地湧現出大量的能力者。不過現在康納博士的使徒計劃已經獲得了第一步成功,成本低廉的選民們很有可能取代這個計劃。
「那麼,說說貝布拉茲吧,至今為止,我對他仍然一無所知。」蘇說。
海倫嘴角向上牽了牽,就算是笑過了,說:「不要緊的。從小到大,那些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人,什麼時候有過好下場?這次也不例外。」
那些擁有聖階能力的人,懷著毀滅性的力量,又會有幾個不想憑依自己的力量,謀求統治性、或者至少是支配者的地位?有誰會真像舊時代電影小說中的異能者那樣,甘心將自己融入普通人的生活,甚至完全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普通人?如果想象中的這種情況真的在現實中實現,那也只能說明所謂異能者太過弱小,絕不可能在如今這個強大能力者全面壓制的時代出現。
「貝布拉茲接手血腥議會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始規劃籌建工廠和設施。為了籌措建立第一批工廠的資源,當時的議長不得不向各個家族低頭,才得到了必要的一點點資源。第一批工廠順利建立起來了,它們生產著急需的凈水、食物和一些藥品。有了啟動資金后,貝布拉茲又以幾名女皇衛隊成員為班底,建立了屬於自己的武裝。在其後的戰爭中,貝布拉茲展現出了更加超過組織才能的戰爭藝術,一次次以微弱的武力清剿了各式各樣強大的變異生物。而在這些迅速變異的生物面前,各個家族們那些很大程度上仍遵循著舊時代戰爭思想的軍隊卻損失慘重。在接下來的幾年中,貝布拉茲擴張的步伐越來越快,而且大量的實驗室開始設立,血腥議會全面走向了新時代的科技。隨後,貝布拉茲提出了保持純血人類的構想,他減少了傾注在戰爭工業中的資源,轉而大力扶持基因、生物以及環境改造方面的研究。在他的支持下,血腥議會關於凈化輻射水的研究首先取得了突破,凈化水的純凈度已經可以供普通人飲用而不會引發變異反應。惟一的問題就是制水的成本仍然太高。有了這套裝備,就有了後來龍城的建設和改造計劃,這才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龍城。生產出來的第二套設備則是用在了曼哈頓島上的議會總部區。同時,龍城使用的反輻射力場發生裝置你也看到了,那也是貝布拉茲重點支持的項目,前後花了十幾年才研製成功。」
蘇點了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生命體,至少在目前的進化階段,能夠操縱的力量或者是能量越強大,體型也必須相應有所增大。海洋素來是巨大生物的搖籃,現在也不例外。北方冰洋中的那個傢伙,肯定巨大、易怒且有高度智慧,而且多半不是人類。
梅迪爾麗感應到了蘇的注視,轉過頭來,迎上了蘇的目光。擁有核心的她同樣能夠觸摸到蘇的精神世界,剎那間微弱的感覺已經讓她有些明白蘇在想些什麼。她忽然微微一笑,柔和淡靜的笑容似在瞬間讓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恍惚間,蘇彷彿又看到了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女孩,可是又和當年的那個小女孩有明顯不同的感覺。這種感覺,竟然會隱約引動他內心深處的一種熾熱,就像上次一樣。
休息了不到一個小時,三個人就再次啟程,沿著冰洋國度的邊界向東方走去。連使徒都不願意硬闖的冰洋國度,蘇當然不會腦袋發昏地衝進去。不過東邊還有非常廣闊的雪原和森林,再向前走個十幾天的話,也會抵達另一片大洋。在舊時代,蘇所走的區域也是人際罕至之地,新時代更不會有什麼人在這裏生活,但是變異生物的物種和數量反而大為增加。
蘇這三個人顯然都不屬於普利德克拉歡迎的對象,感知到氣息中充滿了凶厲的警告意味。站在雪峰上極目遠眺,蘇的目光穿透了重重迷霧,看到了一直延伸到海中的巨大冰架。在冰架都會碎裂的冰洋深處,應該就是普利德克拉的棲息地。蘇不知道這位雄踞北洋的巨頭究竟是什麼樣的生物,更不知道他的名字和特性,但是站在高山、俯視冰洋時,他胸中會浮起一層奇異的思緒,如果是他來統治這片冰洋,那該是什麼樣的感覺?
不管貝布拉茲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他所作所為的結果是給更多的普通人提供了生存空間,而且看起來這種努力正在逐步變成現實。在一個似乎更加美好的新世界前,橫亘著的卻是動蕩年代最強大的一小撮人。讓人無法愉快的是,在天平的兩端,這一小撮人的份量要遠遠超過了普通人的總和,儘管後者的總數是前者的千萬倍。
海倫沒有能力,卻不顧輻射與嚴寒走著。她微弓著身體,頂著撲面而來的風雪。這時她的領口忽然動了動,從裏面探著一根細而長的觸鬚,在寒風中搖擺著,似是在感受著周圍的環境。一伸出衣領,觸鬚就擺動得加倍歡快,似乎寒冷與輻射都是它喜歡的東西。海倫輕輕嘆了口氣,說了聲「淘氣的小傢伙」,就把那根觸鬚又塞回了領口。
反輻射力場、潔凈水和基因治療技術都已經進入了實用的階段,議會建造的十幾超級智腦每一台都有媲美過去全球超級計算機總和的計算能力。困擾著普通人類生存的只剩下了這些設施的成本問題。但是現在整個世界上還生存著的人或許還不到舊時代的百分之一,不論是能源還是物資礦藏按人口平均都可以說是極大豐富,成本已不再是問題。而且新時代的技術正在突飛猛進地發展著,生物進化變異的程度在幾十年中已經超過了幾十萬年的變遷。甚至於有些生物已經可以藉助無處不在的輻射能量來補充體內能源,以這些生物為樣本,對輻射的清除和利用很快會走上新的通途。不考慮這些新的突破,若是血腥議會統一了大陸,那麼僅以現有的技術和資源,也能夠為千萬級的人口提供生存空間。
蘇微笑著,笑容卻有些僵硬。看來他現在才意識到的問題,多年前蜘蛛女皇就已有了成熟的答案。這並不是一個小問題,而是涉及到了對世界本質分級的認知。當這些上位者開始在認知中將自己提升到更高的位階時,那麼對世界的改變將是非常巨大的,因為他們才是主宰世界的權力核心,而普通人根本無力反抗。
和使徒的周旋緊張而並不激烈,從頭至尾沒有發生過任何直接的對抗,但其中的兇險並不亞於蘇曾經經歷過的任何一場戰鬥。雖然使徒像是放棄了追蹤,但是蘇也不敢輕忽,時時刻刻開啟著整合了斷層探測的全景圖。
這是一段幾乎不為人所知的歷史,即使在暗黑龍騎的紀錄中也沒有記載。在梅迪爾麗的敘述中,蘇聽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貝布拉茲。在梅迪爾麗停頓的時候,蘇想了想,方才問道:「如果這麼說,那豈不是說,圍繞著龍城生活的幾十萬純血人類,都是因為貝布拉茲的原因才得以生存下來的?」
梅迪爾麗攏了攏被風拂得微亂的頭髮,望著蘇,說:「那是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擁有聖階能力的人,而且,即使是聖階的能力,也並不是能力的終極。」
三天後,一身獵人裝束的潘多拉出現在蘇留下的宿營地。站在這個地方,她同樣感知到了極北冰洋之主的意識,明白自己已經踏足在冰洋國度的邊界上。然而她卻沒有絲毫的顧忌,略微感應了一下方向後,就向東北方向疾行。這條追襲路線已經深入冰洋國度的領地,可是普利德克拉卻毫無反應,潘多拉也是理所當然地深入著。以她的速度,只要大方向對了,哪怕是繞了很多的路,也能夠在幾天內追上蘇。
海倫訝然說:「那上面有五萬信用點!」
這樣的想法不能說錯,但是實現的可能性正在降低。在大湖西域的戰鬥中,蘇已經用自己證明了一個高階能力者完全可以無視弱者在人數上的優勢,就像獅子不可能會怕一群羊一樣。普利德克拉在自己國度中的表現則完全不同,它和它的子民根本不屬於同一個生物位階。若要形容的話,就像牧羊人和他鞭下的羔羊。
「哈利法斯家族被摧毀了?」這個消息讓海倫也有些吃驚,她又拿出了一張卡,遞給了老人。
「說過什麼?」事實上,蘇對於梅迪爾麗在深紅城堡的成長經歷仍是幾乎一無所知。雖然在第三次完全蛻變后,他們已經同行了很久,但是梅迪爾麗對於深紅城堡和審判鎮的經歷總是諱莫如深,而體貼的蘇就並沒有多加追問。只是從她對付希爾瓦娜斯時所展露出來的小小手段中,多少窺視到了一點審判鎮中的影子。
這種空曠、巨大以及容納一切的感覺,和建立一個人類政體,統治著大湖西域的感覺完全不同。在人類統治體中,多多少少仍有些延續舊時代的平等、民主和自由的思想,雖然在個體能力差異化越來越明顯的新時代,這種思想已經逐漸失去了現實的基礎。但是大多數人仍然認為人在本質上是平等的,這意味著在體制中,大多數人仍然是下屬和夥伴們的關係,而且在失去擁護後手下的人可以合法地推翻你。
只有綿羊會向獅子要求平等,而獅子們從來不會這樣想。
他從櫃檯后探出頭,看了一眼,就站起來招呼著:「海倫小姐,怎麼在這麼冷的天氣出來了?」
深紅城堡中從來沒有僕人,也極少有人能夠進入城堡。幾十年來,梅迪爾麗是在城堡中長時間生活過的第三個人。至於女皇直屬衛隊,到後期是直接從暗黑龍騎和各家族的傑出年輕弟子中選取出來,注重外表和禮儀更加勝過了自身的能力,完全是一支充場面的花瓶部隊。
「女皇在深紅城堡中整整有五年沒有出來過,深紅城堡並不僅僅是一座普通的古堡,它其實有著自己的生命。所以沒有人能夠進去,也沒有人能夠聯繫到女皇,甚至還有人懷疑女皇是不是死了。可是只要深紅城堡的生命還在,就沒有人敢闖進去。也算是藉助了女皇的餘威吧,貝布拉茲開始了自己的時代。」
少年非常怕冷,而且隨著類法術能力的提升,他對外界越來越敏感,感知可以穿越障礙探知到外界的溫度變化。這可不是件什麼好事,意味著不管穿多厚的衣服,對他都沒什麼用。想要抵禦寒冷,只能依靠自身的能量。剛剛開始全面進階三階類法術能力的希爾瓦娜斯,根本無力抵禦靠近冰洋區域的寒冷,特別是砸下的冰雪中蘊含著遠超普通雪冰的陰寒。他只有全力運使火焰能力,才能夠稍稍緩解寒冷。
三個人的休息並不充分,突然增大的風雪打斷了蘇的休整計劃。呼嘯的狂風捲起成團的積雪,飛旋著,再狠狠地傾倒在三個人的頭上,身上。他們的臨時宿營地本來設在背風的地方,但是飛旋的寒風明顯違背了自然規律,在一股無形力量的推動下繞過障礙,將成噸重的冰雪砸向營地。這種攻擊對於三人本身造不成任何傷害,但是卻能熄滅營火。營火幾次熄滅之後,蘇終於決定放棄這個營地。
「也被炸毀了,連一個完整的零件都找不到。哈利法斯家族在最後關頭,還炸毀了儲藏庫。」老人搖頭說著。
梅迪爾麗頓了頓,帶著一絲悠然的嚮往,說著:「蘇,你知道嗎,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所有的格局都還在形成著,有許許多多的厲害人物不斷出現,他們中的大多數就像星火一樣閃逝,只有很少一部分即聰明又有運氣的人活到了最後,比如說顧薩格拉布。但是,那個年代所有的人都認為,如果這個瘋狂的世界中真的出現眾神的話,那麼女皇絕對會是其中的一位。那個時代的女皇,是整個議會的支柱。」
「那時候的貝布拉茲還不是血腥議會的議長,只是協調管理議會內部事務以及和各個家族之間的關係。只是在顧薩格拉布分裂了暗黑龍騎后,女皇依舊沒有從深紅城堡中走出,也根本不理會議會內部的事務。當時在不得已下,貝布拉茲接管了血腥議會的全部事務。公平的說,當時的女皇留下來的血腥議會規模已經足夠大了,但卻是一團混亂,甚至連未來的目標和方向都沒有。一直以來,血腥議會都是在女皇的權杖下擴張殺伐,可是女皇突然潛隱不出時,大家才發現原來若是沒有了女皇,都不知道應該幹什麼。那個時候,交到貝布拉茲手上的只有一個元氣大傷的暗黑龍騎,還不是很聽他的命令。」
海倫將又遞過來一張卡,說:「用這個付帳。」
在蘇的感覺中,危險並不是來自於北方的冰洋,而是來自於西南的某個方向。從那裡升騰而起的危險感覺,並不比使徒弱多少。而且危險感覺正在迅速接近,或許用不了幾天就能追上他們!
「我知道,可是沒辦法,家裡那兩個傢伙吃得太多了。」海倫嘆口氣說。
如果從嚴格的生物學角度來看,梅迪爾麗恐怖的戰鬥本能和強大的肉體,神秘銳變的能力,以及完全融合駕馭核心的能力,都和人類沾不上邊。哪怕她原本只是個普通的小女孩,三次銳變后也變成了另一種生物。若從基因層面看,或許她和純血人類間的距離比冷血爬行動物還要遠的多。
「我記得哈利法斯家族有一個很有規模的合成食物工廠。」海倫說。
蘇輕輕地出了一口氣,將這個問題埋藏在意識的深處。他並不喜歡這種所謂的新秩序,如果能夠有所選擇,他更願意可以有更多的普通人可以安定快樂地活下去,就像舊時代那樣。但是他也明白,在能力開始普及、智慧生物不斷湧現的新時代,新秩序已不可避免。在時代的大趨勢之前,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如果妄想阻擋,那多半是被時代浪潮碾碎的炮灰。如果趨勢中沖得太猛,又很有可能成為先烈。
老人笑了笑,嘴裏幾顆金牙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說:「你看,我都老了,幾乎把這個給忘了。好吧,你想要點什麼?」
「一袋特別烘製的麵包,還有單子上的這些。」海倫將一張紙推到了老人的面前。
這怎麼能算是只成功了一半?
龍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蘇轉過頭,望著梅迪爾麗。這是一個純凈的少女,仍有著依稀當年小女孩的美麗,而現在的她,在寧靜的時候,在微愁的時候,總會在不經意間展露出驚心動魄的美麗,甚至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這已經是不屬於人間的瑰麗。每每在這個時候,甚至於蘇也會有所疑問,她還是人類嗎?
兩個人,兩條不同的道路,或許註定要成為敵人。只是群狼和孤獅之間的較量,並不知道誰會是最終的勝利者。
無論從哪個標準來看,蘇都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聖階能力者,九階的斷層探測還有很大的提升的運用空間。如果以戰鬥力而論,蘇更不僅僅是普通的聖階能力者,擊殺了克羅蒂娜並且奪取了她的能力后,蘇的真實戰鬥力就已經凌駕于普通的九階能力者之上。
在第一天,蜘蛛女皇就對梅迪爾麗說過,從此以後她就不再是人類了。對於真正的高階能力者,普通人類已經沒有限制他們的能力了。任何一個聖階能力都相當於舊時代的核武器,甚至於比核武器更加恐怖。這樣的人必須控制起來,就像是舊時代許多電影和小說中描述的那樣,異能者要麼為國家服務,要不然就得在國家的監視和控制下生活。可問題是,在如今的年代,這顯然已不可能。
雖然梅迪爾麗沒有明確說,但想也知道蜘蛛女皇對於哪怕是八階能力者都沒什麼興趣,更不用說花力氣栽培培養。過去十幾年中,除了不知來歷的戴克·阿維達,就只有梅迪爾麗得到了女皇的傾力栽培,讓她從一個漂亮如星辰般的小女孩,變成了黑暗世界中讓人聞名色變的黑暗聖裁。
梅迪爾麗向北方望了望,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如果早點發現還有這麼一個傢伙在,也許……女皇和議長之間的戰爭就不會發生了吧。」
海倫的確享受了一段安寧時光,在損失了幾乎全部高階選民后,康納博士首先要面對的就是議長的怒火,就算他再想找海倫的麻煩,一時之間也沒有人手可以動用了。
體會著暴風雪背後的暴烈,蘇知道這是普利德克拉的憤怒,無盡冰洋的主人在逐客了。
老頭點了點頭,走到了櫃檯後面,先把卡刷了,然後就開始將面包裝袋。過了一會,老舊的讀卡機吱吱地響了起來,吐出了一張紙條。老人看看紙條,把頭從櫃檯后探了出來,說:「嗨,海倫小姐,你卡上的信用點不夠。」
雪面上偶爾會掠過一層淡淡的碧綠光芒,這是代表了強輻射的光芒。跨河臨海的龍城,所受到的輻射肯定不弱,雪雨天氣更會帶來大量輻射源。而在這種天氣下,龍城會關閉剛剛建成不久的反輻射力場發生器,等雨停雪收,用人工清掃過城市后才會重新打開。這樣陰冷潮濕的天氣本就讓人討厭,比平時濃烈數倍的輻射也會讓那些沒什麼能力的普通人留在家裡,等反輻射力場重新啟動才會出來。在龍城中生活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但是濃郁輻射依舊能夠對低階能力者構成不小的傷害。
少年的身體早已僵硬,所以現在是被梅迪爾麗提在手裡。蘇和梅迪爾麗是戰鬥方面的大師,可是對於少年的寒冷同樣束手無策。寒冷並不會置他于死地,反而會磨礪他,抵禦嚴寒的過程不亞於一場持久而激烈的戰鬥,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他的進化點在緩慢地增加著。等到他的實力提升到足以抵禦北地的寒冷時,身體進化的過程就會停滯下來。
但是在這個時代,就是一個解不開的矛盾。
「只成功了一半?」蘇皺眉思索著。按他所知所學,應該可以說貝布拉茲已經成功了一大半才對。
梅迪爾麗將一雙長腿伸展開來,讓自己坐得舒服了點,才說:「在幾十年前,女皇是血腥議會的最高主宰,那時的血腥議會剛剛得到了三大世家的認可,創立了暗黑龍騎,開始拓展領域和疆界。至於女皇的來歷,則沒有任何人知道。所有人只知道當女皇出現的時候,貝布拉茲也同時出現在女皇的身邊。至於他們之間是夥伴還是別的關係,就沒人清楚了。在隨後的年代中,女皇修建了深紅城堡,從此就很少插手議會內的具體事務,甚至有幾年時間完全沒有露過面。在女皇潛隱的這段時候,暗黑龍騎發生了第一次分裂。由於在發展和進化道路上的爭持,當時的龍騎上將顧薩格拉布領著忠於自己的班底脫離了暗黑龍騎,前往北方建立了據點,這就是今日聖輝十字軍的前身。據說當年的顧薩格拉布一身能力堪稱驚天動地,整個議會中除了女皇外沒有任何人是他的對手,這才讓他成功地脫離了血腥議會和暗黑龍騎。不過奇怪的是,即使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女皇也沒有從深紅城堡中走出來。所有人都相信,哪怕顧薩格拉布擁有十一階的能力,也絕不會是女皇的對手。」
對於使徒的突然退卻,蘇也有所疑惑,所以小心翼翼地向著北方前進。一天後,在靠近冰洋的時候,不光是他和梅迪爾麗,就連希爾瓦娜斯都感知到了那隱約存在的恐怖氣息。這是一種警告,警告那些強大到足以感知到這份氣息的人,這裡是普利德克拉的領地。未經主人的許可,不得進入。至於那些弱小的生物,普利德克拉並不感興趣,它們對它沒有威脅,最多是成為不那麼可口的點心。
蘇沉默地思索著。
海倫皺了皺眉,說:「現在是冬天了,這不是說,有很多人會餓死?」
蘇沒有野心。在荒野漫無目的遊盪的年代,他只是維持著最低限度的生存,完全沒有用能力為自己謀取些什麼的想法。甚至出於未知的恐懼,他還一直有意識地壓制著能力的發展。可是,哪怕是蘇也很清楚,在任何時代,沒有野心的人都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野心就像荒野上的雜草,只要有一點水分,就可以漫無邊際的生長。即使是最卑微最軟弱的人,如果得到了權利和資源,野心也會不成比例地膨脹。
每一次歷史性的變革時代,都是建築在炮灰和先烈的屍體上的。蘇即不想當先烈,也不願作炮灰,他只想活下去。
有所警覺之後,蘇加快了行進的速度,並且再次發揮了荒野中的特長,行進路線變得詭異曲折。這將是一場漫長的追逐戰,雙方比拼的是耐心、意志和體力,以及對艱苦環境的適應力。
「是的,哈利法斯。下一個不知道會輪到哪個家族,反正這場該死的戰爭,看起來不會那麼簡單就結束。龍城……龍城不知道還能有多久的安寧呢!」老人一邊嘮叨著,一邊操作著老式的讀卡機。
風依舊呼嘯,成噸重的雪團發狂一樣砸向三個人。普利德克拉就像一個小孩子,無休無止地發著脾氣。雖然有風雪阻礙,但蘇一直貼著冰洋國度的邊界向東走著,過於接近冰洋之主的領地是讓普利德克拉暴怒的原因,不過就像蘇無法潛入冰洋一樣,他相信不知道形態的普利德克拉一旦登陸,恐怕也會行動不便。連能夠行走于空間斷層的使徒都抓不到蘇,蘇相信北方的大傢伙更不可能抓得住自己。
在敘述的最後,梅迪爾麗簡要分析了貝布拉茲和女皇培植各自勢力體系的方法。蜘蛛女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個體力量的增長上,她的強大從來無需置疑。對於直屬勢力的培植,女皇從來都抱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傳說中,深紅城堡本身已經成為了一個生命體,而黑暗散播者戴克·阿維達一個人就相當於一整支軍隊。
而貝布拉茲則是走上了另一條道路。他非常注意權利體系的建設,也重視人才的培養。經過十幾年的探索,能力者的培養已經逐步走上正軌,依次出現了諸如克羅蒂娜、海頓、艾琳娜等強大且有特點的能力者,而數以百計的能力者還在成長之中。眾多的能力者被半軍事化的嚴格管理著,他們精擅於相互間的配合,以小隊行動時可以發揮出超過本身力量的戰鬥力。而且貝布拉茲的身邊也不缺乏真正的強者,比如拉格菲爾德。
海倫隨意選了張桌子坐下,說:「實驗室里很悶,想出來走走,順便買些急需的東西。已經不能再拖了。」
像蘇這樣的人,更願意自由自在的活著,而不願意被束縛,被約束,甚至是被監視和控制。如果蘇遭遇到了這種待遇,那麼毫無疑問,他會選擇以自己的力量去推翻這個政權。在這個時代,推翻一個所謂的政權並不困難,把為首的幾個人殺掉就行了。甚至於在大湖西域時,殺了萊德斯馬,蘇就順利接收了他留下來的一切。
雪勢很大,下了一晚后也沒有止歇的跡象,道路上已積了厚厚的一層雪,暗淡的天光讓人錯以為已臨近黃昏,而不是快到正午時分。放眼望去,鋪滿積雪的道路上空無一人,只有海倫深一腳淺一腳,在厚厚的積雪中艱難地走著。
儘管遭受著寒冷的折磨,可是希爾瓦娜斯的身體始終保持在30公斤左右,這是因為他一直努力維持著反引力力場。他倔強地想要減輕一點梅迪爾麗的負擔,雖然力場減輕的幾十公斤重量和少女拖著的重劍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
梅迪爾麗也感覺到了來自北方的憤怒氣息,她卻既不畏懼,也不好奇,藍色的雙瞳閃動著莫名的光芒,若有所思地說:「這個躲在海里的傢伙,一定很大。」
在風雪中艱難走了近一個小時,海倫才轉進一個街區,街道兩邊各自有幾家商店。在這個天氣下它們都還開著,只是在風雪未停的時候,店中自然是沒有客人的。海倫推開一家店門,走了進。店面不大,但是燈光十分溫暖,古老的全木傢具以及相配的裝飾風格讓人感覺到像是回到了家裡。老式的壁爐燃燒著,將帶著木炭氣息的暖意散布到店裡的每一個角落。
這才是真正的統治。
不過希爾瓦娜斯並不這樣想。他裹緊了身上的衣服,露在外面的小臉泛著異樣的紅色,呼出的霧氣在嚴寒中化成薄薄的霜層,貼在了他臉上。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體溫比普通人類高出至少十度,這也就意味著會感覺到更加的寒冷。
凝望著深沉遼闊的冰洋,蘇不知不覺間竟然對普利德克拉有了深切的認同。這不是源自於知識或者是理智,而是發自身體最深處的本能,如同一隻在羊群中長大的獅子,終於發現了自己和周圍同伴的不同。然而,多年來的經歷和認知卻在讓他戰慄著,他非常抗拒本能的這種涌動。在蘇看來,自己仍然是一個人,仍然有拯救同伴的責任,而對於那些沒有保護自己能力的弱者,蘇也很願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助他們。在蘇看來,所有生命都有存在的意義,都有存在的價值。不到必要的時候,他並不願意毀滅一個智慧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