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之城》卷一 群星閃耀之年

章三十 鮮嫩可口

卷一 群星閃耀之年

章三十 鮮嫩可口

蘇海倫的雙眼立刻亮起危險的光芒:「有人想對我的李察下手?」
可是李察敏銳地發現天平支柱上雕刻著盤繞的巨龍和魔鬼,均散發出淡淡的魔法氣息。他立刻察覺這是一架魔法秤。它的平衡並不僅僅取決於物品的重量,更多是由物品內含的魔力所決定。而且它對環境非常敏感,會和位面間變幻莫測的元素能量產生感應,從而改變平衡狀態。所以它既可以是檢測物品魔法品質的工具,也可以用來占卜。
天平兩端的托盤中放著數量不一、大小各異的砝碼。天平已經處於嚴重的不平衡狀態,右邊的托盤幾乎要觸到底盤。而蘇海倫的左手中把玩著一枚小巧精緻的砝碼,正猶豫著要投向哪邊。這枚砝碼非常小,比桌上任何一個砝碼都要小,看起來似乎無論投到哪邊都不會有決定性的影響。
「這個……多少?」灰矮人有生以來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傳奇法師剛剛對畫像的迷戀,就是聽到一百萬都不會讓他感到如此震驚。
不過蘇海倫並沒有瞞著他們的意思,她揚了揚手中的畫像,說:「你們看,這幅畫的構圖布局乃至基礎色調都帶著剛才那傢伙的風格,只有人像部分的著色層次和細節不是。所以分明是剛剛那傢伙先打好了底稿和底色,最後才由斯迪文森塗點顏色而已!哼,你們幾個剛才那都是什麼表情?嗯?!還真以為姐姐我看不出來嗎!都給姐姐我記住了!小心你們下個月的帳單!還有,黑金!你也該好好學學藝術了!別天天只知道和金幣打交道!」
這天午後,陽光明媚。
那枚小小的砝碼卻像有山巒般沉重,壓得托盤筆直下墜,一沉到底!
藝術大師來到軟榻前,深深低下頭去,不敢讓視線落在蘇海倫身上任何一個地方。他把緊緊抱在胸前的畫展示出來,恭敬地說:「殿下,您的學生斯迪文森為您繪製了一幅畫像,非常具有藝術價值,所以我才斗膽打擾您一點寶貴的時間,把這幅畫像獻給您。」
傳奇法師終於把自己的小腦袋從畫像后探了出來,有些不耐煩地說:「一百啊!我說得不清楚嗎?你還想給多少?難道你打算替我出錢?」
蘇海倫有些矜持地笑了,轉向灰矮人,說:「黑金!斯迪文森這個小傢伙真挺不錯的,這樣吧,這個月給他加些姐姐我的喜悅,數目嘛……」
菲爾連忙說:「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們已經可以肯定李察能夠成為一名構裝師,而構裝師很少能夠不上戰場的。多學些黑暗中的藝術,對他將來的生存會有幫助。」
斯迪文森的心思通過這幅半身像表露無遺,卻又非常巧妙而含蓄。
是的,多少年來,人們只記得蘇海倫的傳奇法師身份,只記得她那些威力無窮的魔法,只記得她堪比龍群的財富和日益繁榮的深藍,卻忘記了她還是一個女人。傳奇強者的生命都大大延長,他們的心態也會隨之變化。由按照正常的時間衰老,到再度年輕,再到滄桑,最終是淡漠。在諾蘭德大陸上曾經輝煌過的高等精靈,就對此有過最深刻的認知和最詳盡的敘述。
至於災刃的殺手身份,反而沒什麼人在意。深藍中人流如潮,邊緣地區的人口流動能夠媲美一個小國的首都,不知混著多少曾經在陰影中討生活的人,只要他們老實遵守深藍的規則,那就沒人會去理會他們的過去。深藍只維護自己的規則,而外面世界的規則在深藍一律行不通。
李察安靜地站著,不去打擾。他很喜歡這種寧靜,也喜歡傳奇法師此刻不經意間展現出來的驚心動魄的魅力。
李察進來的時候,傳奇法師正跪坐在深紅色純毛地毯上,半身趴在紅木茶几上,聚精會神地盯著眼前的一架魔法精金鑄成的小天平。
議事到這裏就結束了。等大魔導師們都離開后,蘇海倫又對著那幅畫像看了很久很久,然後讓侍從去把李察叫來。
說到這裏,蘇海倫忽然看了看還呆在原地的藝術大師,說:「你先出去吧!」
灰矮人挺直身軀,像個猩猩一樣用力捶著自己的胸膛,大聲發出咆哮:「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這裏可是深藍!」
菲爾上前一步,把李察跟隨納亞學習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傳奇法師懶洋洋地歪在躺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連旁邊最喜歡的水果都忘了吃。而她的穿著也很隨意,象牙色的柔軟絲袍像皮膚般貼在身上,一雙赤著的小腳高高擱在另一邊的扶手上,柔嫩的肌膚在暖融融的陽光下竟然透著珍珠般的柔和光澤。這是一雙極致誘惑的赤足,連同露出的半截小腿會讓無知的人拼盡全力去想象那雙腿深處的風光。
「殿下,納亞沒有交稅!他每天都向您的李察收一千金幣的學費,卻沒有交稅!這是在赤裸裸地偷竊您的金幣!」灰矮人越說越激動,開始手舞足蹈起來,以加強自己陳述的語氣。
傳奇法師有些貪婪地再看了一眼斯迪文森所繪的半身像,然後眉開眼笑,嬌靨如花,說:「畫得真不錯,不過我有這麼漂亮嗎?」
整幅畫的背景以藍、綠、白係為主基調,每個色系裡都選用了著重表現純潔、柔和、甜蜜的色彩,那麼多種顏色的層次感卻處理得十分好,絲毫沒有喧賓奪主地掩蓋掉人物的風姿,反而烘托出那一份寧靜雋美。如果不是那身專屬於蘇海倫的水藍色法師袍,根本無從看出這個略帶朦朧與憂鬱氣質的女人真實身份其實是一位傳奇法師。
黑金一時沒有明白為什麼蘇海倫會對著斯迪文森獻上的畫像,卻說要獎勵藝術大師。在場的幾位大魔導師倒是若有所思,依關係親近程度,互相交換個眼神,微微點了點頭。當然沒有人想到要為沒有任何藝術細胞的灰矮人解惑。
說到李察的事,蘇海倫的眼睛當即一亮,沒等菲爾把話說話,立刻插話道:「難怪李察會突然在魔紋構裝上有所突破,原來是這個傢伙在裏面搗亂。菲爾大師,你覺得這會對李察將來的成就產生負面影響嗎?」
在傳奇法師笑聲變得很奇怪的時候,所有的大魔導師都默不作聲。
在傳奇法師身邊的人都明顯感覺得到,最近蘇海倫殿下正變得有些奇怪。她的情緒時常會大幅波動,而且喜怒全無規律,就像個心裏藏著只小兔子的小女孩。所有能夠近距離接觸到她的魔導師們都變得小心翼翼,愈發察言觀色,哪怕是如菲爾大師這樣地位超卓的人也謹慎了許多。確實有不少人在暗中猜測傳奇法師的春心動了,可是這些見多識廣的大魔導師們卻深知,處在發情期的魔獸才是最危險的。
的確是一幅傑作!
蘇海倫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畫像上,戀戀不捨地看了幾眼,才幽幽地嘆了口氣,說:「其實看到這幅畫,只是促使我更加接近於做出一項決定而已。好了,不談這個。你們還有別的什麼事嗎?」
蘇海倫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觸動,而藝術大師則把這些微的變化也收于眼底。曾經遊走于諸多國度,在大貴族和宮廷中周旋的大師,也曾經是貴族少婦少女的殺手。蘇海倫此刻的眼神,他可曾在不少人的眼中看到過。
而現在的蘇海倫,由於早早就進入傳奇法師的境界,心態明顯還處於非常年輕的狀態,是二十歲,還是十八歲?無從猜測。但她眼中閃過的朦朧和迷茫,藝術大師卻曾在許多仍對愛情懷有夢想的貴族少婦少女眼中看到過。這幅畫的殺傷力,由此可見。
傳奇法師小巧的鼻子一皺,哼了一聲,說:「這不就是了!另外,給剛才離開的那個傢伙發一萬。這幅畫畫得不錯,水準回升不少,需要獎勵他一下。」
而這幅半身像卻獨出心裁,畫面上更像是一個氣質婉約的美麗女人。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曾經跟隨過蘇海倫在位面間爭戰,剩下的幾個也都參与了深藍的創建,非常清楚傳奇法師的恐怖手段。在他們眼中,眼前橫卧的根本不是柔嫩得想讓人咬一口的小女人,而是一頭貨真價實的上古巨龍。沒有這個覺悟的傢伙,早就消失在位面風暴中了。
某種程度上,她和灰矮人有著共通的特殊愛好,那就是金幣。她霍地坐了起來,說:「黑金!立刻去找納亞,把該收的稅都收上來!多帶幾個人,他一直有幾個同夥。」
灰矮人拚命點頭,說:「殿下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下次參加聖樹王朝的珍貨大會時,我定會去淘幾幅真正能夠升值的名畫回來!」
魔導師們按照慣例彙報著深藍近期的重要事件,不過傳奇法師卻明顯懶洋洋的提不起興緻,甚至有時候乾脆連眼睛都眯了起來。
時間在不經意間流走,浮冰海灣北部的冰蓋上開始出現巨大的裂縫,這是春天正在到來的標誌。而春天,正是許多魔獸躁動發情的季節,從地鼠到巨龍,無一倖免。
藝術大師心中百味摻雜,不敢逗留,快步離開。不過已經確切知道蘇海倫會對斯迪文森表示喜悅,這就足夠了。相信這個消息一定會讓斯迪文森感到欣喜,從而有更多的表示。可是在走向魔法傳送陣的途中,藝術大師忽然放慢了腳步,並且驚訝于自己的轉變。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竟然也變得如此世儈,會幫著一個並不熟悉的年輕貴族去追求自己曾經仰慕的對象。就只為了錢嗎?
而在會客廳中,等藝術大師離開后,蘇海倫的目光卻還沒有離開那幅自己的畫像,眼睛里的神情越來越是複雜。一眾魔導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顯得有些擔憂。斯迪文森的用意非常明顯,他們並不擔心蘇海倫會看不出來,可是現在蘇海倫的表現卻實在異常,讓他們隱隱不安。難道傳奇法師會真的糊塗到被那個富有機心的年輕人感動?
曾經,是曾經,藝術大師也為蘇海倫的美麗和強大所折服,甘心放棄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在深藍中定居下來。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他單方面的仰慕早已付諸流水。愛情還是需要現實基礎的,當藝術大師開始依靠從蘇海倫手裡領錢來維持生活時,渺茫的夢想便就此離他遠去。所以看到斯迪文森的心思和努力時,藝術大師竟然沒有絲毫嫉妒,本以為早已塵封的記憶一一泛起,一一咀嚼卻只剩下了感嘆。這其實也是上了年紀的標誌。而且他還會幫助斯迪文森,這如果放在十年前,完全是不可思議的事。即使這個幫助價值巨額的金幣。
傳奇法師美麗的小眉毛也豎起來了!
李察和傳奇法師見面的地方是一間布置雅緻溫馨的小廳,而不是那宛然山水之間的千米巨廳。傳奇法師在柔軟貼身的絲袍外面隨意罩了件長衣,從領子整圈一直鑲到對襟的大片朗鬆手繡花邊,把她的小臉襯得更加稚嫩清麗,長發胡亂挽成一團,用兩枚龍牙一插,就算髮髻了。而幾縷散發披下來,落在渾圓的肩膀上,分外的誘惑。
「當然!您是所有傳奇中最美麗的一個!」這一次藝術大師搶在了所有魔導師的前面。
他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因為平時沒資格列席如此高層次的會議。可是目光瞄到蘇海倫那雙肉光緻緻的赤足時,所有人都看到藝術大師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數十道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立刻讓藝術大師醒悟了自己的失態,瞬間冷汗已密布全身。好在蘇海倫殿下雖然睜開了眼睛,但依然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竟似沒注意到藝術大師的無禮和剛剛強烈的身體反應。
「什麼?」蘇海倫一怔。不得不承認,這幾天她的反應慢了不止一拍。
這時灰矮人跨上前一步,提醒著:「殿下,稅!」
菲爾早已思考過這個問題,搖了搖頭,說:「不會,很有可能對李察將來有益。」
蘇海倫看看李察,再看看天平,再看看李察,如此反覆,臉色表情說不出的奇怪。
蘇海倫半眯的眼睛終於完全張開,焦點也集中起來,然後像只正在曬太陽的貓一樣不情不願地慵懶無比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以便有個更好的角度能夠欣賞自己的畫像。傳奇法師有很多弟子,她也收到過很多稀奇古怪的禮物,可是給她畫像的,斯迪文森還是第一個。
他像個真正的勇士一樣,大踏步走出會客廳,氣勢媲美列陣后準備衝鋒的構裝騎士。在場的魔導師們卻個個流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大家共事快十年了,都清楚出了會客廳后,灰矮人一定會叫上一打的執法法師,然後才敢去找災刃的麻煩。
傳奇法師的畫像雖然不多,其中不乏大師之作。但是所有的畫像都是突出了她傳奇法師的身份,即使表達了她本人的美麗,也是以端莊、威嚴和瑰麗為主題。而早期的作品則更多的是勾畫她征戰異位面的大場面。那時的傳奇法師,即便是美麗不可方物,也透著凜冽殺意和令人俯首的威能。
蘇海倫咬著下唇,有些苦惱地說:「災刃雖然得罪過我,不過想想卻只是些小事,再後來我也翻到了他幾十年的私藏……嗯,都這麼多年了,也就算了。現在他還挺識趣的,教李察的都是真東西,一點都沒藏私,倒是有些不好處理……」
蘇海倫聽出了灰矮人不正常的語氣,可是目光仍然停留在自己的畫像上,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就一百金幣好了。」
這是一幅半身像,背景是由春入夏的浮冰海灣。這個時節恆冬山脈的山麓已經染上了鮮嫩的綠色,而雪線以上直到峰頂仍是終年雪白,遠遠看去好像一道有名的甜點,薄荷鮮奶。海是寧靜且深邃的,天也格外高遠,海天之間由深深淺淺的各種藍色填滿。而在畫面的正中央,傳奇法師正穿著她最喜歡的天藍基色的法師袍,憑欄眺望遠方。
「啊不!當然不!您開玩笑了,我哪裡有錢!」灰矮人急切搖著雙手,少有的惶急。灰矮人有著和巨龍相近的愛好,金幣對他來說根本不是貨幣,而是越多越好的收藏品。讓他把金幣掏出來,和割了他的鬍子同樣痛苦。
藝術大師的心底立刻掙紮起來。有個聲音拚命爭辯說幾乎每個大魔導師都在為蘇海倫的喜悅奮鬥著,那不也同樣是為了金幣嗎?大魔導師們都這樣做,他一個小小的大法師有什麼可矜持的?
可是理智和經驗卻在無情地提醒著藝術大師,兩者並不相同。所有的大魔導師們都有著自己做人做事的底線,他們以自己的方式為深藍作出貢獻,並且獲取自己應得的一份酬勞。蘇海倫的喜悅絕非無因之作,更多是對他們成就和辛勞的認可。而這些上了年紀的大魔導師們,看待蘇海倫的目光就像是面對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願意陪著她嘻笑打鬧。當然,其中也不乏有隻為獲取金幣而工作的人,但他們的共同特徵是敬業,每一枚金幣都賺得心安理得。真正沒有底線的傢伙,根本無法在傳奇法師身邊生存。
納亞的確膽子夠大,得罪過蘇海倫后居然還敢在深藍中藏身,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讓人意外的好主意。只是現在他的身份已經公開,就是立刻離開深藍也來不及了。蘇海倫或許不是傳奇中最強大的,但確實是最記仇的,所以她狩獵追蹤的能力和魔法一樣出名。
蘇海倫猶豫不定,過了半天才像是察覺李察站在身後,於是回頭看了眼李察,喃喃的說了聲「鮮嫩可口」,然後就把手中的小小砝碼扔到了天平上那高高翹起的托盤裡。
這時一名侍從自外走進,說繪畫大師想要求見傳奇法師殿下。蘇海倫眯著眼睛半天沒動,直到侍從快保持不住半躬的姿勢開始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魔導師們,她才懶洋洋地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於是抱著一幅畫的藝術大師就誠惶誠恐地出現在蘇海倫的面前。
一念及此,藝術大師立刻感覺到口袋中的金幣和魔力水晶變得熾熱起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是否正是因為自我放棄的逐漸淪落,才從好幾年前起,就再也無法創造出真正讓自己滿意的作品呢?
等了很久,終於還是灰矮人忍不住,乾咳了幾聲,引起蘇海倫的注意后,才大聲說:「殿下,您還沒有決定斯迪文森本月應得的獎勵呢!」
傳奇法師這才點了點頭,說:「這倒也是。不過納亞居然不經我的允許就敢偷偷教我的學生,膽子倒是和當年一樣的大。當初的災刃就是個很討厭的傢伙,我曾經十分想給他留個印象深刻的教訓,只是這傢伙竟然不顧名聲地像只小老鼠似的躲了起來,此事才作罷。沒想到啊,他居然躲到深藍里來了。嗯,好,很好,嘿嘿,嘿嘿嘿!」
叮!魔法精金的敲擊聲清脆悅耳,久久不散。
或許是被藝術大師窺視的目光驚動,蘇海倫忽然再次完全張開了眼睛,目光清澈無比,嚇得藝術大師連忙低下頭去。
可是能夠站立在傳奇法師身邊的都不是無知的人,所以全都對她外泄的春光視而不見,心中更是根本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