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之城》卷一 群星閃耀之年

章三十七 血與純真

卷一 群星閃耀之年

章三十七 血與純真

「所以,我根本沒有辦法去拒絕。」少女最後說。她伸出手去,握住了李察的手,撫摸著他掌上的新傷,問:「他們沒有對你做太過分的事吧?你傷得厲害嗎?」
所以每當身體的反應可以稍稍控制,李察就會抬起頭,用力睜開眼睛,去看納亞正在做什麼。
「你現在是什麼價?」
那是屬性類魔紋構裝:初級敏捷。
而納亞似乎早就知道李察會是這種反應,只是一開始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就開始自顧自地做起事來。他嘩啦啦地拉下天花板上垂掛著的鐵鉤,把血鸚鵡的手腳穿在鐵鉤上,然後一拉鐵鏈,血鸚鵡就被懸吊在半空,四肢向著不同方向被拉伸到了極致。
等納亞和李察走後,留在原地的兩個懶洋洋的男人就忽然變了樣子,他們以不可思議的迅捷收拾屍體、清理現場,幾分鐘過後所有的痕迹幾乎都被抹得一乾二淨,只有小巷深處還留有大片魔法火焰舔舐過的痕迹。
「留在深藍就那麼重要嗎?」
「可是米妮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而且她說過,你是殿下最喜歡的學生,她怎麼敢傷害你?」艾琳的聲音越來越高,倒更像是在拚命說服著自己。
李察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來,視線一片模糊。可是在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了父親那囂張跋扈的臉。而在那張鋼鐵鑄成般的臉上,卻有著一雙沉靜得讓人心寒的眼睛。父親……這個詞在李察心中沒有任何暖意和親切,只有痛恨、寒冷和令人窒息的壓力。李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擁有什麼樣的力量,每每想起,卻只有深不可測一詞形容。如果是歌頓在這裏,會看不下去嗎?
在李察前方,幽深的小巷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似乎永遠沒有盡頭。而慘淡的魔法燈光只能給小巷內增添一點點光亮。小巷太長,而魔法燈太少,每盞魔法燈的亮度又遠不及深藍主塔中的同類。當走過一盞魔法燈時,李察的身影投在前方,並且越拉越長。
李察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幾句話,雙眼不知何時已布滿了血絲。他雙手猛然一分,嗤的一聲,艾琳的睡袍已被撕成兩半!李察抓起艾琳,走進卧室,把她扔在床上,然後狠狠地壓了上去!
納亞加快了動作,雙手瞬間編織出數以百計的手勢,每個動作卻又無比清晰。於是在李察眼前,一朵燦爛而瑰麗的血之玫瑰凌空怒放!
他並沒有說明麻煩是如何「解決」的,也不想去解釋整個過程。艾琳的話中有無法掩飾的關心,在他的真實洞察中並不虛假,可是她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並且這種關心也沒有強烈到讓她拒絕米妮。對於艾琳來說,尼奧和索拉姆就是眼前的兩座大山,已經足夠龐大到可以阻擋一切景物的地步。至於新近發生在尼奧領地的戰爭,目前卻只是在大貴族間才流傳著的秘聞。等傳到艾琳這裏,還有很長一段路途要走。
儘管很想立刻大吐一場,李察還是咬著牙跟上納亞的腳步,並且成功堅持到抵達小酒館為止。就連李察自己都覺得這是一個奇迹。
咣當一聲,已經滿溢的木桶翻倒,裏面的污物濺了李察一身。
艾琳終於咬了咬牙,說:「我欠你一千六百金幣,如果是你的話,一百一次吧!」
血鸚鵡的真實年紀應該已過中年,可是強勁的實力卻使她的容貌身體保持在非常年輕的狀態,從哪個角度看她都不超過三十的樣子,而緊緻有力的雙腿,胸前和臀部有些誇張的曲線則更對男人充滿了誘惑。在許多時候,容貌和身體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可是現在,她的身體在李察眼中卻沒有絲毫誘惑可言,反而因為專註,李察看出她身上許多地方的數據有所異常。
門上一個僅可容納拳頭,平時用來收郵件的小窗打開了一線,露出艾琳充滿警惕的面孔。看到是李察,她立刻啊的驚呼一聲,飛快地拉開了門。
昏迷的血鸚鵡被納亞拖向小酒館,隨意的就像拎著一袋貨物而已。
砰砰砰!李察敲響了門。
李察現在穿的是法袍下的內服,上面織綉著大片繁複華麗的魔法花紋。這並不是裝飾,而是貨真價實的魔法陣。第一名殺手刺破了李察的魔法袍,卻沒能劃破他的內服。能夠穿得起如此內服的,就只有深藍主塔中那些天賦、血脈、出身和運氣同樣讓人痛恨的傢伙了。
在黑暗世界的對決中,往往是擦身而過的瞬間就已決定生死。
血鸚鵡和那些殺手早就在預定的地方等候著李察,而艾琳則是把他引入陷阱的誘餌。
那是艾琳住的地方。
床十分狹窄,必須緊緊依偎著,才能容納下兩個人。艾琳和李察並肩躺著,一起凝望著灰色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如何開的頭,少女開始幽幽講述自己,而李察則在默默的聽著。
在深藍中接近三年,李察看到太多的人每日苦苦掙扎,只是為了能夠留在深藍。只要能夠留下,他們甚至願意付出一切。在今天之前,李察都對此無動於衷,對這些人既沒有偏見,也不會同情。可是現在,同樣的事發生在艾琳身上時,卻讓他的心再次感覺到隱隱的傷痛。
他還沒來得及吃晚飯,所以腹中不多的東西幾下就吐了個乾淨,然後吐出的就是清亮的酸水。濃重的酸氣直衝李察的鼻子,一時把后廚中幾乎所有的味道都壓了下去,可是另有一縷本不起眼的味道卻因此變得格外清晰。李察一瞬間就判斷出了味道的來源,那是積年累月血垢留下的味道!
除了初次殺人的難過,李察還對血鸚鵡行將到來的命運感覺到說不出的緊張。不知為什麼,納亞越是顯得輕鬆,李察就會越緊張。他的觀察一向細緻,在納亞提起血鸚鵡時,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納亞兩個同伴臉上露出些許的不自然,而血鸚鵡更是在昏迷前的瞬間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恐懼和絕望。
「四瓶普通的魔力恢復藥劑。」李察用近乎殘酷的方式點評著這個數字,並且繼續追問:「對方是誰?你為什麼寧可賺他的錢,也不願意用我的?」
李察的話讓艾琳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她像是不堪忍受寒冷般抱緊了自己,低聲說:「除了斯迪文森,暫時還沒有別人。他偶爾會來找我,每次給我兩百或者是三百金幣。有時候我……很需要錢的時候,也會去找他……」
低級法師是沒有戰鬥力的,只有在魔杖、儲魔戒指或是捲軸的幫助下,才能夠獨立戰鬥。
「去把門關好。」納亞吩咐著,一邊把血鸚鵡拖到廚房中央。
老爵士根本資助不起一個在深藍中成長的魔法師,他也並不想培養一個大魔法師出來。爵士真正的想法其實是打上了深藍的光環后,艾琳就可以賣出一個好價錢。用貴族之間的通用語講,就是艾琳可以嫁給一位子爵作夫人了,或者給某位伯爵甚至是勢力不大的侯爵當個情婦。而沒有深藍的經歷,艾琳只能作一位男爵夫人,而那位男爵的條件高下還要取決於艾琳的嫁妝。
「沒事,麻煩已經全部解決了。」李察淡淡地說。
艾琳臉色瞬間蒼白了一下,頭低得更深了,但片刻之後還是說:「兩千金幣。」
狹小的房間中已經滿是蠟燭的煙氣,卻也難掩少女身體馨香的味道。房間非常小,卧室中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柜子,浴室則只能站著洗澡。外廳並不比卧室大多少。房間中的東西很多,卻碼放得非常整齊,而且巧妙地利用了空間,竟然沒有多少擁擠的感覺。
看到艾琳手中緊緊握著的魔杖,李察心底微微一動,立刻對於她平時的生活境況有了大致的了解。只有處處危機的環境,她才會有如此強烈的自保意識。而這根最低級的魔杖本身,就說明了許多問題。再差的魔杖也是一種昂貴的物品,眼前這根大約價值四五百金幣,這筆錢在深藍中根本不算什麼,可是對於無力償還一千六百金幣債務的艾琳來說卻是一筆巨款。她寧可背負債務也要弄這麼一根魔杖在身邊,顯然沒有了它,那麼她根本沒有任何安全可言。
艾琳卻看清了他手掌的傷,本來鐵條的粗糙表面就幾乎劃破了手指到掌心的所有皮膚,李察又數次自己按壓,弄得傷口一片猙獰,似乎整個手掌都綻裂開來的樣子。
旁邊一扇窗戶忽然打開,從裏面探出一顆滿臉橫肉的腦袋,沒有完全張開的眼睛已是凶相畢露,嘴裏還不清不楚地嘟囔著什麼,顯然對被打擾了睡眠顯得相當不滿。可是當他看清李察衣服的式樣質料后,卻立刻以百倍的速度把頭縮了回去,同時閃電般關上了窗戶,卻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顯示出了堪稱神跡的技藝。
他忽然感覺到寒冷,同時疲倦和飢餓同時襲來,嘴裏和喉嚨中像被火燒過一樣辣辣地痛著。李察早就把能吐的東西都吐了個乾淨,又因為連續使用血脈能力「爆發」而透支了體力,直到現在緊繃著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時,才悉數發作。下一刻,他幾乎連小小的一步都不想再挪動了。就在這時,忽然一扇有些眼熟的門出現在他面前。
后廚中到處瀰漫著濃重的油煙和劣質烈性酒的味道,但是這兩種強勁的味道也壓不住無處不在的霉味。牆壁和地板都是石砌的,沖洗得很乾凈,可是上面依然留下大片不規則的淡淡痕迹。
這是一個很老的問題了,而且也曾經提起過。這一次,艾琳沒有選擇逃避,她像是豁出去了,很快地回答:「是斯迪文森,也是殿下的學生。我那個時候急需用錢,而他恰好在這時提出了要求。我……我只是在邊緣區中生活的普通人,勉強沾了點貴族的邊。以他的勢力和身份,我沒有辦法去拒絕。」
李察隨意揮了揮手,有些漫不經心地說:「一點小傷,沒事。」對他來說這的確是一點小傷,根本不值一提,特別是看過納亞處理血鸚鵡的全過程之後。
所以艾琳拚命的賺錢,只為能夠繼續留在深藍。一旦她回到家族,就會被當作政治婚姻的一個籌碼。而另一方面,老爵士沒有逼迫她立刻回去的另一個原因,則是他的債務已經達到了危機的臨界點,隨時有可能被收走領地。債主們之所以沒有向巡迴法庭申請強制爵士破產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會認真考慮一個能夠留在深藍中學習的少女魔法師的前途。他們不願意為了催收債務而得罪一個未來的大魔導師。艾琳只要留在深藍一天,債主們就不會太過分。當然,如果她肯回去,債務問題也會迎刃而解。已經有一位上了年紀但是有豐厚資產的喪偶子爵表示願意為爵士負擔債務,前提是艾琳同意嫁給他。
納亞哼著走調的小曲,開始一件件脫她的衣服,直到把最後一點布片也挑出來扔掉為止。血鸚鵡就這樣赤裸著被掛在廚房中央,由於部分肌肉和經絡被破壞,身體不時輕微地抽搐扭動一下,被鐵鉤穿透的地方則怪異地沒有立刻大出血,而是慢慢地向外滲著,一滴滴落在地面。
而李察則非常平靜,問:「米妮?她給了你多少錢,還有,什麼原因讓你無法拒絕?」
不知過了多久,李察才淡淡的說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你現在什麼價?」李察再次問了一遍。
李察卻在打量著房間。這是一套很小的房子,由裡外兩間和一個小小的浴室構成,功能齊全,卻小得可憐,站在門邊就已經可以把所有的角落都看個清楚,而且只有卧室那邊有一扇通向天井的窗戶,其他空間都是四面牆壁。房間中也有配備魔法燈,不過沒有點亮,而是代之以一根蠟燭。
而且米妮還暗示過艾琳,她想要私下接觸李察,有一部分是男女之間的原因,並且承諾了絕不會傷害李察。何況不還是有蘇海倫殿下的威嚴在嗎?
少女的聲音充滿了激情和熱切,卻讓李察久久無語。
決戰時刻,對李察來說一切都如在夢中,一場真實、冰冷、充斥著數字的夢。直到灰矮人離去,他才剛剛從夢境中醒來,然後緊張、虛弱、反胃和抽搐種種負面感覺就開始輪番沖刷李察的心臟。
李察越是平靜,艾琳就越是感覺到寒冷。她下意識地抓緊自己的衣領,深深地低著頭,以幾乎不可能被聽見的聲音說:「是米妮。她來找我,讓……讓我把你引到這裏來,她說有些私人的事想要和你說。我……我沒有辦法拒絕,所以只好答應了。」
整個空間也沒有多餘的聲音,從那根鋼線開始,血鸚鵡就再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除了李察自己偶爾控制不住的乾嘔聲,就只有納亞雙手舞動時輕微細密的刷刷聲,如同高地孔雀羽毛筆尖在小羊皮紙上暢快地創作。
艾琳這時也逐漸平靜下來,苦澀的笑了笑,說:「一共五百金幣,另外她答應不找我父親的麻煩。」
「非常重要!」
那真的是一朵玫瑰,綻放在血鸚鵡的軀體上,甚至都能看到嬌嫩花瓣的震顫!
艾琳的父親對藝術情有獨鍾,並熱衷於上流社會的交際,惟獨不擅長經營領地。所以日積月累下來,債務逐漸變成了一個無法償還的天文數字。而艾琳從十歲起就被送入深藍學習魔法,她的確有不錯的魔法天賦,但那是以父親領地的標準而言。在深藍中,她根本什麼都不是。很快,艾琳用光了積蓄,並且從家中得到的資助也越來越少,她只能依靠自己維持在深藍的生活和學習。而沒有錢,她在魔法領域的進展也隨之放緩。
艾琳從最初略帶純真的堅持,到最終屈身於斯迪文森,表面原因是她無力償還的債務,而債務形成卻是因為她的家族和自己都沒有能力負擔在深藍中的生活。
砰砰砰!李察再次砸門,這次比剛才的聲音響得多,旁邊卻再也沒有敢打開的窗戶了。
就在李察觀察著房間時,艾琳忽然看到李察的指縫間有溢出的鮮血,而且自己的手也有些粘粘膩膩的。她伸手在面前一看,藉著搖曳蠟燭的光芒,看到手心中滿是鮮血!
「五百金幣?原來我只值這麼點。不過再加上你的父親,份量就差不多夠了。」李察自嘲地笑了笑,然後看著艾琳,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問:「你的第一次也是賣掉的吧,能告訴我賣了多少嗎?」
李察的視野即刻被玫瑰所填滿,而當他恢復視力時,只看到納亞拿著一件薄薄的東西,遞到他的眼前。李察並不清楚那是什麼,可是上面被鮮血浸透的魔法紋路卻是異常眼熟,他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想到剛才是拉著李察的手把他拉進房間的,艾琳禁不住驚叫起來:「李察!你受傷了?」
李察依言走過去關好了門,然後就看到門後面居然真的擺著一隻不算太小的木桶。木桶很有些年頭了,雖然沖洗得很乾凈,也沒有什麼異味,可是看到它的瞬間,李察終於再也壓制不住身體的強烈反應,猛然撲到木桶邊,拚命地嘔吐著。
話一出口,艾琳即刻掩住了嘴,臉色一片慘白。而李察則抬起頭,沒有多少意外的表情,鋒銳如箭的目光在艾琳臉上掃過,把她的一切反應都收在眼底。然後他的目光轉為寧靜深遠,平靜地說:「你果然也參与了。那麼告訴我,他們是誰?」
艾琳背靠著門,盯著李察,胸膛急劇起伏著,臉上更是泛起潮紅,顯得非常激動。
李察依稀看到納亞一邊像個老人般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一邊用手在血鸚鵡身上仔細撫摸,不曾放過每寸地方。而他雙手所過之處,往往會翻起大片的血花。李察的身體正在全力抗拒著這一幕幕的場景,不讓他弄明白納亞正在做什麼。可是「精確」和「智慧」的天賦卻在這裏發揮了作用,它們冰冷地把一切真相都還原給李察看。
門完全打開后,李察才看到艾琳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根魔杖。從材質看,這隻是根最普通的魔杖,上面鑲嵌的寶石至多能夠儲存兩個一級魔法。不過魔杖的好處是可以瞬發,而兩個一級魔法在邊緣區已經很有威懾力了。艾琳自己雖然已經是三級法師了,可是施放二級魔法還很吃力,也沒有可能瞬發一級魔法。所以在真正的戰鬥中,她還在努力吟唱咒語時,對手已經可以大步衝過來,直接幾個耳光把她扇倒在地。
腹部又是一陣幾乎讓人昏暈過去的絞痛,李察甚至懷疑自己的胃還是不是完整的。他的身上已經濺了不少的污漬,可是卻已感覺不到。廚房中充滿了血的鮮甜味道,完全壓住陳年的腐朽氣息。
李察剛知道不好,身體的本能反應已經佔了上風,胃又是一陣強烈的抽動,幾乎縮成一團。最後一縷酸水幾乎是從他嘴裏噴射出來!
暴風雨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粗重的喘息、野獸般的低吼和少女從喉嚨深處湧出的呻吟交織在一起,填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艾琳就像一葉在狂風駭浪中的小船,身不由己的上下起伏。她的雙手緊緊抓在李察的背肌上,到最難以忍受的時候,嗤的一聲,在李察的背上留下十道深深的血痕!劇烈的痛楚讓李察叫了一聲,可是疼痛對此刻的他來說就像是投進火頭的乾柴,只會讓身體中的烈焰燃燒得更加猛烈,於是艾琳的叫聲也提高了八度。
「不!我不要回去!那裡只是一個鄉下小地方,你無法想象生活的枯燥乏味。就算我嫁給一位子爵,也只是從一個小村子走入另一個大點的村子而已!每天住在陰暗的城堡或者鎮上別墅里,和佃農、奴隸、僕人打交道,每隔一年生一個孩子,再找幾個附近領地的貴族做情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也許一生只能見到幾次伯爵。而深藍不同,這裏的每一寸地方都充滿著夢想,隨時都有可能看到在整個大陸上都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這裡是能夠改變我命運的地方!」
納亞伸手在她身上胡亂揉捏撫摸了幾下,配合他猥瑣的表情,實在是說不出的下流。可是血鸚鵡卻完全放棄了掙扎,身體的力量隨著納亞的撫摸不斷流失,而眼中的絕望已濃得完全化不開。
「那為什麼不回去?你可以恢復正統的貴族生活,也不用過得這麼辛苦。」李察問。
納亞拖著血鸚鵡穿過小小的大堂,從吧台邊進了后廚。而李察發現這間酒館的后廚空間異常的大,甚至比前廳的面積還要大。除了常見的爐台、酒櫃和食物櫃之外,后廚的牆壁上還釘滿了大大小小的鐵環,天花板上甚至吊著幾隻滑輪,並且垂下數只大小不一的鐵鉤。
「就為了五百金幣,你就出賣了我,差點讓我沒命?!」
兩個人只知道最終分開時,都沒有多動一下的力氣。
李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清理了衣服上的污漬,又是如何離開納亞的小酒館的。當身體的反應終於平息下來時,李察的眼前還晃動著那張魔紋構裝,以及一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武器。可是血鸚鵡的身體和容貌已經從李察的記憶中消失,他現在能夠記起的只有她的聲音。
眼淚模糊了視線,那就一把擦去;耳中全是陣陣蜂鳴,聽不清納亞在說什麼,那就用力搖晃腦袋;最後則是疲弱的身軀想要癱倒在地上,那就一手抓緊牆壁上的鐵環,一手撐著旁邊的木桶,至少讓上身挺直。
李察緩緩伸手,抓住她胸衣的前襟,正在胸膛里躁動的暴虐越發嚴重,幾乎壓抑不住。他忽然很想要看到血,而艾琳刻意迴避的一個事實更是反覆不斷地在他心中回蕩著。
只是剎那之間,李察就已經看出了許多東西,而艾琳卻沖了出來,站到李察面前,有種想要撲進他懷裡的樣子,卻生生忍了下來。她伸手把李察拉進了房間,然後向外面看了一眼,才砰的一聲把門關上,鎖死。
李察默默跟在納亞身後,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看不出有何異常,但是他藏在袖中的雙手卻緊緊握拳,前臂肌肉不斷跳動著,一滴滴鮮血慢慢從指縫中滲出。李察的手上原本有傷,那根鐵條沒有做過拋光處理,毛刺、甚至脫模遺留下來的砂粒都還附著在表面,在他握上去的時候就磨破了掌心。本來只是些淺表皮的小傷口,但是李察現在要藉助壓迫傷口產生的刺痛,才能勉強抑制住心的狂野脈動。他的內心深處早已翻江倒海,如若四下無人,他真想大喊大叫、狂踢亂砸,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宣洩一下遲來的極度緊張。
米妮顯然已經調查過了艾琳的身世,清楚她父親此刻的處境。如果艾琳不肯配合,那麼米妮會通過自己家族的力量,立刻收走爵士的領地。爵士早已處於資不抵債的境地,現在領地中的收入在支付了債務的利息后,就已經連維持起碼的體面生活都力不從心了。若是被收走領地,也就意味著被剝奪了貴族頭銜,對爵士也好,對艾琳也好,都意味著階層地位下了整整一個大的台階。
李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回到此處。可是在看到這扇門時,今晚發生過的所有事情突然閃電般串在一起,而種種場景幕後的真相則如漩渦下的暗礁,在李察腦海中若隱若現。或許只是無端的猜測,但是李察卻知道,真相很可能便是如此,因為在真正的現實中,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
從納亞的話中推斷,李察知道血鸚鵡十幾年前就在黑暗世界中小有名氣。這樣的人,以及納亞多年以來的同伴都會不自覺的流露出緊張和害怕,那麼過一會納亞會展示出什麼給自己看?而且納亞剛才重點提醒過,讓李察帶上個木桶。現在只要一想到木桶,李察的胃就開始忍不住痙攣,有種立刻找個角落把胃裡所有東西都吐出來的衝動。
「斯迪文森……」李察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重要的一環咔嗒扣上了,所有的事情如拼圖般,次第明朗,一塊一塊拼接起來,陰謀的輪廓則漸漸清晰。可是他心裏依然有些結無法打開,並且身體最深處那些暴虐的血脈也開始蠢蠢欲動。
不管艾琳有再多的理由,最終仍是為了五百枚金幣出賣了李察。事後看來她的決定很愚蠢,因為她並不十分清楚李察的背景身世,更不清楚蘇海倫和李察的特殊關係。可是大多數普通人在做決定時,都不會得到足夠多可資判斷的信息,所以決定是英明還是愚蠢,多少要取決於運氣。
等到明天一早邊緣區的人們走出家門時,就會覺得昨晚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其實在混亂的邊緣區,類似的事情,包括震動、爆炸以及種種奇怪的聲音經常出現,人們早已習以為常,只要把門窗關好,那麼房間內外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外面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與屋內的人無關。建築物是受到深藍規則保護的,破門而入或者破壞外牆體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惡性事件,肇事者會被判定為入侵,成為深藍的敵人。當然,外面發生的事也可以變得有關,假如屋裡的人有太過濃厚的好奇心的話。
李察終於站了起來,臉上是慘淡的蒼白,要扶著牆壁才能站穩。他擦了擦胸前濺上的污漬,鼓足勇氣抬起頭,把目光放在血鸚鵡赤裸的身體上。他知道,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
李察今晚第一次殺人,而且一下就拿走了四條人命,最後那名戰士更是被他用手剖開了腹部,損傷了大部分臟器,然後就在他面前緩慢而痛苦地死去,死時充滿恐懼。在當時生死一線時,李察進入絕對寧靜的狀態,一切意識和動作都轉化為冰冷的數字,從納亞處學來的種種技藝自然而然的就使用出來,絲毫不顯生澀。而四個殺手卻都以為李察只是一名菜鳥魔法學徒,這種想當然立刻讓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除了那發火球術外,其它三名殺手都是死在李察出乎意料的精湛暗殺技藝上,而那發火球術的戰果,仔細說的話,也與暗殺技藝關聯緊密。
夜更深了,邊緣區更加安靜,連往常喜歡深夜出動的遊盪者都看不到一個。剛才執法法師團如此聲勢浩大的蒞臨,周邊幾個街區的小巷卻全部門窗緊閉,連一條對外窺視的細縫都沒有,在生存的重壓下,人們已經完全失去了好奇心。
她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叫起來:「你怎麼會受傷的!他們答應過我不會真正傷害到你的……」
納亞和蘇海倫,以及那些大魔導師們有一點很相似,就是從來不在正經的事情上開玩笑。
和許多故事的主人公一樣,艾琳出身自小貴族的家庭。父親是一位世襲爵士,擁有一塊包括兩個村莊的小領地,位於聖樹王朝邊境,毗鄰尼奧侯爵領,距離索拉姆公爵的國度也不算太遠。如果嚴格地梳理一下從屬關係,艾琳的父親屬於尼奧侯爵附庸的附庸,所以對於她來說,米妮和索拉姆都屬於根本無法拒絕的人。
劇烈的痛苦讓她從昏迷中醒來,然後銳器穿透了幾處經脈的劇痛,使得她再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不過恢復神智后,血鸚鵡立刻不再慘叫,而是放鬆繃緊的身體,開始觀察四周。可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納亞,於是眼中立刻閃過絕望,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而由始至終,納亞都沒能從血鸚鵡嘴裏問出任何東西來。不知道是血鸚鵡真的堅持到了最後,還是納亞根本沒給她機會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