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諸天》第一冊 匣里龍吟

第八集 鼎足之輔 笑笨出招

第一冊 匣里龍吟

第八集 鼎足之輔 笑笨出招

魏笑笨被她耍久了,心中雖然害怕,但同時卻很好奇。不知她這次究竟準備了什麼玩意兒,但眼中看到的,頓時又使他看得希里糊塗,如同墜入了霧中。原來這些人正做了一個翹蹺板,綁在一根長竹桿的頂端,橫放在地上。翹蹺板的一端已綁了塊石頭,看樣子估計那石頭的重量應該與魏笑笨的重量差不多。
這是什麼話,難道說自己被嘲笑不介意,就讓其他本嘲笑的人也不要介意么。平素慕容焉絕不會如此驢頭不對馬嘴,但此刻卻不知為何本這個小笨弄得暈頭轉向。但那小笨卻並未十分在意,他緩坐下來,接著道:「但我大哥嫌這名字不太好聽,把『小』字改成了『笑』……」說著他自己也不禁莞爾,復道:「雖然這樣一來自己不再苯了,但叫著聽起來還是笨。所以我一來到這裏就為自己取了個威風的名字叫千里,我還以為你們的名字叫什麼千里,什麼雲最酷,誰知道那傢伙比我還厲害,竟然比我多了十倍叫趙萬里,真是失策,看來下次需得想個絕頂的名字,例如什麼『鼎足之輔,三大巨擘』之類的試試。」
雙方六人聞言,皆俯首獻禮允命,這群劍客一聽說要開始論劍,頓時人聲嘈嗷,四下響起了一陣喝彩聲,那魏笑笨鼓掌得尤其厲害。左賢王段匹磾揮了揮手,待到眾人止了話鋒,方繼續道:「好,六位請入場拔劍,勝出的三人可飲此三樽美酒,猶如本王與右賢王弟親敬。」他話方一畢,四下又響起了一片羡慕的喝彩聲。
慕容焉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搖頭嘆了口氣,完全一副無奈的語氣道:「哎,卿本佳人,奈何挾劍江湖,只可惜了那個絕色女子,這趟恐怕要香消玉隕在此地了。」
座下眾人見他態度倨傲,適才南廂席上被他冷落的門客早看他不順眼,加上此人背叛故國,乃是叛逆大罪。象他這樣的買主求榮之徒,如今竟然視天下如無物,早有幾人起身應戰。其中一人脫列出席,拔劍縱身而出,向段末杯當頭一揖,抱拳宏聲道:「在下河東馬不凡願意隨驥尾,領教領教莫先生的高招。」
看來這刻她正看得起興,不意突然從外面冒出兩個傢伙,倒是讓幾個大漢停下了手,紛紛向慕容焉兩人注目,就連那個心狠手辣的美人也轉了沒眸,想審查什麼稀世寶貝般將兩人上上下下掃了好幾遍,但在魏笑笨看來,她的目光無疑于兩把鋼刀,將自己從頭到腳颳了好幾遍,弄得他脊梁骨直冒冷氣。
正在他左右打聽的當兒,廊下憑欄望月賞的幕客紛紛歸位入簟,長跪就座,突然聽到東廊有人高聲喊道:「右賢王駕到——」話音未畢,席中諸人紛紛起身,攘臂恭身相迎。魏笑笨與慕容焉也離座起身,抬頭一看,月光燈光之中,東首迎面緩緩踱來三人,但見為首之人正是此間的主人右賢王段末杯,他身後左首緊跟著抱肘挾劍的沈越,右首卻是一個身材勻稱,相貌普通,身著一身素色寬領袍服的中年人。此人雖氣宇一般,身無長物負手而行,正是因為如此,亭榭之下諸人反而不敢輕視他,因為一個普通人是不可能如此近地行在段末杯的身後,至少此人在某方面的應該有過人之處,至於此人究竟善長何技,那就不得而知了。
琥珀郡主聞言,行了過來伸出一雙玉手托起他的下巴,笑咪咪地道:「嘴是長在你這個冬瓜上,但我可以在你肚子上另開一個,你要是上面的嘴不吃,那我也只好從下面填了,到時還怕你不如數吞下么?」
慕容焉聞言忍俊不禁,倒是魏笑笨突然想到了他口中的那個絕世美女,意興頓熾,忙問道:「慕容兄,你口中的那個女子,你……你知道是誰么,她是否比蘿粲還要更美?」
翌夜,天色剛剛入暮,右賢王府內華燈初上,美麗絕倫。這時,魏笑笨突然跑進來,拉著他就向外走。慕容焉不知何事,路上一問才知道原來府中剛剛傳令,酉牌三刻段末杯將在府東『聽荷園』設宴,幕中所有的門客都要前去赴宴,說有要事宣布。慕容焉將衣服整理整齊,方和魏笑笨隨著眾人穿庭過院,繞了一會兒長廊,不刻行到一處幽雅別緻、高牆峻宇的園子,魏笑笨抬頭看了一眼門廊上的鮮卑文懸匾,不屑地搖頭一嘆,道:「亂七八遭的,都不知道寫些什麼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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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刻,段末杯府中的幕客大多已經就坐,更有些門客憑軒賞荷,而東首的主席位如今尚是虛席。魏笑笨眉飛色舞地四下看了一眼,眼光不期停留在中間的一片空地,精神一震地道:「他太爺爺的,中間空出這麼大片地方,八成是用來打架的……」說著,他又自一陣希噓的嗟嘆,道:「哎,到底是群玩鐵的,整日除了喝酒吃飯外就無所適事了,難免脾氣浮燥,動不動就抄傢伙大打出手。」口中說著,但身子卻沒停半分,逕自尋了靠近東首的幾個虛席就要坐下,不料卻被兩名知客勸住,道:「這位少俠,這幾個位子是專為府中的首席劍客準備的,請問少俠大名,好讓我領幾位就座。」
魏笑笨急急地道:「沒問題,記住什麼?」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琥珀郡主笑了笑,不再理他。過了片刻,有個武士回來稟報,說已經準備就緒了。
你道人群里究竟有些什麼,原來裏面正在打群架,而且是六個打一個,六人手裡都拿著竹鞭,在這群清一色玄衣打扮的彪形大漢腳下地上,正伏著一個血淋淋的人,一個被鞭苔得血滿衣襟遍體鱗傷,辨不清模樣的人,地上流了一大灘殷紅的鮮血,觸目驚心。這人眼下看來離死也不遠了,只留了一口氣,孱弱地哼哼不已。
這下魏笑笨可傻了眼了,如今自己身在險境,他使勁喊了幾聲,林中除了自己的迴音外,哪裡有人聽得到他的叫聲。喊了半天,也沒見個半個人影,心道:「看來這裏真的是很荒誕僻,眼下只有按那個死丫頭的辦法了。」一念及此,他暗嘆了一聲,都怪自己惹上了琥珀這個瘟君,如今想起來還真有幾分後悔,但若是問他這次能逃出升天後,他是否會真的不再與琥珀為敵,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琥珀聽到他說到此,突然打叉,指著他抱著的劍,道:「慢著,你說你已經埋劍歸隱了,但為什麼手裡還抱著把劍……」說到此,她突然「咦!」了一聲,道:「原來是把最便宜最賤的劍,你……」
那叫趙萬里的聞言一愣,卻完全摸不清他的底細,依然硬聲硬氣地道:「你說……」
慕容焉實在忍俊不禁,但又恐魏笑笨跟自己過不去,低頭暗笑。魏笑笨早覺臉上無光,見狀伉聲道:「喂,你偷笑個什麼勁,你若是真箇高明,倒不妨自己試試看,他們若是讓開了,我才算真的服了你。」
魏笑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哺喃地道:「但要是一點江湖地位都沒有,我早到街上當乞丐了,如今有吃有喝,打死我也不想離開。」
魏笑笨幾乎被她一笑,笑走了三魂七魄,愣了半晌,放轉過神兒,連道了「不必客氣」,方依依不捨地去追慕容焉,邊追邊回頭低聲道:「蘿粲姑娘,我叫魏笑笨,大笑的笑,笨蛋的笨——」言畢方匆匆而去。
慕容焉微微一笑,魏笑笨兩眼焦急地等著他的妙計,慕容焉略一沉吟,道:「辦法是有一個,不過需要你去替我找一個人。」
魏笑笨聞言,頓時恍然大悟。但蘿粲卻一直玉面隱含憂鬱,道:「話雖如此,但涉復辰生性猜忌,我這麼去投他,他絕不會輕易收留。」
段末杯聞言一笑,掃了場下的三人一眼道:「如今宴飲剛剛開始,小弟的門客正要舞劍助興,光是他們幾個難免乏味,不如兄長與我俱派出三名劍客即席比試,三決兩勝,不知兄長以為如何?」
魏笑笨象惡狗一樣,被她追得走投無路,最後兩人繞定一人轉了不下十余圈,魏笑笨武功雖然不濟,但身體非常靈活,琥珀正正反反,忽反忽正逮了他半晌也沒抓到他,倒是中間那人,被他們兩個轉得暈頭轉向,幾乎口吐白沫。兩人也弄得精疲力竭,直喘大氣。魏笑笨看如此絕非長久之計,當下心中一橫,主動跳出面對琥珀停了腳步,扶了膝蓋喘了幾口氣,方粗聲道:「站住——」
二人回到居處,魏笑笨卻一點也不累的樣子,囑咐慕容焉自己等一會兒,自己逕自神秘的出去,不知搞些什麼。直到申牌十分方匆匆折回,見慕容焉還坐著品茶,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自斟自飲連喝了三杯,方長長喘了口氣。
慕容焉淡淡一笑,並未回答他的問題,逕自傾耳四下聽了一會兒,但卻並未聽到絲毫聲響,但他卻象與人平常談話一般,搖空淡淡地道:「蘿粲夫人,你的輕功很高妙,想必夫人已來了吧,為何不現身一見呢?」
慕容焉聽了聲音,心中早猜到了七、八分,為了確信,復問魏笑笨道:「他們是誰?」
而顧無名與霞蹤劍客莫北平的劍決正是旗逢對手,一招一式俱是精妙絕倫,看煞了四下的劍客。但他們出手卻又自不同,與其說他們在決劍,倒不如說是劍術的切磋更確切些,看他們不瘟不火的模樣,之間的比試還有得打。倒是薛冷心與涉採風二人,是三組中斗得最為驚險激烈。但見他們二人一個執了柄鐵劍,一個揮動梭狀的金劍,舞成一幕耀眼的光團,劍術之精身形之快,令人咋舌,就吸引了場中所有的目光。看來這次兩府決劍,勝負輸贏全在此局,若是薛冷心贏了,那麼顧無名與莫北平就不必在比下去了。
琥珀縱身上馬,笑了笑傳聲道:「你怎麼辦我不是都告訴你了,還問三問四的。」說著她復天真一笑,提醒他道:「你千萬不要以為大喊大叫就有人來救你,這裏平日根本沒有人跡。可別忘了,越早一天磨斷就越早一天脫離危險,可千萬不能停哦,我們後會有期了。」言畢一聲長笑,打了聲胡哨,齊齊略馬揚長而去。
蘿粲道:「慕容小兄弟,今夜之事我確看出了幾分,但唯一不知道的是我應該如何才能逃過此劫?」
「笑什麼笑!」魏笑笨突然生氣起來,氣涌如山地振吭大叫道。這次連慕容焉都搖頭嘆氣了,那女子更是得理不饒人,進一步逼問道:「慕容乃是燕代三大姓之一,祖籍都在此地,又怎麼會生在江南晉國,分明是你瞎編。我看你還是自廢雙目,學那個瞎子師弟好了,省得在這裏丟人現眼。」一言及此,早哈哈嬌笑,不屑地瞥著他,四下的又傳來一陣嘲笑之聲。
慕容焉雖看不見,但聽力卻極高明,眼下只得運了『太微劍法』中的御劍式『九星同爍』,這一招乃是凌重九的精妙絕學,以守待敵,兼有攻襲,一招遞出,式式相扣連綿,灑出的劍影如同揮成了一道劍幕,潑水難進。眼下對慕容焉來說再適用不過。當日慕容焉曾用此式破了南飛鴻,幾次下來已運用得頗為精熟。唯覺遺憾的是,慕容焉劍法雖妙,但力道不足,不能持久。饒是如此,也頓時將幾個大漢隔在一處,難以寸進,他們人雖然不少,但完全施展不開,團在一出作繭自縛,打得很窩囊。
「哪國人?」魏笑笨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道:「我穿晉國的衣服,留漢國頭型,說成國的口音,披鮮卑的衣裘,說是哪國人就是哪國人,如今這個年頭每個國家都象瘋了一樣,武功沒有練到天下前一百位,隨時隨地都會被人剁成肉醬還加上蔥花,我這叫碰到哪國人就是哪國人,遇人說人話,遇鬼講鬼方言,其實我來自……來自西方……」
慕容焉略略一停,那魏笑笨突然若有所悟地哺喃道:「原來如此,莫非此樓也是信奉禮佛的地方……」哪知他話未說完,早惹慕容焉一場好笑道:「當然不是了,我話尚未說完。龜茲國多有舞娘,他們大多習過胡旋舞,乃是西域胡人艷舞的一種。講的是心應弦,手應鼓,弦鼓聲中轉蓬舞,如今聽那樓上熱鬧非凡,舞節疊踏,想來此樓必是有龜茲國的舞女在此。」
琥珀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竟不急著收拾他們。如貓看一隻爪下的老鼠一般,頗為容忍地問道:「你有什麼遺言快說,本姑娘沒功夫和你扯皮,我聽著呢!」
「你說的是『龜茲樓』吧,我們當然不是去這種奢侈的地方了,倒是它的旁邊有個麵館,有茶飯供應,我們去喝點茶水叫碗面吃,眼下我的錢只能如此了。」
這日,兩人談了一會,因段末杯府中無事,此院中幾個幕客相約到酒肆飲酒,那趙萬里與『斷虹一劍』劉九州幾人跑進來,約他們一起出府游飲,卻被魏笑笨一口拒絕,託辭說自己與慕容焉另有要事。那趙萬里邀他不至,暗嘆與高人深緣未至,逕自怏怏地去了。待他走後,慕容焉疑惑不解,問道:「笑兄,你為何要騙他們?」
慕容焉看他焦急的模樣,忙道:「你也不用如此擔心,我敢斷言她暫時絕無危險,因為段末杯若是如今就廢了她,會招人生疑,那前面的計劃豈不都白做了。」
「那好……」慕容焉遲疑了一下,才道:「你也知道我眼睛看不見,正缺有個人伺候,我若是救了她,你是否願意為我做一個月的僕人?」
慕容焉想不到他竟如此關心那位蘿粲夫人,心中一動,揚眉嘆了口氣,方道:「真的怎麼都可以?」
這一看,也被唬了一跳,原來這刻『龜茲樓』前的空地中,正有一個身材適中、短髯的中年人,但見他身著一襲已經洗得有些褪色的藍色衣袍,手中扶著一柄普普通通的長劍,拄地靜靜地瞑目立著。這還不算,更奇怪的是,他身旁還有個健仆,手中抗著一面長幡,幡上書著『十錢一劍,刺身不避,中者倍還,言不二價』十六個大字。
魏笑笨想了一想,道:「是的。」
段末杯見了那人,急急出了亭榭,上前行禮連道「豈敢」,卻早被左賢王段匹磾攔住,拉了他的手道:「賢弟,為兄早聽說你數日前,誅殺了秦六師與夜殺兩大高手,更帶回了江南晉、成兩國的豆蔻與丁香,小弟前來正是想一睹兩者的風采。」
「所以段匹磾每次面見國君,必然經過涉復辰的府邸附近。到時蘿粲夫人只要借口為丈夫報仇,在涉復辰的府邸附近與薛冷心打上一架,不輕不重地受點傷,到時以夫人的武功,必會被涉復辰看上,從你丈夫身上不難想見,如今他正招攬四方的劍客,加上令夫曾為他效力,他必會趁此機會主動找你,到時何愁他涉復辰不誠心收留你。因為無論你是段末杯還是段匹磾的敵人,對他來說都是有助無礙,正所謂彼消一分我長一分。」
哪知他一言出口,四下早惹得又是一片嘲笑聲。琥珀這次倒是真的對他有點好奇了,踱過來端祥了他半晌,方道:「你究竟是哪國人啊這麼奇怪,連郡主是什麼都不知道。」
慕容焉卻突然叉開話道:「有些不妥,般洛跑哪兒去了?」
那趙萬里聞言駭了一跳,但又頗覺耳生,名震天下的十三柄劍里似乎並沒有棲風劍,但七劍十三鷹這個名號他又似曾有耳聞,真不知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當下心中猶豫地看了這少年一眼,登時不敢霍然出手,回頭看了幾人一眼,其中一個湊上來伏在他耳邊低聲道:「萬里哥,我有個吳越的遠房親戚,我好象聽他說過這件事。大哥可要小心此人!我們雖然和他住一座院子,但他很不和群,很象有點本事的人。」
魏笑笨見一招得手,心中得意至極,正要痛打落水溝再踹她兩腳。地上的琥珀卻突然「哇!」地一聲,竟哭了起來。這一招魏笑笨倒是沒有料到,一時再也下不去手,方才雖然還兇巴巴的,但畢竟還是個女孩,若非如此,還真難見到她有像女人的一面。這邊琥珀一哭,那幾個大漢聽得清楚。還以為她受了重傷,頓時慌了手腳,一念之間被慕容焉得勢,辟里啪拉一頓痛打,將幾人打得竹鞭脫手,哇哇痛叫,若非他長劍始終未曾出鞘,這刻恐怕早將幾個武士的手腳給廢了。展眼之功,場中的形勢頓時逆轉,慕容焉兩人佔盡了優勢,將琥珀和她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慕容焉本不是得寸進尺的人,見那些武士敗了,忙收了長劍,連道「承讓」。
慕容焉暗暗嘆了一聲,旁邊的魏笑笨意興大增,口裡大嚼著一塊牛肉,聞聽慕容焉嘆氣,還道他因看不到一場精彩絕倫的比試而黯然傷神,就待出言安慰,卻在此時,場中的莫北平理也不理那馬不凡,逕自行到『金梭劍客』涉採風席前,注視著他,兩眼威稜外射,沉聲說道:「不知在下有沒有榮幸見識一下『金梭劍客』涉採風的精湛劍術。」
段末杯連忙擺手,劍眉微微一軒,笑道:「王兄你太嚴重了。」言間兩人相對一笑,攜手落座。左賢王段匹磾命人準備了三樽美酒,奉與兩盆花前,轉身身後三人與場中莫北平幾人,戟指三樽醇酒道:「六位,諸位等都是本王與我賢弟幕下的高手,你們可願意臨樽就劍,即席現技?」
慕容焉以前曾聽凌重九前輩說過此人,那時凌前輩只說此人劍法不俗,但無論如何,慕容焉也想不到前輩口中的尋常劍客竟有如此名聲。魏笑笨也很好奇,傾耳聽座旁諸人竊竊私語,方知這莫北平原來本是晉國上洛人,後來匈奴揮軍長安,莫北平竟幫漢國大將軍在攻破西京長安時,擒替匈奴人殺了不少晉國將士。莫北平本以為替匈奴人立下大功,定有重賞,誰知依然落了個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他不但惹來了晉國數十名劍客的兇殘報復追殺,漢國皇帝也對他下了格殺令,怕因為他一個人而得罪中原各大宗派,竟將責任全推到他身上,甚至派手下的死士追殺了他兩年。但卻出人意料的是,卻不知這個人們口中的逆賊何以到了段國,還投到了段末杯的門下。
魏笑笨突然站了起來,使勁甩了甩頭,像是要將心中的煩惱悉數甩去,截口道:「什麼早晚,難道我還怕了那個右賢王咬我不成,惹毛了我,老子再給他一箭……」他口出此言,甚至自己也突然覺得很渺茫,忙口氣一緩,復道:「再不然老子頂多一溜煙跑他個萬二八千里的,想逮我,哼哼……」他哼哼了兩句,到底如何他自己也一時想不起來,但他卻絲毫沒有放棄,一直擰著眉頭想了半晌。
魏笑笨聞言,頓時大怒,擄胳膊挽袖子的,一副要動手的模樣,愈加氣憤填膺地道:「什麼,你……擺明耍我?」
慕容焉聽他嘟嘟囔囔自言自語,問道:「笑兄,你可是在說我么?」
「沒意思,本郡主是看你當日鐵齒鋼牙銅舌頭,想來定然耐辣得很,所以專門為你準備了幾斤,不成敬意……」她故意頓了一頓,看他早臉色發白,心中舒暢至極,復道:「而且那邊正有幾個人在為你燒開水,人吃完東西總歸是要渴的,這點我也早為你們考慮到了,本郡主對你還算周到吧?」言迄,眉飛色舞又是一陣嬌笑,直笑得花枝亂顫,孰不知她卻早將魏笑笨兩人笑得冷汗直流,脊梁骨直冒涼氣兒。
那大漢點了點頭,又看了他兩眼,見他的目光始終註定一處,吃驚地道:「咦,你的眼竟是瞎了嗎?」這刻旁邊的幾個大漢聞言,紛紛細細打量,發現慕容焉的眼睛果然看不見,很是詫異,早有幾個暗暗嘲笑段末杯的眼光。這番話當然很不合適宜,天下哪有當著盲人說瞎子,當著和尚罵禿驢的道理。對慕容焉來說,這當然是一種侮辱。甚至連旁邊的那個少年也看不過去,又冒上來插口道:「放屁也不挑場合,一點修養也沒有,過分!」
「你既然武功不濟,但右賢王段末杯又怎麼會將你納入幕中呢?」
幾人一見又有幕客入府,紛紛停了下來駐足觀看,早有一個衣衫奇怪的少年納頭迎了過來。此人無論衣著打扮、髮式舉止俱迥然異乎常人,但見他身上的寬鬆衣衫一截為二,腰間的佩帶被掩到上身的短衫之下,頭上不帶冠幘,修得頗短,最長之處也才垂到鼻尖,中間露出了一張寬額俊臉,鼻間散居著五六顆雜麵星,僅是頭上的頭髮,象徵性地用布纏了兩匝,端得是晉國的衣服,漢國頭,成國的口音,鮮卑的裘,看起來不倫不類,不胡不漢,還真看不出他是哪國人。
「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你是有意引我到此的,是么?」她蛾眉輕顰,檀口吐香的問道。
「喜歡倒也談不上,不過賢弟倒真箇是惜花憐草之人。」
魏笑笨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一言不發逕自拉了慕容焉行了過去。慕容焉的耳力何其靈敏,早聽到了『龜茲樓』內進進出出,呼紅喝六之聲。忙扯了他一把,道:「慢著,笑兄我們走錯了吧,這裏我們怕是進不得。」
「是啊,我早知道那裡住的是蘿粲夫人……」他語氣強調地加重了『夫人』二字,接著一笑道:「我告訴你了,那裡有個傢伙叫『翩霓劍客』,『翩霓』『騙你』,擺明了是騙你的,只怪你自己沒聽仔細。」
趙萬里幾人看了他一眼,沒有搭腔,那魏千里卻冷冷地點了點頭,但突然想起他看不見,忙掩了窘色道:「慕容兄請說!」
蘿粲轉臉,一雙妙目註定了慕容焉,奇怪地打量了幾眼。這個人她在宴中已覺得很奇怪,長得似個老頭,但靠近了一看,此人智深勇沉,涵澹不波,渾身卻洋溢著一股莫可名狀的力量,尤其是他那雙清澈的雙眼,雖然看不見任何景物,但被他註定的人會清晰地覺得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猶如一泓清澈見底的清泉,能映出所有人的心。
「他們都是誰,這麼厲害?」
慕容焉點了點頭,那老僕稟報道:「這位小爺名叫慕容焉,是王爺在黃藤請來的幕客。」
魏笑笨尚未覺察到,問道:「焉兄,那條破布上寫的是什麼意思?」
那少年臉上一副替他擔心的模樣,使勁打量了他兩眼,搖頭嘆了口氣道:「哎,又來了個不知天高地后的呆巴,參加什麼鳥大會,真是白痴……」言語間,仔細地打量了慕容焉的奇偉之貌,先是一驚,繼而大搖其頭地道:「天下人都想當高手,當鳥盟主,如今連瞎子白同翁都上了,無可救藥!」
場下之人見狀,無不希噓長嘆,尤其是魏笑笨。本來對這蘿粲就有三分好感,如今看她的模樣,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守寡的模樣。一念及此,他甚至恨不得馬上上前一拳把那個薛冷心打成個豬頭三,然後再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安慰安慰她一翻,但一想到自己武功尚未達到化境,汲汲無名,上去不但幫不了他,甚至自己也會送命,心下不禁暗暗嗟嘆自己無能,竟連自己喜歡的人也幫不了,心中突然湧起了學劍的念頭,這可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劍術的重要性。就在這當兒,最後的一場比試也結束了,顧無名最終不敵,被莫北平在他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流了一臂,顧無名棄劍認輸了。到此為止,三場比試俱已結束。
「管他是哪國人呢,那邊宴會都快開始了,去晚了一定找不到地方坐,快些。」說著促幾人趕快入亭。慕容焉一笑,扶著魏笑笨加快了腳步。幾人穿過南廂的水廊,來到中間的水榭一看,這亭榭中彩燈懸滿,照如白天一樣,南北兩個方向早設下了四排宴席,每排皆有數十宴,每座皆是青玉簟、橫香幾,上面陣錯白醪酒和烤馬肉,非常豐盛。中間卻被敞開,圍成了一片空地。東首設了一個明顯的席位,不用說必然是為右賢王段末杯準備的。
府中的幕客酒肴用畢,但一場比試卻輸得沒趣,又見那段末杯氣憤而去,也自紛紛覺得辜負了主上期望,未能爭光,也都離座怏怏而去。這刻天光已晚,漏箭將發,銅鼓初敲,卻已到了二更時分。那魏笑笨自宴后似乎心情頗為不佳,尚未能完全從那個漂亮的女人蘿粲身上徹底轉回,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和慕容焉手拉手走了半晌,一時竟不知為何走了半晌,卻又重新回到了舒荷園。這刻園中酒宴早已撤盡,華燈盡滅,除了兩個人再沒一個人影。魏笑笨一怔,愣愣地道:「我們怎麼又回到了舒荷園?」
魏笑笨聞言,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幾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到眼前這個瞎子究竟是不是人,竟觀察思考得如此精深細微。他訝異地在慕容焉臉上停了半晌,方轉過神兒,嘆了口氣道:「真是盲精啞毒一點都不假,你是我遇見最聰明厲害的瞎……人了,你一點都不比那些劍客差,甚至還要比他們厲害百倍,現在我開始相信這個世界上不只我一個聰明絕頂,你甚至幾乎能與我魏笑笨齊肩了。」
「賢弟所言甚是。」
又過了幾日無事,其間,魏笑笨幾乎日日來他處天南地北神侃瞎拜,他越發對慕容焉敬佩不已,倒是慕容焉與他契闊交談,發現此人雖不諳武功,不列劍中三流高手之列,但端的是聰明絕頂,見識不凡,尤其是他詼諧滑稽,常常一言出口,幾乎令聞者厥然笑倒,與他交談起來饒有風趣。
「讓個瞎子帶路難免會出差錯,我們沒掉到湖裡,已經很幸運了。」
「什麼好像,我根本就是很累。」
少年魏千里冷冷地道:「各位別介意,我之所以怕出手,乃是因為我出手必傷人命……」他淡淡掃了幾人一眼,微微一頓,繼而嘆了口氣,道:「當年我初出江湖時,被時世所逼,三劍殺了惡名昭著的七劍十三鷹二十個人,但這件事並沒有在民間廣為流傳,那是因為七劍十三鷹都死了,不知你們是否有耳聞?」
段末杯細細打量了那人一眼,左賢王段匹磾撫掌笑了一笑,道:「此人不似一般的江湖人物,他在江湖中雖汲汲無名,但說到劍術,尚堪入目。如今既然恭逢其盛,就讓他也為賢弟即諸位高客即席獻醜一番吧。」
魏笑笨顧不得與他玩笑,這刻聽慕容焉說她要有香消玉隕的危險,心中早已信了十分。頓時臉現焦急之色,急忙問道:「慕容好兄弟,你……你說的是真的么?」
慕容焉道:「你可知道你丈夫身後的人?」
魏笑笨似乎沒想到他有此要求,正自躊躇,但心中反覆掂量再三,最終結果還是救蘿粲夫人重要些,當下一狠心應道:「我答應了。」
魏笑笨聞言,急忙跑來用身體擋住了慕容焉,急急地道:「你……你要把他怎麼樣?」
慕容焉道:「你明知我看不見,怎麼逛?」
慕容焉聳聳肩沒有回答,魏千里見他似不願多說,忙將語氣一轉道:「不過這也難怪,你初到令支,不識段國的三大巨擘也不希奇,但兩日後你就會象熟悉孔子、孟子以及誰是天下第一劍客,武林第一美女之類的一樣熟悉他們……」說著,他竟嘆了口氣,忽然有些生氣地道:「不說還罷,這一說真是氣暈了,我才來到……這裏幾天,耳朵都本這些名字磨破了,好象這個世上只有他們幾個一般,真是大大過分。」
慕容焉沒有回答,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還用我們多言么?」
「到了!」不知過了許久,般洛知會了兩人一聲,親自抱起兩人的長劍,逕自率先下了馬車。慕容焉推了魏笑笨一把,那魏笑笨還埋怨道:「走了這麼長時間才到,我都快睡死了。」
魏笑笨這次真的給嚇壞了,他平日最不耐辣,若是早加上幾碗熱水,恐怕沾點火星都會燒起來,但眼下他與這個鬼女人勢成水火,若這時才向他屈服,不被她笑死都難。但他突然想到慕容焉素來詭計多端,興許他有什麼辦法也說不定,當下轉首急急地低聲問他,慕容焉卻搖頭嘆了一聲,事到如今,莫說是他,縱是天王老子恐怕也很難讓這個女人回心轉意了。
「看來這傢伙在江湖中就算不是呆巴,也必然是個傻不愣瞪的大蝦米……」魏笑笨心中想著,暗暗發笑,口中卻道:「他們就是京城三個老大:一個是就是我們的主子,右賢王段末杯,另外一個是以禮賢下士聞名的左賢王段匹磾,聽說令支城有一半人爭著為他死,真是離譜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這兩個人都是當今段國國君疾陸眷的兄弟,但段匹磾是親兄弟,我們主子是國君的堂兄,至於另外一個人,卻比他們都高了一輩,是他們三人的叔父,輔武王涉復辰。他們三個是除了國君以外最牛氣衝天的人,都說是鼎足之輔,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古傲可以說是最近北方諸國最有名的劍客了,不過不是大名,而是惡名。此人乃是晉國大將之後,後來又投了一位世外高人為師,學了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可謂文武雙全。後來他的父親戰死,古傲立刻就到了晉、段邊境的上谷一代落草為寇,揚言說:「亂世已無禮法,善人當自絕於禮法,發為草澤英雄!」口氣之大之狂,實在不凡。此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不久就聚起了近余悍匪,自此便在邊境上連兵構怨,凋殘百姓,以至於殺孽山積,因為此人太過棘手,晉、代、段三國雖然都派過人前去絞滅,到頭來都剎羽而歸。就段國的連冠英將軍公孫碩這樣的高手也被他所殺,江湖傳聞古傲此人劍下無抗,如今又整個流入段國,為獲不小,所以才有這此的天下論劍。而這些江湖上的劍客在這裏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魏笑笨對此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但立刻又突然驚遽地道:「對了,我幾乎忘了問你,你是如何知道比劍的結果了,莫非你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你在笑,是么?」慕容焉淡淡地到。
哪知這次情況並非如他所料,他一拳出來,這次那琥珀竟早有了準備,突然猛地一個急速大轉身,堪堪躲過魏笑笨自信一擊,這次他的口水和拳頭一併走空,收之不跌,那琥珀早立在他的身後,猛地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魏笑笨豈料她有此著,頓時被一腳踹到五尺開外,一交撲到地上幾乎啃了一嘴的泥。沒到他爬起來,早惹來四下一片大笑。
慕容焉聽他突然沒頭沒腦地驚問,置之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有此一問,所以我們才又回到這裏,至少沒人會再來這裏,是么?」
那為首的大漢聞言哈哈大笑,道:「但我鐵頭、鐵手、鐵榔頭趙萬里卻最喜歡和人拚命。」說著就要動手。卻不料那少年魏千里突然出掌止了趙萬里,依然側著臉,擺出一副智沉勇沉的模樣,道:「閣下最好把我的話聽完,否則我敢保證,後悔的絕對不是我。」
魏笑笨一看比試是越來越精彩了,激動得就差鼓掌喝彩了,一雙眼幾乎瞪成了四隻,倒是慕容焉一個人獨自啜了口酒,微微搖有嘆了口氣。魏笑笨正意興昂然,突然掃見慕容焉模樣,遲疑了一下,道:「慕容,你又怎麼了,看你那副酸溜溜的樣子,又有什麼高見?」
「看來你真是初來此地,江湖閱歷簡直是我十幾年前的水平,實在有待大大地提高……」魏笑夯神情漸趨平靜,又開始談笑風生起來,道:「不知為什麼,段國國君突發奇想,要於一個月後在春明宮大宴百官,于神武門天演閣扶搖台比武決劍,選招什麼『千金劍客』和『君臨劍客』。」
「你……她……真的是蘿粲!」魏笑笨喃喃自語,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懷著四分驚異,六分激動,但又不敢上前親切地打個招呼,生怕一不小心唐突了佳人,若是因此招至她的反感,從此不再理睬自己,那可虧大了。你別看他方才還一副為卿死為妹亡模樣,事到臨頭甚至連正眼看她一眼也不敢。倒是蘿粲還是那身打扮,鬢挽輕煙,翠眉微皺,本就一張如玉的美面含了三分愁靨,這刻見了魏笑笨的模樣,手面微掩了檀口,淡淡笑了一笑,僅是她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優美至極,早將那魏笑笨化成了一具木雕,立在那裡再也動彈不得了。
這日街上的人特別多,也不知是什麼節日,街上薰風拂拂,遊人攘攘,到處車馬成行,竟非常熱鬧,有玩旋絲傀儡的,有耍掉刀的,還有小兒相撲,撲旗子,實在熱鬧非凡——這也難怪,如今中原因為漢、晉兩國大戰,早已田園荒蕪,流民四散,往往百里湮絕無民,反而是這燕代之地,竟非常繁榮起來,而且繁榮得很快。
此人身後,還跟隨了三名劍客,一個是名相貌端正、意氣千秋的紫衣人,約有三十歲年紀。另外則是一個形容晦暗、面容削瘦的年輕人,此人陰鬱沉默,一言不發,但手中的劍卻斜提緊握,寒懾群雄。還有一個一直面帶微笑、手撫長劍的年輕人。段匹磾看到段末杯迎出亭榭,早爽朗一笑,遠遠地道:「末杯賢弟,為兄今日未受邀約,不請自來,沒有擾了你的興緻吧?」
琥珀聞言,笑著看了他一眼,道:「你一定想知道我要怎麼招待你,是么?不過你不用急,我這就領你去看一看。」言畢,轉首吩咐那人帶路,這刻早有兩個劍士壓著他隨琥珀出了亭子,不刻行到一處林中的空地上。
慕容焉又是一怔,魏笑笨不待他反駁,早接著繼續道:「那群白痴早認定我是那個三劍打敗七劍十三鷹的魏千里,對我奉若神明。既然是老大,吃飯當然是我請了……」說著他突然不好意思地臉上一紅,又道:「其實更重要的是,我初次來到了段國,當然身無分文。你看他們幾人個個五大三粗的像個飯桶,一吃起來還不吃死我,若然到時我沒錢付賬,往後我還怎麼在段國混啊。」
慕容焉又幾乎笑倒,任他想破腦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的經歷竟也如此可笑,言下早已忍俊不禁,笑道:「這也難怪,換了我是你,說不定早玩完了,不過你不懂劍術,這件事恐怕早晚……」
莫北平踏前一步,向座下諸人拱手抱拳,卻始終一言不發,平淡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座下眾人見狀,俱不知如何應付,只有幾個靠近段末杯的門客,礙於主人的面子,勉強向他抱了抱拳還禮。莫北平只是將臉望向場中,對那幾人理也不理,給人一中倨傲自持的感覺。唯有方才還禮的幾人,反惹得一場自討無趣。
慕容焉聞言一笑,道了聲「好」,當下但見他渾身不動,竟也學著魏笑笨的模樣向那人群嘰哩咕魯喊了一句,接著急忙轉身望向一旁,完全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哪知這一句竟非常有效,話聲方畢,魏笑笨正趑趄觀望間,眼前的人群竟突然讓開了一條路,而且都懷著奇怪的眼神兒望著魏笑笨。如此一來,倒惹得魏笑笨大是一愣,任他想破腦袋肩上的大東瓜,卻也猜不透慕容焉究竟說了句什麼,還奇怪地將頭扭到一邊。不過這刻光景不容他猶豫不決,當下不好意思地拉著慕容焉,在眾目睽睽之下直入圈內。
魏笑笨被他一激,頓時大氣,怒目圓睜瞪了那琥珀一眼,道:「你這個烏鴉婆笑什麼笑,我師弟是看不見,所以不知道你有多醜。今天算我三生不幸,遇見你這隻母老虎死夜叉,一看便知是個吃飯象惡牛啃草,睡覺象酣豬打呼魯的人,說不定急起來還會象瘋狗亂咬人,要知道有今天,我寧可早上就把自己毒瞎,剩得眼不見心不煩。」
「那蘿粲姑娘究竟應該怎麼辦呢?」魏笑笨急切地問道,蘿粲也拿了明亮的眼光凝視著他,等著他道出個中的究竟。
「你幹什麼去了,為何……」
魏笑笨聞言一驚,慕容焉卻不假絲毫顏色,道:「看來你為了對付我們,還真下了功夫。」
莫北平頭也未回,一言不搭,目光依然註定涉採風,態度傲岸地道:「閣下請出席。」
慕容焉一笑道:「魏兄你方才說要開什麼鳥大會,又是怎麼回事?」
段末杯洒然一笑,接道:「兄長此言差矣,其實你我俱是愛花之人……」他指著那兩盆花,接著道:「只不過我口中之花不同此花而已。」言畢,兩人相視一回,哈哈大笑。
魏笑笨又怕又氣,聞言幾乎叉了氣,突然喝道:「慢著——」
「好,我這就去!」魏笑笨似乎比慕容焉急得多,聞言后也不多問,逕自快步出了舒荷園,匆匆向南走去。這刻,若大一座冷清的園中只剩下慕容焉一個了。
魏笑笨也覺得奇怪,他越吃越覺得這些東西實在淡得很,除了一頭大汗和腸胃有幾分熱力外,其他的感覺一點也沒有。方到此刻,他幾乎有些相信自己很能吃辣了,直到一氣吃完第一個食盒裡的所有辣椒,看了琥珀郡主和她的武士目瞪口呆的模樣,心中反而有些快意,當下豪氣干雲地將另一個食盒也取了來,接著又大吃了起來,不愈一盞茶的光景,竟又吃了個底朝天。這刻他的嘴早腫得象兩根蠟腸一般,雙目炯炯有神,似乎精神了許多,但舌頭直打轉,含糊不清地道:「我當兩盒辣椒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爾爾!」
段末杯聞言忙道:「兄長你太客氣了,為兄本來正要過府拜會,誰知兄長卻連夜趕了來,我這就命人將兩物取來一觀。」說著一面命人去取豆蔻丁香,一面命人重開三宴,請左賢王主僕三人到榭下上座就席。段匹磾振衣到了亭下,朗聲一笑,拿眼掃了諸人一眼,榭中的幕客紛紛起身恭身行禮,高呼「王爺有禮」。那邊魏笑笨聽說是三大巨擘中的左賢王段匹磾,正羡慕他如此風光,卻早被慕容焉拉起來,不禁低聲地道:「果然是三大巨擘,實在是風騷囂張得很……」那知他話未說完,早被慕容焉扯了他的衣襟止住他的話鋒,實在令他心中又氣又笑。
魏笑笨一聽,心中的焦急似乎緩了一緩,待自己冷靜下來,方發現自己莫名地對蘿粲極其關心,其程度遠遠超過一般陌生人的關切,簡直可以和她的丈夫媲美,這點甚至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還好慕容焉眼睛看不見,否則定然大窘。他長吁了口氣,想了一回,突然又道:「是啊,她暫時不會有危險,但往後還是會有危險啊!」一言及此,連自己也嚇了一跳,忙拉住慕容焉的手,急急地道:「慕容兄,我知道你聰明絕頂,你快些想個辦法救救蘿粲姑娘……」
琥珀聞言,一副氣得半死不活的模樣,突然拔出了劍從下面戳他。魏笑笨見狀,嗤笑一聲,四肢並用順桿使勁往上便爬,頓時爬了很高處,笑道:「想戳我,我擔心你的破鐵爛劍不夠長。」哪知他話未說完,琥珀突然哈哈一笑,道:「你上當了——」不待話畢,倏然一劍將那株高竹齊根斬斷,頓時只聽吱地一聲,那桿高竹斜倒下來,魏笑笨「啊!」地一聲,脫竹掉下摔落地上,一交摔了個狗吃屎,四下頓時又響了一片爆笑聲。
眾人轟然應過,紛紛就座。
「厲害厲害!」魏笑笨嘖嘖而嘆。但還有個疑問他一直沒有啟口,這刻見事情真像幾乎已經大白,問道:「但涉採風背後的主人又是誰呢?」
魏笑笨四下掃了幾眼,尋了處能看到『龜茲樓』的座頭坐下,這刻早有個堂倌跑來招呼,這次倒難倒了魏笑笨,他初來段國,還真不知道該吃些什麼。問了一下,若大一個麵館竟連個菜單都沒有,當下氣惱向其他食客桌上掃了一遍,發現他們所謂的面一種呈餅狀,一種象圍棋的棋子一般,指點了向那堂倌叩問了一番,方知殿中只有兩種面,一種叫湯餅,一種叫碁子面,當下要了兩碗湯餅,兩碗碁子面,方長長吹了口氣,循座坐下。
「這……是什麼意思?」魏笑笨看那枯木般立著的劍客,很是不解。
「哇,弄了半天我原來是半個富翁……」說著心中一陣懊悔,暗嘆自己一早不該拒絕那趙萬里。慕容焉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眼前這個聰明絕頂但行為舉止幼稚之人,實在讓人摸不透到底是何許人,看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銀子。
魏千里聞言一愣,堪堪啜口的茶水驚得竟不知吞下,瞪著眼在慕容焉臉上仔細看了兩遍,半晌方吞下肚中,道:「我剛才不是已經報過名號了嗎?」但他立刻發現慕容焉只是笑著不接言,遂逕自一笑,不好意思地道:「你比那幾個笨蛋聰明多了,看來一定是猜到我用的是假名了,告訴你也沒什麼,不過千萬不能笑我。」
慕容焉一愣,大感訝異地道:「鼎足之輔,三大巨擘?這名字這麼奇怪?」
段末杯聞言一震,道:「左賢王我兄長來了,快出閣迎接!」哪知他一言未畢,南廊早施然行至三人,為首的一個年紀約在四十歲左右,身材魁偉,輪廓端然,修眉之下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但不失和藹,言語之間明凈的眼睛令人莫名其妙地受到感染,頜下短須更添三分端重,四分儒氣,今夜見他頭戴卷梁冠,身穿竹青綴絳大袖翩翩的長衫,腰束輕綴髾飾的帶,翩翩飄然,實在是氣宇不凡,顯然他就是左賢王段匹磾無疑了,難怪此人被稱為段國三大巨擘之一,令支有一半人爭為他死,果然是個非凡的人。
琥珀郡主見他吃了任多的辣椒,一點也沒減去他絲毫的桀傲不遜之色,心中莫名其妙地突然愈加生氣起來,一時竟忘了拿熱水灌他,美面上故作輕鬆之色,道:「看你的眼神,好象很感激我的樣子,其實你也用不著這麼佩服我,我琥珀平生最喜歡幫助人了,正所謂幫人幫到底,如今你也吃飽了,我就勉為其難再幫你消化消化,否則豈不辜負了你對本郡主的期望。至於這個瞎子……」一言及此,她突然住口望了慕容焉一眼,見他聞言平靜如水,竟不假絲毫顏色,倒是頗為一怔。
最近,段國正要選什麼劍主,所以街上有不少的江湖人物,有的負劍,有的挾刀,這些人完全不能融入令支城的京邑之中,他們三五成群,少言寡語,有江南的晉國人,西蜀的成國人,匈奴人,與段國百姓迥然不同,格格不入。由此可見段股國君奢劍成性,甚至連整個京城都洋溢著一股黷武的氣氛。倒是魏笑笨完全不為這種氣氛所動,一路上說個不停,他手中有幾兩銀子,卻不知有多大用途,正重地道:「焉兄弟,五兩銀子是多少錢,能不能買一斤鹿肉?」
魏笑笨一路到處看,嘴裏為慕容焉解說個不停,像從未到過燕、代一般,對街上的一物一件,滿懷好奇之心。甚至對街上的行人,晉人,匈奴人,高句麗人都訝異地打量個不停。
「過份?」魏笑笨聞言幾乎變得生氣起來,反問道:「我有她過份,別人看她一眼就把別人打個半死,不給這個地頭蛇坐地貓點顏色看看,她永遠不知道什麼叫英雄好漢,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那好,行與不行我們不妨姑妄一試。莫非賢弟非要為兄與你立下契結嗎?」
慕容焉霍然點了點頭,魏笑笨看他如此真誠堅定,早信了十分,道:「你還真奇怪,你武功既不高,眼又不太……靈光,為什麼段末杯還把你收為門客呢,你可是除我之外的第一位老先呢?」
大對人馬行到奉聖門前,守城的士兵紛紛夾道跪下,高誦右賢王。段末杯稍覺滿意地縱目四下掃了一眼,一言不發,雙腿一夾,逕自提馬入城。
慕容焉道:「可能不是串通好的,但他至少知道段末杯在利用自己幫忙。他此次過府宴飲只不過是為了一株豆蔻,好去討一個女子的歡心,那個女子一定美絕人寰,天下無雙,才使他甘願被段末杯利用,但他的名聲很好,也有可能涉採風背後的那個人也是他要對付的,所以,他手下的三個劍客出場時,他只囑咐了薛冷心對付涉採風,因為他知道薛冷心一定能廢了涉採風。而馬不凡一言不合就氣憤拔劍,試想一個劍中的高手豈只這麼點修養,這點氣量。說到底他只能算是個三流高手,拿他對付段匹磾的一流劍客,不敗何待!」
魏笑笨聞言,暗氣自己反應遲鈍,當下閉口不在多言。這刻門旁早有侍衛恭迎,一行人穿過月亮門,踏上了五色的石子甬道,繞過幾莖修竹,蘭花數叢,抬頭一看,但見前面芳草連片,生了不少珍木奇樹,清雅幽靜,中間開闢了一座很大的人工湖,湖中長滿了荷花,這是一種在月亮出來後葉子才舒展開的「夜舒荷」,但見花葉掩映,中間托起一座輝煌的水榭,湖的四周都有水廊通到亭心,這刻廊榭亭台上三步一燈,五步一盞,遍灑清輝,與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應,映入水中非常漂亮。
魏笑笨見狀暗笑,笨蛋就是笨蛋,給她個梯子她也上不了天。心道自己的名字起得實在高明。當下一笑,心中頓時有了計較,道:「你要是……」哪知他話未說完,突然劈頭就是一口口水,原來他又是重彈舊調老一招,先前那半截話乃是吸引她的注意,與此同時,底下又呼地猛出一拳,照樣打她的胸口。一邊出拳,一邊暗笑此計得手,下一步就挾了她當人質,到時不怕這群玩鐵的不退避三舍。
段末杯四下掃了一眼,眼光在那『金梭劍客』涉採風略一停留,旋即一笑,謂眾人道:「在座的諸位都是本王幕中的佳客,諸位為我段末杯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很感激,所以……」一言甫畢,他掃了聞言懵恫的諸人一眼,轉臉將目光停留在他身後右首那個中年人身上,接著道:「我專成從雍州上洛請來了漢中的著名劍客,『霞蹤劍客』莫北平先生為諸位即席獻技……」段末杯一言甫畢,座下早傳來了一片希噓之聲,府中的幕客看來對此人頗有耳聞。
魏笑笨聞言,突然茅塞頓開般,急急應道:「此人必是段國國君疾陸眷以及『三大巨擘』幾人中的一個。」
琥珀聞言又是一氣,但倏爾有抑了下去顧作沉靜地掃了他一眼,道:「你的這個優點就是自作多情,自以為是,也不灑泡尿照照,你這個樣子也能有什麼優點?」說著他轉向慕容焉,道:「你叫慕容焉,是么?」
說話間,場中的形勢有了變化,馬不凡一招橫斬,被齊悟我一劍格開,運功一絞間身形突然向前疾掠,同時將劍順勢隨身一帶,劍刃頓時正好搭在了馬不凡頸間,那馬不凡不得不棄劍伏輸。這邊勝負一定,涉採風加緊了進攻,身形所指,到處是一片劍光。那薛冷心也自不弱,運劍如風揮成一片劍幕,眾人但覺眼花繚亂,耳中一陣連綿起伏的驚鳴,霎時間攻出了十幾招,招招虛實相應,凌厲之極。過了片刻,驚鳴之聲愈來愈盛,二人也離得越來越近,突然間二人齊齊疾掠,那涉採風稱機倏然揮劍斜斬,但見那薛冷心突然身形在頭顱高處平身倒旋,堪堪繞躲過一劍,倒是涉採風想不到他的身法如此高妙莫測,神情猛震,面色大變,席中那『玉梭劍客』蘿粲見狀一聲驟極驚呼,就在這電光火閃的一當兒,薛冷心的劍化作萬點寒星,倏然遞到胸前的膻中大穴。
那幾個大漢不找他的麻煩已經很仁慈了,卻想不到他竟找自己的茬,一愣之下竟被弄得不知所措。那少年不待他們答腔,突然抱肘仰臉向天,緊接著臉現出一副不容侵犯的傲岸之色,繼續道:「我南越棲風劍客魏千里,最怕的就是與人動手……」
這人身法極快,武功低的也難看見,陳逝川卻早已知曉,神情黯然地轉過身來,繼續賣藝……
魏笑笨聞言,四下望了幾眼,突然一愣,原來四下果真連般洛的影子也沒見到,甚至那個駕車的御夫如今竟也不見了。
「射獵?」魏笑笨嚇了一跳,急急問道:「王爺為什麼要突然射獵,莫不是要我親自出馬,當場表演箭術么?」
魏笑笨不待他說完,急忙轉過頭來,「噓」地一聲,低低地說道:「喂,老兄,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明知我不喜歡那個字,難道叫我一聲『魏兄』或是『笑兄』很委屈你么,真是個極品呆巴外加頂尖級的迂學包子?」
魏笑笨卻道:「那郡主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哪知他話猶未畢,那女子竟聽懂了他們的漢話,竟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道:「喂,你們兩個哪個在找娘呢,我在這兒呢,還不過來行禮!」她一言甫畢,早惹得那群大漢和四下懂漢話的人一陣大笑。
「好了慕容兄,算小弟求你。不如這樣,你若是能救了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說到劍客,我身後三人兄長必然認得兩個……」一言方畢,身後那紫衣劍士與削瘦之人齊步上前向段末杯具名行禮,魏笑笨與慕容焉初來此地,當然不知這兩人的姓名,但這時底下眾人早交頭接耳,魏笑笨細細一聽,才知那紫衣人是顧無名,那一直面帶微笑的人的叫齊悟我,這兩人人都是段匹磾門下的首席劍客,劍術超凡脫俗。至於削瘦落寂的年輕人,段匹磾看了他一眼,繼續道:「倒是此人,乃是我近日也于遼西覓得的劍中高手……」他話猶未完,那人上前一步,向段末杯一抱拳道:「草民薛冷心見過兩位王爺。」
這刻,麵館旁的『龜茲樓』熱鬧非凡,三樓還不時傳來一陣舞樂聲,和一陣清脆的戲笑聲,頓時吸引了他的目光。魏笑笨羡慕了半晌,沒頭沒腦地突然道:「慕容兄,不知這『龜茲樓』到底是什麼意思?」
魏笑笨聞言早嚇得心驚肉跳,但眾目睽睽之下,焉容他有絲毫退縮。當下胸膛一挺,道:「真是世道變了,女人凶了。你不看他,又怎麼知道他在看你?分明是你垂涎他的美色,又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在此撒潑發蠻,你很有一手呢!」
魏笑笨聞言愈加訝異,似乎突然忘記了那個女子,眼睛幾乎瞪成了一對球,道:「看不出來,你眼睛看不見,但比有眼的厲害多了……」他語氣一轉,又道:「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魏千里聞言淡淡地笑了笑,搖了搖手道:「趙兄不必客氣,你我雖有數面之緣,但大概還不知道我魏千里的脾性,南越江湖中人皆知我性素任俠,不暇多求。幾位不必在意,我還是先扶這位慕容兄歇息。」
他言簡意賅,一口氣很快說完了前後的梗概,長長喘了口氣道:「要是他知道我根本不懂武功,不氣死也一定會被噎死,我也混不下去了。」
她話未說完,魏笑笨早嚇得渾身打了個冷顫,口中卻不放棄最後的機會,重又拿話激她道:「你這個死巫婆,有種就放開我,跟老子單挑,要是你覺得不是老子的對手,我可以先讓你踹上三腳,算是我讓你三招,怎麼樣?」
慕容焉點了點頭,道:「所以,我們正是利用他的猜忌,否則還不好辦了。」
至於此次論劍的原因,令支人都說是為了一個叫古傲的人。
慕容焉道:「涉復辰的府邸在城東,介於王宮與左賢王段匹磾府邸之間……」言及此處,微微頓了一頓。
魏笑笨幾乎氣結,但說到那個女人蘿粲,他心情頓時轉好了許多,心道為蘿粲這般的如玉佳人,縱是被滅口,也算不妄自己為她擔這麼大的風險,只可惜她並不知道自己如此愛慕暗戀她。一念及此,他頓覺胸中洶湧澎湃,渾身洋溢著一股為卿赴湯蹈火的悲壯,這刻那蘿粲若是讓他跳河,他絕不會去上弔。整個象一個要爆的氣球一般,義憤填膺。
「太爺爺的,這些玩兒鐵的還真會搞,真是帥呆了。」魏笑笨手舞足蹈,越看越是高興,象是發現了什麼寶貝一般。幾人聞言無不一怔,慕容焉想了一想道:「笨兄……」
『龜茲樓』四周看熱鬧的人不知這樓里究竟是誰,竟然能讓陳逝川如此等待,但他顯然吃了閉門羹,慕容焉雖然只遇過他一次,卻知他是個倔強的人,陳逝川聞言依然沒有挪步,似乎決心要等下去,但人們奇怪的是,以他如此高深的劍術,既要找人為何不直接上樓去尋,反而被動地等下去。樓上那人似是決意不見他,忽然不再說話,樓上復又響起了弦鼓雜沓之聲,但幾十丈外的一角屋宇上一道人影一閃,人蹤已杳,只留下一襲馨香,裊裊散開。
慕容焉道:「此人可能叫陳逝川,是中原晉國人,這句話也就是說他在賣藝,十錢可以刺他一劍,你若是刺中,他給你二十錢,刺不中,須給他十錢。此人劍術高得很,口出此言絕不過分……」
「名號?」兩人早被她罵暈,聽到要報名號,同是一愣。說到名號,他們都沒有,兩個不怕死的,反而惹那個琥珀對他們估計很高。如此一來,反倒提醒了魏笑笨。心道充就充到底,當下睥睨自雄地道:「老子名叫魏千里,這位是我的師弟……『偏你劍客』慕容焉,我們祖籍晉國江南,幾年前三劍殺了七劍十三鷹,後來埋劍歸隱,到了段國……」
他坐了半晌,憑欄傾鼻深嗅了嗅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香,又過了一會兒,園外倏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心道必是魏笑笨回來了。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人正是魏笑笨其人,但他卻只一個人回來了,顯然並未將要找的人帶來。看他一臉失望兼氣翻了天的模樣,其結果便可想為知了。但見他快步行了進來,頗為氣憤地謂慕容焉道:「喂,你是不是在耍我,那間精舍明明是蘿粲姑娘的,你卻說住的是什麼鳥『翩霓劍客』馮鳥詠,害得我很糗。」
「什麼?」琥珀也停了腳步,喘了口氣問道。
琥珀聞言,踱了過來嬌笑一聲,拿眼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你一個瞎子,竟還有些眼光……」說著斜倪了魏笑笨一眼,復嗤道:「不知道比有些有眼無珠的人強多少倍。」
魏笑笨道:「不要這麼掃興么,看不見卻可以聽見,大不了今天我作東,如何?」
「怎麼會呢,他雖然是王府的首席劍客,但……但還不至於要這麼多人給他設宴?」
段末杯道:「正是。」
慕容焉飲了回茶,道:「這位兄台,你的確很聰明,不知能否相告大名?」
「我確實姓魏,其實我母親因為我小時候太聰明,所以……」他所以了半晌,方低了頭頗不好意思地道:「所以叫我小笨……」哪知他話猶未完,慕容焉早忍俊不禁,忙低都啜了口茶嚴窘,那假名魏千里的小笨何等聰明,一拍桌子就要發作,正重地道:「我都說過了,你還故意笑我,沒想到你這麼不講信用。」
「他們幾個,三大巨擘是三個人吧?」
不僅如此,場中還有個身材窈窕的女子,但見她身著窄袖的緋綠短衣,腳登長靿靴,頭帶五花冠,腰間緊緊裹著條佩帶,帶左佩了兩個玉鉤,一個掛了一柄一尺來長的華鞘短劍。右面佩了一個巴掌大的秀囊。一看就知這個女子絕非普通人家的女兒,但見她蛾眉淡掃上揚,瑤鼻櫻口,一雙靈活的大眼睛含著三分決絕之色,人雖然漂亮,但一看就知她脾氣倔強,桀傲不遜,端得是不好惹的主兒。這刻,正有一個大漢伏在地上,而她端然坐在他的背上,顯然是這群大漢的主人,而她目睹了地下的淋淋鮮血,臉上非但毫無惻隱之色,一雙漂亮的眼睛中竟還含著三分不驚不變的笑意,這股笑意,使人相信眼前這種情況在她來說,再稀鬆平常不過。稱得本來一雙妙目如今看起人來,都令人頭骨發毛。
「他若是問你我的名字,千萬不要告訴他,只要說有故人找他,將他領到此地,快去快回。」
琥珀郡主笑了笑,早低低和兩個武士說了幾句,那兩人聞言,一言不發地將他推開,逕自帶了慕容焉。不顧魏笑笨的叫喊向南行去,不知要將他帶到何處。倒是琥珀對魏笑笨似乎還沒折磨夠,又回頭吩咐一干武士前去準備,魏笑笨看他一副要大幹一番的模樣,心中冷抽,如今他算見識了她的厲害了,聽她還要幫自己,心裏早涼了半截,不知她還要耍什麼花樣。舌頭直打結,駭異地道:「你……你又想怎麼樣?」
「當然不是。」慕容焉吁了口氣,略一沉吟,徐徐地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此宴是專為涉採風所設。」
哪知他話未說完,早被一個彪形大漢從背後一把將他推開,此人迎了上來,打量了慕容焉一眼,道:「你是新來的?」
遼西郡果然非同尋常,憑馬望去,但見令支城城牆非常堅固,拔空高聳約十余丈,僅南城一段,自東到西就不下十余里,外城方圓二十里,城壕建有寬達五丈的護城河,僅是南面這段城牆就鑲嵌著三座城門。這三門以中間的奉聖門為主,兩邊的壽春門、德化門為輔,遙望層城,丹樓如霞,城頭和城門附近都有重兵把守,城中百姓往來其間,熙熙攘攘,很是熱鬧。遠遠望去,但見城頭上遍叉旌旗,迎風飄展,獵獵可聞。其揮宏的氣魄、王者的霸氣直騰九霄,顯露無疑,崢嶸千里。可謂封畿千里,統以京尹,遠非孤竹之類的小城可比。
魏笑笨點了點頭,道:「不會,若是段末杯僅僅是針對涉採風,隨便派幾個高手暗中殺了他就行了。」
慕容焉想了片刻,方道:「此人既然能讓段末杯如此抵防,可見他在段國的實力必然不下於段末杯自己,你不妨想想在京師之中,還有何人有如此威攝力。」
※※※※
涉採風與蘿粲聞言俱是一愣,大感訝異地相互看了一眼,正不知如何應付,南席的馬不凡卻早氣了個半死,這莫北平對他實在是輕蔑到了極點,不待正主涉採風出場,早一縱身掠到場中立定,抱肘挾劍向莫北平道:「尊駕,轉過你的身,拔出你的劍!我馬不凡不喜歡與一個倒著走的人動手,請——」
琥珀突然大怒,一跺腳道:「喊什麼喊,還不上去揍扁這隻臭烏鴉和那個瞪眼瞎!」
哪知他話未說完,那魏笑笨早氣成了爆豆,憤憤不平地道:「這還不過分?!他口氣可真大,要不讓他知道天下還有個魏笑笨,他還以為所有的劍客都死絕了呢……」他愈說愈加義憤填膺,就差出去跟那個陳逝川惡打一架。但他擄胳膊挽袖子,哼哼了半晌,但腳卻始終未邁出半晌。倒是慕容焉,突然聚精會神地聽其他人正談論那個陳逝川。
「我絕對相信門下的幕客,就眼下三人,他們都是本府不俗的高手……」說著臉帶自豪之色,指點場下的涉採風道:「尤其是這位『金梭劍客』涉採風,乃是晉國西河郡的成名劍客,我看這番比試兄長未必能如願以償啊。」
慕容焉聞言笑了笑,但突然想起自己原是不能笑的,急忙一斂道:「這個自然。」
「他們本來都是府中的門客,而且宴會舞劍只為把酒助興,但那莫北平是專對他,而且沒有遭到段末杯的反對,可見他此舉必然是受段末杯的王命,根本就是受了他的默許,是么?」
慕容焉道:「涼國之北的西域,有數十個國家,其中有一佛國叫龜茲國,中原與天竺的往來皆經過此國……」
哪知他話猶未畢,琥珀早被他罵得虎跳虎跳的,魏笑笨看來很對她的脾氣,一番話下來,激得她一時幾乎放棄了群打,氣鼓鼓的跳將出來,乾指怒道:「住口,你個死烏鴉,本姑娘就給你一次機會,跟你單打獨鬥,你要是贏了我,我就放你們走,否則……」她嬌哼了兩句,一個箭步掠到魏笑笨面前,緊繃著一張俏臉注視著他,完全一副漠然置之的模樣,等著他率先出手。
慕容焉笑道:「你究竟在做些什麼?」
段匹磾何其聰明,一見早知發生了何事,微微一笑,轉臉謂段末杯道:「賢弟,感情你們正要比劍嗎?」
這刻,左賢王段匹磾正在說落薛冷心不知輕重,段末杯神色一黯,喟然一嘆,並未追究二人之責,這也難怪,比劍受傷乃是再尋常不過的事,願不得任何一人,再說對方的顧無名也受了劍傷,他又怎麼好出言苛責。當下命人收拾場地,又為三人奉上了勝酒,三位勝者領命謝過,但卻喝得很沒有氣氛,一場熱鬧的夜宴至此不歡而散。倒是段匹磾收穫不下,他取去了一株豆蔻,心滿意足地攜了手下三名劍客起身告辭,打道回府了。
一日,他突然心血來潮,自己畫了張草圖,到了公子府的兵器部要工匠為他打造樣東西,說什麼要研究一種新兵器。
慕容焉向他一抱拳,道:「諸位都是行走天下的高手,方才實是因為在下引起,還請諸位莫因為在下傷了和氣。」說著稍停了停,聽幾人俱未說話,又道:「況且我們今日俱在右賢王幕中作客,動起手來恐怕都再無顏面在段國立足,幾位以為如何?」
那女子見他說話如此自傲,倒是一怔,看了他一眼,冷冷一哂道:「琥珀是本姑娘的名字,在遼西沒有人不知道……」說著她指著地上道:「這個人在遼西也是個玩劍的,不過剛才多看了我一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話未說完,故意頓了一頓,那雙眼斜看了兩人一眼。
慕容焉聞言幾乎笑倒,半晌方點了點頭道:「我說的正是蘿粲夫人。」
當下二人草草收拾一番,還特意提了那兩柄便宜的長劍做個樣子,隨著般洛出了公子府,行到大門口,見般洛早在一輛雙輪馬車旁候著,當下三人逕自蹬車,隨著那御夫一聲吆喝,駕車轔轔向城南駛去。
琥珀一見,幾乎氣得半死。正要出口罵他膽小如鼠,但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有了更好的辦法修理他。當下顧作又氣又惱地道:「膽小鬼,你有種給我下來!」
蘿粲將涉採風抱住,眼裡凝著一泓泫然欲下的清淚,急急用衣襟為涉採風擦了嘴中的鮮血,連連呼著他的名字,但膻中穴受到大震,真氣已經被完全震散,薛冷心此劍雖未要了他的命,但卻廢了他的內力,要想完全恢復,不練個三五七年,恐怕很難再次拾劍了。
琥珀不屑地璨齒一笑,小嘴一瞥,雙眼註定魏笑笨,道:「我最近發現你也有個最大的優點……」說著故作姿態地頓了一頓,那魏笑笨聞言,頗為好奇,問道:「奇怪,不解,你這個瞪眼兒瞎也能看到本大俠的優點?」
魏笑笨看他聽得如此認真,竟也突然好奇起來。聽了一會兒,方知原來陳逝川自兩天前便在此地,其間先後有七位劍客看他不過,衝著那十六個字挺身拔劍,大打出手,結果三個死,七個廢了武功,只有一個英俊的少年與他過了三十招而不相上下,自昨日之戰後,附近的諸國劍客再沒有人惹他,一直到現在為止。而那陳逝川也很奇怪,不出手時整個人面對那『龜茲樓』上,目不轉眼,抱劍而立地仰望著,似是在等待一個人,一個在樓上的人。
「什麼是什麼意思?」慕容焉道。
兩人下了馬車,魏笑笨揉了揉眼睛,縱目四覽,發現此刻馬車正停到一處竹林內,但見滿眼蔥翠,在煙靄嵐霏之中,昏旦在望,修竹莖莖稀疏相間,空蕩蕩緲無人跡。魏笑笨扶著慕容焉踱了幾步,心懷舒暢地長長吁了口氣,嘆道:「哇,這地方可真不錯,真想不到段國真是處處美境,在此地打獵,段末杯可真會挑地方啊。」
慕容焉沒想到這樣也能觸到他的霉頭,忙「咕嘟」一聲吞了那口差點噴出的茶水,道:「魏……笨兄,你千萬別誤會,我一個目盲之人被人嘲笑尚未介意,又怎麼會笑你呢。」
魏笑笨臉色發白,怯怯地瞅著那女子,低聲謂慕容焉道:「是……是琥珀……」
兩人逛了一會,那魏笑笨解說得幾乎口吐白沫,喘了氣正要找個茶寮歇會兒,抬頭正看見御道對面有座很大很闊氣的酒樓,此樓起地三層,門廊高懸一匾,分別用鮮卑文,漢文,高句麗文寫著『龜茲樓』幾個大字。
魏笑笨正在那邊睥睨自雄,聞言猶如當頭挨了一大榔頭,心道我分析得如此精妙,她卻去向慕容焉求辦法,猛回頭向她一望,但一觸及她的容色,又沒了半分脾氣。蘿粲雙眸凝視著慕容焉,又復幽幽的道:「難道慕容兄弟不肯幫我這個小女子?」她話猶未畢,那魏笑笨早看不過去,有些氣憤地搶過來道:「慕容焉,你有辦法就說,沒有也不要在那兒強撐?」
慕容焉聞言一笑,道:「你還說,但這又能怪誰啊,要不是當日你胡吹大氣,又怎麼會有今日的麻煩了。」
慕容焉在一老僕的帶領下,進入府內,但見精緻的高屋連片,飛檐翹壁,其間迥廊迴環,花木幽奇,中間點綴著精美的魚池亭榭,清雅幽靜。這府中僮僕侍女很多,那人領他東折西拐,不一會兒行到了一個院落,一入院內,但見石道兩旁奇石嵯峨,修竹几莖,疏影掩映之下,院內坐落著十余間精舍。這刻院中正有幾個人活動,還有三個拿著刀劍,各居一隅暗暗比劃,看來頗為用功,其餘幾個伸了懶腰曬太陽。
三人行到東首的主席位,榭中之人紛紛恭身行禮,高喊「王爺有禮」,段末杯掃了諸人一眼,雄負豪氣地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謂眾人道:「各位少禮,請坐——」
他仰起臉,想象著月光的清輝,他甚至覺得自己幾乎能看見到懸天的一輪明月,長長吁了口氣,段末杯府中的事他本不想多管,因為今日決劍這件事,他已能想象到段國的形勢很複雜,但自己雖只與魏笑笨認識不到一日,卻有種似屈雲的感覺。但他又與屈雲有所不同,兩人可說是交淺言深。況且此事事關人命,救一人總比置之不理的好。他嘆了口氣,如今看來,自己陷入段國的劍士刀客之中,而分身乏術了。
這刻,正有兩名挾劍的侍衛般著豆蔻與丁香過來,段末杯如奉珍寶一般將它們奉到一石几上,左賢王段匹磾負手行了過來,乘著夜色觀賞一回,但見豆蔻秀美欲滴,丁香萬般妖艷,連兩般俱是嬌嫩美麗,楚楚動人,不禁連連讚歎。段末杯看了他一眼,輕「哦」一聲,徐徐地恭聲道:「怎麼,莫非兄長也歡這些花花草草之類的東西?」
慕容焉聞言頗為一怔,吶吶地道:「笑兄,你這麼做會不會……太過份了……」
「宰你一頓?」慕容焉一怔,道:「原來如此,不過笑兄也太多慮了……」
二人擠過人群,早聽到了一真希噓嗟嘆之聲。慕容焉和魏笑笨立定,頓時嚇得渾身機伶一顫,幾乎跳起,魏笑笨正想尋原路出去,但回頭一看,人群又變成了一片不透風的樹林,早已重又將他們圈住,裡外又成了個鐵桶,想出去除非你會飛。況且這時四下圍觀之人都看著他們兩個,那慕容焉視而不見,只聽得哄哄人語,擾嚷之聲,尚不知大禍臨頭,如今只剩自己一個,象頭蔫了的傻鳥一樣佇在那兒,不知所措。
「你……什麼意思?」魏笑笨聞言似乎一下從樹梢摔到了地下,心中氣憤頓時化為滿腦的問號,十分不解地道:「我……還是有點不明白。」
「你……」琥珀被他痛罵了一通,頓時氣得美面煞白,雙目噴火。渾身上下直哆索,半晌沒擠出一句話。旁邊的武士還道她有不妥,竊竊地傻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慕容焉愈聽愈驚,愣道:「你……挖了個陷阱,想對付琥珀?」
「原來笑兄是成國人,難怪與晉國人大不一樣。」
琥珀聞言,理也不理他,逕自吩咐手下在正對著魏笑笨的下面挖了個坑,裏面投進去了不少預先準備的馬糞,方笑著謂他道:「待會兒我們走了,你就一個人在這裏了。你要想活命不被餓死,就要不停地上下壓這個翹蹺板,這樣或許兩天就能把綁翹蹺板的繩子磨斷。到時你自然會掉到這個坑裡。至於這個坑嗎……」她得意洋洋地道:「我完全是跟你學的,本郡主只不過照方抓藥,以牙還牙,做得不夠的地方,大俠可千萬莫要介意哦!」說著,打了聲胡哨,吩咐手下收拾傢伙回城,魏笑笨見狀,驚駭莫名,急急喊道:「喂,你們不能走啊,你們走了我……我怎麼辦啊!」
幾個大漢聞言,頓時丟下了地上那個人,一涌而上,將兩人呼地圍了起來。四下的觀眾一看裏面馬上就要開打,頓時群情激動,紛紛讓開了場子,鼓掌喝彩。只剩下魏笑笨與慕容焉兩個,象捆獸般被圍在中間。你別看魏笑笨說起來天下第一,但打起架來只會一招——溜之大吉。眼見對方七個一起上,他嚇得連劍都拔不出來,忙躲到了慕容焉身後。如此一來,頓時把慕容焉推到了前面,以至他不得不揮劍擋住了幾個人。那幾個大漢本就沒將他們看在眼裡,如今只剩一個瞎子獨撐大局,更是毫無忌憚,紛紛揮鞭當嘔打來。
魏笑笨打斷他道:「什麼說來話長,一聽就是要大講一番的樣子,你還是別說了,省得我一會兒聽著聽著睡著了。」
慕容焉聞言,不再多說,獨自扶了欄杆就要離開,這刻那蘿粲突然輕移蓮步,窈窕之身突然繞到他面前,攔住了他,一雙明亮的美眸凝注了他,翩翩欠身,襝衽一禮,道:「小兄弟,算我蘿粲失禮,這裏給你陪禮了。」
「我早料到了,你若是不身份比段末杯高,就是他的親人,想不到真的……」他一言未畢,旁邊的魏笑笨卻問道:「郡主是什麼官兒,難道在段國還有人比『三大巨擘』更厲害的,這麼牛?」
「走?」魏笑笨一愣,似乎堪堪從夢中倏醒,有些遲疑又有點不願意地道:「但是……你還沒有救……」說到『救』字,魏笑笨在她面前再也不敢託大,忙住了口。
這刻,段匹磾手下的三人除了薛冷心被指定對付涉採風外,其餘兩人分別是齊悟我對馬不凡,顧無名對霞蹤劍客莫北平。六人分作三組,抱拳向兩位晚爺行過禮,又互行了獻劍之禮,這時『霞蹤劍客』莫北平再也不敢託大,當下從腰間抽出一柄柔軟狹長,色如曉霞的軟劍,這也難怪,顧無名等俱是左賢王幕下的首席劍客,一流高手,這點遼西郡可是無人不知的。當下,六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齊齊出劍,場中頓時風雲變色,劍光交疊,一時眾人耳中但聞兵器交擊驚鳴,連綿不斷,六人你來我往,煞是激烈。席中的劍客如今都是段末杯的幕客,當然多是為自己人喝彩打氣,他們一是俱忘了觥籌交錯、呼紅喝六,只有兩位王爺舉杯輕啜,品觀那兩株豆寇與丁香,眼光偶爾一掠場中,發現只有慕容焉一人自斟自飲怡然自若,倒是一驚。但兩人很快發現他只不過是個雙眼已盲不得不爾,眼光略略一停便即移開,復相顧一笑置之。
慕容焉也覺有理,當下不再多說。但心中卻暗暗擔心,這琥珀蠻橫無理,如此修理她,他日難免招她報復,一念及此,復又憂心忡忡起來……
「你可真聰明!」魏笑笨得意地笑道:「我在那個牌上寫了『爛嘴鳥死烏鴉琥珀,你大爺我已經來過了,你個笨蛋上當了』,以她的性格,見了這快牌子,一定會親自上去砸了它,這一上去,一定會掉到陷阱中,踩一腿的馬糞。看她還敢不敢那麼囂張。」他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傑作,甚至有點欣賞自己的才智不下於慕容焉。一想到明日琥珀中計的模樣,心中就暗自鬼笑,連嘴都合不籠了。
「什麼武功不濟,我是根本不會一點武功,說來事有湊巧,我初到遼西時身無分文,幾乎餓了個半死,有一天在令支城外實在餓壞了,這時正好見一個打獵的,我本來要借他的弓箭打只鳥烤了吃,誰知那人嘰哩呱啦地亂說一通,我根本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結果我們就扯到了一起,扭打之中弓上的箭竟被射出,更巧的是那支箭竟一下射死了一隻受傷的大鳶。那個獵人一把奪過他的弓跑去尋那隻大鳶,這時正在打獵的右賢王段末杯突然騎馬和幾個人行過來,把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找茬的,我拔腿就跑,段末杯卻狠命追上我,我還以為他要跟我打架。一說話才知他會漢語,而且他本來正追那隻大鳶。原來段末杯那天到城郊狩獵,他的愛犬被那隻大鳶啄瞎了一隻眼,正追不上它,可巧被我一箭打死,還被他瞧了個正著,他還以為我的箭術不錯,就將我帶到府中了,還賞了十兩銀子。」
場下眾人無不一怔,任誰也想不到莫北平會置馬不凡於不顧,如此直接地挑戰涉採風,底下早有人竊竊私語,還道兩人必然有仇,魏笑笨卻不屑一笑地道:「都是白痴,照我看他們一定是因為那個美女蘿粲,光聽這個名字就夠他們打個十場八場的了,我看他們兩個一定是情敵,涉採風要是弄成個脖兒齊,那個美女可就成寡夫了,可憐可憐!」他倒好,人還沒開打,他就已經無耐地替涉採風安排了命運,還替那女人操心呢!
慕容焉一言不發,扶了榭欄謂魏笑笨道:「笑兄,我們該走了。」
魏笑笨忍不住披披嘴,笑了笑道:「當然是三個笨蛋和狗官了,他們三個在段國的京師令支城,簡直是戴了無敵衝天帽,火得直冒煙,街上的美女有一大半爭著嫁給他們,簡直是無人不知,就連街上誰是『北月刀尊』都不知道的老頭,也知道這三個人,實在是過分加離譜得很。」
涉採風被他連激了兩次,早忍無可忍,振衣掠起一陣輕風,席下眾人眼中一花,早聞「鏘!」地一聲激鳴,注目看時,涉採風卻已淵憑岳持地立到場中,眼看一場拚鬥迫在眉睫,席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就連魏笑笨竟也看得幾乎忘記了嘴中還有塊肉在。正在此時,南廊突然快步行來一個健仆,行到段末杯身前恭身秉道:「秉王爺,左賢王殿下前來過府飲宴,這時已到了『舒荷園』外。」
琥珀郡主道:「什麼郡主是什麼東西,郡主本來就不是什麼東西,是個稱呼……」哪知他話為說完,魏笑笨突然哈哈大笑,截斷他道:「你說對了,郡主本來就不是個東西。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連郡主都不知道。天下誰不知道你和世子是從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嗤!」
「選招『千金劍客』?」慕容焉不解地道。
兩人正說話間,門還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門帘挑開,走進來一個健仆,兩人一看,當即認出此人乃是段末杯身邊的帖身僕從,但卻不知此人姓名。那健仆見了兩人,抱拳一禮,恭身道:「小的般洛,是王爺的帖身僕從。今日前來,是奉了王爺之命請兩位到城郊陪同射獵,兩位少俠請收拾一下,這就隨小的出城。」
夜風,月光一如湖中的水般清涼,荷香一樣幽遠。
魏笑笨聞言愈加驚急,凜然地道:「照你的話說,她……豈不是很危險,那……」
這刻,蘿粲運功替涉採風理平內息,薛冷心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磁瓶遞與蘿粲道:「涉夫人,誤傷到令夫,在下很過意不去,一會兒在下自會向兩位王爺請罪,如今請讓涉大俠服下我的療傷聖葯!」
魏笑笨正在豪氣干雲,聞言神情猛震,霍地一驚,道:「你說的絕色女子是不是蘿粲姑娘,『香消玉隕』是不是有危險的意思?」
慕容焉輕輕地道:「勝負已分,還比什麼比,結果應該是左賢王段匹磾勝兩場,右賢王方只有莫北平或許能贏,而且『金梭劍客』涉採風輕則負傷,重則喪命。」
魏笑笨聞言,也暗自安慰,當下將心一橫道:「媽的,這次老子拼了,我們去!」
「那麼左賢王段匹磾呢,他們是否是串通好的?」魏笑笨幾乎有些氣悶,接著逼問道。
趙萬里聞言,臉上頓時現出了正重之色。卻不料魏千里暗暗「嗤!」了一聲,心道:「白痴,世上根本沒這幾個人,你要是聽說過才那才叫邪門呢,看你肥頭大耳,還當你有多聰明呢,還不是被我當猴耍。」一念及此,臉上不期現出了笑容,孰知他的一笑,又駭了幾人一跳,趙萬里還以為他要出手,驚得一個跟頭撂出老遠,魏千里見他們作勢就要拔劍,自己也駭了一跳,知道方才不小心露出了馬腳,心中一駭,但繼而索性裝出一副輕笑的模樣,看了幾人一眼,道:「就是因為我殺孽太重,又怕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三流劍客來挑戰,索性發誓永遠再不提劍,今日就算你們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會反抗……」言罷看了幾人一眼,接著又道:「你們動手吧。」
「是一種新的弓箭……」魏笑笨道:「自從上次打架,我發現要是沒有點玩意兒防身,在街上很容易就會被人莫名其妙地扁上一頓……」一說到此,他突然想起慕容焉當日的劍術頗為高明,疑道:「慕容兄,說到打架,你好象很厲害的樣子,你什麼時候學了劍法?」
魏笑笨看情形,勢難輕易揭過,當下蔫蔫地望了慕容焉一眼,但一看他的模樣,心下又覺不忍,心道我堂堂一個男子漢,大難臨頭豈能讓個瞎子出頭。一念及此,低喊了聲「爺爺的,豁出去了」,昂首挺胸地和慕容焉抱著劍踱出,雙肘一抱,擺出個大爺的樣,只道我凶一點說不定能唬住他們,當下衝著那個女子故作不屑地道:「老子只不過隨便說說,你竟然當真了。象你者個惡婆娘的凶樣,將來嫁不嫁得去都是個問題,還想有兒子,真是白日發夢!」
魏笑笨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一時好奇之心復又被他勾起,卻聽慕容焉繼續道:「倒是那個顧無名,頗令人高深莫測?」
「噫,這句話應該我說。輸了還這麼橫,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個娘兒們!」魏笑笨氣憤地揮了揮手,轉身拉著慕容焉收拾傢伙,回去看地上那個傷者,誰知到這一看,那人竟稱著他們打架,不知是自己走了還是被人救走了。兩人尋他不著,當下逕自相攜直趨公子府,打道回家。
魏笑笨聞言一笑,還以為這次抓住了慕容焉的痛腳,質問道:「果然有理,他再厲害一點,恐怕會變成個脖兒齊,被人一劍把頭砍了。他明明被莫北平所傷,再厲害也高不到哪兒去,這次你可是的的確確失策了。」
慕容焉笑了笑,道:「當年魏武帝曹操用五銖錢,但因當時已多年未鑄錢,銅質不多以至谷稻非常賤,後來魏文帝因此而罷用五銖錢,而百姓之間的交易都以谷帛代替。此法遍行天下諸國直至今日。但後來因為民間好利之徒竟以濕谷薄絹交易,各國都受其害,而實際上,民間還暗中使用著五銖錢,但最受歡迎的還是真金白銀。一兩銀子何止能買一斤鹿肉,買三十斤也沒問題。」
「兄長你也太見外了,這株花是你應得的,況且我自己還留了一株,到時薛涵煙姑娘究竟會喜歡哪一株還在未知之數,倒是我尚要謝謝你幫了我一次。」言間微微一笑,掃向場中,說話間似是已然認定自己會輸,而且輸得很開心。看來,慕容焉的估計一點沒錯,這場比試的結果在開始之前已經註定了,而且兩位王爺都很清楚。
「其實很簡單……」慕容焉扶著榭欄進了湖中的亭榭下,魏笑笨幫他尋了處石凳坐下,方聽他繼續道:「你知道今晚宴會是為誰準備的么?」
地上的琥珀聞言,整個人氣鼓鼓的像個要爆炸的氣彈,一雙怒目幾乎要瞪出眼框,狠狠地看了魏笑笨兩人。那幾個武士忙跑過來將她扶起,這刻她已不再哭了,抹了淚狠,一句話也沒交待就待離去。魏笑笨卻突然上前張臂止住他們,睥睨自雄,冷酷地道:「慢著……」
魏笑笨嗤地笑了一聲,不屑地道:「你以為你有預知的能力,竟如此胡吹大氣,我勸你還是小聲點,要是讓我們的人聽到,包你吃不了兜著走,不被鱉嗑魚吞都難。」言畢,不再理他,逕自重又將目光重又投入場中,一邊大嚼一邊目不轉睛地盯住六人不放。
「當然不是!」魏笑笨聞言一怔,急急辯解。但心中卻道:「或許是因為慕容焉是新來的緣故,那女子定是覺著他眼生,而且是醜人中的極品,所以才好奇多看了兩眼,但我這麼英俊,她沒有理由連一眼也不看我,難道是因為我旁邊這傢伙實在太丑,連俊男發出的光彩都被他的黑氣蓋住了?」想到此,他暗暗點了點頭心道:「一定是如此了,看來醜人的殺傷力還真不小呢。」一念及此,他心裏舒緩了許多,又恢復了他超強的自信心。扭頭向左右打聽那女子來歷,一問才知道她與那個魁梧的男子原來是一對夫妻,男的叫『金梭劍客』涉採風,女的是『玉梭劍客』蘿粲,此二人是晉國西河郡下成名已久的劍客,時人合稱『西河雙梭劍』。
魏笑笨不待他言畢,打斷他的話,道:「什麼多慮,其實你想說我小家子氣,是不是?」
「那莫北平是否針對涉採風?」
慕容焉見拗他不過,鐵定他一副死纏爛打的模樣,只得應了。閑話不說,卻道慕容焉二人收拾停當,魏笑笨和他手扯著手出了右賢王的府邸,上了大街。
「是啊。所謂千金劍客,光聽名字就知道了,顧名思意,就是能在比劍時,憑劍術進入天下群雄前十位的,段王要賞黃金千兩,官封虎威少保。第一魁主就是『君臨劍客』,這還不說,更主要的是『君臨劍客』這個名頭。三大巨擘幕下的門人劍客,人人垂涎,那群玩鐵的早就急紅了眼了,簡直是一群掘尾巴的餓狗。」他嘴裏這麼說著,歪眼看著慕容焉,心道:「你還不是衝著這個來的,還裝模作樣的。」
蘿粲聞言一愣,這個人實在是個不平凡的人,她雖行走江湖,周遊列國,但她第一次感覺他是那麼的不同,她也說不出,也可能自己根本就太了解他,一個高深莫測的人,一個第一次來到令支就洞若觀火的人,他的心智到底有多深?
琥珀聞言頗是一愣,有道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自己雖不是什麼君子,但在京師還有點人望,細想起來他說得還有三分道理。再看他也不是什麼高手,當下逕自還劍入鞘,不屑地道:「現在行了?」
一番話說得幾個劍客無不汗顏,心中對他說的話早信到了十二分,看那魏千里扶著慕容焉隨那老僕進了一間精舍,方希噓散開。暗嘆世間高人散若恆河沙數,身在自己身邊數日竟懵恫不知,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沒想到這個一臉『星光』的少年竟然是名震天下的『南越棲風劍客魏千里』,不可思議!
說話間,二人的面來了,你還別說,魏笑笨還真是從來都沒吃過這麼奇怪的面。尤其是那種湯餅,熱氣騰騰香味撲鼻。乃是中原的知名小吃,尤其在晉國民間,頗為流行。魏笑笨「哇!」地笑了一笑,正要開動,那『龜茲樓』上突然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但卻不見人影出現,而且那聲音一聽便知年紀不大,但聞那個聲音道:「你不必再樓下等了,除非到了約定的時間,我不會見你,你走吧!」
蘿粲聞言,頓時臉色大變,她警戒地看了旁邊的魏笑笨一眼,看他囁嚅的模樣,完全不象有什麼武功,玉面轉緩,輕謂道:「你也知道此事?」
琥珀得意洋洋,正要上前狠踹他幾腳,哪知魏笑笨機靈得很,沒到琥珀跳來出手,突然彈跳而起轉頭就跑,誰知剛跑了兩步,突然發現前面正有幾個武士嘿然笑著,不懷好意地看著他。眼看後面琥珀就要追到,被逼無奈之下又開始跟她不停地繞圈子。繞了半晌,他實在累的不行,逕自狠命地爬到一棵高大的脆竹上,不再下來。
魏笑笨聞言嚇了一跳,慕容焉說得不假,若是被段末杯知道有人竟識破了他的計謀,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多半會殺人滅口。一念及此,不禁臉色泛灰,驚惶莫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暗怪慕容焉告訴了自己這個秘密,悶在心裡實在憋得很。他驚遽地縱目看了幾眼,見四下並無人影,方稍稍放寬了些心,低低地道:「慕容兄,我知道你與我一樣聰明絕頂,但這麼重要機密的事,你告訴我分明是不安好心,你是想我早點被人滅口吧。」
慕容焉沒想到這少年對這些事如此熟悉,簡直是如數家珍,不禁心中暗笑,一個人定了定神,不禁沉吟著哺喃自語:「每隻鼎都有三隻足,這三位王爺看來必定是段國的三座大山,中流砥柱,相當於晉國的三公大臣,位極人臣,自然是風光無比了,稱他們為三大巨擘一點也不過分,由此來看,他們必然都豢養了不少的門客,雖沒有當年戰國四大公子那般風光,但也不會遜色到哪裡去了……」
「說來話長……」
魏笑笨見事無可避,反而放開了胸懷,大聲謂琥珀郡主道:「真是可笑了,你說吃我就會吃么,嘴長在我我自己身上,還輪不到你當家。」
「你說得很對,所以段末杯針對的絕不是區區一個江湖劍客,而是涉採風背後之人。他之所以做這麼多,都是為採風背後之人演了場戲,而涉採風必是此人在本府的間細,段末杯為了不引起那人的注意,才布下了這個局。」
他這一說,反倒令幾人不好意思動手,也不敢輕易動手。幾人立在當地不知所措,這刻慕容焉心中好笑,但臉上卻不假絲毫顏色,倚杖踱過來道:「諸位能否聽我一言?」
「既然如此……」段末杯一笑道:「那小弟就與兄長小賭一場,若是兄長贏了的話,可自取一盆,如何?」
「不是為了我們這些門客么?」魏笑笨疑道。
二人有飲了會茶,魏笑笨思量趙萬里那群人也該散了,忙託詞告辭。慕容焉將他送走,這刻正有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進來。此女是右賢王段末杯專為他準備的。慕容焉知推辭不過,不再理會。
「那個人絕對不是左賢王與右賢王,但左賢王段匹磾與國君是親兄弟,所以也不可能是國君疾陸眷,否則段匹磾也不會幫段末杯了。」
「有理。那麼此人只能是輔武王涉復辰無疑了。」魏笑笨幾乎有些激動地得出了結論。慕容焉下了一跳,忙傾耳四下聽了一番,做了個息聲的手勢,方謂魏笑笨道:「笑兄,你小聲點,若是被段末杯的親信聽到,恐怕你我都有危險。」
魏笑笨早氣得兩眼冒火,但眼下又不得不屈服,若非如此,他還真怕他們在自己身上多開條口子,如今他算是怕了這個貌似天真的漂亮女孩了,這次不認栽都不行了。一旦想到時間有限,時不我待,咂了咂嘴,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不再稍停,果真抓起來就吃。
「什麼?」魏笑笨這會兒方弄清,感情慕容焉誠心拿自己當猴耍,氣憤填膺地道:「你明知蘿粲姑娘住在那裡,還說什麼『翩霓劍客』能幫我們,你……」
「那個人是我的朋友,他叫『翩霓劍客』馮少詠,就住在本府南廂的『青葭園』內,地字型大小第二間精舍內。你現在就去把他找來,但有一點一定要記住……」
琥珀笑道:「這點小事還不容易,以我琥珀郡主的身份,想查你門還不是易如反掌探囊取物。」
慕容焉拍了拍他的肩頭,連聲安慰,道:「笑兄你不用太擔心,他招我們出去未必是為了射獵,八成是陪同觀看他的箭術,飲酒也說不定。事到如今,我們還是去看看的好。」
一行人穿街過道,不一刻行到了一座大的府邸,但見院牆高大不失雅緻,面積很大,正中門檻朱紅,從外面都能看得到王府內房舍華美,布局參差錯落,非常深遠。這時,早有一干健僕從兩邊的角門出來恭迎,段末杯甩鐙下馬,將馬韁撂給下人,一邊吩咐沈越提了人頭向國君復命,又吩咐左右為慕容焉安排食宿,自己親自接了那盆丁香與豆寇,逕自穿過朱門,登堂入室不說。
「哎,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魏笑笨忽然形容晦暗,嘆道:「想不到當代的女子竟如此膚淺,不是喜歡五大三粗的棒椎,就是看上了弱不禁風的瘦竹桿兒。倒是像我如此英偉的美男子,反而難以搏得美人半分的垂青,真是天妒英才!」
慕容焉僅是一笑,揮手止住他的話鋒,復轉首他處,搖空接著道:「夫人應該知道我身旁笑兄弟不諳武功,我又是個瞎子,難道名聞江湖的『玉梭劍客』蘿粲還怕兩個凡夫俗子嗎……」哪知他話猶未畢,南牆竹梢后突然飛拉一個曼妙的身影,倏然略至,其時人尚未到,一股馥郁的馨香已先期逼至。慕容焉倒沒什麼,倒是那魏笑笨駭了一跳,驚異之間,那道翩翩人影輕輕著地飄落二人近前。
慕容焉聽到他的話,幾乎當場笑倒。魏笑笨還以為此計甚妙,哪知等了半晌卻不見一個人讓看,弄得他怔了半晌,臉現懊悔之色,哺喃地納悶道:「怪了,段國人難道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有人喊娘竟連個讓路的人都沒有。奇怪!掃興!」
僅此工夫,場中六人約已過了二十余招,武功之高下頓時一目了然。那河東馬不凡這刻早已氣息紊亂,招式重複。而他的對手齊悟我卻神色自若,穩如泰山,顯見早已智珠在握,眼下之所以與他過了這麼多招,只不過是礙於段末杯的主人身份,不得不給他留幾分薄面,即使贏也要贏得讓對手不至於下不了台。不過眼下他若是再不贏定,到時馬不凡自己累得爬在地上口吐白沫,那將出醜得更厲害,如今就差一個適當的時機了。
魏笑笨一看,連忙過來想伸手攙起她,但又突然覺得有些唐突,忙縮回了手道:「蘿粲姑娘,你不用多禮,我這位慕容兄不是小器的人,你……」
蘿粲聽了他的一番話,頗被駭了一跳,頓時花容失色,朱唇慘白,緩緩後退了兩步,卻再未看那魏笑笨一眼,轉向慕容焉深深一禮道:「慕容兄弟,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會被他們殺了滅口?」
一看到有熱鬧看,魏笑笨的興頭頓時又恢復了八九分,忙拉著好奇的慕容焉過來。行到近處,但圍觀的人結實得很,活象一片樹林,任魏笑笨無論如何也擠不進去,急得他抓耳撓腮,忽然想到書上的一個妙法,當下沖慕容焉一笑,拉住他,向前面的人群高喊道:「諸位諸位,我叫趙萬里,裏面的人是我媽,快閃開!!」
趙萬里一聽,頗有道理,當下不再多說,況且自己正愁找不著台階,聞言當下順坡下驢,道:「這位慕容兄弟說得極有道理,我們都是王爺的門客,確不應該如此。方才的事,魏少俠還請原諒擔貸些。」
慕容焉微微一笑,道:「這樣甚好。」
左賢王段匹磾揮手令諸人免禮,眾人轟然應和,紛紛落座。他的目光不期然向場中一掃,正看見三個依然站著的人,他們正是莫北平、涉採風與馬不凡。三人向左賢王殿下行過禮,莫北平重又將目光轉向了涉採風,而馬不凡也進退兩難,正不知如何是好。三人因為段匹磾的突然來臨,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比試,只得立在場中靜候他口出一言。
旁邊一個武士目睹種種,瞪大了雙眼,喃喃地道:「好傢夥,他好象真的很餓的樣子。」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魏笑笨早知她不安好心,見狀早猜到了幾分,卻想不到她會如此惡毒,但心中還抱了萬一之冀詢問道。
「別說找一個人,找十個也沒問題,你說找誰,他住在哪裡?」
慕容焉聞言,面色大變,大驚失色,他想不到魏笑笨會這麼不客氣,看來想過這一關,非得動真格的了。甚至四下圍觀的人聞言都為他們捏了把冷漢。倒是那個女子聞言竟毫無怒色,反而仔細地打量了魏笑笨幾眼,目光最終和魏笑笨對上了眼,陡然站了起來,香風襲襲,緩緩踱到兩人面前,撇嘴嘟囔,大為不屑地掃了兩人一眼,道:「是不得了,本姑娘三天不現世,就有人翹上了天,看你們的樣子一定是第一次到令支城了,不知有沒有聽過『琥珀』這兩個字?」
段匹磾聞言拍掌和道:「如此甚好,今日為兄不多不少正好帶了三人。倒是兄長是否要另覓人選?」
慕容焉淡淡地道:「不是我不幫你,但此法一行,你雖然能保性命,但你難免會得罪段末杯,而且以後你的景況可能會更差,所以……」
右賢王前有鐵騎開道,後有各種車服旌旗儀仗,慕容焉乘一輛下等車還跟隨在最後面,這街上很熱鬧,他雖然看不見,但卻聽得清楚。但有一點他卻不知道,就是這街上似乎有不少遠來的外地劍客,他們雖然打扮各不相同,但段國是個尚武的地方,段國國君疾陸眷每日必看武士斗劍,而且常常是斷手斷腳,在這裡能拿鐵劍的都是受人仰慕的對象,而且最近江湖傳言,段國正要舉行天下各國的論劍大會——君臨劍決。聽說天下各路高手正在雲集令支,所以氣氛才會如此。
慕容焉似乎也感到了氣氛不同,但聽旁邊人的議論,略微知道了其中的梗概。倒是魏笑笨心虛不已,為了壯壯膽色,他故意將慕容焉拉近,怯怯地問道:「慕容兄,你……你剛才喊了句什麼那麼有效?」
但如今他幾乎要大聲哭出來,但又怕突然有個人跑出來給看到。其實這不正是他希望的嗎,真是矛盾。他生氣地不再多想,開始上下不停地使勁,從而晃蕩那翹蹺板……
般落一走,魏笑笨急出了一身冷汗,踱來踱去一個勁地嘆氣,半晌道:「這次我可麻煩了,段末杯一定是記起了我很會射鳥,但……但弓箭這玩意兒,老子就碰了他媽的那麼一次,別說射鳥了,就算在我面前有隻大象,我都不一定能射中。況且……況且我自己的兵器還沒造出來,我們這次死定了。」
「原來如此……」魏笑笨聽他一席話,雙眼早瞪得滾圓,興趣頓熾,賊賊地掃了樓頭幾眼,看了半天卻連個舞娘的人影都沒有,心中暗嘆自己運氣太差。半晌方轉過頭來,不屑地嗤笑一聲,謂慕容焉道:「慕容兄你放心,早晚有一日我會請你到此樓大肆風光一番,親眼目睹一番外國的玩意兒。」話畢了一會兒,卻不見慕容焉有任何反映,回臉看他,發現他正側耳聽那些食客談話,而麵館中的這些食客卻紛紛向外面看,當下不禁訝異地怔了一怔,也不禁向外望去。
「是!」魏笑笨見胡吹大氣不成,竟說漏了底細,急急辯解道:「我又買了一把最便宜的劍,難道你沒聽說過高手都是用最普通的劍的嗎?」言間早惹得幾人一片大笑。
這膻中大穴乃是練功人的藏氣之宮,舉凡天下的劍客,能從氣海藏精之府練的此處的,必是天下不俗的高手,如果能在進一步,而神氣合藏於頭頂的神府,那將到達了化腐朽為神奇的修為,恐怕普天之下,也絕難超過一掌之數。而薛冷心這一招卻不偏不倚正擊在膻中,但他卻並未用劍尖刺入要了他的性命,而是以劍身運內力在其上「砰!」地拍了一記,饒是如此,那涉採風也是一聲慘哼,身形搖搖欲墜,手中的金梭劍「鏘!」地一聲被薛冷心順勢擊飛入了湖中,涉採風張嘴就是一口鮮血,撫胸倒地。這刻場中突然驚鴻初現,一道翩翩的人影疾掠到場中,堪堪扶住了受傷的涉採風,眾人仔細一看,此人正是那『玉梭劍客』蘿粲。
琥珀郡主象個沒事人似的,展著燦爛的笑靨看著他一把一把地吃著,連連皺眉,生似自己也吃了一般。那魏笑笨卻比她難受得多了,他幾乎辣得難以自持,不到片刻之功,直吃得他眼淚鼻涕不住地流。過了片刻,食盒裡的辣椒竟被他吃去了大半,這刻他的臉紅得象一輪紅日,雙眼幾乎噴出火來,琥珀郡主給他看了一眼,竟被他唬了一跳,他那副呵氣成煙的模樣還真嚇人,這時他的口舌早麻木腫漲,沒了絲毫的感覺,吃起來竟一嘴一大把,象吃豆腐一般平常。如此一來,反而把琥珀郡主和她的武士都看呆了,在場的人雖然不少,但恐怕鮮有看到如此能吃辣的人,眼前的情景直看得這群武士心驚膽綻,咋舌不已。
倒是魏笑笨躲了半天,卻並未見一個人扁到自己,抬頭一看,這次反而被慕容焉嚇了一跳,任他聰明絕頂,卻沒想到慕容焉的劍術竟然如此精妙。怔了半晌,突然精神大震,頓時挺直了腰板,正要加入痛打落水狗,不意突然眼前一花,琥珀倏然跳到自己面前,嫣然一笑就要拔劍。
慕容焉正要笑上一笑,卻不料那魏笑笨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一拍大腿,振吭大叫著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慕容焉不覺莞爾一笑,道:「既然說是在舒荷園設宴,園子當然叫舒荷園了。」
「也不全是,因為這次你沒白去,我答應你的事也一定會做到。」
慕容焉道:「這裏的人多是段國人,不懂漢話。我只是用鮮卑話將你的妙法重說了一遍,只不過找娘的那個人是你,我轉過頭,別人自然以為是你喊的了。」
魏笑笨哪知個中底里,只覺這人一味裝酷,實在搶了自己風頭。他在這可笑的鳥頭中吃完了飯,早將看胡旋女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伏過銀錢拉著慕容焉去逛街,剩得看了陳逝川心煩。熱鬧的大街上好玩的地方太多,兩人一路邊說邊看,開心得很。不多時行到一片大街,突然似乎聽到了一聲慘叫,連慕容焉似乎呀聽到了。魏笑笨縱目四覽,看見前面寬寬的御道旁人聲嘈嗷,赫然已聚了很多人,看起來很熱鬧的樣子圍到一處,水泄不通。不知裏面有些什麼人什麼事。
馬車行了約半個時辰的光景,終於停到一處。一路上馬車顛得舒服,幾乎令魏笑笨昏昏睡著。慕容焉卻愈來愈覺得怪誕,如今天光應該到了巳午之交,段末杯若是有意招兩個陪同狩獵,應該早宣兩人一同出城,但事實上他並未如此,更何況兩人一文不名,真是讓人猜不透段末杯到底弄什麼玄虛。
「啊,你這次可把我給害慘了……」
「幹嗎這麼小聲,乾脆本姑娘代你告訴那個瞎子好了,我正是琥珀,今天是專門找你們打架的。至於你們的破劍……」琥珀笑著灑了兩人一眼,旁邊早有人抱著他們那兩柄長劍笑著踱出,魏笑笨一看,眼珠子差點瞪得掉出來,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可惡的般洛。
段末杯向他揮了揮手,自己逕自落座,沈越立在身後。莫北平點了點頭,緩步踱入場中,環掃了在坐的諸人一眼,竟淡淡地道:「盛宴較技,乃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但一個人舞起來難免乏味,在下有意請一位同伴同場獻劍……」說著,他又拿眼掃了諸人一眼。
慕容焉道:「笑兄莫怪,我是看你很同情涉採風的女人蘿粲夫人,所以才透露那麼一點。你敢說你一點好奇都沒有?」
但慕容焉似乎對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眼中的那泓清泉,依然微波不動,沒有哪怕那麼一絲一毫的漣漪,侃侃地道:「你既然外悲內喜,可見你已知道了今日之事的真相,做足了偽裝的功夫,你也不必懷疑我們是段末杯的親信,否則的話,段末杯早派人殺了你了。」他轉臉謂魏笑笨道:「看來是有人妄自無聊,多此一舉了。」
「什麼壺破罐破的,老子沒聽過!」
「就是此點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一言未畢,那魏笑笨早哈哈一笑,將慕容焉方才的分析娓娓到來,最後來了個漂亮的總結,至於她以後該如何做,他倒是沒有一點頭緒,這刻他形態瀟洒的負手獨立,故作一副深沉地思考的模樣,將他自以為最帥的鼻上那縷最長的頭髮故意側對了她,自顧仰臉想著,象是置了一個寶貝般,滿懷憧憬地等待著她來發現。
慕容焉也訝異地道:「是啊,王爺如今何在?」
「你個臭女人,你……你快放開我!」魏笑笨有些哭喪地道。
魏笑笨一旦知道了這幾兩銀子的價值,頓時心情暢意了許多,臉上煥然有了笑容,東顧西看,購買慾一時大起,不一刻功夫,光吃得就買了一大包,什麼鹿肉、虎肉、烏芋、柿子、丹若、榛子和大葉櫟等,邊走邊吃好不快意。但魏笑笨似乎更在意街上的少女,段國的少女大多魁梧高大、自然漂亮,她們見到英俊的少年,會毫無顧忌地盯著看,絲毫沒有中原女子害羞的習慣,與別地的女孩子相比很不一樣,倒是讓魏笑笨大飽了一回眼福,但可惜的是,他們兩個都不是英俊的人。
「笑兄……」慕容焉連忙改口道:「其實我是說你說話真的很奇怪,敢問你到底是哪國人?」
「焉兄弟你說的可真准!」魏笑笨一面笑著,心中正佩服慕容焉高明。慕容焉突道「不好」,哪知他話音未落,四下悉悉簌簌,突然從疏林中湧出一大群人,從四面八方靠籠過來,嚴嚴實實地將兩人圍在了當中。魏笑笨嚇了一跳,想不到隨隨便便在街上溜搭會被人扁,在外面來得更厲害。看如今這副陣仗,這裏最少有六十余號人,這一架不被扁成豬頭爛柿餅,恐怕很難離開這裏。一時嚇得他拉緊慕容焉,一面低聲告他,一面四下亂看。
她見魏笑笨並不回答,復又嘖嘖嘆道:「不過這些東西不堪入目,怎能入兩位大俠之口呢,用它們款待佳賓,豈不被天下人笑死。來人……」言畢,早有兩個武士提著兩個小食盒上前行禮,魏笑笨正不知他買的是哪門子的關子,琥珀郡主卻璨齒一笑,吩咐他們將其打開,頓時把他嚇了一跳,你道這食盒裡裝的是什麼美酒佳肴,原來裏面滿滿地裝了兩盒大小如小指一般、通體殷紅的辣椒。
那幾人聞言一驚,還道他還要再打一回,魏笑笨笑了掃了幾人一眼,最終註定琥珀,看她眼光兇巴巴卻又強抑的模樣,心中愈加得意,幾乎裝出一派宗師的模樣,道:「看你瞪得眼珠子要掉下來的樣子,想來今日一定輸的不服,不過我可以再給你個機會。明天此時,你要是有種,我們在城西柳樹亭再打一架,到時我們一方仍舊是我們師兄弟兩個,你們還是你們幾個,不知道你有沒有膽量?」
慕容焉道:「非也。這三場比試中,以他與莫北平最為棋逢對手不相上下,所以他們能比到前兩場結束了還沒分出勝負。照此比法,他們在前兩場結束后,應該還能打上好一陣,但事實卻是前面剛剛結束,他們也有了結果。可見他們的比試應該一直控制在一個人的手中。若是莫北平更厲害些,第一場比試結束時,他就應該傷了顧無名,好為段末杯多扳回幾分顏面。所以事實應該是顧無名更厲害,事後他為了為段末杯留幾分薄面,故意輸給了莫北平,還讓他不痛不癢地刺了一劍,此舉更能掩飾『金梭劍客』涉採風的受傷乃有人故意所為這個事實。」
「那又如何?」魏笑笨急急地道。
魏千里聞言,杯中之茶几乎灑了一身,瞪大了眼象看怪物一樣望了他許久,半晌方道:「你……真得不知道什麼是『三大巨擘』?」
魏千里隨兩人進入室內,方抹額長喘了口氣,暗道了聲:「太爺爺的,好險!」這時,那老僕早為慕容焉打了洗臉水,待侍候他梳洗完畢,二人落坐,老僕又為他們二人奉上了兩盞香茶,辦足一切方自告退。
魏笑笨說著說著,竟大有羡慕的表情,但臉上又倏地換上一副氣苦之色,接著道:「太爺爺的,本來他們怎麼神氣都不關我事,這麼小的成就我怎麼能放在眼,以我的才能應該將眼光放得更高些,我怎麼羡慕起他們來了……」他咽了口唾沫,微微一頓,接著想了一會兒,又自己反駁地道:「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其實還真他媽的過癮,動不動就開個什麼比武大會,選個武林盟主、天下第幾劍之類的噹噹,看人打架還不用掏錢,划算得很。不過換了是老子,也一定會開個大會,選舉誰是天下第一駿狗,那不是更有意思……」他自己說著,不禁偷著樂了起來。
蘿粲聞言,似是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心裏,忙收攝心神,清咳了一聲道:「沒有。」
魏笑笨喘了口氣,心道你當我是白痴,抓緊竹子道:「下去?下輩子吧。老子說不下去就不下去,你這隻坐地貓就等著吧!」
正在此時,林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接著遙空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道:「你在找那兩把破劍,是么?」說著,從人群后施然踱出一人,魏笑笨抬頭一看,頓時嚇得兩條腿在原地直打轉,若非當著這麼多人,他幾乎溺到褲襠里了。
「他究竟是什麼人,一個怎樣的人?」她怔怔地想著,甚至忘了向慕容焉道謝,當她想起來時,嘴唇幾次欲啟還休,最終沒有還是沒有啟口,畢竟慕容焉已將話說老,獨剩下她,默默地拿一雙妙目注視著他的背影。倒是魏笑笨待了這麼久,猶嫌不足,雙腳捨不得挪窩,直到看慕容焉就要出廊,方依依不捨地望了蘿粲一眼,這刻見她正抬起頭,望定了他嫣然一笑,襝衽一禮,盈盈地道:「笑兄,多謝你了。」
魏笑笨突然想起他看不見,晃然地在自己腦袋上拍了一記,忙將看到的一切向慕容焉一一說了,慕容焉聞言,大是一愣。他雖然看不見,但憑著魏笑笨的描述,忽然感覺到他描述的人給自己的感覺,頗象一個與自己有一面之緣的人,待魏笑笨說出那幡上的字,心下一驚,頓時臉色大變。
慕容焉輕輕搖了搖頭,微笑道:「你想想看,此次宴中,宴間決劍是誰提出的?」
「你在說我么,死女賊!」魏笑笨突然發怒道。
蘿粲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再不理他,從懷中取了自己的葯給涉採風吃了。薛冷心面目依然冷郁晦暗,將葯收回,與莫北平兩忙上前向兩位王爺請罪,顧無名傷得不是很重,倒是蘿粲眼光狠狠地瞪著薛冷心不放,恨不得一劍將他斬成個七段八段的才好解恨,眼下就差段末杯一句話了。段末杯見狀連忙起身,顧不得那二人請罪,連忙吩咐家僕去請府中的太醫令,一面讓蘿粲先扶涉採風回舍治病,蘿粲看來實在擔心涉採風的傷勢,但又有三分不甘心,但決劍較技,難免有所傷亡,技不如人又能願得了誰呢。念間,她嬌靨泛怒,秀目狠狠看了薛冷心一眼,扶了涉採風回去治理不說。
「什麼蘿粲姑娘,明知道她是蘿粲夫人,人家可是有丈夫的。」慕容焉截口道。
這令支城果然是燕、代的怏怏大都,相傳與慕容的都城大棘城不相上下,如今看來確非虛言。但見城中建築鱗次櫛比,街道整齊,沿御道兩旁店鋪林立,其間陳列的物品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圃、蠶、織、針、農、獵等諸類物產齊全,城中行人如織,非常繁榮。人煙輳集,果然是煙雨萬家。
慕容焉聞言很是吃了一驚,暗怪他自作主張,誇下海口,今日雖然簡簡單單的一句,但明日出手的恐怕只有自己一個。當下心中暗暗祈禱琥珀不要答應,哪知卻聞琥珀撂下話道:「一言為定,誰不去誰就是烏龜王八。」一言已畢,狠道了聲「我們走」,摔著幾人逕自離去。
魏笑笨緩了口氣,嘿嘿一陣難以言喻的傻笑,方道:「說了你准笑死。剛才我去了城西柳樹亭一趟,在一棵歪脖小樹下挖了個陷阱,裏面放了堆馬糞。我還在樹上掛了一個木牌,你猜上面寫些什麼?」
慕容焉笑了笑,並未回答他,卻依然接著子顧自的分析道:「依我來看,左賢王段匹磾比劍必贏無疑,理所當然可得一株佳木。而段末杯卻也因為段匹磾的突然到來,有了更好的理由。畢竟,自己門下的劍客傷在他人手裡,要比傷在自己人劍下來得更逼真。無論如何,兩人可謂各得所願了。」
慕容焉起身踱了兩步,接著分析道:「既然段末杯有意廢了涉採風,宴中比武而廢了他,可謂名正言順,絕不會招人懷疑。你想,若是涉採風自己本身與段末杯有仇,段末杯用得著如此大費周章么?」
魏笑笨本來就比豬聰明,聞言略一思索,連道「有理」。
魏笑笨聞言,又氣又驚,早嚇了個半死,心道自己本來就很會整人了,想不到這個女人竟完全不下於自己。琥珀不待他開口,吩咐幾個人依言而行。那群武士不由分說,上前七手八腳將他綁在另一頭,把杆子結結實實地深埋到土裡,這刻魏笑笨倒好,整個人坐在那竹桿的一頭,身體不由自主地上下晃悠,和另一頭的石頭果然壓起了翹蹺板。不過這個翹蹺板可不尋常,它綁在竹竿三丈來高處,在上面往下一看,還真夠嚇人的。
琥珀看他疑惑的樣子,心中暗笑,姍姍踱過來道:「這個翹蹺板的另一頭當然是要綁你的了,到時我們把這截長竹桿豎起來栽到地上,你就可以高高地在上面和那個大石頭壓翹蹺板玩了。很有意思是么?」她說著說著,連自己也覺得好玩,眼中閃著興奮的光亮,道:「我怕你吃那麼多辣的,不好消化,所以專門為你準備了這個。」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魏笑笨頂天立地,說到做到。」
自上次一役,魏笑苯似乎變了許多,對那些劍客,不再用「玩鐵的」戲稱。
魏笑笨一看她上了當,顧作自傲,比她愈加不屑地道:「既然你江湖規矩,我也不能不識大體,讓江湖上的人笑我欺負女人。」說著向他招了招手,道:「本君就讓……」哪知他話未說完,琥珀早團一記粉拳打到,魏笑笨躲之不及,一拳被揍得鼻青臉腫,鼻血長流。他頓時「哇!」了一聲,仰臉了半晌,方止住了血。這時那琥珀早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直等到他緩了過來,正要再次出手,哪直那魏笑笨非常機靈,見勢不妙,突然如泥鰍般轉身溜如人群,琥珀還道他要稱亂逃命,哪裡肯依。不由分說縱身便追,此處人群一時大亂,魏笑笨一入人群,頓時如瘟神一般,靠近哪個哪個驚惶逃逸,街上一時秩序大亂。
段匹磾微微一笑道:「賢弟,看來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大概也該打道會府了,只是賢弟分了一株名花給我,總讓為兄在薛涵煙姑娘面前有了幾分顏面,還要多謝賢弟成全。」
慕容焉很是不解,納悶地道:「笑兄,你這是幹什麼,好象很累的樣子。」
他一言甫畢,四下的武士聞言,紛紛竊笑,但又怕琥珀郡主看到了拿自己發飆,或掩嘴或轉頭或望天,一時弄得場內氣氛很是奇怪。琥珀郡主何等聰明,掃了四下一眼,頓時大怒,但又找不到一個可以發飆,氣得一跺腳道:「一群笨蛋,還不將他們壓到那邊竹亭下。」說著,憤憤地一甩袖子,逕自走去。不一刻,魏笑笨兩人被人推著,壓到了一座竹亭之下,這刻那琥珀郡主早在亭下坐了,看二人一眼,吩咐左右給他們在旁邊凈了座,早有幾個將他們按下。這刻,天光已過了午牌三分,這麼折騰了半天,魏笑笨早肚中飢惡,斜瞥了那琥珀郡主一眼,發現木桌上早備了幾樣精美的酒菜。她傾鼻嗅了一回,連嘆美味。早惹得魏笑笨連咽了幾回口水,琥珀郡主早看在眼裡,謂他道:「你看起來好象很餓的樣子,是么?」
當下二人穿過御道,進了那家麵館,進去一看,裏面還挺寬暢,其中擺了十余副坐頭,如今早坐去了一半左右的食客,這些人大多身著袍衫,身攜刀劍,顯見是來自諸國的江湖劍客。這也難怪,有道是江湖多寒士,江湖中人大多身無長物,周遊諸國,一頓飽了全家不餓,哪有天天燕窩魚翅、山珍還味的份兒。
「真的?」左賢王段匹磾聞言一喜,道:「不知賢弟如何比法?」
魏笑笨大吃一驚,但自己的劍早已不知掉到何處,他本想向慕容焉求救,但看他打得正緊,自己尚且分身不暇,恐怕一喊他,別擾了他的心神,反而敗給對方。轉念一想,她只不過一個黃毛丫頭,縱是再厲害又能到哪去。當下心中一堅,道:「不公平,你有兵器但我沒有,你不是說你的名氣很大么,要是讓人知道你和一個沒劍的人交手,整個令支笑話你的人只怕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魏笑笨遲疑了一下,道:「當然是段末杯了。」
魏笑笨本就一頭霧水,如今又聽他雲遮霧繞沒頭沒腦地一句,愈加不名所以。四下掃了半晌,但並未見半個人影,還道他失了心瘋,疑道:「慕容兄,你……你越來越不對勁了,你在幹什麼?」
蘿粲打斷他道:「焉兄弟儘管說,可不可行我們再決定不遲。」那魏笑笨看她求人的模樣,大是不忍,也在旁邊搭腔。慕容焉搖了搖手,道:「如今段末杯早晚要殺你,你唯一的活路在他的對頭,輔武王涉復辰王身上。」
慕容焉不解他何出此言,搖了搖頭道:「我初來此地,哪裡會認識什麼人。」
慕容焉雙眼經那輝光一耀,似乎看到些若有若無的一團光影,但當他仔細一看,卻馬上又消失無蹤了。他心中默默地黯然一嘆,傾耳一聽,但覺園中熙熙攘攘,亭下早聚了許多幕客。
事到臨頭,魏笑笨反而放開了膽量道:「你這隻賴蛤蟆,地頭蛇,坐地貓,有膽量跟老子單對單,否則我……我死也不瞑目,而且……我們兩個乃是段末杯的心腹愛將,今天你敢動我們一根毫毛,老子叫你八輩子倒霉……」
魏笑笨心道那女子莫非竟然仰慕自己?一念及此,旋即忙換了一副睥睨自雄的表情,換上了他以為最有魅力的目光,故意自若地轉向他處,實在是瀟洒到了極點。過了片刻,他用眼角偷偷一看,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原來那一男一女並非注目自己,而是指點慕容焉。虧他空自自負了半晌,如今想來不禁暗中大窘,臉上暗暗一紅,忙向四下掃了一眼,發現並未有人看到自己的糗樣,忙長長吁了口氣,緩了一緩,低頭謂慕容焉道:「慕容兄,你在此地有認識的人么?」
「你想到什麼了?」
這句話在場的十個有九個都想說,但只有魏笑笨說出來了,那琥珀聞言,臉都綠了,她強忍了很久,待平緩少許,神情漸趨平靜,又上下打量他一回,反而和顏悅色起來,道:「閣下身高不足八尺,臂闊沒有三停,手中有劍,卻是爛鐵,相貌更是低人一籌,但你們兩個既然敢冒出來充愣頭青,想來不是自以為傲誇紅粉,勝壓峨眉,就是自傲江湖上略有幾分名氣,頗有三分自我臭美。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們,報上你們的名號,讓本姑娘聽聽。」
「當然。你想,這次比劍段末杯沒廢了她,可見她必然不知內情,這件事乃是他丈夫背著她乾的。她的丈夫私通外人被段末杯所廢,這件事她遲早會知道真相,到時難免有報仇之心,試問以段末杯的心機,怎麼會容一個心腹之患留在身邊呢!」
那琥珀不容他發飆,接著繼續道:「你也看到了,我知道兩位武功高強,又聽說高手打起架來根本用不著兵器,所以那兩個鐵玩意兒我暫時替你們保存著。今日怕兩位打得不夠盡興,所以專門挑了六十個武功不錯的劍士伺候兩位。想來三十個打一個,兩位一定會打得開心的,你們對我的安排尚算滿意吧?」說著便待令手下開打。
般落道:「主人如今正身在城南,其他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告退,這就去為兩位準備馬車。」言畢不再多說,抱拳退去。
「你見到蘿粲夫人了?」慕容焉問道。
魏笑笨「嗤!」地一笑,洋洋得意地道:「還以為我不知道,那幾個傢伙分明把我當傻瓜耍,擺明了是要狠狠宰我一頓?」
「我突然想到了我們也應該出去逛逛,正所謂不逛白不逛……」一說到此,他雙眼突然放亮,想是倏然想到了什麼,放低了聲音興奮地道:「其實,段國的美女還真不少,前些日我來王府時,一路上見了很多妙齡少女,樣子打扮得雖然奇怪了些,但還是比臭男人好看得多……」說到此,卻突然一嘆,道:「但那日因為餓得頭暈眼花的沒來得及看,說來真是一大損失,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彌補過來。」
慕容焉道:「我以為你應該很悲傷,你的回答說明你的表面是悲傷的,但你真的悲傷么?」
「原來是慕容少俠……」蘿粲倒是轉得快,一雙妙目在他臉上看了幾眼,道:「只不知貴名是哪個字?」
「果然妙絕!」魏笑笨聞言幾乎擊掌叫好,若非事關機密,他早吼叫幾聲了。那蘿粲聞言也自一驚,一雙妙目訝異地注目了他許久,任她想得頭渾腦漲,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如此精深的心思,真不敢想象若是有人與他為敵,將會如何。一念及此,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他幾眼,一觸及他那雙清澈的清水,頓時心中所有的煩躁與不安,都會塵埃落定,心凈如鑒。慕容焉一言不發,未再滯留片刻,逕自循著南廊向園外走去,且行且道:「今日之事從未發生過,此事過後,我不認識你蘿粲,你也不知道我叫慕容焉,夫人以後就善自珍重,好自為之吧。」
魏笑笨謂慕容焉道:「什麼承讓不承讓的,我們贏了就是贏了,幹嗎那麼虛偽跟他們客氣。」
當此之時,慕容焉卻一直立著不動,直到此刻,魏笑笨被幾個武士五花大綁,慕容焉方哎嘆一聲,如今他手中無劍,想反抗那是自取其辱,當下不動手腳,和魏笑笨一樣被綁了起來。口中卻道:「琥珀姑娘,你既然能用得動段末杯的貼身僕從,想來你的身份當不再段末杯之下,不知……」
琥珀郡主這次竟未生氣,或許是他如今落在自己手裡的緣故,任他如何罵得痛快,最後還是被自己整。她笑了笑道:「你以為我還會上當么,路我給你指明了,如何走法你自己選,而且……」她嬌笑著使勁看了他一眼,提醒他道:「你沒有多少時間了,若是在水燒開前你還沒有開吃,那我只好幫幫你了。」
「剛才我們打了不下十來個回合,算是我讓你十招,現在我可要正勢發飆了……」說著,他突然迎面向她吐了一口口水。琥珀一個不經意,想不到他會來這麼一招,又因為繞了半天,一個躲閃不及,被噴了個正著。她幾乎噁心地要吐,哪知正在這當兒,魏笑笨突然抬腿要踢她下襠,但驀地想到她是個女的,頓時停了腳,運了吃奶的勁兒殺豬似的大叫一聲,一拳正打在了琥珀的胸口上,那琥珀頓時「啊!」地一聲驚叫,一拳被打倒地上。
魏笑笨一怔,還待出言辯解,慕容焉卻已介面道:「在下是這位少俠的朋友慕容焉,有勞兄台為我們引路。」那人應了一聲,逕自領著兩人到了北面外排末席兩個座位,不待多言,魏笑笨早抱怨連天,卻被慕容焉一把拉他坐下。魏笑笨無奈地四下撒了一眼,突然發現東首一個人正看向自己這邊,心頭一怔,接著忽復一喜看去,但見那人年紀應在三十歲左右,身材魁梧不凡,相貌粗豪。魏笑笨喜的當然不是此人,而是在他身旁的一個女人,一個年紀也在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但見她黛眉嬌靨,秀若芝蘭,身上著著一件青衫,外面罩著素白的撒花背心,襯托出豐滿吸引的身材,遠遠望去,她不僅有少女的那份清麗,更多了兩分成熟,很吸引人。尤其在這種女人就很少的場合,婷婷玉立,猶如萬綠之中一點朱紅,特別顯眼。而這刻正嬌靨含笑,循著那男人的眼光向這邊看了過來。
慕容焉笑了笑,他並未介意,當日凌重九前輩曾告誡自己:處卑下能養德,處清靜可以養心。但主要是那少年的話實在令他忍俊不禁,他口出髒話,卻反罵別人沒有修養,豈不令人笑倒。幾個被罵的大漢卻遠沒慕容焉那般好的心胸,聞言紛紛瞪眼就作發作,那少年見大事不好,卻先發制人提前發作,將臉一板,哼了一身側臉道:「看你們幾個是哪個門派的,令支城什麼時候發了你們這麼幾個大粗芽,眼瞪得象比目魚似的,感情想打駕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