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諸天》第二冊 上劍若水

第十一集 投身忠義 玉女臨軒

第二冊 上劍若水

第十一集 投身忠義 玉女臨軒

此時漏已三滴,夜闌更深,左賢王府內,精舍無數,處處廊廡掩映,吊窗花竹,各垂簾幕,其間正偶一處精舍的門輕輕打開,左賢王段匹磾振衣而入,身後隨著兩個碧衣侍女。
這時,那個『水草大王』懸露劍首馬季長突然上前,道:「小兄弟,不知你名字怎麼稱呼,令師又是天下哪一位大賢?」
左賢王段匹磾點了點頭,暗暗佩服,表面卻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連道承教。他接著問了那個北宮文海。
魏笑笨和琥珀等人見狀,一齊歡呼。
欣愁先是優美嫻靜地四下輕略一回,待眾人退出,妙目一凝,姍姍踱蓮步行了到慕容焉對面,輕蹙雙眉,好奇地打量了他一回,最後妙目霎了一霎,註定他的雙眼,看了片刻。慕容焉似乎能感覺得到她在看著自己,連忙請她落座。欣愁依言在他對面坐下,慕容焉突然聞到一襲縹緲若有若無的清幽馨香,似蘭似麝令人絕塵。這股香味似乎與他在蘭徑山所聞相似,是故他怔了半晌。
楊暄聞言,點了點頭,自己畢竟是一宗的劍首,理應讓弟子先探探底,方才這少年打掉自己的長劍,實出意外,尚看不出修為的高低,當下點了點頭,囑咐兩人小心地道:「小心此人,但不可傷他性命。」
慕容焉聞言,大是一怔。這女子的聲音實在太美,原來他之所以不開口,那是她的聲音與她的容貌實在不相匹配。任何人只要聽過她說一次,以後聽聲音都會覺著乏味,那美妙的聲音透著令人莫名其妙的吸引,一言一字都扣在人的心坎,一旦聽了,都想一直聽她不停地講下去,希望她永遠不要停下來。但遺憾的是,她很少說話,人多時都是其他三個美侍搭話,但因為她那塊胎色,任何人也都不會介意,孰不知卻因此而失去了一聞天音的機會,所以她才會被派來見慕容焉。
他打定了主意,當下不再猶豫,逕自直奔『大食居』。不多功夫,到了一處不大不小的酒樓,那門首匾上正寫著『大食居』三個字,這三個字他還是認識的。他進了酒樓,發現裏面頗為寬敞,居然有不少客人。食客雖然不少,卻卻少了種氣氛,一般的酒店大多呼紅喝六之聲充斥耳鼓,但這裏卻全然不同。食物、客們低低希噓指指點點,目光都投到一副座頭上,原來店中正有一個健壯的少年。他穿著件普通的洗得發白的黑色長袍,身側橫著一柄長劍,這時桌子上已摞了六、七隻碗,手邊還有幾碗碁子素麵,正吃得津津有味。他的食量實在大得驚人,此樓飲酒的食客、堂倌都看傻了眼。是以有人進來,竟沒人上來招呼客人。
慕容焉一怔過後,道:「願聞其詳。」
琥珀道:「好,我們這就開始,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麼好的胃口。」言畢,她首先取了一碗便吃,邊吃邊瞪眼看他。魏笑笨哼了一聲,也取了一碗開吃。這碁子燴面確實美味,湯味尤佳,魏笑笨正肚中飢餓,一口氣吃了兩碗。抹了抹嘴,看那琥珀第一碗還沒吃完,不屑地笑了笑,又取了一碗過來,一口氣吃了個底朝天。他拍了拍肚子,這時已有點飽了,他長長吁了口氣,看琥珀第二碗才吃了一半,嘲笑了她一回,站起來轉了兩圈,將肚子顛了顛,坐回原位揉著肚子又吃了兩碗。
慕容焉聞言一笑,喊了門外的紫柯進來,紫柯應聲而進,一進屋便向他與欣愁襝衽一禮。
夜色昏暗,草蟲微吟。
欣愁道:「早聽說慕容少卿心思機敏,在代我家小姐問之前,能都先回答我這個侍女一個問題?」
那少年道:「那句『我給你一次先出招的機會,唯一的一次機會,你要是不好好把握,再無第二次。』」
慕容焉道:「此人是否也是慫恿前去試那位風鑒先生,並且陪同一起去的人呢?」
芙蓉一笑,拉住那紫衣女子,道:「公子不必多慮,我家小姐以前讀《易經》時曾有些不解之處,小姐想趁我們遊園之時,令欣愁姐姐代她向慕容焉討教一番,不知王爺是否答應?」
楊暄低低罵了聲蠢才,這時早有兩個弟子上去將傷者背回,自己首先挾劍出列,站到了健壯少年的對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是在從衣著、兵器上揣測對方的身份,但最後終於毫無根據頭緒,冷冷地道:「閣下是誰,不知是那個門派的高足?」
※※※
「雅號?」魏笑笨一怔。
當晚,魏笑笨三人吃過晚膳,他逕自溜到紫柯的雅舍。原來他們三人的精舍挨在一起,段匹磾這樣安排也是方便他們照顧慕容焉。不想紫柯這次竟未將他趕出,反而拉著他往裡走。魏笑笨幾乎樂歪了嘴,想笑又笑不出,一張嘴巴閉也不是合也把不是,心中象小鹿四撞,正要反過來拉她的柔荑,卻不料突然被紫柯使勁往裡推了一把,幾乎將他推倒地上,她自己卻一溜煙跑出房外,「吱!」地一聲將門關起,還加了把鎖上去。
馬季長不知對方來頭,先是一驚,但見屈雲和此人打招呼,也知是對方的人,當即眉鋒微微一皺,臉色轉沉,心中卻暗暗警惕,口中道:「閣下是什麼人,我們可是西乾劍宗的,我勸你們不要多管閑事。」
一招,這少年劍未出鞘,一招便將兩個自負的西乾劍宗弟子打倒,若是他的劍出了鞘,眾人都能想象得到將會是什麼結果。
段末杯笑道:「焉卿你既然入了我兄長府,我豈能讓你們兄弟分處異地。如今你回到你的精舍,自然能看見他。」
他一念及此,當下略一沉吟,道:「當年我在慕容隨一位伯伯同住,曾聽他言及中原確有不世高人擅此『陽九百六之術』,但以在下想,若是不世高人,必然縱情山水,暢意四海,斷不會嘩眾取充于芸芸眾生,更何況斷人命運,泄露天機。若是真人,遇到有緣,十字街頭,一言兩語,足可超生。」
「怎麼,這樣就想走了?」琥珀踱了兩步過來,不滿意地道。
忽一日,左賢王府外突然停了輛漂亮的車駕,車上走下來五名女子,其中一個面罩輕紗,面目依稀可見,實在是很美。另外四個女子分別身著淡紅色、淡蘭、淡紫、淡青佳衣,看來是那女子的仕女。她們除了那身著淡紫衣的女子外,都生得很美,一看便知是薛涵煙姑娘和她的四位姐妹望仙、百合、欣愁、芙蓉。
馬季長與西乾劍宗的弟子都驚駭了,紛紛驚懾地望著這個少年,馬季長也臉色泛灰,驚惶莫名,不相信地上下牙床直打顫。過了許久,才有幾個弟子上來扶起了楊暄,好在屈雲這一劍未盡勸力,否則,楊暄豈能安全地退下?
慕容焉道:「我剛才說好了只能回答你一個問題,如今我已經回答過了,剩下的那個問題還有必要問么?」
紫柯一想也是,暗笑自己言不達意,不禁臉上莫名其妙地一紅。誰知這一切盡被魏笑笨看去,心中大為光火,剛才還以為他們會冷戰,誰知才三言兩句就這麼和解了,心中一酸,差點沒出息地掉下淚來,這麼一激,倒讓他想起了琥珀那死丫頭,都怪自己命苦,老是碰到那樣的瘟神。紫柯其實很美,他對自己想來也定有幾分好感。一念及此,他眼睛咕嚕一轉,便打定主意試她一試。
魏笑笨還待辯解,誰知楊暄突然發難,猛然踹出一腳。那魏笑笨本無武功,這一腳他如何能躲的開,一腳被踹出一溜跟頭,撞翻了三張桌子。店內的食客見要開打,紛紛躲出老遠,一時店中大亂,膽小的都趁機連帳也不付便逃了出去,那堂倌一時慌亂,不知該追哪一個,只好站在那裡徒喚奈何。店中頓時空了出來,只剩下那個健壯的少年,最後一碗飯還沒吃完,坐在那裡處變不驚,傻愣愣地坐到場里一點沒挪窩。有個好心的堂倌本要拉他出來,不料這時那楊暄突然疾步跟進,頓時被嚇得退了回來。
琥珀看了他一眼,心中暗笑,道:「你要是現在認輸本郡主也可以勉為其難地接受,否則你就剩點力氣空空肚子跑跑氣,等著看誰先撐破肚皮吧。」
那兩個弟子恭聲應命,但他們心裏卻另有打算,師父只說不傷他性命,卻沒有說不可以砍斷他的四肢,兩人冷笑一聲,縱身跳過來,「鏘!鏘!」兩聲抽出長劍,二話不說,到了那少年跟前,揮劍就上,誰知那少年只冷哼一聲,抬腳在自己劍上一踩,那劍正好彈起,不必一揮,一招正好擋住兩個弟子的攻勢,眾人耳中但聞鏘地一聲,那劍未及出鞘,已然到了少年手中,但見他不動則已,一動之間已經快猛無比,劍未出鞘但已精妙絕倫,身子一側一閃,倏忽自兩弟子間隙閃過,同時劍揮如虹,精妙絕倫的劍式令店內所有的食客俱是一震,僅此工夫,那兩個弟子已經一個中肩,一個中肋,兩記抽打,頓時痛得兩人一個立刻棄劍爬在地上,令一個仰面跌倒,呀呀呼痛。
段末杯點了點頭,道:「若不是有此一環,以慕容焉的心思,實在令我懷疑他是絕頂的高手。至於方才那三個人……」他稍一頓,看了慕容焉一眼,見他臉色無變,緩緩地道:「方才窗下立著的薛冷心、沈越兩人,這會兒恐怕已將那兩個濫竽充數的傢伙殺了。」
段末杯道:「並非是小弟心狠,我實在是想給那慕容焉一個下馬威,讓他以後在賢弟身邊不敢生有異心,這點出也正是大王所擔心的。」
鬍子茬道:「消息絕對不會有誤,兩日前芸輝堂堂主李改在城西發現了幾個東震劍宗的爪牙,聽說那幾人乃是女魔的心腹,所以才立刻傳信我西乾劍宗本部,這次我馬季長不殺了她,也不用當什麼西乾劍宗的懸露劍首了,索性回家種地抱孩子算了。」
左賢王段匹磾介紹完這三個人,謂慕容焉道:「這三人各有所長,還請閣下為我分辨一番,看他們何人是可用之才。」
這日魏笑笨一大早便出去了,是故只有紫柯陪著他讀書。正在這時,一個侍女領著一位姑娘到來,那侍女將薛涵煙之事說了,方自退下,紫柯也釋卷退出,一時屋中只剩下欣愁和慕容焉二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悠然轉醒過來,突然感覺自己床邊正坐有人,心中驟然駭了一跳。那人看他醒來,倏然抓住他的手,顫抖著聲音,低聲地道:「三弟莫驚,我是大哥。」
欣愁看他的確和其他的人迥然不同,他的心懷深廣如海,但卻靜若處子,謙如得令人如沐春風,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從來沒有任何人有他這般秀徹,眉宇如此朗露,實在不象個瞎眼的人。但也就是因為他看不見,所以她才敢靜靜地看著這雙眼睛,無需擔心羞赧地感受他的靜顧,她開始對慕容焉有了幾分好感。
段匹磾聞言,訝異地道:「是有這麼個人。怎麼,你懷疑那人是風鑒先生預先在我這裏設下了內線?」
魏笑笨四下掃了一眼,看見琥珀與四個大漢果然在此,那琥珀也看到了他,招呼了他過來。魏笑笨落坐,看了她一眼,奇怪地道:「咦,你怎麼也喜歡到這裏來?莫非……你有什麼特殊嗜好。」
不一刻功夫,他們的飯菜都備了上來。這邊的魏笑笨停了一停,肚子實在發撐發漲,這時他開始有點後悔,回頭一想以自己的聰明才智,怎麼會答應她這麼愚蠢的比試。一念及此,他想反悔,但又礙於面子不敢提出,當下拿眼看了琥珀一眼,這一看當即把他氣個半死。原來這刻琥珀還是第二碗,慢吞吞的象燕子飲水一般,沒完沒了,這刻琥珀見魏笑笨瞪自己,「啪!」地一聲將筷子放下,生氣地道:「你怎麼停下了,我們還沒比試結束呢?」
左賢王段匹磾連連擺手,道:「哪裡有鋪張,若是姑娘喜歡,我可以將整個薊州般過來。」
一群弟子望了馬季長一眼,但見他臉色連變,一陣紅、一陣白的,最後一轉鐵青,他雙眉陡地一揚,望著屈雲挾劍而出,道:「原來閣下的劍術這麼高明,倒是我馬季長看走了眼,即日你既然傷了我西乾劍宗的劍首,你還想走出這個店子么?」言畢,當即素手一揮,一群西乾劍宗的弟子立刻呼啦一聲,都圍了過來,頓時將屈雲圍在場子中間,大有群起而殺之的意思,那魏笑笨早大吼一聲,這刻竟不顧自己沒有武功,提著個凳子沖了過來,和那屈雲到了一處,道:「好兄弟,我和你一起殺了他們!我們同生共死,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正在這時,店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群背劍提刀的江湖中人進入店內,為首的是兩個中年人。其中一個三十多歲,身材魁梧高大,濃眉大眼,滿臉硬梆梆的鬍子茬象沼澤地里的一大片水草,手裡提著一口寬劍。另一個年紀也差不多,身材適中,眉目尚算端正,嘴上兩撇鬍子修理得尤其工整,讓人覺得他注重自己的鬍子多過頭髮,手裡還提著柄長劍。
她的聲音的確很美,即使心靜如慕容焉者,也不禁聽得一怔,心裏實在想不出她是一個怎樣的人,但他卻感覺道,這個女子絕非一個侍女那麼簡單,而她身上飄來的那份若蘭的馨香,渾然天成,若有若無,絕非人為,料來純出自然。對慕容焉來說更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怔了一會兒,突然覺出自己失態,急急問道:「難道你家小姐就那麼蠻橫無理么?」
慕容焉聞言,知道左賢王有心要試自己。他本要韜光養晦,但回頭細細一想,如今的段國恐怕只有段匹磾心懷仁念,他日三國議和,段國恐怕全在此人,如今不妨先博得他的信任,須得下些功夫。
段匹磾點了點頭,突然問段末杯東道:「賢弟,方才那風鑒先生兩人雖然可惡,但還罪不至死,你為何殺了他?」
慕容焉聞言,怔了一怔,這個柔美的聲音他似曾相識,但一時又記不起是左賢王府上哪位姑娘,他囁嚅了半晌,魏笑笨突然道:「喂,你這隻大雁記性可真不賴,才走了幾天就連紫柯姐姐也忘了……」他突然轉向那女子,道:「紫柯姐姐,還是我好,我從來沒忘記過你,可不象他這般好記性。」
馬季長亦是心中暗驚,但這口氣實在握囊,躊躇良久,終於作了個明智的決定——他冷冷望了屈雲一眼,向張決日道聲:「原來是王府的人,誤會誤會,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多有得罪,還請恕罪,就此告辭,後會有期!」
魏笑笨聞言方知上了大當,聽她還囑咐自己從裏面閂上,幾乎當場氣絕,喘了一口氣扒門問道:「那你又要去哪裡睡覺?」
魏笑笨嚇了一跳,那抱劍中年人雙眼盯住他不放,道:「在下成國西乾劍宗的飄花劍首,江湖人稱『雲長劍客』楊暄,不知這位少俠雅號如何稱呼?」
楊暄及那群劍客俱是一愣,楊暄不解地道:「什麼話?」
又過了幾日,慕容焉的傷勢大見好轉,已能下床行走自如。這日午時在用膳時突然想起了紫柯姑娘和魏笑笨,多日不見很是惦記他們。膳后,一名丫鬟正服侍他讀書,這時有個健仆突然前來,奉左賢王段匹磾之命傳見慕容焉。當下慕容焉隨行去了書房,這刻段匹磾早執卷早等著他,見他到了,忙命人看座。
當下他素手一揮,同時「鏘」地抽出手中寬劍,正待一涌而上,正在這時,店外突然雜沓的腳步聲響,忽然創進來一群帶劍的武士,恐怕有十幾個,為首的是個彪形大漢闊面寬頤,穩重得足以壓倒場中所有的人,此人手中挾劍,一進來令人有種一股凝如斷山的真氣挾著冷電雷霆出現在場中,道:「是誰說今日要殺人的?」此熱來得突然,說話時一雙眼睛一直望著馬季長。
魏笑笨突然哈哈大笑,這一來更另他摸不著頭腦。那女子卻溫柔地道:「方才明明已將我趕走了是不是?」
楊暄看也未看,只是步步向魏笑笨逼近,象一隻戲弄耗子的貓一般盯著他,早惹得那群劍客一起大笑,魏笑笨這會兒忘了逃跑,怔怔地盯著他移近。這時,那琥珀郡主反而開始但心起魏笑笨來,她與這個人屢屢過招,幾乎成了朋友式的敵人,此人雖然可惡,但也蠻有意思,她還真不想看著他去死。
魏笑笨聞言,瞪著眼道:「喂,我們說好了文比的,你怎麼罵人?」
段匹磾聞言,默然地點了點頭。經過這件事,左賢王段匹磾對慕容焉大大改觀,敬為上賓,這個左賢王本來就與段末杯、段王疾陸眷不是一樣的人,雖然疾陸眷與段末杯告誡過他,但他卻並未將那些話放在心上,這點可能是疾陸眷和段末杯沒有想到的。
左賢王站起身,擺了擺手,道:「焉卿,你不用客氣,我王兄讓你做左賢王府的度支令,其實就是作本王的謀臣策士,其實大王已經信任了你。」
那堂倌知她常來,是個不好惹的主。當下不再吱聲,點頭哈腰動逕自去了。大約一盞茶的光景,兩人的二十碗碁子面全端來了,擺了滿滿的一桌。樓下吃喝的客人們見狀,頓時議論紛紛。這真是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那位客人還沒結束,這邊又上了二十碗,這店裡越來越熱鬧,也越來越奇怪了。
那群劍客立刻都紛紛起身,立刻聚在了那少年對面,站在了兩位劍首之後,嚴陣以待。
那薛涵煙聞言一震,但卻並不說話,望仙謂左賢王段匹磾道:「我代我家姑娘多謝王爺垂顧,但王爺實在不必如此鋪張。」
慕容焉道:「此人劍術雖然未臻上乘,但木吶穩重,行事踏實,反而可堪一用。不過這些都是在下的一點管見,算不得數,如何權輿,還在世子一言而決。」
屈雲聞言,似是頗為慎重,當下恭敬地抱拳應命,臨行時望了魏笑笨一眼,深深點了點頭,與眾人一起出了食店,只剩下魏笑笨與琥珀,魏笑笨是沉浸在英雄的回憶中,而琥珀郡主卻只覺那西乾劍宗的人聽話,好玩得很……
慕容焉道:「在風鑒先生來到遼西之前不久,王府總是否收留了新的門客,而又是這個新的門客,旁敲側擊地說些風鑒先生的事,引王爺前驅探測虛實?」
屏風后的人正是段末杯,他踱出來笑著道:「左王兄,你還有猶豫么,慕容焉確實非尋常人,就是他會不會劍術,到如今我都在懷疑。」
馬季長冷笑一聲,道:「想同生共死?容易得很,今日我正好成全了你們的義氣。」
張決日聞言,只得恭身領命,同時目光轉向了西乾劍宗。
紫柯執卷拉住欣愁,道:「姐姐請隨我到我舍下一觀,小妹或許能解姐姐心中之疑,好么?」
魏笑笨唬地一跳,連連擺手,幾近哀求地道:「慢著慢著,在下雖然第一次見到楊大哥,但我們必是有緣,所以我第一眼看到象楊大俠這樣的英雄,心裏就十分佩服,若是楊大俠不介意,我願意和你結拜為兄弟。」
慕容焉暗嘆了一聲,心道左賢王對自己尚存有戒心,但他料定這絕非是段匹磾的主意,想來必是段王疾陸眷有所囑咐,才會如此。這左賢王段匹磾忠義可對天日,又無段國貴胄重武輕文的漏習,禮賢下士,手下門客如雲,每人都爭為他死,若非此人忠信仁義,焉能至此。恐怕他是段國唯一能給三國帶來和睦相處希望的人了……
慕容焉心知段匹磾要考自己,忙道:「王爺折煞小人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千萬莫說『求教』二字。」
魏笑笨聞言不禁失笑,道:「我看你是自討苦吃,我魏笑笨是出了名的飯量猛,九歲時已是大胃王,今早又沒吃飽,我要是輸給你,做王八都行。」
如今,他不明白那馬季長為何說著說著,一言不發地走開了。其實,那馬季長先前怕他是名門大派的弟子,所以有所顧忌,如今探聽到此人不過是一介無名小卒,立刻反臉了,他走開的意思是暗示楊暄可以放心出手了,但屈雲並不知這些。
紫柯在門外嬌笑,道:「你既然喜歡這間屋子,可要好好在裏面多待幾日,若是怕我打擾,你不妨將門從裏面閂上,我先走了。」
「少廢話,你還怕本姑娘給不起錢么?」琥珀不奈地瞪著眼睛道。
馬季長眾人大覺羞辱,但如今眼前的可不是別人,乃是段王的女兒,得罪了她,恐怕比得罪天下的十三柄劍更厲害,如今身在矮檐下,怎能不低頭,當下一群人臉上難看已極,紛紛匆匆地向屈雲和魏笑笨躬身一禮,而話不說,一群人扶著楊暄,灰溜溜地走了。
慕容焉並未沉溺於她的聲音之中,點了點頭道:「我只能回答你一個問題。」
這群人穿的都是白衣,顯然是一夥的,一進店中發現沒有堂倌知客,那提寬劍的鬍子茬打雷似的喊了幾聲,只震得店中之人,個個耳鼓疼鳴,這才有個堂倌出來,連連道歉,那大漢暴跳氣惱訓了他幾句,方隨著他佔了幾副座頭,大魚大肉地點了一通,方才作罷。
魏笑笨聞言正自得意,三人進了精舍,僅僅是這會兒工夫,房內已是井然有條,書案上端硯紫穎、古墨名箋,擺得停停當當,乾乾淨淨,不用說這必是紫柯的功勞,那魏笑笨打死他也不會做這些的。
但見他淵聽岳峙,不動如山,待那柄劍到了胸前,突然如鷹矯翔舞,一道電閃飆忽而出,其快無跡,其准無隙,劍出聲起,場中眾人只覺一生慘叫,一道血光疾速迸現,那自信劍下無抗的楊暄被屈雲一劍穿過他的虛招,不偏不倚正擊在他的左劍,素手一挑,飄花劍首早已斜掠地倒在地上,長劍旋轉這飛出數丈,奪地深嵌入店內一木柱之上。
慕容焉回到精舍,還未進屋,裏面突然跳出一人,拉住他大笑,一聽便知此人必是魏笑笨無疑。慕容焉請那侍女退下,正要進屋與他說話,誰知突然絆了一跤,幾乎當場摔倒。魏笑笨還笑他沒用,慕容焉突然感覺有個女子的玉手輕輕地扶住了自己,當下一愣,道:「這位姐姐,我方才明明……」
「大哥?」慕容焉聞言,急急拉住他疑道:「大哥,你怎麼在這裏,左賢王府戒備森嚴,你夜間來此定有危險,你快走!」
欣愁聞言一怔,道:「怎麼,我家小姐的問題我還沒問,你就趕我走么?」
哪知他話一甫畢,書房十二扇琉璃屏風后忽然想起了數下掌聲,接著踱出一個華服中年人,口中連稱「妙哉」。
依然是只有一招,一招就破了西乾劍宗的飄花劍首,好快好準的劍!
琥珀這時頓時來了精神,刁怪地命他起身,指著屈雲和魏笑笨道:「張先生,我在這裏吃民面時,可看得清楚,是這群外國人理虧,你立刻讓西乾劍宗的人給他們他們兩個陪罪,否則就把他們都抓到王宮大牢!」
左賢王請段末杯坐下,道:「賢弟,我看他確是不懂劍術,否則大王面前比劍時,也不至於差點死在荊牧劍下了。」
欣愁突然吐語如珠,道:「我家小姐乃是薛涵煙姑娘,早聞公子才名,略有些《易經》上的問題讓我代為請教慕容少卿,不知焉少卿願不願賜教?」
欣愁想不到慕容焉竟然下了逐客令,自然不好死皮賴臉地留下,她看紫柯舉止不俗,正好想與她清談,當下執她之手出了慕容焉的精舍……
楊暄不禁一怔,大感訝異地道:「就是因為這句,你要和我們西乾劍宗為敵?」
張決日冷望了馬季長一眼,冰冷地道:「我們郡主有命,不夠!」
慕容焉略一思忖,道:「北宮文海此人桀傲不遜,想來定是有些能耐。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計較個人名聲,但追求的卻是一舉成名而天下驚的機會。其實他的名利心比其他人還重上千倍,而且性格疏懶,乃是志大才疏之人,王爺不妨一查,此人必然曾敗於不少人的劍下。至於王二么……」
魏笑笨道:「有什麼不敢,不過我也有言在先,這次可是你付帳啊。」
原來,這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焉的兄弟屈雲,當日他被放出牢房,被告知可以返回五十里秀了,他大驚之下,急忙問慕容焉的下落,但慕容焉林行時,因為怕屈云為自己闖禍,曾求右賢王囑咐登石鏡,絕對不能將自己委身右賢王府的事告訴屈雲。但這個倔強大少年感覺出慕容焉可能出了事,大怒之下,挾劍進入部帥府,揮劍打敗了三十個黃衫劍客才逼登石鏡說出慕容焉去了令支,但至於在令支什麼地方,登石鏡死也不說。結果,屈雲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挾劍直奔令支……
左賢王段匹磾聞言,不悅地道:「這麼說,倒是我看走了眼不成?」
琥珀本還要與他理論,誰知突然聽到「啪!」地一記重拍,店中食客都嚇了一跳,循聲看去,卻是那個提劍的髭鬚中年人。但見他突然起身,氣呼呼地朝魏笑笨行了過來,頓時把魏笑笨嚇了一跳。那人行到他跟前,插劍抱肘冷冷地註定他道:「方才的話是閣下你說的?」
紫柯輕柔地道:「我一個下人哪當得公子的道歉,小俾怕是擔當不起。」言間,頗有黯然之意。
屈雲先是一怔,繼而望那馬季長,見他態度大變,立刻明白了些始末,目光陡地變冷,轉臉望住楊暄,道:「你既然非要拔劍,我就答應你,但我還是勸你先拔劍,因為我只要出劍,你就只有一此機會,絕對沒有第二次!」
左賢王段匹磾道:「在下聽說薛姑娘素愛白鶴佳竹,當日在晉國薊州姑娘的故居,家中就養有白鶴紫竹。今日在下不揣冒昧,特建了座『鶴竹匯』,彙集了千株紫竹和白只白鶴,姑娘且隨我前去一觀如何?」
慕容焉連忙道謝,左賢王段匹磾看他那副焦急的模樣,當下笑著吩咐侍女攜著他回去精舍。段末杯看他走遠,轉向左賢王道:「賢弟,這三人自從被我網羅門下,花了很長時間才查清其人,想不到此人一言就識破三人,你還要小心防著他些。」
魏笑笨下了一跳,急急道:「紫柯姐,你……你這是做什麼?」
琥珀聞言,當場氣了個半死。但她眼珠咕嚕一轉,突然轉怒為笑道:「我怕你對我的話有點誤會,比試之前我又沒說過吃的多才算贏,如今我們可以好好討論一下怎麼才算是輸贏,你不會怪我說得太晚吧?」
慕容焉道:「其實本無因,就因為世人的眼光才有了此因。這些都無關緊要,你既然問了,我就姑切一猜。」
紫柯看他說得認真,早轉悲為喜,面上泛起歡喜之容,星眸一轉,粲齒笑道:「我看你這幾日定是被左賢王府上的姐姐們迷住了,她們雖然比我漂亮,但不會收拾房子伺候人。」
慕容焉轉謂欣愁道:「欣愁姑娘,這位紫柯姑娘正好也熟讀《周易》,你的問題可以問她,我還有些事要想,就不打擾你們了。」一言及此,當下吩咐紫柯取了一卷《周易》來。
段匹磾點了點頭,吩咐兩個侍女好生侍于舍外,方和那老者一起出去。其實,慕容焉的傷確無大礙,一是他與荊牧比劍時分寸掌握的恰到好處,二是荊牧的劍術高明,收發隨心,鑒於這兩點,實在是想死都難。
慕容焉聞言,頓時笑逐顏開,道:「紫柯,你知道我是個瞎子,他們漂亮不漂亮我又看不見,我又能如何迷法?」
楊暄行到近前,冷冷看了他一眼,眼光突然一豎,手中長劍白光一閃突然出鞘,琥珀大吃一驚,她沒想到這位前輩如此不顧名輩,突然對一個少年後生出劍,她驚叫一聲,想施援手已來不及。那魏笑笨嚇得臉色發綠,想躲已然不及,正在此時,眾人耳中突聞「啪!」地一聲,一張盤碟不知空何處突然飛到正好擊在楊暄手背上炸開,那楊暄一個拿捏不穩,「啊!」地一聲巨痛,長劍鏘然墜地。
張決日一直冷冷地目送西乾劍宗的人走凈,方轉過身來,向郡主行過了禮,對屈雲道:「你未得到輔武王的同意,為何擅自離開王邸,現在就隨我回去吧。」
琥珀連忙低聲道:「就是你的綽號。」
那髭鬚人道:「馬大哥且不可大意,聽說她的功夫不凡,東震劍宗那群混蛋宗伯能推她出來撐局,可見確有過人之處,我們還是先找到她再說。」
楊暄唬地地轉過身來,雙目火赤地喝怒一聲,縱目四覽,四下看熱鬧的人無不急忙縮身,竟無人站出來承認,因為這一驚變發生的太過突然,本來以為穩操勝券、智珠在握的一群劍客也未注意,那楊暄頓腳直罵,正在這時,又一隻盤子第二次「啪」地打來,但這次楊暄卻早有防備,聞聲倏地舒手接住,這此他看了個清清楚楚,原來出手的正是那個健壯的少年,而他一直站在場中,方才那楊暄竟未能注意道。
一群西乾劍宗的弟子聞言無不大驚,他們雖然初來令支,但也聽說過『三大巨擘』的事,知道輔武王手下高手如雲,門客無數,區區一個西乾劍宗還惹不起,尤其是在輔武王的地盤上,而且,這張決日乃是輔武王府的首席劍客,劍術高明得很,如今一個屈雲已經夠受的了,在加上這些王府的劍客,西乾劍宗絕對不敵。當下,一干弟子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馬季長。
「輔武王?」
琥珀忙裝出一副不覺失口的模樣,道:「抱歉抱歉,其實我的意思是這次誰要是輸了,乾脆就認贏的那個當主子,事事都要聽對方的,就不知你敢不敢?」
「大哥你嚴重了,」慕容焉急道,「他日小弟我必會離開段國,以段王的性格,他絕不會放我離開,到時他要是知道你我有兄弟之誼,定然心中怨恨,不加重用,到時豈不辜負了大哥一身文才武略,那三國和盟之志何時方能實現啊!」
慕容焉感覺到她還在因方才的事生氣,道:「紫柯,你這麼說就是還放在心上,我只好再向你道歉了。我實在是沒想到你……,我還以為是左賢王吩咐的幾位姑娘,所以……」
琥珀聞言頓時大笑,這時那些食客都靜觀魏、楊兩人,所以她的笑聲很明顯,她人長的美,笑得也甜,但在這時對楊暄來說無疑是種侮辱。果然不出所料,那雲長劍楊暄突然大怒,道:「小子,你耍我。」言畢,作勢就要出招。
左賢王讓他們向慕容焉自報來歷,那三人應命而行。原來那道人模樣的叫風鑒先生,那年輕劍客叫北宮文海,另一個叫王二。
荊牧沉重地點了點頭,這刻精舍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慕容焉急催他離開。荊牧無奈地點了點頭,悄然縱身躍出窗外,待他將窗關好,方縱身飄沒于夜嵐之中。待他走後,慕容焉忙閉拉雙眼故作沉沉入夢,耳邊卻聽屋門輕輕推開,那人的腳步很輕,似乎在原地停了片刻,慕容焉估計那人正看著自己,當下故作夢魘般輕哼了兩聲,方聽那腳步聲退了出去,接著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咦,奇怪,剛才我分明聽到屋內有人聲,但這個人象是睡死一般,莫非是我聽錯了不成?」
慕容焉道:「關於你家小姐的問題,不知是關於什麼?」
楊暄冷冷一笑,挑釁地「哦」了一聲,道:「願聞其詳。」
慕容焉聞言,心中一陣慘然,想不到自己一番話就害了兩條人命。這件事讓他知道了平時說話是多麼重要,即使是一句簡單的話,也要非常謹慎小心。這次的事分明是段末杯安排的,看來此人將來或許會要了自己的命也說不定。他心中雖然為那兩個冤死的人悲戚,但面上卻不敢有絲毫的流露,闊然地笑了笑。
慕容焉執他之手,笑道:「要不是大哥劍術出神入化,小弟恐怕就見不了大哥了,這還要感激大哥呢。」
魏笑笨不屑地嗤道:「不就是比我多吃幾年葷腥么,有什麼可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鱷魚呢,山上的海里的一概通吃。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慕容焉道道:「若非姑娘是四位姑娘中略差的,便是四人中最佳的……」此言未竭,欣愁早暗暗點都,目光並不稍瞬地望著他的雙眼,靜聽他繼續,因為他的聲音也很吸引人,他的目光更是清澈深湛,與他的容貌也不相配,但聞他接著道:「你既然讓我猜,定然不是最差的。因為一個最差的侍女受慣了不被看重,定然不會有你那番問法,由此可見,你才是四位姑娘之中最佳的,不知我說的對么?」
魏笑笨聞言,幾乎當場氣得將腸子都吐出來,瞪了她半晌,道:「你……你好樣的,你這麼有本事,跟那邊的水草大王去比啊,盡會欺負我這個善良的人。」
段匹磾輕「哦」一聲,轉看那欣愁姑娘,他可算是這四名侍女中最丑的了,饒是如此,此女也算秀美,但美中不足的是頰側有一片小指大小的胎色,她似乎很少說話,或許正是因為臉上的那塊暇疵。左賢王段匹磾在美人面前也樂得大方,當下點了點頭,並吩咐侍女為欣愁帶路,領她去慕容焉的精舍,自己方和踅涵煙四女直趨『鶴竹匯』不說。
琥珀笑道:「這個自然。」當下她喊了個堂倌過來,點了二十碗羊肉碁子燴面,那堂倌聞言嚇了一跳,有點懷疑地囁嚅道:「姑娘,你們……你們就兩個人,能吃得了這麼多?」
但聞另一個聲音道:「一定是如此了,姐姐你太緊張了,王爺只說讓我們看他一夜,你還怕他會飛了么?」
屈雲望著那片『飛花』,冷笑一聲,起死回生,對方的劍法再厲害,每此也只能在一個位置,而那萬片飛花,不過是人視覺上的錯覺,尋常的人見了,難免以為高深莫測,但在屈雲眼裡,他並沒有看到什麼一片飛花,因為他的『貝葉眼藏』早已功深,所以他只看到了一柄劍,一柄揮舞得不算很快的劍。
「屈雲?」馬季長信首低眉想了片刻,終於並不認識這個名字,沉吟一下,又道:「不知你的兄弟是誰?」
他轉了話題道:「右賢王,在貴府與我同住的魏兄弟不知……」
卻說魏笑笨與紫柯等了慕容焉一天也不見他回來,很是擔心。紫柯讓他出去打聽打聽,魏笑笨到王宮神武門前轉悠了很久,半天只見有人進沒人出,自己也進不去,正愁沒法。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自己與琥珀郡主在『大食居』尚有個約會,琥珀郡主乃是段王疾陸眷的掌上明珠,說不定她可能知道一二。
日子又匆匆過了十余天,數日的相處,慕容焉待左賢王段匹磾以誠摯,那左賢王段匹磾自然能感覺的到。他將以前府中朝上不能解決的事拿來求教,慕容焉無不應命而為,頗有收益。及至時光漸苒,左賢王的問題也越來越接近實際,可見當初他對這個外國人還存有戒心,也說明了他對慕容焉的戒心在逐漸減小。在這個王爺眼中,他不再是一個瞎子,而是一個值得他一交的朋友和博學多才的家臣謀士,這點一是因為他是個與慕容焉同樣的人,更因為慕容焉是個讓人無法拒絕的人,你初看他很奇怪,但一旦和他交談,便覺的如沐春風,增長見聞,他的感覺就象是個翩翩的風雅士人,可能他本來就是吧。
那雲長劍客楊暄看魏笑笨仍舊坐著,並不起身,分明是傲慢無禮,持技凌人,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已他西乾劍宗飄花劍首的身份,江湖行還真沒幾個敢如此倨傲的。當下他兩眼一睜,威稜外射,冷冷一笑,沉聲說道:「閣下好大的架子,江湖上坐著跟我說話的少年英雄好象有那麼幾個,你先辱我馬大哥,又這麼傲慢,看來我只好領教領教閣下的高招了。」
欣愁輕輕地道:「請焉少君一教。」
「他就是『兩張羊皮』中的張決日?」
欣愁早抿嘴璨齒一笑,除了她秀眉稍亂和那胎色外,竟然美極,好在慕容焉看不見,否則定然看痴,她卻柔聲道:「我們下人可沒有什麼貴不貴的,我的名字叫欣愁。」
慕容焉笑了一笑,道:「恕我無理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對了,你來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姑娘貴姓?」
慕容焉輕哦一聲,道:「好了欣愁姑娘,你的問題問完了,你可以走了。」
欣愁聽到此處,心中暗暗敬佩,怔了怔,突然警戒地四下掃了一眼,急急地道:「焉少君你莫要亂說,要是被我家小姐聽到,會責罰我輕慢貴客呢。」
這時,那群劍客都看了清楚,其中兩個胖胖的弟子見這少年只有一人,並無兵器,突然上來向楊暄攘臂道:「師父,原來是這小子在作怪,就讓弟子教訓教訓他吧,師父只管看弟子讓他跪地求饒!」
剩下的那個王二么,劍術二流,但口齒笨拙木吶,左賢王段匹磾也是看他身手過得去才帶入府中的,只不過是和北宮文海、風鑒之術兩人一起前來湊個數罷了。
那少年並不回答,望著他,道:「你打翻了我的面,說了句令我很討厭的話。」
慕容焉抱拳道:「王爺,你讓屬下來,定是有什麼吩咐?」
慕容焉聞言,心中駭然嚇了一跳,他方才的一番話若是讓段王疾陸眷聽去,自己絕然難逃一死,縱是別的旁人,也難保不會走露出來,自己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書房內還有旁人。不用說,在段國能和左賢王段匹磾如此說話的,也只有右賢王段末杯一人了。
楊暄挾劍而出,道:「小子,拔出你的劍,本劍首今日就先廢了你,也好讓你長點江湖經驗,出手吧。」
薛涵煙優美已極地輕輕點了了頭,芙蓉卻道:「我家小姐聽說當日賞花品劍席上見識不凡的少年也在府上,不知是是否屬實?」
荊牧眼中蘊著大顆的淚,緩喟道:「賢弟,你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他日為兄縱是被段王倚重,卻成了背友求榮之徒,為兄心中實難釋懷啊。」
「秀焉?」馬季長再次嘴唇緊閉,一言不發沉吟片刻,然後搖了搖有,望了楊暄一眼,一言不發地退到一旁。
荊牧不禁垂淚,他輕輕拭去,聲音不變地道:「三弟,你心系三國蒼生,但大哥卻何嘗能失去你,又豈能悖逆結義之情啊……」
雲長劍客楊暄看他的模樣,氣焰愈加傲岸,冷冷地道:「住口,我雲長劍客楊暄比你大兩倍,你敢大言不慚地和我這個前輩稱兄道弟,還用結拜來侮辱我。小子,我給你一次先出招的機會,唯一的一次機會,你要是不好好把握,再無第二次。哼哼,就別怪我以大期小先出手了。」
慕容焉心中復又一震,這段末杯確實比左賢王機敏,他在其府上有日,已稍知此人,頗有心機,當下連忙見禮,惶恐地道:「小人該死,不知道右賢王大駕在此,王爺實在謬讚我這個瞎子了,若是我也能拿劍,當日也不會被那荊牧刺上一劍了。」
屋內清香微微,燈光爍爍,一張景緻的雅床上躺著個昏睡的少年,卻正是慕容焉,在他的身旁坐著一位老者——王府的太醫令。是故段匹磾一進來,那太醫令立即起身抱拳。
左賢王迫問道:「王二如何?」
欣愁婉約地點了螓首,道:「焉少君可知為何是我來,而不是其他三位姐姐?」
這少年見他說話親切,遂道:「我沒有師父,劍術是我的兄弟教的,我叫屈雲。」
欣愁聞言吃了一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荊牧聞言,心中一陣刺痛,眼中倏然一熱,道:「賢弟,大哥……大哥知道你為我著想,今日比劍你傷勢如何,大哥……委實放心不下。」
魏笑笨囁嚅著道:「其實……我的名號是『劈天斬地……少年無敵大遊俠』,你可以簡單一點,叫我『劈俠』就行了。」
這時,旁邊的琥珀郡主突然走了過來,那張決日見了,不覺一驚,似是沒有料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郡主,急忙行了跪禮,道:「輔武王家臣張決日,不知郡主大駕竟也在此,實在罪甚,伏乞恕罪!」他這一跪,店內的武士頓時跪了一片。
「才不是呢,你可不要說我家小姐的懷話,否則,我……我可不答應,要和你吵架了。」欣愁有些生氣地道。
馬季長看這少年出手不凡,不想為西乾劍宗豎立強敵,所以話說得很婉轉。
原來這少女乃是紫柯姑娘,想不到段末杯連她也一同送了過來,看來他對左賢王段匹磾還是很謹慎的。慕容焉連連額手拍頭,向紫柯道歉。
一言已畢,那兩人的腳步聲走開了。
琥珀拍手笑道:「王八我見多了,不過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大隻的……」
慕容焉連道豈敢,左賢王笑了笑,道:「我今日請你來是有件事想求教一二。」
琥珀道:「怎麼,郡主就不能吃碁子面了,本郡主就喜歡吃這裏的羊肉碁子燴面,要吃山珍海味也用不著來這裏啊。」
至於那個年輕的劍客北宮文海,更是凌厲逼人,他在街上被人打竟不還手,後來有人問他身上帶劍,為何連幾個誣賴也不敢教訓,北宮文海只道:「我的劍是來挑戰天下絕頂高手的,我有生之年只拔劍一次,而那個機會還未出現,在下從來不計較個人名聲,他們根本不值得我拔劍。」
魏笑笨看她如此決絕,心道我肚子還大不過你個丫頭片子么,既然你自己要當眾出醜,我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成全了你。當下他一拍胸膛,道:「比就比,我正有點餓了。」
段匹磾道:「但問不妨。」
魏笑笨打了個飽隔,冷冷一笑道:「我們比誰吃的多,我都吃了五……五碗了,你還在原地打蘑菇,我為什麼還要急著吃剩下的五碗,反正你一時半會還追不上我。」
太醫令道:「王爺不必擔心,老朽已看過他的傷處,並未傷及五臟,稍事休息便無大礙,老朽已給他服下湯藥了。」
紫柯隔門縫嫣然一笑,柳腰半轉地道:「我讓王爺再為我找間精舍,若大一座王府難不成還找不到住的地方。」說著逕自一笑,踏著蓮步匆匆去了。
魏笑笨心中暗暗叫苦,在房裡四下掃了一眼,突然發現窗上竟然沒有被褥,大驚失色,再去喊那紫柯,早不見了她的影子。想不到紫柯對他早留一手,恐怕今日吃飯時,自己轉眼珠時便被她看去。一念及此,他突然怕了起來,自己被鎖在屋內只有她一個知道,她要是趁機使壞報復自己,這幾日如何吃喝拉撒……
左賢王段匹磾聞言一怔,不知他此話何意,道:「不錯,慕容焉確在我幕下為我的家臣。芙蓉姑娘為何突然問起此人?」
魏笑笨心中暗罵,氣恨琥珀郡主見死不救,可真是砒霜拌大蔥——又毒又辣,更恨楊暄欺人太甚。若是等人來救不啻等公雞下蛋一樣沒指望,當下他突然發狠,撿起一隻盤子朝那楊暄便扔。那楊暄何等厲害,區區一隻盤子如何能傷的的了他,但見他身子不動,手中劍輕輕一撥,那盤子突然斜斜飛出,正好砸中那健壯少年最後一碗面里,頓時那碗四分五裂,濺了那少年一身。
琥珀氣得小嘴一虎一虎的,半晌她突然眼珠一轉,說道:「你上次不是說要與我文比么,今日我們就比試吃面,就像那邊那個飯桶一般吃法,看誰吃得多,你敢不敢?」
那提長劍的齜須人的四下掃了一眼,目光在那健壯少年、魏笑笨與琥珀等人身上略略一停,轉身給那鬍子茬斟了杯茶,道:「馬大哥,芸輝堂的消息可靠么,那個女魔果真到了遼西?」
那人顴骨稜稜,眉細鼻尖,透出一種威煞之氣,毫不示弱,針鋒相對地道:「閣下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但我們是輔武王府的人,我還是勸閣下收起兵器,在我張決日拔劍之前離開此地,否則,我怕你負擔不起嚴重的後果!」
左賢王看了慕容焉一眼,轉問那老者道:「他的傷勢如何?」
魏笑笨看傻了眼,使勁地咽了口唾沫,囁嚅道:「這……這麼多,用得了這麼大排場么?」
屈雲聞言,暗自好笑,但他對於魏笑笨能粗來,很感動。
所有的人神情猛震,站在原地竟然沒有一點聲息!
欣愁道:「是《周易》。」
琥珀聞言,暗暗抿嘴偷笑,等著看好戲登場。魏笑笨嚇得立刻從椅上跳了起來,連連抱拳道:「誤會誤會,方才……方才我稱那位大哥為『水草大王』,乃是那位仁兄的鬍子實在有男子氣蓋,至於我沒有報名號,是因為我的名號太長,一時沒想起來,所以……」
※※※
琥珀忙扯了扯他的衣角,低低地道:「就是那句『水草大王』啊,笨蛋!」
魏笑笨夜嚇得心頭一震,誠惶誠恐地道:「不知這位……大俠說的是哪一句?」
「張決日?」
五女剛一下車,左賢王便親自從府中急急趕出,抱拳將薛姑娘迎入府內。
段匹磾笑了笑,擺了擺手讓他們三人退下,方將經過告訴了慕容焉。原來他們三個乃是段匹磾新近網羅到門下的幕客,那位風鑒先生尤擅風鑒之術,據說繼承了中原道教大宗『五斗米』掌門宗主的衣缽,通曉數術中最為博大精深的『陽九百六之術』,能一言判人生死。此人數日前來到遼西,為人看卦無不應驗,後來左賢王也聽說此事,還有些不大相信,打扮成一個僕人與幾位段國貴胄前往,結果竟被那人看出他的身份,所以段匹磾才將他請到府上,待為上客。
慕容焉道:「大哥,非是小弟無義,但大義當前不容猶豫。即便將來你我兄弟也要裝著勢不兩立,待三國和睦,罷去刀兵,我們再和二哥敘兄弟之義,笑嗷山水,豈不是忠義兩全了嗎?」
「他叫秀焉!」
「是誰?」
慕容焉道:「在下不敢。但若想辨別其真偽,我只須問王爺一個問題?」
楊暄沒想到屈雲竟然說出自己的話,還道他故意侮辱自己,當下氣得滿面通紅,顴骨稜稜,眉細鼻尖,透出一種威煞之氣,突然再不顧什麼前輩後輩,「鏘」地一聲驚鳴,場中打了一道電閃,跟著就見一道青朦朦的光華,忽然捲成一片森寒,閃掣而至,其劍快速無比,猶如萬片飛花,倏倏飄了過來——還一個飄花劍首!
段匹磾點了點頭,向門外拍了拍手。門外應聲步進來三個人,其中兩個佩有三尺長劍,另外一個頭戴青佈道巾,身穿玄色長袍,生得仙風道谷,頗似中原道人打扮。那兩個帶劍的一個是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神態孤傲落寞至極。另一個則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相貌粗獷,略嫌笨拙木吶。這三人一旦步入,紛紛抱拳行禮。
「是你先與我為敵,更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後輩出手,有失身份,令人不齒,我不是與西乾劍宗為敵,而是與你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