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諸天》第二冊 上劍若水

第十五集 凌虛秘旨 劍下無抗

第二冊 上劍若水

第十五集 凌虛秘旨 劍下無抗

正在這時,人群之中突然又湧出一群白衣劍客,他們為首的乃是兩個中年人,一胖一瘦,胖的魁梧高大,尤其特別的是滿臉硬梆梆的鬍子茬連腮接鬢,象一大片水草,手裡提著一口寬劍,瘦的提了柄長劍。這兩人一到,便找上了東震劍宗的四大宗伯。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位於蜀中成國西乾劍宗的飄花、懸露兩位劍首:『飄花劍首』楊暄,『懸露劍首』馬季長。
馬季長撩衣而入,怒視黑、白、褐、青四大宗伯,道:「沒想到你們東震宗來的倒快,怎麼,你們的妙月尊主沒來么?」
無塵子一言,頓時正中諸人下懷,是以立刻贏得了一片擁護之聲。
「好,很好,這樣我陳逝川就無話可說了。」
陳逝川心被情動,如大海翻波,久久方緩和稍許。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是以急急接著說了下去……
如今陳逝川已失去了揮劍之力,眼下自己死不要緊,但自己若是死了,慕容焉絕對也會死在當地,所以他必須先救出這個少年。
慕容焉不知他為何突然問到此點,當下臉上抱歉地點了點頭。
陳逝川慘然地一陣大笑,口中突然高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意驅長劍,北駕河車,大江去兮,御風狂歌……」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長劍並不稍停,反而越來越快了,對方雖然五種兵器同時施展,卻依然絲毫不能傷及他身前一尺。雙方足足打了二十多招,陳逝川猛地將手中的另外三炳劍一起施出。
眾人都被這一突變嚇了一跳,不明白諸霖為何會遽然出手,諸霖卻拍了拍手,轉謂眾人道:「諸位,慕容公子仗著自己是左賢王的幕客,竟然為虎作倡,我代段王給了他點顏色,有道是眾怒難犯,還望諸位看在兄弟的面上,饒下他這條小命,也好讓我在左賢王那裡有個交代,否則我諸霖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陳逝川沒有回答,突然將左右兩隻手一隻按在他胸前膻中,一按在後背夾脊兩大關口,慕容焉突然胸口、後背一陣巨痛,那種感覺就象被人從背後抽去了脊樑並在胸口叉了一把刀一樣疼痛難熬,這中疼痛持續了半柱香的光景,突然分別向上向下擴散,慕容焉瞬即變得模模糊糊,混混頓頓,恍惚之中自己前任后督兩條經脈突然暢意無比,在自己胸背里積久的不適驟然一貫而通,一股掃盡雲光陰霾的舒暢之感猛地將他震醒,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陳逝川正在為自己加持功力,將他自己辛辛苦苦練就的上乘真氣貫入自己奇經八脈中的前任后督,助他開通任督二脈,開動河車。
底下來求經的江湖中人聞言也紛紛附和,另外,他們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好奇陳逝川究竟要說些什麼,如此一來,諸霖幾人只好憤憤不平地待住,那諸霖還不死心,眼注屋頂的陳逝川,不屑一顧地道:「陳逝川,你積惡如山,罪不容誅,當日我與我叔父沒能殺了你,算你命大,但殺叔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絕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我要看著你怎麼死。」
慕容焉也震懾了,他被陳逝川與江中客的情誼感動了,更為他們與西門水如的愛情深深震動了,他不知何時眼中儲滿了熱淚,竟忘記了身外一切,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愛情的故事,一段悲苦、凄傷的愛,而在這其間最苦的,怕是莫過於陳逝川了,他的一生都在飄泊,看著自己的兄弟與最愛的人因自己而死,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而是與所愛的人生死相隔。
他一氣說了近百余件事,場下頓時響起了一陣怒罵,陳逝川突然大笑道:「我陳逝川平生之願乃是以大惡行大仁。你們中間有哪個人自命無辜的,盡可以當著天下群雄的面自己站出來,我與你當面對質。」
陳逝川怒極而仰天大笑,道:「我知道我縱使說出來,你們也未必信我,但我依然要說。當日這位大名鼎鼎的諸大俠的叔父,乃是中原霸風塢塢主諸泰楓,他以俠義為名,許多江湖上的行客路經此地,前來投住,結果都被他謀財謀色而殺掉,然後以水銀將他們的屍骨煮得一點不剩,今日在場的諸位必有朋友從霸風塢經過而人間蒸發的,你們不妨想上一想,看我說的對是不對?」
舒子宇一言甫畢,褐衣宗伯高懷微及諸霖也來勸解,目光卻狠狠地盯住陳逝川不放,這下卻樂壞了西乾劍宗的弟子。陳逝川這手還真震住了不少人,以陳逝川的武功修為,一瞬之間將經書玉符毀掉乃是輕而易舉之事,四下的劍客雖然將房屋團團圍住,卻並無一人真敢登屋問難,因為任何一個人敢踏足房上,就算陳逝川不出手,四周的劍客們也會將他撕成碎片,光是暗器也能將人打成個馬蜂窩。
慕容焉聞言,不禁大怒,這片刻的所見所聞,他已知道了個究竟。陡然明白了抓自己與薛涵煙的女子必然也是為了《凌虛秘旨》,一念及此,他不禁義憤填膺,屋下這群不明是非,利令智昏的江湖中人顛倒黑白,更讓他勃然大怒。但他苦於無力開口,這刻胸口益加疼痛難忍,不覺臉色突然大變,口中滴血。
慕容焉接著道:「在下本是慕容人,當日我在來令支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前輩,他一劍殺了為禍一方的大盜慕容紅及其幾十余名悍匪,使黃藤之官道從此無虞,不知這位前輩的所為算不算是英雄俠義?」
眾人聞言紛紛附和,看來陳逝川果真是殺了不少的人,但無可辯駁否認,場中有很多人為的乃是『梯虛劍派』的兩件震派之寶。尤其是《凌虛秘旨》,聽說其中所蘊涵的秘密,驚世駭俗,與中原的玉龍子和竺法蘭的四卷經書所藏秘典,實在不相上下,這兩樣東西吸引了很多野心勃勃之人的覬覦,就連無塵子這樣西域的高手也不免動心,不遠萬里從中西涼到段國。
諸霖雖然年少,但最近在江湖上的名聲鵲起,尤其是在東海及冀州一帶,東西兩大劍宗的六位位宗伯、劍首也聽說過他的俠名,是以見他上前,不敢待慢,一起微微抱拳還禮。那青衣宗伯舒子宇劍眉一堅,朗聲說道:「原來是諸少俠,不知你有何話,但講不妨。」
慕容焉大叫一聲,急忙扶起了他,泣不成聲。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用袖子為他擦拭了嘴邊的血痕,但無論如何總是擦不完、止不住,陳逝川嘴角的鮮血不停地瀝瀝滴下,慕容焉淚一直涌,只知低聲地呼喚:「前輩,前輩……」
慕容焉擦了擦淚,道:「有什麼事前輩儘管吩咐,晚輩不管做不做得到,定當悉力以赴。」
陳逝川吃力地搖了搖頭,道:「我們師兄弟二人的情誼太深厚了,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拜入師門『梯虛劍派』,又一起闖蕩江湖,周遊列國,所以……所以當時我雖然認定了是他殺了師父,卻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將對方置於死地。所以,我選擇了離開,而師兄也是一樣。直到我在江湖中飄泊了許多年,突然有一天,我聽說師兄已承認了弒師之罪,各大門派一直追到了益州蜀中,而我也不忍看著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兄弟被人亂刀分屍,結果也趕到了益州……」
陳逝川突然道:「你們儘管上來好了,反正我陳逝川今日難有生望,臨死之前也自然不會讓覬覦經書之人得意。」
陳逝川聞言,眼中突然淚光潸然。
慕容焉道:「而顧前輩卻完全未被令師先入為主的言語或左右,只講出了事實,若這種事實與令師的意思相符還不算什麼,但他卻直指那柄劍並不象令師所說的那樣鋒利無比,其性格不偏不倚,可得一個『中』字。」
那間破屋子的牆上倏然破裂如山,轟然一聲巨響,突然裂開了一個一人多高的大洞。四下的眾人紛紛一駭,未及反應,僅此展眼之功,一道人影迅若驚雷,嗖地一聲形如蝙蝠,當頭罩住了附近十余個劍客。他人未到,卻凌空揮出一掌,那股凌厲至極的掌風攜著一股銳嘯猛地席捲過來,靠近慕容焉的眾人未來得及反應,突然身體不由自主地飛出兩丈來遠,啪地落到地上,半晌再爬不起來。尤其是諸霖的那兩個下人,身體拋到幾丈之外,口吐鮮血,看來尤其傷得不輕,性命堪虞。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屋內的陳逝川。
慕容焉點了點頭,道:「前輩,我知道你中的確是針類暗器,當日我凌重九伯伯中了與你一樣的毒,但他也是一樣沒有發現任何痕迹,結果就……」
屋內的陳逝川一陣慘然大笑,直震得屋頂列列飈揚,院中迴響不斷,其勢驚人。笑罷太息著道:「積善三年,知之者少,為惡一日,聞于天下。如今連昔日故人也來問難,我陳逝川無話可說,只望你們好生照顧師門弟子,待會拔劍不要留情。」
一路上慕容焉幾乎能聽到他的喘息之聲,愈來語粗——他身上的毒開始發作了。兩人到了上次他們在虎丘相遇的那個山洞時,卻是慕容焉扶著他進去的。
諸霖也洪聲道:「諸位,這陳逝川是何許人啊,他乃是一個弒師的卑鄙小人,試想一個如此卑鄙齷齪之人所說的話,我們豈能相信,我諸霖就不信諸位喪在這惡賊手下的親朋好友都是十惡不赦之人,而場中只有陳逝川是個好人……」一言及此,此他戟指陳逝川,仰聲地道:「陳逝川,這裏所有的利劍都恨不得將你這老匹夫分甘同味,惡賊,你還不知死在眼前么?」
良久,他緩緩地道:「我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當時一下山我就認定了是師兄殺了師父,因為當時在芒碭山上能與我師父一搏的,也只有我們二人了,而我又沒做,那一定就是我師兄江中客做的了。如今想來,當時師兄也必是這般想法,認定是我做的,哎……」
兩宗幾人聞言,相互看了一眼,都覺得諸霖說得很有道理,其實他們也不是白痴,剛才江湖中人為他們閃開場地,六人已知要遭,只是一時面上過不去。如今這諸霖察言觀色,已知對方打不起來,索性送他們兩宗一人一個台階,與己無害,何樂而不為呢——這正是他的聰明之處。其實兩宗的六位都清楚得很,在沒有殺了陳逝川之前便與天下英雄為敵,實是不智之舉,當下東震宗四人也點了點頭,黑衣宗伯雷震天謂諸霖道:「好,我們就給諸少俠個面子,先擒了這惡賊再說。」
慕容焉見他要昏過去,含淚掐他的人中,看他越來越昏沉散亂,急忙運真氣助他,陳逝川卻突然轉回,精神陡地一震,傾力抓住慕容焉的手,從懷中攫出一卷古書,顫抖著遞過來,道:「小兄……弟,這兩樣東西,替我交給……西……」
胡嵌之言頓時贏得了一片喝彩之聲,屋下的江湖中人又恢復的他們的自信心。須知江湖之中,利之所在,可以使黑變白,使直變曲。一個江湖大宗的宗主之位,一卷名震天下的經書,可以讓人忘記所有的仇恨,有道是江山易該,本性難移。縱是天下的的至人聖尊也對此一籌莫展,天下皆是渡一己易,渡天下眾生難。更何況眼前這些人都是對武功篤信之人呢。
是夜,他們走後約一個時辰,芒碭山中突然一片大亂,兩人出去一問,頓時大驚失色。原來,梁行一在他們走後不久,竟莫名其妙地去世了。他的死是那麼突然,當眾位弟子為他檢查屍體時,發現師父竟是被人擊傷至死的。這下可激怒了派中七百名弟子,他們想不到天下有誰敢夜上芒碭山,殺過人後又飄然而去。眾人吵了很久,最後的結論是,當今天下還沒有人能在芒碭山如此來去自如,更不可能在進入芒碭山沒被發現的情況之殺了劍中的真宰梁行一,唯一的可能就是派內有人趁其不備而殺了他。
當下這群弟子無不大怒,事實擺在眼前,西門水如也不容得她信了此事,含淚要殺了他們為父報仇,當下眾弟子一涌而上,將陳逝川與江中客團團圍住,一齊出手。陳逝川兩人實在無奈,又不願殘殺同門,只好奮力衝出重圍,逃出了芒碭山。自此以後,江中客與陳逝川就成了『梯虛劍派』的叛徒。為江湖各門各派所不齒,他們不但遭到了『梯虛劍派』的追殺,不久,江湖上都傳說陳逝川、江中客二人弒師是為了搶奪載有天人絕技的秘笈《凌虛秘旨》。這消息一經傳出,天下各派更將《凌虛秘旨》說得天下無雙,一時間江湖中所有與梁行一有故交的前輩們也一起四處追殺兩人,而更多的則是一些想拿秘笈和想成名的人。
陳逝川掠上房脊,疾風般地突然捲起慕容焉掠下屋頂要往北走,屋下眾人見狀紛紛驚呼:「這惡賊要逃,快攔住他!快攔住他!」
這時,屋內突然傳來了一陣哈哈的大笑之聲,那人笑過一回,一邊拍手,一面洪聲傳音道:「你們這些江湖的敗類,兩足的禽獸,連人都作不到,更遑談什麼江湖道義?!爾等小兒先用卑鄙手段用暗器傷我,如今聚在這裏大談江湖俠義,豈不荒天下之大謬,可笑啊可笑!」言畢又是一陣震天的大笑,和一陣快意的擊地之聲。
但遺憾的是,當他找到陳逝川時,身上中的毒傷發作了,他所能做的只能問清原因,但結果讓他震驚了,陳逝川竟然也不是殺師的兇手,這個多年師弟的話江中客絕對相信,他們乃是多年的兄弟,焉有不知對方之理。而當陳逝川知道江中客承認弒師乃是為了成全自己與師妹西門水如二人,跪倒在地,抱住師兄,泣不成生。接下來的結局更讓他痛心欲絕,當江中客交代了為師尋仇的事後,正要前去段國令支領死時,巨毒發作,引發重重內傷,竟吐血身亡,撒手人寰了。
當日當陳逝川追到益州,江湖中人正將江中客圍在一處打殺,而江中客也對弒師之罪供認不諱,雖然身負重傷,卻絲毫沒有退去的意思,看來是抱有一死之心。當時西門水如也在場,她領著數百『梯虛劍派』的弟子圍住江中客不放。陳逝川實在不忍他的師兄就此死去,就裝扮成一個老頭將他從重圍之中救了出來,而西門水如也窮追不捨。陳逝川帶著江中客行了很遠,最後到了小孤山,見江中客身種奇毒,當下放下江中客點了他的穴道,自己去找食物、解藥。回來時,慘劇突然發生了。這時,西門水如剛好追到,她含著淚告訴江中客,道:「師兄,你知道么,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愛誰更多些,但當你受傷要死去的時候,我才知道最愛的是你……,用你的心告訴我,究竟是不是你殺了我的父親?」
慕容焉道:「當年令師擇人傳承衣缽,不謂不慎重嚴謹。以晚輩的推測,當日令師讓你們賞劍品劍,乃是為了考驗諸位前輩的悟性……」
就在此時,突然間……
梁先生時年六十有二,座下弟子如雲,但真正能得到他親自傳授衣缽的,卻只有十二名弟子。他們包括大師兄『慎獨』江中客,『幽獨』陳逝川和他們的師妹,名震天下的絕色美女西門水如,和一個最晚拜入師門的弟子顧雲趾。另外的八名弟子就是如今東震、西乾兩大宗派的四位宗伯、四位劍首。但這八人名譽上是梁行一的嫡傳,其實卻由『慎獨』、『幽獨』二人代師傳功,所以功力與前四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青衣宗伯舒子宇也霍地拔出長劍,這兩位一拔劍,兩宗弟子頓時個個拔劍,怒目而視大有立刻動手之意,一時間場中氣氛大緊,其他江湖中人樂得他們先打個半死,所以都二話沒說地閃開了場子,舒子宇早大怒地道:「我呸!苦吟、拂葉又不是絕色女子,我們擄他們何用。你們這幫師門叛徒,若是師父他老人家在,定會被爾等肖小氣死,西乾宗有沒有人你們自己心裡有數,怎麼,你們今日想以少欺多麼?」
那兩人抱拳應命,立刻去看慕容焉的傷勢,並要帶他離開。兩人相視冷冷一笑,他們主人說話時按劍的動作,分明告訴了他們將會把慕容焉送到哪裡,那個地方不是左賢王府,而是陰槽地府。這諸霖表面上風標絕世,俠義凜然,但暗地裡卻如此陰險,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那我的師弟顧雲趾呢?」
這時陳逝川手中只剩下自己的一柄劍,笑了笑道:「我道你們的劍有多利,開來只有張決天與侯朔的劍傷算能堪一用,其餘的不過如此。」
『緊背大刀』胡嵌突然打破僵局,冷冷笑道:「陳逝川你太猖狂了,但你殺了無數的人乃是事實,須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如今犯了重怒,今日你還走得了么?」
陳逝川聞言,費力地思忖一回,不覺連連點頭,急不可待地催促他繼續。
※※※
白衣宗伯侯朔怒極攻心,哪忍的了陳逝川這副狂妄,其實說到底,雷震天的死他也有份,這事如何能怪的了陳逝川,但在東震劍宗的四大宗伯中,他與雷震天的關係最好,如今哪顧得了這許多,提劍就上,不料卻突然間被褐、青兩位宗伯拉住,他不禁大怒,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快放開我,讓我為雷大哥報仇。」
陳逝川一言方畢,四下頓時響起了一片希噓之聲,底下的江湖劍客們聞言不禁低聲議論,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縱然機密得天衣無縫的事,只要做了,必有被人知道的一日。看來人們已對此事產生了懷疑,加上先前諸霖的遮遮掩掩,益加讓人認定無疑。
此次品劍之後不久,師父梁行一正式收了那小侍顧雲趾為掌門衣缽弟子,傳以秘密心法,以待將來接任『梯虛劍派』掌門之位,而梁更將西門水如許陪給了顧雲趾。這一消息傳開,派中弟子無不震驚,西門水如、陳逝川與江中客也都很有意見,結果西門水如拉著他們兩人去找她的父親問個明白,卻被梁行一斥責一頓,道:「你們兩人失在哪裡不自己尋明,卻來責問師尊,我如何能將衣缽傳與你們。」
西門若水派人向江中客下了戰書,約他兩年後在段國都城令支一決生死。而此戰之所以約到此地比武,是因為當年她的姐姐正是在此地遇到他的。江中客本是要找陳逝川問明原因后就自刎于西門水如墓前的,如今他既然接到戰書,若是不去赴約,西門若水的一生都會沉浸在仇恨之中。所以,他欣然應了西門若水的約會,他決定了要死於西門若水的劍下,自己的死或許能將這個妙齡少女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陳逝川吃力地將口中的血咽了下去,他突然笑了,臉色倏然變得很難看,眼睛似乎陡然陷了下去,一瞬之間他的臉上出現了很多的皺紋。但有一點是從未改變的,那就是他臉上的笑容,這笑容似乎是凝結了永遠地附在了他的臉上。他的嘴唇顫抖幾次,突然咳了一聲,喘著氣哺喃道:「小兄弟,你……不用擔心我,方才你不是說願與我同游天下么,如今我……我做到了,今日縱是我死了,他日你身中任督之中的真氣將如我一般,與小兄弟同游天下……」
江湖上都說陳逝川如何厲害,但今日一見,方知天下只大,劍術之奇,絕非尋常之人可測。陳逝川此劍一出,那五人的圍勢頓時被打開了幾圈,圍勢一大,再難成圍,五人的結戰不攻自破。待那圍勢一歇,陳逝川驀地收了四劍,棄四用一,突然身形疾掠,一晃之間如風隙過,竟然將楊暄、張決天的長劍攫入手中。但見他素手一揚,那五柄劍突然閃電般地卷向東邊一堵厚厚的石牆,但見那五劍有兩柄沒入了石牆一尺來深,而另外的三柄卻突然自中折斷,掉在地上,這著又令四下的豪傑們驚得目瞪口呆。
突然間……
諸霖卻突然大笑,道:「我叔父乃是清者自清,你儘管詆毀吧,待會兒我自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替叔報仇。」
這點他很奇怪,但馬上便繼續提劍前沖,前面本來攔聚了不少的人,誰知他所到之處,所向披靡,擋者無不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四下的眾人紛紛大驚,還以為陳逝川有什麼妖法,一時竟再沒有人靠近,那邊諸霖與沈越高喊攔住他時,陳逝川卻已掠出了人群,倏然飄沒於此院之外,縱身消失在也色之中。
他嘆了口氣,顫抖地道:「小兄弟,你在靖平三亂之時,是否用的是我的名字,開倉分糧?」
後來,陳逝川因為這件大憾事,如遭雷擊地幾乎瘋掉,大叫著頹然遠走。直到兩年前,一日他喝得酩酊大醉,突然被江中客找到,原來,這一年來他一直在尋找陳逝川,當日他師妹西門水如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也隨著她一起死了——但他的傷並未至他死命。他本想與西門水如同赴黃泉,但心中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不是陳逝川忍地殺了自己的師父,他要親口問明師弟弒師的原因。於是,將西門水如埋葬了,在她的墓前立誓,自己一旦問清原因真相,就來與她同眠。
陳逝川攢著力氣,盡量簡單扼要地講了下去……
無塵子想不到這褐衣宗伯高懷微口舌如此刁刻,心中怒氣大熾,但一想到對方人多勢眾,自己的人多不在此,這時與他們動手,難免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自取其辱,當下臉色倏地轉沉,空自暴跳氣惱,卻不開口喝罵。
『緊背大刀』胡嵌道:「除匪救人,靖平一方,當然算得上是英雄好漢,不知慕容公子為何突然說出此事,這與陳逝川這惡賊有什麼關係?」
『懸露劍首』馬季長也振袂與眾弟子在屋外佔好了位置,道:「陳逝川,如今你已身陷重圍,絕無生理,我等姑且念你曾有傳功之恩,今日可讓你死個痛快,你只要交出震派之物,我西乾劍宗自會保你屍首無礙,並葬在先師的墓前,你可願意?」
這招一出,頓時驚破了不少有心無力、技俗膽小之人。但僅是一瞬,褐衣宗伯高懷微、『雲長劍客』楊暄、『梁州鐵鏈棒』于楚、諸霖、張決天五人見勢立刻又圍了過來,這下的陣勢益加嚴密厲害了。這五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梁州鐵鏈棒』于楚,兵器奇特,打法精奇,與另外四柄劍結在一起,頓時將陳逝川圍在當中,分身伐術了。
但在瞬即之間,他的身後跟了無數的黑影,緊追不捨。兩下相距不過十丈,陳逝川前行了半個時辰,在城中兜了一回,身後的黑影卻已然被甩去了大半,只剩下幾個輕功不俗的,尚能跟著他毫不停歇。直到最後,他突然轉進了房舍鱗桎節比的王宮,驀地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他身後十來個人,不覺都停下來怔了一怔,畢竟,這裏乃是段國的王宮,這麼多人一起進去,一是容易被發現,二是即便找到了陳逝川,也不好動手,因為王宮內畢竟戒備森嚴,冒犯宮闈乃是死罪,任何人都不得不小心從事,三思而後行……
這一結論直接導致了派中眾弟子對宗內的審查,他們對日內師父招見的每一個人甚至是那個奉茶的小童都一一詳細審查,當他們問到陳逝川與江中客之事時,紛紛認定是他們兩人所為。這也難怪,他們兩師兄弟在師父將衣缽傳於顧雲趾后,都心懷不滿。而且兩人在師父死前俱被招見。當問及他們被師父遣回后都去了哪裡、做些什麼時,兩人都說要去芒碭山北山小和林赴師妹的約會。結果眾人請來了西門水如一起對質,西門水如說她確實約了兩人,但他們兩個卻一個都沒有去。如此一來,眾人更認定了他們就是兇手,更何況在整個芒碭山,能與梁行一可堪一斗的,也只有他們兩人了。
諸霖道:「如今陳逝川雖是貴宗之事,但眼下天下英雄群聚此地,誓必殺之以謝天下,有道是眾怒難犯,幾位前輩還是先逼出這惡賊,再說其他不遲,諸位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不啻旱天驚雷,一下將諸霖擊懵了,他向張決天使了個眼色,約定一起動手,孰料褐衣宗伯高懷微與青衣宗伯舒子宇突然橫劍擋住了他,那邊西乾劍宗的一群人也將張決天和沈越擋住,舒子宇冷冷地道:「諸少俠,方才你勸我侯朔兄弟的時候,可不見你這般積極,要想打架,不妨先待上片刻,否則,修怪我東震劍宗與你反臉,你也不想見到《凌虛秘旨》被毀吧?」
陳逝川聞言不覺一怔,恍然若有所悟,連連點頭。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慕容焉急急不可待打斷了他,接過那捲書,道:「前輩你不要說了,這兩樣東西交給西門若水,是么?」
陳逝川笑了笑道:「諸大俠你先莫著急,我會給你報仇的機會,你還是先剩剩力氣吧!」言畢,將目光轉向眾人,凜然洪聲地道:「既然你們都大義凜然地找我報仇,當然是自認為名正言順,問心無愧了,好,那我今日就將我殺人的事一一道出,若是有人先學諸霖諸大俠上來挑釁,自然是心虛,你們切洗耳恭聽吧……」
這下果然當場擊中了諸霖的要害,這手年囁嚅了一回,突然仰天狂笑,劍眉微微一軒,冷冷地道:「陳逝川,你的惡行天下有目共睹,盡人皆知,而且你自己也承認了。一個弒師悖倫之徒,我叔夫要是與你為友那才奇怪,這也正說明我叔父俠義之心,你儘管說好了,我也願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如何推卸責任,辱罵一個死去的人。」
眾人一看,有很多人當即認出他就是王封的『君臨劍主』慕容焉,這裏正有很多人對他這個劍主本就心中不服,見他如今又不知從何地冒出來,橫插一杠,頓時便有人聒噪著要拿他試劍,張決天上前,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君臨劍主』慕容公子,你不在王宮赴宴竟然來到這裏,莫非這件事你也想橫插一腳么,那也得看看天下的劍客們答不答應。」
他一言出口,頓時令那些尋仇的人紛紛隨聲附和,天下哪有肯承認自己的親人朋友是大惡人的呢,這點使場下的情勢又頓時高漲起來,所有人的矛頭又重新指向了陳逝川。如今什麼都說破了,眾人再沒什麼可猶豫顧忌的了。
眼看那五輪月光將陳逝川罩得越來越緊,那陳逝川驟然一聲長笑,就在長劍即要加身的一刻,陳逝川背上的長劍不知如何嘶聲到了他的手裡,倏然將身一旋,完轉如虹,圈劍繞揮,眾人耳中但聞長劍交擊的驚鳴之聲,刺耳已極地「鏘鏘……」連成一線,數柄長劍的交擊,灑下一輪倏亮旋滅的火花,那股森寒光華、無匹的氣勢煞是驚人。馬季長、于楚以及青衣宗伯舒子宇幾人雖然趕到,卻全然插不上手,只能掣兵器待在不遠處,伺機而動。僅此一招,陳逝川精妙絕倫的劍術表露無遺。
陳逝川嘆了口氣,道:「小兄弟,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但我陳逝川一生造下了無數的殺孽,你的厚恩我怕是承受不起。但你卻讓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天下的事絕非以殺才能止殺,以暴才能制暴,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以仁德止殺才是上善之善。我錯了……,我的一生都活在錯誤之中……」
少年的眼中頓時淚光充盈,簌簌灑下。他強制著自己不要分心。因為這時自己胡思亂想,就等於將陳逝川的內力平白地浪費掉了。僅此功夫,他身內前任后督兩條經脈突然上匯泥丸,下會會陰,自上而下,順降漕溪,黃河東去,突然聚于腹下胞中,匯就了一潭西江之水,涵涵澹澹,若涌若聚。至此,慕容焉前任后督一貫而通,少年突然大發神力,「啊」地大叫了一聲,經脈的豁然貫通使他不期而然地沖開期門與玉枕關的啞門穴,他能動了,也能說話了,但陳逝川卻精疲力竭,一連吐了數口鮮血,身體頓時頹然倒地,再也起不來,眼中卻含著笑意,一種成就的大願般會心的笑意。
說到這裏,陳逝川突然一陣急咳,嘴角竟淌下了瀝瀝的鮮血。慕容焉急忙為他擦拭了嘴邊的鮮血,央求道:「前輩,你不要再說話了,若再用心用力,怕是……」
這下可激怒了這群劍客,白衣宗伯侯朔將雷震天抱於懷中,精神大慟,眼中蘊淚怒火熊熊,猛地掣劍便要向陳逝川發難為兄弟報仇,不料陳逝川卻突然一揮手,喝止屋下四周的諸人,他望著雷震天的屍體,心中一陣悲痛錐心,太息一聲,大聲地道:「慢著,這雷師弟並非死在我的手下,你們看得清楚。至於陳某,我知道你們這裏一大半人是為了我手中的《凌虛秘旨》,現在我要為這位小兄弟療傷,你們要是有任何一個人踏足此房屋之上,我就將這卷秘笈當即毀掉,該當如何你們自己商量著辦,恕不奉陪!」言畢,竟絲毫不顧忌四下如狼似虎覬覦的目光,逕自將手撫于慕容焉的胸口,以精深的內力驅盡淤血,不過展眼之功,那慕容焉突然哇地吐出一口淤血,臉色轉好了許多。
其他三位宗伯聞言,紛紛按劍同意。
四下的眾人雖搭不上手,卻紛紛散開,將陳逝川與慕容焉嚴嚴實實地圍在了中間,僅此功夫,但見陳逝川周身火花四射,他手中的長劍陡然變成了上百柄,繞著身體護成了一片劍網,將那五人的長劍嚴嚴實實地隔于身外不過寸許之處,那劍網上火花點點,一閃即滅,旋有旋無,不問可知必是他身外五人與他的長劍相交的結果。
沒有人知道陳逝川是如何逃出去的,只有雷震天一個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可惜的是,他再也說不出口了。而對這一驚變最莫名驚駭的人莫過於馬季長了,他絕然想不到陳逝川會如此之快,手中的慕容焉還沒拿熱,突然胸口一陣氣涌,待他驚得劍掉在地上看胸口時,竟然發現身上沒有一絲傷處,想來是方才陳逝川傷他時,只是用劍身拍了他一記,而這時的陳逝川卻已攜著慕容焉點足躋立於那房屋之巔了。
他的悲愴痛苦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望了天上瞬息易變的星河。
「陳逝川這惡賊出來了!」
白衣宗伯侯朔聞言,冷冷一笑,向屋內道:「二師兄,你若是還認我們這些師門兄弟,就交出《凌虛秘旨》和宗主令符,然後在師父的墓前自刎謝罪,否則今日我們勢必刀劍不容,有死無生!」
其實,陳逝川這一著早在眾人的意料之中,西乾、東震兩宗的六位宗伯、劍首在此之前已經嚴陣以待,靜候陳逝川的出現,諸霖等人均已掣出了長劍,但饒是如此,陳逝川的出現還是那麼突然,那麼的出乎意料,是以待群雄作出反應時,那靠近慕容焉的十余個人早橫七豎八地置身於數丈之外了。
這些人似乎在商量著什麼事,其中一個手提緊背大刀的中年人掃了諸人一眼,道:「諸位,這狗賊龜縮在屋裡不出來,我們衝進去勢必會重蹈『鐵鉤銀槍』鐘鳴兄弟幾人的覆轍,他只有一個人,眼下我們只有一起衝進去殺了他。」
白衣宗伯侯朔突然轉向無塵子,冷冷一笑,與他目光一觸,道:「那麼敢問道長與陳逝川又有何仇呢,今日不妨當著天下諸位英雄的面說說,他又是殺了你老子,還是殺了你老婆?」
眾人被這驟然創進來的一群劍客阻礙,紛紛納悶,但早有人認出這四人乃是東震劍宗黑、白、褐、青四大宗伯,他們分別是黑衣宗伯雷震天,白衣宗伯侯朔,褐衣宗伯高懷微,青衣宗伯舒子宇。
慕容焉道:「我方才所說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們要找的陳逝川前輩,當日在下有幸親逢其事,由此足見陳逝川前輩並非惡人,至於眾位結仇之事,這中間怕是有什麼誤會,天下萬事都大不過一個『理』字,我們為何不將事情擺明了,然後再報仇也報得心中舒暢,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佛道儒諸家的上乘治心都與這三字基本相同:開始是出色界,乃至空盡萬緣萬物,及至空無所空,不住于空,不空不色,而謂之得『中』……」
慕容焉聞言,急急將他右肋打開一看,上面連點受傷的影子也沒有,陳逝川也吃了一經,他也並未沒看到銀針、牛毛針之類的暗器所留下的蹤跡,連忙坐下來運氣調息,發現右肋足厥陰肝經一路,期門穴所在疼痛難忍,但卻查不出半點針類的暗器,以他的修為這是絕無可能之事,除非對自己暗下毒手的人根本就沒有發射暗器,那麼自己又是如何中毒的呢?
那『梁州鐵鏈棒』于楚早聽得不奈,突然眼張目齜,暴聲大喝一聲,道:「陳逝川你這無恥匹夫,有種就從那龜洞里爬出來和你爺爺單對單,老子等著你呢。盡在屋內說些沒用的東西,算什麼鳥,給老子滾出來。」
兩人沉默良久,慕容焉突然一驚道:「前輩,你此來是替江中客前輩赴死的么?」
慕容焉道:「前輩說的很對,但當時前輩既然認定了是江中客前輩所為,卻為何不替師報仇呢?」
一時場中一片騷動,場下的情勢越來越不利於有志於《凌虛秘旨》的江湖客了。
眾人聞眼紛紛附和,諸霖公子也冷冷一笑,面上突然煥然出現了一副笑笑容,象是勸慰老朋友,道:「慕容公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雖然為王封的『君臨劍主』,不將天下的英雄好漢放在眼裡,但今日之事事關天下數百人命,你豈能就此橫插一杠,抹殺了屋內大惡人的滔天大罪。」
慕容焉復道:「以晚輩看,當日令師擇人傳承其衣缽,乃是為了傳授《凌虛秘旨》這卷奇書上所載的上乘心法,而練這種心法的人或性格不得其中,少有偏執將至於極其危險的境地,所以他才選擇了顧前輩承接他的衣缽,而令師之所以不傳授給前輩與江中客前輩兩人,乃是不願害了你們。」
眾人聞言,竟有不少的人紛紛附和,但一個手提鐵鏈棒的雄壯的中年漢子,冷哼一聲,突然不屑地道:「切慢,莫不成天下只有你『緊背大刀』胡嵌與這狗賊有仇么,我『梁州鐵鏈棒』于楚與他也有殺兄之仇,但一涌而上,有失江湖道義,我兄長的仇我自己來報,絕不會假他人之手!」
但西乾劍宗與東震劍宗早就因為對秘笈與宗主令符的處理有分歧,這幾年更是相互敵對,都視自己為正宗,直至後來刀劍往來,門人弟子一照面就瞪眼打架。如今西乾眾人一來,立刻和東震的人來個烏龜瞪綠豆——對上了。
「沒什麼不可,」褐衣宗伯道,「只是眼下要殺此人的人太多,而陳逝川卻只有一個,理應先讓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至於道長的抱打不平,你我心裏都清楚你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道長還是等些時候再出手不遲,還是先請退下吧。」
慕容焉眼中溢滿了眼淚,陳逝川看了他的模樣,慘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你的眼睛能看的見了,是么?」
青衣宗伯舒子宇依然拉住他不放,道:「侯賢弟,你不可莽撞,我們來是妙月尊主千叮萬囑,一定要拿到先師的衣缽,如今你去了,那惡賊怕是要毀了經書玉符,仇我們一定會報,但不是現在,這惡賊絕對跑不了。」
慕容焉何等聰明,一聽便知諸霖對自己沒安好心。他這話其實是說替天下與陳逝川有仇的人說的,只此一言,足以激怒場中所有的人。果然不出他所料,場下的人頓時群情洶湧,便有人要上來找碴,慕容焉卻絲毫無驚,他的這股氣魄頓時將場中氣氛稍稍壓下,半晌方道:「諸位,你們都是天下諸國出名的劍客,我慕容焉絕無半點不敬,至於那『君臨劍』一事,本就不足掛齒,於今日之事有是兩回事,又豈能混為一談?」
陳逝川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不忍讓一個替我而死的人在死後還有遺憾。雖然我不是殺人的兇手,但師兄卻為我背了一生的惡名,我更不能讓他死後依然是個殺師兇手,所以,這麼多年來,我就到處傳出話,說師父是我殺的,《凌虛秘旨》也是我偷的,結果沒到兩年,當年所有追殺我師兄的人都掉轉了矛頭對準了我……,後來,我在『龜茲樓』見到了若水的劍,但我那時已經認不出來她了,多年來,她已經長大了……,我在樓下請死,她卻並不急著讓我死,反而一直躲著我……」
陳逝川見狀,不禁仰天嘆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俠義么,難道天下除了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就再沒有一個英雄了嗎……」他說著說著,突然語轉慘然,蔑視群雄狂,笑不止。
「別讓他跑了!」
好漂亮,他雖然活了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有發現過它的精彩,他的嘴唇抖了兩下,半晌方喃道:「好美的星河,不知道如今的師兄……與師妹在六道輪迴中能不能也看得見,我不想他們他寂寞,我這就去陪他們……」
正當此時,人群中突然湧出一群東海打扮的劍客,這些人大多身著青衣,腰束白帶,為首的乃是四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中年人,他們手中的兵器俱是四尺長劍,這夥人擁在一起約不下三十餘人,為首的四個分別身著黑、白、褐、青四色寬領袍服,頭帶卷梁冠,氣勢非凡,一進來那白袍劍客突然宏聲道:「諸位不必爭了,殺這惡賊乃是我們宗內自己的事,閑雜人等就請閃開,我們不勞諸位插手。」
十年前,天下武林門派紛呈,但在中原芒碭山卻有一個名動列國的大宗大派,它的名字叫『梯虛劍派』,宗中弟子不下數百人,開山鼻祖名叫梁行一,江湖人稱『太霞真隱』,這個名號乃是說他的學識之淵博、武功修為如芒碭之高遠無極的雲霞,令人高山仰止,江湖中人更將他凌駕于名震天下的十三柄劍之上,喻為劍中真宰。
無塵子見狀,首先不屑地稽手道:「陳逝川乃是『梯虛劍派』的嫡徒乃天下共知之事,但貴派已經從『梯虛劍派』分裂出去,芒碭山梯虛劍派已不存在,諸位竟然還以這惡徒的師門自居,莫非報仇血恨也有『僅我一家,別無分店』的專字招牌么?」
他明白了,所有的事都明白了。當日他們師兄弟找師父時,梁行一分明已經告訴了他們原因,但可惜的是他們執迷不悟,還以為師父存有私心。有道是訣賴師傳,性由自悟,並不是說一個人拿到上乘武功秘訣就能夠有一番大成。如果一個人治心不深,反而會被秘笈口訣所誤所害,而越是上乘的心法越是如此,這也正是師父不傳授給他們的原因。如今想起來,當日師父乃是一片良苦的用心,一念及此陳逝川不禁愴然涕下,泣不成聲。他強撐著起身,慕容焉卻大吃一驚,急忙扶住了他不知他要如何。陳逝川卻突然跪倒地上,面南而拜連呼「師父」不止,泣道:「師父!師父!是弟子錯了!是弟子錯了!我陳逝川竟誤會了您老人家這麼多年,我……我實在是罪不容恕啊……」言畢,他突然大慟而泣,長身拜伏于地久久不起。
這時,那『緊背大刀』胡嵌竟也同意于楚,道:「這惡賊殺了我師父也是事實,我胡嵌今日一定要殺了他為師報仇,慕容公子莫說我沒提醒你,今日不管是誰攔著我報仇,我就先殺了他。」
諸霖一言方畢,頓時博得一片喝彩之聲,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但也是個虛偽的人。這一言不但略過了他叔父的戕罪,更拿段王疾陸眷當借口,可謂堂而皇之,不謂不妙。但慕容焉卻愈聽愈怒,突然接道:「那麼敢問諸霖公子,你可有個叔父……」
慕容焉聽到了此,不禁全都明白了。他們師兄弟的感情令這個少少年愴然泣下,謂陳逝川道:「前輩,這也是你在江湖上大造殺戮的原因么?」
楊暄脾氣暴燥,二話沒說,首先「鏘」地一聲將長劍拔出,怒道:「住口,你們東震劍宗不過是叛徒所辟之宗,本就不是名正言順,近日更殺我宗中弟子,擄走我苦吟、拂葉二位劍首,你們敢是欺我西乾宗無人么?」
這陳逝川的修為遠遠超出了這群人武人的意料之外,雷震天的慘死頓時將諸人為之一緩,東震劍宗的其餘三位大宗伯突然沖向雷震天,一看之下,他胸腹連中死劍,劍劍穿體而過,哪裡還有命在。
他終於知道了師妹最愛的是誰了,就算死了,也再無遺憾了。而當他沉浸在被愛的喜悅的時候,西門水如以為自己殺了他最愛的人,大仇以報的她在江中客的面前刎頸自殺,一代名女就此香消玉隕了。所有的事來的是那麼出人意料,他一直沉浸在愛中的江中客從天上一下掉進了地獄,但他卻絲毫動彈不得,連最後喊她扶她都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西門水如死在了自己的懷中……
陳逝川吃力地點了點頭,久久方道:「你先看書中之人……畫像,若是西門若水長得與畫……畫中她的姐姐一樣,那才是真的西門若水,因為他們姐妹長得很象……,告訴她,這是她姐姐最愛的畫,是我和師兄一起……畫成。告訴她,宗主令符在……師弟顧雲趾手裡,陳逝川……就是殺她父親的人,已經死了,她……就不會再一生只活在仇恨之……中……」言畢,握著少年的手,溘然而逝。
陳逝川掃了眾人一眼,大聲道:「我陳逝川一生只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殺了我自己的師父。自此以後,我在江湖上便背上了大惡之名,我也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目標,我開始殺人,殺盡天下該殺之人。我陳逝川所殺之人都有該殺的原因:『梁州鐵鏈棒』于楚的兄長於進及其門下弟子在荊州濫殺無辜,馬踏孩童,我豈能不殺;『緊背大刀』胡嵌的師父採補女陰,誘姦民女,我亦不能放過;河西劉儀真殺害其義兄,奪其家財,我也不能不殺;『汶山玉劍』穆遂背負俠義之名,行搶劫殺人之實,我也殺了他;『汝南識劍生』何慕之殺兄淫嫂,我更要殺之……」
如今,東震劍宗的四位宗伯一同來到,陳逝川之事自然成了人家派內自己的事,按照江湖上的規矩,一派清理門戶時,其他宗派的人是不能過問的,這裏所有的人頓時都成了局外人,豈不令人有志於陳逝川的江湖中人為難。
慕容焉頓了一頓,復道:「至於令師兄江中客前輩,他視劍而目中無劍,可得一個『空』字,他當時對於劍術已到了不著諸相的境界了,比前輩更高上了一籌。」
江中客被點了穴道,哪裡能說得出話,但在西門水如眼中,他的沉默不語已經無疑是供認不諱了。她目中蘊淚,突然拔劍朝江中客當胸就是一劍,但她沒想到江中客竟然連躲也不躲,西門水如雖然急急收劍,但還是入胸很深。
這點發現足足讓他頹然地冒了一頭的冷汗,若論及天下諸宗諸派的暗器手法,最高明的莫過於名聞天下的『流熒神針』與『月芒散照』這兩種,至於這兩項絕技,天下只知有人談及,卻從沒有人知道其底里,因為知道的人都死了,而且可能連死都不知道是死於『流熒神針』與『月芒散照』之下。如今自己所受的傷分明是中了附有巨毒的牛毛針之類的暗器,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既然中了暗器,卻為何找不到一點蹤跡,這種手法太駭人聽聞了,恐怕就算『流熒神針』與『月芒散照』也未必能有如此厲害。
褐衣宗伯高懷微冷笑地道:「這麼說,道長是來管閑事的了?」
那時西門水如已介二九妙齡,芳心大開,她的美貌令其成了成了眾位師兄弟以及天下的少年英雄追逐的對象,但在她的眼中,卻只有兩個人——陳逝川與江中客。陳逝川向以豪氣干雲、義薄雲天名動江湖,而師兄江中客卻瀟洒不羈、風流倜儻,她實在委決不下如何取捨,但這絲毫沒有影響陳逝川與江中客兩師兄弟之間的情誼。他們一起笑傲江湖,親如兄弟,雖然他們都很愛西門水如,但好象他們一點也不相互嫉妒。而派中諸位弟子卻私下裡議論紛紛,說西門水如的選擇,將直接決定他們兩人有誰能夠承接梁行一的衣缽,獲傳震派秘笈上所載的絕技,至於這秘笈叫什麼名字,派中的弟子就不得而知了,而這卷秘笈就是如今江湖上轟傳不已爭相搶奪的《凌虛秘旨》。
白衣宗伯侯朔威稜外射,不屑一顧地道:「馬季長,怎麼你們西乾劍宗也來謀奪經書與玉玦么,你們也太不自量了吧?」
慕容焉接著道:「當日,前輩令師先入為主說那柄劍是上古的奇器,就是看你們是否為他的語言所左右。前輩你的看法沒能跳出令師的先入為主的語意之外,可當的一個『色』字,即是著相之意……」
陳逝川一下栽倒地上,口中鮮血瀝瀝,臉色陡然發青。慕容焉見狀,心中大駭,要扶起他到王宮求葯。如今他顧不了這麼多了,自己可以死,但陳逝川卻不能死,他還有事沒有做完呢。陳逝川卻陡地抓住了他,喘了半晌道:「小兄弟,你……你扶我坐下。」
慕容焉突然大怒,當日在虎丘之時,陳逝川曾和他說了與諸霖結仇之事的起由,其間分明是諸霖的叔父,中原霸風塢塢主諸泰楓手段殘忍,殺人無義,如今他卻是一副仁俠面孔,結天之群雄之力以報私仇。一想到此,不覺義憤填膺,轉向諸霖道:「諸少俠,那麼請問你與陳逝川前輩又有何怨何仇啊?」
陳逝川道:「不錯,自從師兄師妹死後,我心已死,但多年來又找不到當年殺我師父的兇手。我既然背上了惡名,就要惡到底,我一生的志向就是憑我手中長劍殺盡天下諸惡,說不定這些人中就有殺我師父的人,老夫就是要負大惡之名,行大仁之事!但我又錯了……」
師兄弟兩人下山後,便分道揚鑣了……
馬季長看那陳逝川絲毫無不支之狀,眼珠狡黠陰狠地一轉,頓起歹念,忽然轉而疾撲地上的慕容焉,打算先拿了他來要挾陳逝川,誰知就在此時,陳逝川的劍幕上朝著慕容焉的方向上突然火花疾增,這回不是陳逝川周圍五人的劍招加快了,而是陳逝川驟然快了很多,展眼之功在這個方向上反客為主,而這個方向上的雷震天自然是首當其衝,尚未來得及增力,突然肋下一陣巨痛,他僅僅眨了一下眼睛,卻突然發現自己擋著的陳逝川不見了身影。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如今自己身陷重圍,更不知這針上是否有毒。他這一緩,對諸霖的攻逝立刻變成了累贅,因為招式用老,不及收回,那諸霖手腕翻處,攻勢勁厲,捲起一團森寒光華,斷喝一聲,閃電襲卷了過來擊他左肋,當陳逝川一揮手中長劍折身格擊時,身中驀地一麻,手中長劍差點掉地,僅此展瞬之息,他的左臂一陣巨痛,頓時被劃了條半尺來長,兩寸來深的血槽。陳逝川大駭之下,優勢驟然消失,當下急急抽身掠上房頂。
這件事一直隔了半年,突然有一天晚上,師父招陳逝川與江中客兩人一起去書房議事。他們兩人到了書房,梁行一問了他們授徒傳功的事情,就讓他們告退。當下兩人出了書房,都說各自有事回房去了。
馬季長聞言,審慎地縱目四覽一回,戀色沉鬱地點了點頭,如今雙方打起來何止是吃力,恐怕結果連命都會丟掉,當下便消去了拚命之心,但一時又不好下台。這時,一旁的諸霖見狀突然踱到兩宗人的中間,向兩宗諸位位宗伯、劍首一抱拳,道:「在下諸霖見過諸位前輩,我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但饒是如此,還是有很多人又沖了上來,諸霖、高懷微、于楚、馬季長等七八個人一起涌到,陳逝川大喝一聲迎了上來,一時之間但見這院中劍光閃爍,火光之下耀若繁星,熠熠生輝。耳中叮叮噹噹一陣亂響。陳逝川展眼之間又奪了幾人的兵器,但結果對手還是越來越多。這時,于楚突然一棒揮來,曲擊他左肩,與高懷微右肋的攻勢一起襲至,但見陳逝川疾如星火般旋轉半身,接著掠身將自己在半空橫了出去,正好躲過兩人的兵器,但兩人的力道是何等不凡,一旦走空頓時將身邊的四、五個同道打個半死,而陳逝川卻一閃到了諸霖面前,正要發難,誰知就在這時,陳逝川右肋突然一麻,接著一片巨痛,回身看時卻只見一道女人的身影淬然隱現,一晃消失,當即便知中了那個卑鄙小人銀針一類的暗器。
無塵子道:「有何不可?」
陳逝川講到此,深陷昏沉的眼中突然凝了一泓濁淚,怔怔地望著洞外的靜得如一塊石頭般的夜空,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的崢嶸歲月,他與師兄的情誼,還有西門水如的倩影……,如今卻只剩下自己,孤冷地流落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的淚簌簌灑下,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沈越也抱劍道:「諸兄所言不錯,我們先殺他再說其他,眼下非得想個辦法將那惡賊引出不足以動手。」
于楚聞言,不禁勃然大怒,揮動手中的鐵鏈棒就要發難,一個少年倏然橫劍擋在了兩人中間,兩人一看,這人卻正是諸霖,但見他一抱拳,道:「兩位,我們今日來的目的都是殺陳逝川的,又何必為了點言語瑣事傷了和氣,如今那惡賊已殺了我們十幾個人,我們進不去,他也不出來,我們總得想個辦法。」
不久,慕容焉悠然轉醒,開眼看時正望見陳逝川,尚不知發生了何事,正要發問,卻突然之間胸口一陣刺痛,「啊」了一聲卻如何也說不出。陳逝川和藹地望了他一眼,搖了搖手,道:「小兄弟莫要說話,你剛剛受了重傷,且看我陳逝川為你報仇出氣。」言畢,他轉眼掃了屋下眾人一眼,突然仰天一陣長笑。那股蔑視天下群雄的氣魄,果然凌超群倫之上,視天下如無劍。諸霖等人無不震懾而憤怒,他與張決天和沈越幾人低低商量幾句,幾個高手突然散開,繞在那房屋四周,看樣子是要一起登上屋頂,同時從不同角度發難。
他此言出口,頓時令在場的不少人暗暗笑之,舒子宇此言不啻提醒馬季長他們西乾宗人力孤寡,打起來難免會有死傷,結果兩宗鬥了個兩敗俱傷,經書與玉玦反被他人趁機奪去,那就大大地划不來了。那『雲長劍客』楊暄有時雖然急暴,卻是個玲瓏剔透的人,一見情勢確實懸殊,當即轉向馬季長,低低地道:「大哥,今日我們帶的人沒他們的多,打起來我們兩個斗那黑、白、褐、青四個東西,怕是有些吃力,以小弟看我們還是先搶到先師遺物再說,大哥你看如何?」
當下,陳逝川滿腹辛酸地太息一聲,一岸三嘆,講出了一段令人震驚的往事……
但他的身形卻毫無留滯,披著幽夜之逸光飄沒入了沉沉的深淵之中,當他再難支持的時候,他們到了虎丘。
諸霖趁機上前,笑著謂慕容焉道:「慕容公子,你大概還不知道這惡賊乃是個悖倫弒師的小人吧,當年他與他的師兄『慎獨』江中客合謀殺了他的師父,象他這等窮凶極惡之人,若不及時剪除,他日必然為禍人間,你也是聰明之人,如今卻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他開拓罪責,你可知道如此一來,就是與整個個天下武林為敵。」
眾人聞言,別有志向的人難免大手鼓舞,擦拳磨掌,其他的江湖中人卻陳逝川大言所激,紛紛大怒,但一時又沒人肯第一個進去,使故場中的氣氛變得燥動不安。
陳逝川停下了運功,長嘆一聲,如今他根本不知自己如何受傷以及哪裡受傷,妄自運功只會加重自己的傷勢,眼下所能做的,恐怕只有聽天由命了,這點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一念及此,陳逝川的心反而沉靜了下來,他從來沒有象現在這麼靜靜地待過,他的心就象掃盡了雲層與陰霾的天空,無憂無慮。
慕容焉道:「前輩,關於此事,晚輩當年曾在凌前輩前多年,略有感想,只是不知對是不對?」
慕容焉一但受傷,眾人馬上開始放火燒房。
陳逝川笑了笑,道:「你不要以為我為你加持是便宜了你,我……我還要讓你為我做事呢。」
陳逝川聞言,精神忽地為之一振,眼中驀地有了光彩,目帶欣賞地註定了慕容焉,眼中竟有幾許熟悉、知音的感覺,這個縱橫天下、殺人如麻的劍中高人突然仰天大笑,那是真正快慰、開心的大笑。笑畢,他突然駢指如電般倏然點中了慕容焉的啞門、期門諸穴,慕容焉不覺一怔,但他再想動彈和說話時,卻已然辦不到。少年不知道陳逝川究竟要如何,但他知道陳逝川這麼做絕對有他的理由,是以他的目光僅是一怔,又迅即恢復了,只滿面疑問地望著陳逝川。
諸霖笑道:「我與這惡賊雖然無仇,但段王令我游視令支,可殺惡匪于王令之先。況且我也是江湖中人,敢不為武林同道盡點微薄綿力?」
他這句話可真厲害,東震、西乾兩大劍宗的五位宗伯、劍首突然上前攔住了諸霖幾人,一時場下眾人時敵時友,倏爾變得愈加複雜起來。這樣一來,倒是讓陳逝川得以緩和了許多。他掃了眾人一眼,將目光轉向諸霖,道:「諸位,你們不想聽聽冀州大名鼎鼎的諸霖大俠為何要急著置我于死地么?」
陳逝川道:「你……你不用瞎忙了,讓……讓我將事情講完,現在我更加相信天下只有你能還我以清白,你讓我說下去,否則我死也難以瞑目啊……」
自從梁行一定下掌門弟子以後,顧雲趾雖承了衣缽,有一天卻突然不辭而別,消失在了浩蕩的江湖之中,而他與西門水如的婚事自然作罷了。這件事讓梁行一傷心難過了很久,他派出宗中許多弟子及江湖朋友尋了很久也未能再找到他。
這番話頓時將那屋中的陳逝川也嚇了一跳,正在這時,人群之中突然擠上來一個少年,上前來攔住眾人,道:「諸位慢著,你們不能放火……」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肯救我和這少年?」陳逝川奇怪地忖道。
陳逝川受傷了。
東震、西乾兩宗眾人聞言,先是一怔,繼而紛紛冷笑。
慕容焉眼中蘊淚,心請咽郁至極。如今陳逝川的毒已入了五臟六腹,再覓良藥看來絕無可能,眼下只要讓他將事情講完,自己將來或許能查出事情的原委,也不負前輩的一片厚愛。一念及此,少年不禁點沉重地點了點頭。
他這番話可真叫絕,他要揭人老底,卻還給將要發難的人預先扣了頂心虛遮罪的帽子。當然他們也可以為了面子一涌而上將陳逝川在開口之前殺了他,但遺憾的是,他們絕對做不到,因為場中有超過一半人是為了秘笈,或是看熱鬧的,就算他們也不會答應遮醜者這麼做。由此而論,場下雖有人怒罵,卻並無一人真的上來。
梁行一早年妻子無由離去,膝下只有兩個女兒,他們就是水如與若水。因為他思念妻子,就讓兩個女兒用她們母親的姓氏——西門,大女兒西門水如同時也是他的四個衣缽弟子之一,而那時小女兒西門若水尚未到習武的年齡,但她們姐妹長的頗為相肖,都是出名的美人胚子。
『梁州鐵鏈棒』于楚道:「慕容公子所說的我們固然相信,但那是你認識的陳逝川,你一來就要橫加干涉,插手此事,但你可知道這惡賊殺了我兄長也是很多人目睹之事,當日我于楚也在場,我親眼目睹這惡賊殺了我兄長及門下七名弟子,難道我的仇就不報了么?」
這于楚的話頗有道理,一言及出,頓時贏得了不少支持,這下卻不免令『緊背大刀』胡嵌大大難堪,那胡嵌冷笑一聲,道:「既然于兄你這麼有骨氣,為何不自己一個人衝進去報仇,又何必像根木頭一樣楚在這兒。」
陳逝川說到這裏,泣不成聲,閉起了眼睛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
眾人聞言無不面面相覷,看來,這所謂報仇的人自己也都清楚發生的事,由此也看得出大多數人打著報仇之名窺探經書,覬覦玉符,縱是有幾個真為朋友報仇的,礙與陳逝川武功高強度也不敢孤身出去和他對質。
「什麼,你認識凌重九凌大俠?」陳逝川突然驚異地道。
無塵子聞言,不禁勃然大怒,但遺憾的是他與這陳逝川確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而他一個出家人,更沒有老婆這回事,侯朔此話不啻向他淋了一盆狗血,大見侮辱。道人當下一怒,不禁道:「貧道雖然與這惡賊沒有仇怨,但我輩江湖中人理應除強扶弱,大道所在,貧道亦當盡一分微薄綿力。」
陳逝川一言及此,突然眼中淚流簌簌,彈淚悲聲道:「但這次益州之行也讓我知道了師妹心中最愛的究竟是誰,讓我一生遺憾……」
慕容焉眼中泫然之淚再不能竭抑,奪框四奔。他不知道人們為何都願意為自己付出這麼多,慕容干虞、慕容岱、凌重九、屈雲還有如今的陳逝川,他們都能為自己毫不畏死,少年的胸中像是突然被塞了塊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連一點哭的聲音也沒有,但他的淚卻不停地往下流。
慕容焉流淚地道:「前輩,你是我見過的人中最能當得大丈夫英雄本色的一個,我雖然不能與前輩同游,但這一直是我的夢想,我此行段國能認識前輩這樣的真英雄,乃是晚輩的大幸……」
慕容焉將他輕輕放在地上,猛然發現他的左臂流了很多血,急急撕下一片襟衣為他包裹好,但陳逝川的疼痛卻非來自左臂,而是右肋的暗器,他向慕容焉擺了擺手,臉色一緩,擰眉說道:「小兄弟,你不用看了,我的傷在右肋……」
慕容焉悲愴地道:「前輩,你……你為什麼要為我加持你辛辛苦苦練就的功力,你們為什麼這麼對我……」一言及此,少年突然聲撕力歇,大聲道:「我慕容焉何德何能,承受不起!」
這是座廢棄的園子,也正是當日屈雲與陳逝川鬥法之地。
慕容焉無奈,只好扶他坐下。
原來,如今名動天下的東震劍宗與西乾劍宗,昔日同屬中原名門大派『梯虛劍派』,陳逝川與其師兄『慎獨』江中客就是『梯虛劍派』的掌門——『太霞真隱』梁行一的嫡傳弟子。後來,江湖傳聞他們師兄弟殺了自己的師父梁行一,取走了宗中震派之寶《凌虛秘旨》與掌門宗主令符。自此以後,梯虛劍派便在江湖上名存實亡,後來又分為了東震劍宗和西乾劍宗,東震劍宗開宗于東海,如今東震宗的宗主聽說是個叫妙月尊主的女子,她的名字從來沒有人知道,而且此女一出,便有重新統一兩宗為一的志願,而西乾劍宗則一直矢志於尋找兩大震派之寶,雖然至今尚無宗主,拂葉、懸露、苦吟、飄花四大劍首代掌宗門,哪裡肯聽命於一個無端冒出的女人,因此兩宗自是成了仇敵。說起來,東震劍宗的黑、白、褐、青四大宗伯,西乾劍宗的葉、露、吟、花四大劍首,都是『幽獨』陳逝川的師弟,也就是當年『太霞真隱』梁行一的弟子,不過不是嫡傳而已。
陳逝川看了看他,吃力地搖了搖頭,道:「我用盡了一生的真氣也只能為你稍稍打開兩大經脈,其他六條我卻無能為力,但……但這恐怕持續不了多久,你體內的病戕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奇經八脈都象是生了銹一般,以天下之大,怕是只有先天真氣能夠開通你的奇桓諸府,改骨易血,洗髓換經,但先天真氣若無福緣,十世不遇。舉天之下深造此者,未聞一二,而我所練的卻是後天真氣,所以只能……」
半晌,他突然吐了很多血,肝臟如要裂開一般。慕容焉也益加害怕起來,如今陳逝川愈來愈不支了,少年含淚為其擦著血跡,心中卻暗暗發誓,他日定要查出那個害死凌重九前輩,如今又至傷陳逝川的人,他要查出這可怕的暗器究竟是什麼。
陳逝川手下留了情,依然只將雷震天划傷了不深的一條傷痕,但接下來來發生的事,更為恐怖,遠出陳逝川意料之外——原來加諸陳逝川的另外四柄劍因為陳逝川的突然逃出,紛紛走空,一起擊至遲疑的雷震天身上,但聞他一聲慘呼,當場四劍穿心,一命嗚呼了。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稱是,這無塵子乃是西涼天梯山道教大宗『古師道』中的高人,在西域武林頗有威望,不過這不是令人敬佩的威望,而是令人懼怕的威望。其宗主西域人稱『千重雪』,名叫鹿傳名,手下信徒八百,武功高深莫測,連涼國、龜茲國的國君也敬之三分。這無塵子乃是鹿傳名的左膀右臂,自然見多識廣,所言不假,但唯一令人不解的事,這陳逝川不知何時竟連『古師道』也得罪了。一時間場中氣氛緩和了不少。
一時間,場中中修為最高的幾個人,驟極驚呼著一起出劍,劍光芒尾,一時大盛。他們有黑衣宗伯雷震天、白衣宗伯侯朔,張決天、諸霖和沈越五人,這五人的劍術高超至極,是以在外人看來,他們手中的長劍僅是青朦朦的光為之一閃,夜色逸光之中如五輪明月,劍光閃掣,鴻影漫空,把個陳逝川緊緊罩住不放,其餘的人紛紛驚呼,一起拔劍湧上。
陳逝川聞言不覺長嘆一聲,道:「小兄弟所言不錯,我陳逝川雖自命名劍風流,但悟性當時還未能脫開色界,就算如今也未能大徹大悟……」
這諸霖果然聰明,他知陳逝川要揭自己的老底,卻首先自己先說將出來,先入為主,的確陰險至極。陳逝川也沒想到他會來此一手,冷冷一笑,道:「諸霖你很聰明,明知我要說出你叔父殺人的惡事,卻先入為主,但你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方才你還否認與我有仇,如今又為何承認我殺了你的叔父,你要是行得正做得端,又何必遮遮掩掩?」
于楚幾乎當場氣倒,但他又莫能奈何,渾身氣得直打哆嗦,這時『緊背大刀』胡嵌卻突然有了計較,謂眾人道:「諸位,這龜兒子不出來,我們也進不去,我看大家不如放上一把大火將這房子燒了,到時我看他是願意變成烤豬還是願作烏龜爬出龜洞。」
幾日後,江中客離開了益州,在江湖中找了數月,卻突然遇到了西門水如的妹妹西門若水。自從她的姐姐與父親死後,『梯虛劍派』便一分為二,當年梁行一的八名嫡傳弟子分別各立宗派,東宗建牙于東海,取名為東震劍宗。西宗建牙于蜀中李氏成國嘉陵江畔,宗名為西乾劍宗。東宗奉西門若水為尊主,號名妙月,而西宗卻全然不將西門若水放在眼內,江湖之中只知東震劍宗的宗主是個女的,人人都叫他妙月尊主,而知道她真實姓名及身份的,更是寥寥無幾了。
「西乾劍宗的人來了!」
這下頓時激怒了不少劍客,正當眾人群情洶湧之時,人群中踱出一個身著素色道袍,高挽道髻,背束七星寶劍的清鑠道人,此人手捋三縷飄髯,謂眾人道:「諸位莫中了這惡賊的詭計,切聽我無塵子一言:如今這陳逝川命在旦夕,自然是想多拉些人墊背。以貧道看,他必是坐鎮屋中樞要,以暗器傷人,是故方才一起進去的十餘人雖然位置不同,卻依然一聲未發就死在他的手下,我們絕對不能冒然沖入。」
「那又如何?」
正在此時,屋內突然又是一陣悲愴的大笑,一個聲音從屋內傳出,道:「想不到如今我陳逝川竟然成了眾人搶奪的對象,一群卑鄙小人守門狂吠,連師門弟子也前來問難,為人如此,除死還有何事!可憐爾等,笑煞天下有志之士,說到底,不過是一群貪圖秘笈玉玦之輩,老夫不妨明言,『凌虛秘旨』與掌門令符都在我身上,有膽量的儘管扣門進來,我在此屋之中略備幾樣東西,招待佳客。」
諸霖向自己的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卻故意按了按劍柄,提高聲音道:「諸全、諸固,你們快些扶慕容公子療傷,然後送他回去。」
陳逝川見狀,心中不禁一震,轉向他道:「小兄弟,既然諸大俠說到利劍,你可知道屋下幾人誰的劍更利些?」
青衣宗伯舒子宇、胡嵌、白衣宗伯侯朔三人首先迎了上起,附近的其他人則突然散開,駐足坐壁上之觀,但見陳逝川劍遞如練,疾風勁掃,一劍當先便沖如三人之中,施展了『剽仙斬』的絕技,但見那三人尚未結成模樣,一輪一輪的劍幕接連地遞至,三人同是一驚,紛紛拿出了成名絕技,但饒是如此,陳逝川一道劍氣破風驟現,突然斬破三人的合圍間隙,三人臂上同是一陣巨痛,手中長劍不覺同時脫手而飛。這招劍法實在精妙絕倫,當日陳逝川正是丈著這一招擊敗顧無名,聽說薛冷心也是死於此招之下,自然是厲害至極,不發則已,一發必然石破天驚,劍下無抗。但見陳逝川一劍用畢,身形若燕子穿簾,一道鴻影一掠而下,輕鬆地將那三柄劍攫到了手中。
他的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頓時將眾人的氣氛平復,場下的眾人都知他一計靖三亂之事,又因為他是瞎子,是以都很敬佩。如今看他氣魄竟較這些出名的劍客絲毫不差,都靜靜地聽他說下去。
陳逝川擺了擺手,道:「如今,我也快要死的人來,所以很多事都應該有個了結,我師門內所發生的事,相必你也有所耳聞,我亦不願這件事永沉海底,今日就將整件事告訴你,或許,天下能還我與我師兄清白的,也只有你能做到了……」
屋內的陳逝川語氣一緩,轉而得意地大笑道:「一會兒爺爺,一會兒老子的,莫非你叫自己叫爹么?」
陳逝川一陣大笑,道:「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但只要都我將他們的劍奪過來,給你一試便知。」一言方畢,那陳逝川陡然振臂而起,一聲長嘯,掠下屋頂,直撲屋下的眾人。屋下群雄見狀,都是一驚,任誰也沒有想到這陳逝川竟會主動出手,以一敵眾,開來他早有了赴死之心。
慕容焉聞言一怔,陳逝川所發之疑令諸人不免一怔,這個問題莫說慕容焉不知道,恐怕諸霖自己也不知道,慕容焉不覺搖了搖頭。
但江中客卻一直微笑著,望著她……
院中的那班武人聞言,還以為諸霖打了慕容焉乃是為了在群雄面前保全他一條性命,不禁對這位新近名勝鵲起的少年益加佩服,而那些圖謀經書之人更是樂得諸霖為自己除去一患,須知如今以慕容焉的名聲,打敗他自是不難,但向一個素有仁名的瞎子出手,既失面子又落惡名,還真虧了諸霖如此精明。
哪知他話未說完,諸霖突然臉色大變,他沒想到眼前這個瞎子竟然知道自己叔父的醜事,但他絕對不容天下人知道此事,他的俠名可謂來之不易,更絕不容任何人提起件事。所以,沒等慕容焉說完,他突然發難,右掌挾銳嘯倏然打出,慕容焉哪曾料到他竟然會趁自己不備下手,這諸霖年紀雖輕,但功力卻著實深厚,就算不是偷襲,慕容焉也難躲得過去,更何況是在這種突然的情況之下,一個躲閃不及,頓時一掌「砰!」地正擊在他的胸口之上,慕容焉頓時橫飛到了一丈之外的房前,未及回過神來,口中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委地再起不了身。
如今,這座大園子里聚集了很多江湖上的英雄劍客,他們正圍聚在那幾間破房子前面,但一時卻沒有人敢率先闖進去。院子里火把通明,慕容焉擠進人群一看,為首的竟是諸霖、張決天和沈越等人與一干來自諸國的劍客。那諸霖另外還帶了幾名隨從,都帶著劍,不知他們究竟是什麼身份。
陳逝川聞言,眼中先是一怔,繼而懷疑地突射奇光,精神為之一振,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他多年,他自是很想知道答案,不覺突然抓住慕容焉的手,道:「你知道?那究竟是因為什麼,你快說!」
那小侍只道:「此劍狀貌似刀,僅一側有刃,另一側作背,上有窄凹狹長槽,長約三尺四寸三分,約重一斤四兩,剛柔有力,能彎曲自如,但因為鑄年太久,絕對不及如今的上乘蟠鋼所鑄的劍鋒利。」
後來有一天,梁行一突然將十一位弟子叫到座前,拿出了一柄古劍,說那柄劍乃是上古奇器,鋒利無比的『流決折鐵劍』,梁行一讓他們當場觀賞品劍。當時陳逝川看此劍確實鋒利無比,不禁大加讚賞。而師兄江中客卻說,此劍雖利,但在他的眼裡卻並不及一截竹子有用,師父只笑了笑,看旁邊一個小侍正在斟茶,就讓他也來品論一番。
褐衣宗伯高懷微眉鋒微微一皺,眉細鼻尖,透出一種威煞之氣,道:「這個自然!你背倫弒師,早為江湖所不恥,師門所不容,什麼『積善三年,知之者少,為惡一日,聞于天下』,今日不管你說什麼,我們都會毫不留情地殺你為師父報仇。」
這四人一出現,四下的劍客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慕容焉眼中蘊淚點了點頭,陳逝川卻突然快意大笑,道:「孩子,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正所謂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想我陳逝川一生殺人無數,早知會有今日下場,所爭者只是遲早而已……」一言及此,他突然嘆了口氣,續道:「嘆只嘆我陳逝川一生如江漢三載浮萍,笑傲天地,縱意自如,雖勝過七世君王,但卻不能看著小兄弟你名震天下的一日,更沒有了機會與小兄弟這樣的人物一起快意江湖,這才是我真正的遺憾。你知道么,你是我師兄江中客死後我所見到唯一能讓我想起他的人。」
陳逝川笑了笑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你還是讓我將話說完吧……,但……但我師父為何將衣缽傳於顧雲趾師弟之事,我至今不悟,這個疑問恐怕是要帶進閆王殿了……」言畢不禁慨然長嘆。
本來,一個人用一柄劍,能用精用神,已不是件容易的事,江湖上能用蝴蝶雙刀,鴛鴦雙劍的人更不多了,更何況是四柄劍。這本身就是件自取其辱的事,尤其是在五位強敵環伺之下,一個不留神兒,必然喪命無疑,但天下事都有例外,而這陳逝川就能同時使用四柄長劍——但見他手中循環握著兩柄劍,總有另外兩柄劍周流在五人當中,宛如魚龍漫衍,上下無跡,裡外翻飛,虛實相應,招數詭異凌厲之極,令人防不勝防,神意驚遽。那四柄長劍在他手中循環往複,時留時離,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嗖嗖飛行,對這四劍的控制到了精微至極,舉重若輕、揮灑自如的境界。尤其是流行於手外的兩柄劍,或擊或回,令人驚心莫測其變,由於御劍的手段交替往複,是以這套劍術看起來既駭人聽聞,有變幻莫測,招數從無重複,愈演愈奇,越來越鬼,頓時將所有的人都駭呆了。
眾人一面驚嘆于陳逝川的劍術之高,內力之深。但那些丟了劍的劍客們卻臉上無光,大是丟人現眼。須知江湖中人最重兵器,向都視同自己的生命,如今兵器被奪,哪裡還有臉再斗下去,幾人連兵器也不撿,便冷哼離去。張決天與侯朔兩人更上前向那石壁上取劍,誰知如何運力也取不出來,不覺大窘,結果劍也不取,逕自離去了。
一時間,北面的江湖中人突然洶湧地涌了過來,誰知陳逝川卻突然發反向南疾卷過去,切切躲過眾人,一面揮手中長劍,院內劍客見狀,紛紛拔出諸般兵器,一哄而上,一起加諸陳逝川。陳逝川突然一聲斷喝,如同龍嘯,背上長劍陡地出鞘,眾人但見一輪月光,劍光停處,卻已有十餘人手臂受傷而全然未覺。他一旦阻住群雄攻勢,且走且揮,只行了數步便再難揮劍,誰知就在此時,他前面的一群江湖中人竟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