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諸天》第四冊 燕國鴻漸

第二十一集 出使宇文 在陳之厄

第四冊 燕國鴻漸

第二十一集 出使宇文 在陳之厄

大鬍子心中暗暗一凜,眼睛在地上瞪了許久,也沒有看見慕容焉用什麼暗器打斷了自己的劍,當下瞪眼道:「閣下你……你是什麼人,竟然敢管老子的事?」
盛大用聞言,道:「主上這是什麼話,我們都以能替主分憂高興,這麼說話就是不把我們當自己人了。」眾位兄弟聞言,紛紛附和。
當下一行百餘人馬,策騎北上,一路上曉行夜宿不說,不日到了邊界附近,慕容焉只讓卓北廬率諸人先行,自己做些事隨後跟上。卓北廬知他必有要事,不便多問,囑咐他自己小心,先率人出了好城,北入宇文。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策騎行了片晌,果然聽到前面有乒乒乓乓的打鬥聲,當下夾馬抖韁,稍時到了前面的樹林,進去一看,裏面正有六個大漢正圍著一個少年撕殺。慕容焉當下羈韁駐馬,側坐雕鞍向場中看去,但見那少年年紀當在二十歲左右,生得眉清目秀,風華絕俗,混身穿著件白衣,足登劍靴,左肋似乎已經受了劍傷,但饒是如此,在強敵環伺之下,渾身散發著森冷的殺氣,與六個大漢周旋其間,比較吃力。
慕容焉見狀,急忙轉過話題,道:「這時我們闖出去並不難,但那樣的話我怕有礙兩國議和,所以,必須用更好的辦法出去。」
慕容焉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這下幾乎將那白衣少年鼻子氣歪了,冷斥道:「那你方才裝什麼大瓣蒜!」
慕容焉聞言,心中感動莫名,當下與端淑夫人攜手而歸,同乘一車,一路上問他以前是否認識薛涵煙,慕容焉點了點頭。端淑夫人卻並不問個中經由,只點了點頭,道:「難怪她如此推崇你,她常在我面前提你的事,我也是聽了之後,常和你父王談論,他才到處找你,要給你封侯。」
慕容焉率二人行過了外臣之禮,不卑不亢地道:「外臣慕容焉,特奉我王之命,前來議和。今有我慕容國書一函,禮物若干,特倆進獻大王……」一言及此,他揮了揮手,女扮男裝的西門若水已將禮單與國書一齊奉上,這時早有一個寺人上來接下,遞與悉獨官。
端淑夫人親切地拉住他,仔細打量了幾回,秀目中突然蘊淚,道:「孩子,這慕容瞻秋……,他是你的什麼人?」
眾人聞言又笑,但此言卻大大地打動了屈雲,他立刻轉苦惱為大喜,恨不得立刻啟程前往龍涉山。
西門若水甜到心底,聞言急忙抬起螓首,辯解地道:「我一點也沒有怪你,都是我行事……」
慕容焉微微一笑,道:「貴國雖強,但卻與段國不相上下。段國素來有鐵騎控弦十萬,戰將無數。他與我慕容乃是正面對抗,首當其衝,這麼多年來,段國並未與我慕容作正面爭鋒,卻讓貴國和我國打得柳城一帶血流成河,貴國人強馬壯,雖不在乎,但我慕容卻不願被一柄借來的刀覆滅,所以才派我前來拜見大王。」
陰翳的天空飄著連綿的小雨,淅瀝之聲,竟日不絕。
慕容焉向那五人道:「你們五個回去告訴木丸津,就說慕容焉一個月內定會登門拜訪,讓他好生等著,你們帶這這個廢人走吧。」
慕容焉道:「兩種情況都沒有出現是因為這幾年慕容和宇文誰也沒贏,誰也沒輸。兩國在柳城一代對峙,經年攻打,都死了不少人,但萬一大王用強,這兩個結果就會出現。」
端淑夫人聞言,眼淚益加簌簌而下,道:「這樣也好,總勝過日日爭王奪位,勾心鬥角,你娘知道了亦很高興……」她拭了一回淚,道:「你父王聽說你日日在此,怕壞了你的身體,所以讓我前來接兒回去,他很擔心你。」
「我派二哥趕你走?」慕容焉聞言大疑,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端淑夫人突然轉身,一把將慕容焉抱住,淚水不停地流下來,顫抖著連叫「苦命的孩子」。慕容焉只道她可憐自己身世凄苦才如此流淚,頓時感動得熱淚潸然。
端淑夫人一怔,道:「我沒有聽你提起過,那……你的母親是誰?」
宇文悉獨官聞言心中一驚,頗以為然,但面上又過不去,當下起身離坐,故作憤然甩袖而去。
在此人大身後,尚有不少文武官員,其中一個武人神采飛揚地立馬于紫衣老者身後,慕容焉與西門若水一看,當即認出他就是宇文碩。
白衣少年嗯了一聲,心道你還不是怕那木丸津,才讓我好好療傷,我索性就讓你伺候幾天。當下遂道:「這麼久了,還未請教你是什麼人?」
慕容焉心中感激,道:「諸位,我知你們的良苦用心,但我此去,量他悉獨官也不會將我如何。倒是與件事,事關此次議和成敗,此事若成,我自然會安然無恙。」
慕容焉當下提馬到了約定地點,卻見只有玄女宿的宿主李玉寒率領四名女子在此等候,當下一怔,那李玉寒見過國君,方將他引到一食店中,進去一看,但見玄武六宿及手下諸大護法,屈雲、顧無名等一干兄弟人都在此地。諸位宿主見了,自然少不了行國君大禮,慕容焉實在無法,只好擺手一切從簡,又和屈雲眾兄弟見過。這時諸人已知他封侯之事,紛紛向他道賀,慕容焉擺手道:「諸位兄弟,你們還不知我,我從來無意功名,但如今身負議和大任,只好暫且屍居素餐了……」當下,他將此次出使的事與眾人說了。
西門若水聞言,狐疑地凝住他,道:「怎麼,他……他都知道了?」
慕容焉微微一頓,見宇文悉獨官稍一猶豫,當下抱拳復道:「外臣口出此言,絕無挑撥離間貴國與段國之意,只是三國要和平相處,必須坦誠相待,若是暗中算計讓我們漁蚌相爭,他從中漁利,絕非三國議和之道,請大王三思。」
這少年果然正是西門若水,他聞聲一驚,回頭一看,頓時心中慌亂,情急之下,突然縱身疾走,頭也不回地道:「你……你竟然還來侮辱我,你明明自己就是慕容焉,卻為何騙我不說,如今還追來做什麼?」
那少年這時招招被動,但又被大鬍子的狂態激怒,連出絕招奇招,但終於是棋差一著,縛手縛腳,十幾招下來,再加上他本就有傷,頓時心急如焚,頭上出了一層熱汗。
三日後,慕容焉先去拜別了端淑夫人。端淑夫人拉著他,說此去宇文霜寒露重,囑咐他穿的,吃的,樣樣囑咐得放了心,方和慕容焉灑淚而別。慕容廆親自率領百官送到棘城之西十里亭,喝過了見行酒,慕容焉身著威武的官服,在卓北廬的陪同之下,提馬北上,西出好城,直趨宇文。
西門若水淚珠籟籟滴落襟上,道:「到了現在你還騙我,分明是你自己不屑見我,才派你的好兄弟趕我走,你還侮辱得我不夠么?」
白衣少年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想要起身,但終於力有不逮,又疼得「啊」了一聲,頹然委地。這時看慕容焉只是瞪著自己發愣,氣憤地道:「你這人真是不識好逮,方才才給我招來件大禍,現在又沒事人似的,你是不是想讓我死掉,你自己去打架啊?」
卻說卓北廬一行走後,悉獨官將驛館看守得更嚴密了,士兵是里三層外三層,外面秘置強弩手,神箭手看護,生怕被他走掉,但從他沒有立刻下格殺令來看,悉獨官也是有些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殺了他,因為他怕此事會影響到慕容、宇文兩國的議和,眼下只好看著他不放,形同坐牢。而負責看守的乃是鐵騎統領宇文碩。
慕容焉聞言,急忙將此人扶起來,如今慕容焉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個白衣少年太象自己認識的一個人了。當下他急忙扶白衣少年起身,立刻微微嗅到一股如蘭似麝的馨香,而這種香味男人身上是絕對不會有的。於是扶白他到了自己坐騎旁邊,道:「大俠,你眼下有傷在身,先隨我到前面的營帳休息,我好找幾個人伺候著讓你趕快療傷,如何?」
大鬍子的長劍上半截陡聞「鏘」地一聲驚鳴,似是被什麼暗器擊中,「啪」地折斷為兩截,上面一尺來長的一截被那不知名的暗器擊出三丈開外,「奪」地一聲深深嵌入一棵大樹,兀自嗡地振顫,聲勢駭人已極。這一突變,頓時將場中眾人都駭得神情猛震,紛紛停了下來觀看,卻見在那邊林下立著一匹白馬,馬上緩緩下來一個卓朗絕世的年輕人,平靜地踱了過來,攔在了六人與那少年中間。
西門若水不待他將底下的話說完,突然妙目圓睜地挑眉,打斷他道:「不許你說他的壞話……」一言及此,她突然發覺自己失口,急忙該口,嬌靨一整地以教訓的口吻,道:「你一個草頭將軍,知道什麼。江湖上的事複雜得很,就算我說給你聽,你也未必能理解,我最近不過是練功有成,才容顏大變,這件事以後不準再提,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
當天的宴會就此作罷,旁邊的西門若水與卓北廬卻駭出了一頭冷汗,一起回到了驛館。慕容焉一旦回來,連連嘔吐,幾乎將胃傾了地底朝天,這也難怪,那兩道菜實在讓他心中冷抽,兩天沒有什麼胃口。就這樣,慕容的使節被置於驛館,悉獨官另外派了專人看守,若無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整個使團似乎被囚禁了起來,一行人等俱是人心惶惶,提心弔膽,不知宇文悉獨官要怎麼樣。
慕容焉聞言,猛地想起還要給這白衣少年療傷,急忙命人將他扶下馬背,去取靈藥為他治療,一面只說是路上遇見的朋友。卓北廬見他不願多說,不再多問,當下將一路上情況簡要說了一回,與慕容焉相攜入了帳篷不說。
慕容焉洪聲道:「我慕容多日前已經照會要出使貴國,貴國大王也親自允可。如今我國使節到了城下,貴國卻閉城不開,若是因為我慕容焉,天下人會說宇文以一國之力抵抗慕容焉一人,到時我慕容焉定然會揚名天下。但若是因為我慕容一國的緣故,天下人也會說貴國先允后拒,前恭后倨,不尚大國禮數。我慕容焉如今折回去,只能說出使不利,罪不至死。請閣下轉告貴王陛下,就說我慕容焉多謝他成全我的大名了——」言畢仰天大笑,駁馬轉身而回,正待吩咐眾人啟程回國。
大鬍子自負地望了幾兄弟一眼,道:「我大哥就是兩百年前大名鼎鼎的劍祖彭化真的衣缽弟子木丸津,最近半年他一舉擊敗了幾十個劍道高手,所向無敵。有我大哥出山,誰敢和他一爭,到時他不是『百宗劍首』是什麼?」
西門若水與卓北廬聞言,幾乎當場嘔吐。
臨出城時,宇文形勝望著慕容焉道:「投鹿侯,我早聽書你智計過人,今日我算是信了。但未知你的劍術如何,今日我們雖然不能一較高下,但他日我宇文形勝定然會好好討教的,我們後會有期!」
另外的六人,都是清一色大彪形大漢,個個生得身材魁梧,面目彪悍,手中的兵器一律是又寬又重的大長劍,但在方才那老漢眼中,這兵器卻成了『刀』了。他們領頭的,那老漢說得倒是不假,確是個滿臉大鬍子的中年人,這時手中長劍正咄咄逼人,一招快似一招地將那少年逼退,口中得意地連呼帶叫,有時還學幾聲狼叫,狂作已極。慕容焉看了他的劍,但見劍式非常犀利,招招精妙絕倫,直指對方要害,每出一招,慕容焉便心中一驚,這套劍術他認識,就是藏在玉龍子中的上半部劍祖彭化真的劍術。慕容焉驚惕地忖了片刻,突然一震,那玉龍子的秘密只有自己和木丸津兩人知道,那麼這人一定與木丸津有某種關係無疑。
膳后,眾人說到出使宇文之事,慕容焉道:「關於此事,我確實有事要勞動一下玄武宗的兄弟……」
悉獨官聞言不覺一怔,咽然無語。
五個人都驚呆了,地上的少年也覷然一驚地瞪著慕容焉的背影。
卓北廬被他說得一怔,不知他是何意,正在這時,林外官道上突然行來了一輛馬車和四匹騎馬的武士,行到近前,一起停下,那馬車簾幃一挑,一個侍女扶著一位夫人下了馬車,幾人一看,都急忙跪下行,原來卻是端淑夫人。夫人來到兩座墳前,命那侍女上些禮物,自己卻拉住慕容焉,轉身謂幾人道:「我有些話要與慕容焉說,你們且先退下。」
慕容焉信馬游韁,行了兩個時辰,看看天色將午,欲到前面道上打尖的地方歇歇,吃點東西。哪知他沿途尋了許久,只見有店,不見有人,一連三家都是如此。沒有客人還不算什麼,但天下哪有將店扔下不管的老闆,看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結果,他到了一片疏林,那官道一折,逕向西走,拐角地方有個茶棚,慕容焉一看,突然發現那地上躺這一個老人,當下急忙上去將他扶起,看他胸肋間似是中了一掌,雖未至命,但這老人畢竟年紀大了,所以吐了口血,竟然站不起來。慕容焉當下二話不說,急忙取了上好的療傷之葯為老人服下,又運真氣將淤氣排出,那老漢方顫抖著長吁一聲,悠悠轉回,望了慕容焉一眼,連連道謝。
西門若水嬌靨上泛起一絲苦笑,幽然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懂我,但現在看來,你……你心裏清楚得很。」
慕容焉知道她誤解了,當下道:「大俠,我是來給你送衣服的,我且放在帳口,你待會兒自己取吧。」一言及此,他有嚴命沒有西門若水的吩咐召喚,任何人不得進帳內一步,方才離開。這回西門若水足足地放下了心,可以安心地敷藥了,少女芳心暗暗感激,但突然湧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覺,似乎今日遇到的事有某些地方似乎以前就曾經發生過一般,孰不知這並非是她以前經歷過同樣的事,而是對一些人熟悉但又不可名狀的緣故——而這個人,就是她心中深愛的人,慕容焉。
慕容焉看她如此傷心,心中一震,昔日對她的成見頓時消失無蹤了,不管她如何堅強,如何冷峭,她始終是個女子,一個對所愛的人不擅表達而又無法表達的女子,但多日的相處,她並非是個冷酷的人,而是不會與人交往,加上練的陰冷內力,都使她冷若冰霜,而實際上,她的心卻比那趙馥雪絲毫不差。
大鬍子聞言,長須微顫,勃然大怒地罵道:「媽了個八子,你敢咒你老子,實話告訴你好了,我就是馬上將要舉行的百宗論劍的第一劍客的二弟劉無敵,你敢管我們的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慕容焉望了他一眼,攜西門若水轉身走去,道:「我是誰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但我卻不殺你,而你從今天起,卻要走上被仇人追殺的命運,你將會體會到當年被你殘殺的人同樣的經歷,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言語落處,慕容焉已與西門若水走出很遠,只剩下木丸津怔怔許久,心中的恐懼與不甘籠罩著他,他望著那段將自己打敗的樹枝,痛苦撕聲地望著慕容焉的背影,痛聲叫著:「你究竟是誰,你究竟是誰……」
慕容焉三人行到殿中,但見寬廣的大殿廣設赤花雙紋暖簟,各位臣公遍置香幾,蟠龍柱上皆銅沓,塗黃金,中間設有暖絲軟座,上按虎皮,背設隱囊,座上一人身材彪悍,短髮紫衣,生得闊面寬頤,頜下一片黑長的鬍鬚,看年紀也在四十來歲,居在殿中俯視下看,渾身透著股勇猛的氣魄,不用問,此人必是宇文的國君悉獨官無疑了。
第四日,京城有人找到了此地,卻是卓北廬的手下,此人請他回去,慕容焉依然一言不發。第五天,卓北廬親自到了勸他回去,他依然一動不動。結果,卓北廬無奈,只好回去,翌日又來,慕容焉還是一言不發,如此一直陪了他一日,實在擔心得很,第七天,慕容焉突然恍然大悟,仰首笑了。
悉獨官望了眾人一眼,群臣一起大笑。
慕容焉一句戲言,想不到他如此認真,當下無奈,只好和他同乘一騎,慕容焉只在後面抖韁,頓時催開馬蹄,飛快地沿著官道北上,不到半日,見前面有人接應,一問才知大部正在前面休息,當下於那人一起提馬急馳,片晌就趕上了大部。
西門若水嬌靨上喜容漸濃,平日冷峭峭的面上竟然粲齒一笑,若非柔荑掩得快,險些被慕容焉看見,道:「看你求得如此辛苦,我就答應了你。但到時若是你們兄弟打起來,可別怨我。」
西門若水被他一眼看得渾身大不自在,頓時啞然半晌,方咬唇道:「先生是要趕我走么?」
顧無名道:「焉,《上武捷要》上面所載的武功無不正合我們所學,學起來定然事半功倍。難得你對兄弟們如此厚愛,書中所載秘技若非師傳,想我們一生怕是也難得一見,今日有了此書,兄弟們此行不是冒險,而是去各自揚名,你的心意我們都拜領了。」
慕容焉道:「如今我慕容與段國、宇文三國實力相差無幾,若是有兩國混戰得兩敗俱傷,第三個國家必然會趁機出兵,一舉滅了那兩個國家。」
慕容焉一怔,道:「他是我的父親。」
良久,少女面上泛起一絲傷逝的凄苦,轉回淚眼望著卓北廬,道:「卓先生,我還是要你捎話給他,就說我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恕我慕容焉不告而別……」言畢,行了一禮,凄然轉身,提劍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她臨行的一言,無疑是要卓北廬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依然用慕容焉這個名字,而她的心也隨著這痛苦的抉擇沉入了痛苦之原……
慕容焉心中好笑,口中卻道:「我怎麼敢不相信你呢,慕容大俠……」說到這裏,他上下打量了她一回,突然道:「但我聽說慕容焉是個頭髮花白,面目瘦弱的奇醜少年,但你怎麼……」
待她堪堪清理好傷口,金創葯尚未上好,帳外突然傳來了慕容焉的聲音,道:「大俠,我能進去么?」
慕容焉道:「天地良心,我自知欠你太多,彌補尚且不及,怎會出此下作手段……」一念及此,他微微一忖,恍然地道:「若是我猜得不錯的話,一定是我二哥看出了你是個女兒身,怕你是個尖細,才俎越代庖趕你離開。」
顧無名笑道:「焉,你就別再客氣了,否則眾兄弟可都不答應了。」
西門若水回憶昨夜之事,也不禁釋然。事情真相既明,她心裏反而莫名地高興,頓時轉悲為喜,倏忽之間雙眸迷濛,改扮易容過的嬌靨上渙然浮現出驚人的美麗,不啻潤臉羞花,圓姿替月,輕輕道:「這麼說,你……你早知道我是西門若水,你……不恨我了么?」
慕容焉聞言,不禁一怔,遂將那老漢扶起來,聽到繼續道:「我只是幫他一餐,哪裡指望要他報恩,只是慕容焉這個名字我也聽過,是我們族內的大英雄,雖然不是宇文國人,但卻是個大好人,幫他我自己都覺著高興嘞……」
西門若水美容一斂,道:「宇文悉獨官好大的架子,他不開城門,我們還不能打道回府么?」
慕容焉連忙擺手道:「顧大哥你最能識別秘笈,這卷書中所載武功,我已各自註明何人習練何種,你們二人功力深湛,可全部習練,到時還要你和屈雲多幫助兄弟們。」
慕容焉冷冷笑了一聲,道:「在我看來你這無敵二字,並非是你武功高得沒有對手,而是根本沒有抵抗的意思……」他話猶未畢,那劉無敵早氣得眼睛瞪,大喊一聲,與五個大漢一涌而上,慕容焉不管別人,轉門向那快速撲來的劉無敵當胸凌空一指,但聞「嘶」地一聲破風之上,那劉無敵還未看清究竟,胸口膻中與臍下氣海分別被點中,突然象是散了氣的氣球,「砰」地一聲從半空掉在地上,連傷帶摔,疼得那劉無敵哇哇大叫,其他五人一見,頓時駭得得立刻止住腳步,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不明所以地望著慕容焉,半晌方記得去扶起劉無敵,再一看時,其兩個要穴的真氣已經被點散了,如今果然是廢人一個,連走路都要喘氣的平常人了。
卓北廬象是能看透她的心,道:「而你就是那個意外!」
大棘城北的一片疏林中新添了兩座新墳,墳前站著一個人,精神靜謐,一任雨水洗流。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焉。他在這裏已經待了三日三夜,一言不發,身心卻在痛苦的回憶中顫慄。這兩個他曾經以為最親的人,如今一起隕落黃泉,而自己卻依然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
慕容焉笑道:「你的性格我還不清楚,我就算讓你走,你肯走么,到時說不定你會回來劫牢呢。」
慕容焉一見即知是他用的是彭化真劍法中的殺著,這套劍法確實堪稱一絕,慕容焉料想他在百宗論劍時必然是傷人無數,大出風頭,但說到底,這套劍術不過是他所習無名老人劍術中的一訣,實在是小烏見大烏。如今看他一出手見是辣著,存心一劍取命,心中不禁大怒,想彭化真前輩雖然學劍的方式不太合禮,但終究是一生行俠仗義,開創了天下俠宗之源的墨家。如今這木丸津卻拿來濫殺無辜,不但有辱彭化真前輩的俠名,更是造業不淺。
木丸津聞言陰陰一笑,冷道:「看來你也不是不知道么,敢在老子面前裝傻,還有你身後的那個小子,上次我放過了他,但這次你們既然來了,誰也別想再離開此地了——」一言及此,陡然一振手中大鐵劍,嘿然一聲,身手矯捷地凌空倏起,竟然絲毫沒有腿腳不適之狀,一劍九遞,驚遽陡現,長身撲了過來。
慕容焉道:「願聞其詳。」
西門若水秀眉一皺,一整嬌靨,說道:「我不明白,但這件事與我何關?」
慕容焉回頭望了少年一眼,急忙從懷中取出一瓶療傷葯給他吃了,又為他灑了些金創葯在傷口上,那少年冷冷地看著他,竟然連個謝字也未說出,神情冷淡得很。半晌他傷勢稍有好轉,轉向慕容焉道:「你是什麼人,竟然敢替我慕容焉作主,還約木丸津決鬥,你好大的膽子。」
慕容焉不屑地道:「百宗論劍還未舉行,你大哥是什麼人,竟然敢口出狂言,認定自己是第一劍客。」
方此之時,中原漢、晉兩國時時交戰,遼東燕地一族三國,東有慕容,西面與漢國接壤有段國,兩國都在遼東塞障之內,當時俗稱關內,但這個關內與後來的說法又不一樣。以此來說,宇文又在遼東塞外,境內頗廣。其實,宇文氏王族嚴格來說,上曾不算是鮮卑人,但此話不在本書之列,況且他們本來出自陰山,來到此地與鮮卑居住久了,也很難說。而『宇文』兩個字也含有深意,古代俗稱天為『宇』,國君為『文』,之所以用『宇文』為國號,乃是『上天所授之君』的意思。據說當年宇文的開國之君宇文泰曾獵得玉璽三紐,上面寫著『皇帝文』的字跡,慕容泰以為此乃上天所授,就建國『宇文』。
慕容焉拉住她,望著她道:「娘,你是一國之母,怎麼會是我的親生母親……」他頓了一頓,復道:「而且如今我父親死了,恐怕天下再沒人知道我的母親在哪裡了,我已經看破名利,只望自己多做大善,我娘她身在遠方,縱是不知道有我這個兒子,我也希望她高興呢。」
屈雲也道:「有什麼事大雁你儘管吩咐,我們一一去做就是。但此次你出使宇文,我正想和你一同前去,宇文人素來自以為是,這次我可要將他們大王揪住毆打一頓,讓他歸順到我們兄弟手下,當個小卒。」他話一出口,立刻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當晚,慕容焉只帶了卓北廬與西門若水二人同行赴宴,另外命諸人準備好貢禮在王宮外等候,一有傳命,便即刻入宮。待一切布置妥當,三人穿帶整齊,與前來迎接的寺人一同乘牛車入宮,牛車行到宮外,寺人引諸人下車,步行進入蘆雪宮內,一路行來,蔚然夜色之中,但見這蘆雪宮與中原諸國的宮闈大不相同,這裏的主要顏色以玉白色為主,處處玉石花崗,雕欄玉砌,果然步步生景,猶如行身於雪花飛舞的冬日,天地儘是皚皚之色了。
卓北廬看他似有不妥,正要開解一回,慕容焉卻道:「二哥不用勸我,小弟已然想通了。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了些什麼……」
慕容焉聞言,心中一酸,當下接過銀子,抱拳一揖轉身離開。但他的心中卻向蒼天默默念道:「老人家,你今日不要我錢,他日我還你三國一個太平,也好報答你們的厚恩……」一念及此,他策馬快速地向西走去,希望追到另外一個『慕容焉』。
慕容焉見她竟然笑得如此燦爛,不覺看得痴了,見她瞪了一眼,轉后要走,才晃過神兒來,急忙追上。當下兩人加快腳步,縱身疾掠,不費多時,卻已趕上了大對人馬。那卓北廬見他果然將西門若水尋來,自然無話,直待慕容焉告訴他與西門若水早就認識,卓北廬方才恍然,連連向西門若水陪禮,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慕容焉急忙推辭道:「父王,我只希望能侍奉你和母親就足夠了,至於名利之事,孩兒實不願與之有任何瓜葛,父親今日怎麼又說此事?」
眾人一見到慕容焉趕上,都不禁大喜,紛紛跪地,口稱「侯爺」。
那群大漢一涌而上,立時將慕容焉、西門若水兩人圍在中間,紛紛拔出了兵器,見慕容焉二人安坐車上,倒是一驚,不敢遽然上前,紛紛警戒地拿眼瞪著他們。木丸津一拐一拐地走入圈內,鷹隼般的雙眼釘在了二人身上,西門若水平日不懼生死,如今被他一看,也不禁渾身一震,微微躲到慕容焉身後,妙目霎了一霎,低低地在慕容焉耳邊,輕聲道:「焉大哥,當日就是他將我打傷的,他的劍術很高呢。」
慕容焉精神一震,道:「不知元真三哥有何高見?」
慕容焉雖然早已猜到,但聞言依然心中突地一震,何償不知薛涵煙一片苦心,而幾日前霞映湖畔,她說不認識自己,分明說做給慕容元真看的。慕容焉心中忖悉事情經過,心中暗自慨嘆,不復再想。當下,他隨王後到了宮中,前去拜見過了父王,慕容廆捋髯,慈祥地庄容將他扶起,道:「孩子,為父知道你心裏定然痛苦,只是不能為你分擔,你回來就好,今日先不要走,且留下陪為父和你母親一同進食好了。」
慕容焉神色安然,搖了搖頭。
慕容焉一笑,知是宇文悉獨官有意刁難,當下也不多說,一面命眾人就地駐紮,自己與一手執旌節的騎士提馬來到城下,見城都立著一位威武不凡的將軍,當下仰首宏聲說道:「在下慕容國使者投鹿侯慕容焉,奉我王之命,特奉國書前來面見貴國大王,煩請這位將軍打開城門,並回秉貴王陛下。」
眾人一看,都不禁一愣,卓北廬提馬到了慕容焉身側,問道:「三弟,他們這是做什麼,為何沒有人出城迎接?」
當然,這些說法究竟如何,沒有人知道,只是傳說如此。
悉獨官道:「我宇文東至柳城,西達濡水,西拉木倫河及老哈河一代沃川盡在繳中,土地肥沃,士兵勇猛,我怎麼會打敗呢?」
顧無名與屈雲聞言都不覺一驚,躊躇良久,兩人接過書帛展卷一看,立刻精神一震,倏然躬身跪了下去,長跪道謝。慕容焉急忙將二人扶起,道:「這些武功我本不該隨便傳人,但如今事情緊急,也只好從權,想來創練此功的前輩門在天之靈,得知你們發揚光大,免除武功滅絕,未必不是件好事。」言畢,不禁一聲浩嘆。
這時,那店家早為眾人準備了精美的酒食,眾人四張大桌湊成一桌,且吃且談。席間,慕容焉將自己這些日在王宮的經歷一一說與眾人,聽得屈雲、顧無名等又是自豪得很。當慕容焉問及江湖中事,眾人都說最近中原各大門派的群豪正趕往龍涉山赴百宗論劍的盛舉,慕容焉聞言點了點頭,邊吃邊忖。
兩日後,一個俊朗絕俗的少年西出好城,自柳城驗過通關文牒,飄然進入了宇文國內。
大鬍子見他著急,頓時益加得意,邊打邊不乾不淨地道:「小娃子,上次我大哥沒殺你那是有話要問你,我看你這麼漂亮,打扮打扮卻還象個女人,不如索性跟我做個媵侍,我定會讓我大哥饒你一命,你覺得怎麼樣?」
慕容焉笑笑將樹枝擲在地上,上前將那宇文的劍客扶起,讓他自去扶那宇文碩上車北歸,直到眼看著他們轔轔絕塵而去,轉身望了那群誠惶誠恐,面如死灰的大漢,道:「木丸津一生殺孽如山,早該有此一天,你們若再執迷不悟,以武欺人,我玄武聖宗無數高手與鳴月山兩宗追到天涯海角,也必然會廢了你們,這次我就給你們一條生路,你們放下兵器,上山通知其他的人,三日之內若不隱姓埋名,退出江湖,我必殺之,走!」
眾人聞言,又喜又憂,喜的是終於能回歸故國了,憂的是慕容焉卻要被扣留在紫蒙川了。所以眾人有不知如何是好。結果慕容焉只是笑這勸眾人放心回去,他自有歸國之計。卓北廬與西門若水都要留下陪他,慕容焉最後只留下了西門若水一個,命卓北廬回國復命。那西門若水芳心暗喜,卓北廬無奈,只好隨眾人同宇文的使節一同上路南歸了。
卓北廬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要告訴他你是個女子,而且名字不叫慕容焉。」
慕容焉道:「大王雖然有取天下之心,但殊不知天下並非是一片土地,一座城池,那都是死的,而真正的天下乃是一片土地,一座城池上的百姓。大王若是手段過於強硬,百姓都嚇走了,大王輕而易舉地得了一個沒有人的天下,大王是不是還以為它很有味道呢?」
慕容焉神情湛然無改,道:「既然是議和,當然就不是一方屈膝,一方受拜。我慕容今日前來,帶來的不是禮,而是道理的理。」
西門若水心中一動,但突然又似有些躊躇,慕容焉何其聰明,當即知道她在擔心卓北廬,急忙道:「我二哥平日最好不過,最近他一直擔心宇文之行的成敗,今日之事你還要原諒他才好,我們一起回去與他說明,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記得你說過要教我武功,這時若是走了,未免有失信之嫌,況且此次紫蒙川之行,說不定還要有賴女俠出手呢。」
慕容廆聞言,連連點頭,同時心中也不禁遺憾。這慕容焉與自己最肖,心懷仁恕,名動天下,更是智慧過人,若他是自己的親生孩子,這大燕國將來的王位將非他莫屬,想此不禁暗中慨嘆。翌日,慕容廆大集文武群臣,當著百官的面兒,拜慕容焉為投鹿侯,加議和大將軍,奉了王詔於三日後啟程出使宇文,這三日先飛鴿照會宇文的國都紫蒙川。
西門若水奇怪地道:「上面還有一副藏寶圖?」
到了第七天,宇文悉獨官接到前去段國的人飛馬傳報,說段王在兩國邊境上增設關卡,理由是最近邊境上不時有木丸津的悍匪出現,結果那前去拜見段王的使節被檔了回來,兌現好處之事就此作罷。宇文悉獨官心中暗恨,還以為是段王故意推脫,目的只是不想兌現諾言。其實,段王哪裡增設了什麼關卡,這些人不過是荻花洲的七宿手下所扮,這點早在慕容焉的預料之中了。
此言一出,直可驚天動地,那西門若水如遭雷擊,她想告訴自己卓北廬的話都是假的,但稍一回顧他救自己那日之事,以及當日在霽霖幽谷自己看到的那個背影,她的心立刻入掉如了無底的旋渦之中,窒息得她喘不過氣來,幾日來與他論劍談笑的事如電百轉,痛苦地在她的眼前一幕幕地閃過,頓時眼睛又變得水汪汪的,目光迷濛,先是流露出無限柔情,繼而滿腔的幽怨,如怨如慕,哀感動人,她的心顫抖了……
眾人都被這駭人的一手驚得臉色遽變,四處警戒地亂看,但終於找不到是何人出的手。木丸津四下倏地一掃,目光最後終於落在了慕容焉的身上,目光突然一覷,一顛一顛地拄劍踱了幾步,狡黠陰狠嘿嘿一笑,道:「小兄弟原來是個高人,我木丸津差點看走了眼,宇文形勝既然派你前來,想是認為你能將他的草包侄子救走,小兄弟少見啊,不知怎麼稱呼?」
慕容焉上前道:「我怎麼會恨你呢,那也是我不知道你的時候的誤會,你這麼說,就是不原諒我。」
慕容焉側坐雕鞍,喟然道:「沒人迎接尚是小事,只怕我們連紫蒙川城都難以進去了。」
慕容焉道:「你是個將要失去武功、作無毛獅子吼的人。」
慕容焉將他扶上坐騎,笑道:「我啊,我是慕容的使臣,現在正要出使紫蒙川,大俠若是不介意,就先隨我們同行,我那裡可有好的療傷葯,我看兄弟你定然還未成親,這身上的傷一定要好好處理,否則留下幾道大的疤痕,怕是嚇得沒人肯嫁給你呢。」
慕容焉聞言大喜,三國議和乃是他期待已久的事,為了這件事,他奔走天下,如今聽說要與宇文議和,怎不高興。當下不待慕容廆說完,急忙打斷他,跪地一拜,道:「父王聖明,孩兒最大的願望就是我慕容能與宇文、段國和睦相處,同族相怡,三國百姓不用再遭刀兵荼毒。若是父王不嫌我有辱上命,不足驅使,孩兒願親赴宇文的國都紫蒙川,為我慕容求得北方的一片太平。」
慕容焉拍他肩膀,道:「兄弟,我這次去紫蒙川是為了議和,可不是找碴打架。否則,怎麼能少得了你。倒是龍涉山那邊,我怕崔毖這等人會趁機渾水摸魚,還要勞你和顧大哥與眾位兄弟前去照應一下,否則,我怕此人害我慕容之心不死,我去紫蒙川也不放心。」
悉獨官笑道:「連投鹿侯都說不錯,看來我果然沒有招待錯你,但關於議和,我也有同樣看法……」
卓北廬道:「我三弟此行關係了慕容、宇文兩國的百姓安泰,絕對不容有失,我也不允許有任何以外的事發生……」
西門若水深蹙黛眉,一聲不響地略一思忖,道:「我明白了,但有件事還要勞煩卓先生。」
翌日,慕容焉發現西門若水不知所蹤,到處詢問,卓北廬只說此人無故離開。慕容焉聞言大驚,當下一面命卓北廬啟程先行,約定在五十裡外匯合,自己卻問了方向,匆匆追了出去。其實,數日來他已經猜到了西門若水的身份,以前他曾誤會了她,更在霽霖幽谷傷透了她的心。從那時起,他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總覺得有種辜負伊人的感覺。而這次際遇,他才旁敲側擊地指點她的修為,只希望能略略彌補自己對她的傷害。但如今使團已到營州,她一個女子身在此地,實在危險,若是不能將她帶出宇文,自己死也難安,所以聽到她走的消息才如此著急。
西門若水一見到他,心中的怨其實早去了大半,如今進他說得如此篤定,先忍耐不住,妙目微紅地道:「真的……不是你趕我走的么?」
卓北廬還以為他更厲害了,急忙道:「三弟,你怎麼笑了?」
那群大漢聽木丸津此言,頓時紛紛靠籠過來,都難以置信地望著西門若水二人。慕容焉輕輕跳下馬車,甩去巾帶,振衣道:「在下乃是江湖一介無名,名字不提也罷。倒是方才那位兄弟口中的『百宗劍首』是怎麼回事?」
顧無名卻安慰他道:「老屈,你不是要打架么,這次龍涉山怎麼說也是百宗論劍,好幾年才難得一見,你要是不去,下一屆你可都有孩子了,那時候豈不要帶著兒子上場。」
慕容焉心中感激,道:「父王不用擔心,孩兒當日尚未被父王所用,他殺我是為了使我不能在將來威脅到宇文。如今大局已定,塵埃落定,我已是慕容的使節,代表的乃是慕容一國,殺一人而得罪一國,不是智者所為,我何懼之有。」
那老人接著道:「當時我看他身上有傷,想讓他在我這裏休息幾天,但他死活不肯就走了。哪知他走不到兩個時辰,突然來了六個人,都帶著刀,領頭的大鬍子說找一個年輕人,他們說了樣貌,問我見過沒有。我一聽他們找的正是慕容焉,就死活不告訴他們,結果他們打了我一下,向西追去了。」
慕容焉亦暗叫好歹毒的心,但面上做為一國之節,卻不能有所畏縮,反而毫不為意,反問道:「那這道烤鴨呢?」
那老漢卻急忙拿起銀子,跑過來還給他道:「年輕人你這是做什麼,我幫助慕容少俠,若是要報酬的話,一定會天打雷劈的,而且你又沒有喝我一杯水,我不能要。」
慕容焉道:「段末杯未得其兄疾陸眷的王位時,段國已經在坐山觀虎,如今他當了段國的王,大王當日幫他不少,相必他也必是答應了大王不少好處,但如今他大權獨攬,晉國薊州的人馬與士庶無數都歸到了他的手下,實力大增,但他答應大王的條件可曾兌現?」
慕容焉嘆了口氣,道:「母后,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但父親曾經說母親的閨名叫作青蓮……」他的話猶未畢,端淑夫人驀地臉色大變,急忙轉過身去,眼中卻已淚光濡濡,強忍了半天,方又顧作平聲問道:「那……那你父親還有沒有還說別的?」
慕容焉嘆了口氣,道:「眼下也只好儘力一試,行與不行,以後再說了。」
自此,她便隨著慕容的使節一同北上。
屈雲一聽不能與他一同去宇文,頓時顯得頹廢得很。
慕容焉見他並未多問,心中感激莫名,當下就恭身答應。
卻說一行人等漸漸進入營州境內,而宇文的國都紫蒙川就在營州西北,已距此不遠,當天色已晚,慕容焉命人就地紮營,休息一宿,待到第二天天亮時再即早啟程。當下一干眾人搭好帳篷,各自回去休息,但西門若水最近總是睡不安穩,這夜見天上疏月明懸,便一個人提劍到了帳篷外,漸漸地溜達到了一爿小河的疏林旁,望著鱗鱗閃閃的河水發怔。
慕容焉心中翻騰欲嘔,但面上依然輕鬆自然。
原來,自從她離開霽霖幽谷,傷心欲絕,懵懵恫恫不知所之。後來,她故地重遊,行到好城附近時,聽說有個叫木丸津的悍匪在三國邊境聚了不少人,到處搶掠,聽說當年他曾拜給慕容焉,就決定女扮男裝,為慕容焉除了此害,但她哪裡知道,木丸津也正在四處打聽慕容焉的下落,因為這彭化真的劍術他只練了一半,但一但練了下去,卻象陷入了旋渦一般不能停下,他拚命地克制,但終於還是不能成功,所以,他就想到了慕容焉或許知道下半部劍法,如今一聽慕容焉到了此地,還破壞了他們幾樁買賣,當下親自出山,一照面就重創了西門若水,發現她並非慕容焉,就沒再管她。但直待西門若水逃后不久,他心中突然一震,暗暗跌足怪自己當時沒有想清楚。這人既然是冒著慕容焉的名字來的,定然知道他的下落。這才讓自己教出來的二弟劉無敵前去追趕,一直追入了柳城……
宇文形勝心中暗暗點頭,口中客氣了幾句,當下將眾人迎到城中,引諸人先到驛官休息,說晚上國君將設夜宴,為慕容焉接風洗塵。
西門若水道:「侯爺機智過人,武功高強,此行定能完璧而歸,有何可擔心的。」
西門若水不覺一怔,道:「原來是卓先生啊,你……怎麼也睡不著么?」
慕容廆道:「高句麗與宇文若是同時出兵,我慕容確實危險,所以必須與其中的一個議和。高句麗與我國有深仇大恨,年年用兵,自無議和機會,但宇文卻是我鮮卑族人,元真建議由孩子你代為父出使宇文,但我看焉兒你傷心未去,所以……」
玄室宿主『鏈子雙劍』韓廣陵是個急性子,問道:「主上有什麼事儘管說,我們無不悉數做到。」
慕容焉自己嘆了口氣,道:「這套劍法本來是一整套的,但我在東川時,那劍譜秘笈卻被木丸津搶了去,上面還綉了一副藏寶圖,乃是凌重九前輩留給我的,可惜,如今卻落到了歹人的手裡,我實在是對不起凌前輩的在天之靈啊。」言畢,不禁為之噓希不已。
顧無名與屈雲心中感激莫名,躬身又拜,但覺一股力道輕飄飄、軟綿綿將他們托起,心中正驚駭慕容焉的深湛修為,抬頭看時,他卻已到了十丈之外,背後留下裊裊餘音,道:「兄弟無多禮,我們此別,來日相見定要開懷暢飲,大醉三日不休,各自珍重——」聲音落時,人蹤已無,不知所之。
原來,當日他故意使出此套劍術,讓宇文碩都學了去,然後又暗示他出兵奪取秘笈和寶圖,結果那宇文碩果然偷偷地調動人馬到了邊境,以剿匪為名,前去尋那木丸津奪取秘笈和寶圖,料想區區一個毛賊,再厲害還能厲害到哪裡去,結果他跟木丸津一交手,突陡然發現自己從慕容焉學到的劍術雖然與木丸津的同出一轍,但卻大有漏洞,而這些難以察覺的漏洞正是慕容焉專門做的。結果,他一個不敵,竟然被木丸津活捉了去。木丸津也發現了他竟然會用彭化真的劍術,頓時一驚,但繼而一想,必是此人從慕容焉那裡所學的,當下逼問慕容焉的下落,當問清后,不禁仰天狂笑,大叫天助我也,當即命宇文碩給他的叔父『北月刀尊』宇文形勝寫了封信,要他拿慕容焉前來交換,而宇文形勝因為太厲害,他自己卻不能來,要派個人前來。這才有了宇文形勝冒著被悉獨官罪責的危險,將慕容焉派人送到了邊境,這也難怪,誰叫他家只有這宇文碩一根獨苗呢。
慕容焉未及說話,木丸津驟然轉身瞪住那個駕車的劍客,殺機狂熾地罵道:「你說的慕容焉就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
端淑夫人顫抖著道:「孩子,我……我若是你的母親,你會如何?」
卻說那白衣少年聽人喚慕容焉作侯爺,不禁暗暗一怔,想不到這年輕人年紀輕輕,竟然位列王侯,為慕容國的使節,心中不免有些奇怪。當下他被兩個健仆陪著前去療傷,心中大窘,待那兩人取來上好的金創葯,他扭扭捏捏了半晌,但心中又怕耽擱久了,傷口果真會變成幾道大疤,急忙讓那兩個大漢出去,自己一個人將帳蓬閉得嚴嚴實實,退去外衣,裏面卻是一件女人的抱腹心衣,裹著凝脂溫玉般的胭體,帳內頓時春光溫暖,馨香滿蓬了——這個冒牌的慕容焉果然是個少女,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少女,她的美凝郁在她冷峭的外表內,不是別人,卻正是西門若水,一個曾經為了慕容焉而心碎的少女。
一念及此,慕容焉嘆了口氣,道:「若水,我先前不說出來,是怕你知道了不肯和我同行……」
西門若水妙目霎了一霎,上前凝住他,瞪大了妙目,道:「焉大哥,你……你用的這是什麼劍法,竟然如此厲害?」
那寺人接國禮單,果然當場念了起來,道:「野山人蔘二十枚,貂皮三十張,鹿茸角二十條,精鑄鋼刀五十柄,健壯燕北名馬三匹,名色叫做:惺惺騮,草蹄驊,騰雲驥。」
他這反客位主的氣魄頗出悉獨官與宇文碩的意料,當下那宇文碩冷笑一聲,道:「這鴨子么,在烤之前先做了一個大鐵籠子,把餓鴨放在裡邊,在籠子當中燒炭火,又在一個銅盆內倒入五味汁,鵝鴨繞著炭火行走,烤得渴了就去喝五味汁,火烤的痛了自然會在裏面轉圈地跑,這樣不多久表裡都烤熟了,毛也會脫落於盡,直到肉被烤得赤烘烘的才死去,而它的肉也很特別,就是投鹿侯方才所吃了。」
慕容焉點了點頭,道:「先生不用客氣,我也希望我們能公平地比試一回。」
慕容焉道:「不錯,據說是當年檀石槐統一遼東,從烏桓大人手中所奪,價值連城,可惜我現在不能回歸慕容,否則定要趁那木丸津沒有練成劍訣,一舉取回秘笈和寶圖,哎……」一言及此,慕容焉滿臉懊悔,垂頭無語。
那寺人將三人引至櫳香殿內,但見宮衛森嚴,刀戈映月,所到之處,殺氣騰騰,氣勢恢弘。宮內的武衛沿著御道林立,陳列殿下,三人儼然進入了刀山劍海,移步生寒,行走間,那殿內人門傳唱「慕容焉入宮覲見」之言。不多時,幾人升上白玉階,行到櫳香殿內,但見裏面已坐了不少的文武大僚,據席而觀,一見三人到來,紛紛矚目。
這時,一個大臣冷哼一聲,道:「但我宇文若是與段國聯盟,不知慕容又能如何呢?」
宇文形勝點了點頭,當下不再多說,即刻命那人駕車南出宇文,到了邊界地帶,行到了一座楸林山下,突然見前面路口有人正在等候,那駕車劍客當下上去打了招呼,說明原委,立刻有人上山稟報,不足片刻,山上下來一群大漢,衣服各異,神態彪悍,手中都提著大刀長劍,壓著一個人走下山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宇文碩。而這群人的領頭的乃是個面目尖刻、目光陰森的五旬之人,右手拄著一柄大鐵劍,既當兵器,又當拐杖,一墊一墊地行了過來,慕容焉一看到他,當即認出他不是別人,正是木丸津。
「是的,我也睡不著!」
慕容焉沒有回答,終於挪動了身體,轉望西邊蔚然的晴空,淡淡地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功名利祿,朝花夕落。死不一定比活著差,他們受了太多的苦,解脫也好。」
幾日後,慕容廆見他精神大好,心中大慰,道:「孩子,為父見你如此,心實大慰。明日你隨父王入朝,本王要為你加官晉爵,不可推辭。」
一念及此,慕容焉雄心大起,手掌伸出,卻已然攫了一截樹枝在手,陡然素手頻揮,頓時與空中木丸津的那柄大劍交成一片,那柄沉重的鐵劍竟然絲毫不能將截樹枝斬折,這點讓四下的眾人無不震駭,木丸津一旦發現自己一遞九變的殺著竟然跟不上慕容焉的那截樹枝,心中不由暗暗一震,身在半空招數不能遽變,只好傾盡了全部的內力在鐵劍之上,傾灑而下,如漫天花雨,彌罩無邊,力點千鈞。
※※※
這個問題那悉獨官哪裡想過,莫說是他,這櫳香殿內的文武大將也沒有幾個想過如此問題,聞言都不覺一怔。慕容焉微微一頓,接著道:「但若是宇文被我慕容打敗了,貴國的老百姓會埋怨大王出兵殘殺同族,結果還落得個戰敗而回,到時宇文民心不穩,久必生變。」
悉獨官道:「難得投鹿侯如此喜歡,但你可知道這兩味肉是如何做出來的么?」
這大鬍子一番髒話,幾乎令那少年嘔吐,大叱一聲,冷冷地道:「你這變態的老淫賊,不過是木丸津手下的一條狗,也不找個尿坑照照自己那德行,我看你也是沒有女人要,才專門找男人的吧,而且如今似乎連個男人也沒找到,真是失敗!我慕容焉女人緣卻好得很,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幾個?」言畢哈哈大笑。
這一連貫的事說起來儘是贅言,但實際上不過是電光火閃的一瞬,一轉即過,一過比試已經結束,只留下木丸津在他背後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慘呼連連,抱腹抓腰,痛苦不已。那群狐鼠之輩見狀,幾乎嚇得溺在褲里,在他們眼中,這木丸津武功已經高得無可迄及,如今這少年竟然只用了一劍,不,應該是一枝就廢了他驚世駭俗的武功,那究竟是什麼境界!沒人可以想象。以至於他們如今連跑的勇氣都提不起半分,呆在原地戰戰兢兢,人人自危。
悉獨官道:「取國之道,就如同這鍋羊肉與烤鴨,非強力手段不可為。鷹鷂逐雉兔,乃是自然之道,只有打出來的江山,才最有味,就如同那無脂的羊肉一般,投鹿侯以為呢。」
悉獨官轉謂席中的宇文碩,道:「鐵騎統領,那你就告訴投鹿侯好了。」
※※※
西門若水見狀,只是安慰勸解不說。宇文碩初時還不相信,但當他將自己偷看的幾招劍法練了一回,不禁駭然震驚,這套劍術實在太過精妙絕倫,與手下武士試招,一劍就傷了七名高手,而這在以往,是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做到的——直到此時,他相信了慕容焉的話,於是,心裏暗暗有了計較,下定了決心。
那劍客嚇得急忙大聲叫喊,滿地亂爬,其中一個大漢一腳踢得他滿嘴流血,戟指西門若水道:「你他媽的竟敢欺騙我大哥,他二十天前才在我大哥面前裝過慕容焉,如今我大哥已身為『百宗劍首』,你還敢來虎口拔牙,老子先賞你一刀!」言迄,果然舉刀兜頭就砍了下去。那人嚇得一聲慘叫,眼看就要當場隕命,手中大刀突然「當!」地一聲被千斤之力猛地震開,但卻看不清是何物所創,那大漢駭然一驚,低頭一看,手中闊刀卻已被折下一段,斷下來的半截「奪」地飛嵌到了三丈外的一棵大樹上。
「事到如今你還裝裝什麼,要侮辱儘管開口,要殺我儘管出手,我不還手就是。」西門若水轉臉,凝視這他,幽怨地道。
五個大漢聞言,如逢大赦,急忙驚惶地抬起劉無敵,倉惶地溜出樹林跑掉了。
這種熟悉的感覺,使她不想離開,每次見到慕容焉時,她都芳心莫名其妙地暗自高興,漸漸地和他一參研劍術,不知不覺間,她突然發現這個年輕人正在以難以察覺的方式傳授和改進自己的劍術與內力修為,而當她注意到時,她的進境卻連她自己都吃驚。當她肯定了這一點后,突然對慕容焉道:「想不到你區區一個草頭將軍,竟然有如此深湛的修為,教了我這麼多,我也要教你點什麼才好。」
四下的一幫狐鼠紛紛拍馬喝彩,抱著兵器駐足圍觀,看他們主子如何殺人。
慕容廆聞言心中一熱,庄容將他扶起,道:「好孩子,難得你不求功名,心懷天下至善,派你出使我自是放心,但我聽說宇文的國君悉獨官曾派人追殺過你,想來他有害你之心,你若是果真到了紫蒙川,為父怕你會遭他們的算計。」
悉獨官悠閑的援著下巴上的一片鬍子,接過國書卻看也不看,逕自放到一邊,卻拿了那禮單看了一回,神情立時不悅地哼了一聲,緩緩將威嚴的目光轉向慕容焉道:「議和?難道慕容就憑這些東西來議和么……」一言及此,他不屑地將禮單交給那個寺人道:「念出來給眾官聽聽。」
正在這時,城中突聞數聲炮響,城門大開,城內驀然塵頭大起,一陣急驟馬蹄聲倏地響起,但見一膘人馬一涌而出,為首的卻是個年紀在五十來歲的健碩之人,但見他身高八尺,臂闊三停,身穿紫衣,足登虎頭靴,生得是眉宇舒豪,虎目湛湛,方臉頜下,一把鬍鬚,看起來威嚴端正,堂堂不凡,渾身散發著治深勇沉的凌人氣魄,一看就知不是尋常之人。
如今正到秋高氣爽,塞障之外海闊天空,土地廣闊,與那慕容雖然一線之隔,卻似兩個獨立的天地。
話休絮煩,卻說眾人穿過營州時,宇文百姓夾道觀看,熱鬧得很。過了營州中部,不足多時,使節已行到了營州西北的京城一帶,當天午時,大對人馬行到一處,遠遠但見前面一城,城牆高固,長寬數里不絕,樓頭旌旗飄擺,袖帶飄揚。城郊雖然不及慕容的國都棘城繁華,但卻也有不少攤位,只是沒有形成衛星城而已。但奇怪的是,今日城中竟然城門緊逼,四周的鬧市也空無一人,情況出奇地冷清。
這大鬍子這一連串的動作還真利索,顯然是久用純熟。這時,眼看這少年就要隕命劍下,突然間……
這老者遙遙道:「投鹿侯暫請稍待,老朽萬乘公宇文形勝,奉我王之命迎接來遲,方才守城之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投鹿侯不要見怪。」
慕容焉微微一笑,用出了遇強愈強的無名劍訣,但見長不過三尺的樹枝急轉如蛇,圓轉如柱,木丸津的長劍一碰,力道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絲毫沒有著力點,那木丸津駭然一驚,不覺一滯,就此那劍式的片刻不連續,立即被慕容焉反過來帶動他的劍,輕輕一磕,木丸津手中那柄幾十斤重的大鐵劍竟然不能把持,「嗖」地一聲脫手飛出,旋轉著足足飛出五丈,一路砍斷了三、四棵碗口大的樹木,最後奪地一聲嵌入了一顆一人合抱的大樹。而僅此功夫,那木丸津腳一沾地,慕容焉卻咻地蹤跡不見,頓時驚得他心中發毛,慕容焉此時卻已不知不覺地到了他的身後,與他背背相貼,不足一尺,頭也不回,素手「啪!啪啪」三聲正點在大椎、命門、玉枕,將其真氣截為三段,盡廢武功。
木丸津突然雙睛化劍,死盯住這個宇文劍客,陰陰一笑道:「媽的,你敢耍你老子,帶個冒牌的蒙我,既然宇文形勝不想要這個侄子,我這個外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一言及此,一腳將那人踹出老遠,立刻命人將地上的宇文碩亂刀分屍。
眾人聞言紛紛大笑,悉獨官望了慕容焉一眼,道:「投鹿侯,慕容廆也太小看我了,難道這幾樣東西就能議和了嗎?」言畢,哈哈大笑。
慕容焉笑著止住其話鋒,道:「以前的事我們都不提了,如今你真的原諒我了,我最高興的事莫過於此了,你隨我回去好么?」
這一日,西門若水面上泛起歡喜之容,問道:「慕容大哥,你……你為什麼會留下我來陪你?」
慕容焉聞言一笑,心道果然是那木丸津,聽這個名字大得震耳的劉無敵所言,這半年來木丸津必然是將那彭化真的劍譜研究個透,已經小成,看樣子還有可能去參加龍涉山的百宗論劍大會。這下他反而稍放了心,因為這木丸津若是去了百宗論劍,卻正可壓制一下流霞渚崔海的勢力。但一想到此人兇狠殘忍,正是自己一手造成,不禁起了滅他之心。
悉獨官道:「投鹿侯,你且嘗嘗這兩味肉如何?」
慕容焉見她還在生氣,急忙施出渾身解數縱身疾追,不足片晌便到了她身後三丈余,陡然一提口中之氣,恍如白鶴斜掠空際,飄然落到她的前面,橫臂攔住她的去路。
木丸津聽他提到此事,大為得意,陰翳的眼中流路出一絲殘忍的笑意。旁邊一個大漢冷笑一聲,說道:「我還以為你是個人物,但連龍涉山百宗論劍的事都不知道,看來也是高得有限,今日若是不讓你長長見識開開眼,怕是你死了都屈。我索性告訴你好了,我大哥在百宗論劍時一劍力挫天下群雄,武林中人無不景仰,你見了我大哥還不下拜,興許他一高興,還能放你一條生路。」此人一言甫畢,那去群大漢無不隨聲附和,狂聲聚嘯。
城頭上那位將軍很是奇怪,聞言竟然熟視無睹,充耳不聞,城頭上人人聽見,卻沒有一個回話。慕容焉心中暗凜,口中卻突然仰天大笑,這一舉動頓時吸引了城頭上眾人奇怪的目光。
悉獨官道:「既然投鹿侯要說理,那就不能不吃飽了飯再說,來人……」當下,悉獨官命人為慕容焉賜座列席,西門若水與卓北廬同時站立在他的背後。這時,又有侍女連續上了三道菜來,一道是一盆羊肉,一道是一隻烤鴨子。
那群人聞言如逢大赦,紛紛扔了兵器,千恩萬謝,轉身就往山上跑。這時他們只顧得逃命,竟無一人顧及他們一直尊敬的大哥木丸津,人情冷暖,惟此而已。
白衣少年自然是不用擔心有人嫁給自己,但自己卻是要嫁人的主,天下女子最愛美,如今聽說那劍傷會變成大疤,頓時大急,催促著慕容焉趕緊追上大部,但慕容焉卻只為他拉著馬行走,急得白衣少年頓時將眼一瞪,道:「你這人怎麼這麼磨蹭,一腳踹不出點脾氣,我都快急死了,還不快些上馬,你非要氣氣我才行么?」
慕容焉急忙下馬,命眾人平身,卻早被卓北廬拉住,道:「三弟,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路上出事了呢……」這時,他正好看到白衣少年,不禁訝異地道:「三弟,這位是……」
西門若水莫名地眼圈一紅,淚水奪眶而出。一面流淚,一面轉身背著他道:「你不去紫蒙川來追我做什麼,反正你從來都在騙我,是我西門若水不知自愛,你來還要侮辱我么?」
悉獨官聞言頗為一驚,此言確實發人深省,很有道理,但面子上終有些過不去,不禁不起瞪目皺眉。
卓北廬淡淡地道:「我正為了此行擔心,為我三弟擔心。」
此次出使,慕容焉並未帶什麼厚禮,當初慕容廆還很擔心,但慕容焉卻說,他此行是說和,不是求和。求則必然禮下於人,需要厚幣大禮,而他卻要以理直求宇文國主。慕容廆聽過之後,深受感動,所以只準備了份普通的禮物,另外聽說宇文的國君悉獨官最好良馬,所以專門為他挑選了三匹駿馬,作為禮物。而慕容焉的二哥卓北廬生怕他此行有事,所以堅持跟著他作為保護,慕容焉執拗不過,只好答應。當天,慕容焉獨自向摩利國諸眾發出信號,要他們五日後在慕容、宇文的邊界靜候命令,他另有用處。
卓北廬幾人聞言,紛紛告退,走到了那片林外。
「西門姑娘,此事我的確不知,我可以對天起誓,你若還是不相信我,我願意受你一劍。」
卓北廬突然轉向了西門若水,雙目緊緊地凝視著她,道:「我在擔心你!」
這下他可捅了馬蜂窩了,那大鬍子臉色頓時一變再變,眼見這心情被他這一句罵得差到了極點,也可能正中他的要害,不由得怒火騰地上沖,哇哇大叫地連施辣手,大有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心思。其他五個人生生地不敢亂笑,也急忙加快了攻勢,如此一來,少年頓時情況大窘,饒是施展出渾身解數,但終於難敵那大鬍子的千鈞重劍,這中間那少年的一招一式,都落到了慕容焉的眼中,只覺著這少年的劍術頗為熟悉,但一時不想不起曾在那裡見過此人,坐著要再看仔細些。
六天後,驛館內突然來了個老頭,他不是別人,卻正是宇文形勝。此人面色陰沉地二話不說,派人壓解著慕容焉與西門若水二人悄悄出了京城紫蒙川,一路駕著馬車南下,車中的慕容焉與西門若水卻暗暗高興,知道妙計已經生效了。
少年何嘗不知,但發現時卻為時已晚,慕容焉也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卑鄙,出手去救已來不及,但見大鬍子的那柄大鐵劍順著白衣少年的劍一旋,劍柄正好「啪!」地一聲擊在他的右肋,還好傷他的不是劍刃,否則結果就難說得很了。但饒是如此,白衣少年被他這一擊,頓時動作為之一緩,就在此時,大鬍子的雙掌驟然趕到,「砰」地一聲將他擊出兩丈開外,順勢接住掉下來的鐵劍,毫不停滯地縱身跟上,那少年重重摔在地上時,大鬍子的長劍卻已到了他的胸前。
西門若水和卓北廬都不禁暗暗擔心,生怕那肉中被動了手腳,欲要代食。慕容焉卻擺了擺手,親自取來吃了幾塊,道:「肉很鮮美。」
自此以後,慕容焉竟然安心地在此住下,沒日無事,只知道與西門若水演習武功,那監視的宇文碩初時沒有在意,但久為久之,發現慕容焉似乎在傳授幾種絕技給西門若水,當下他心中一凜,暗暗偷著觀摹,竟然被他學了個七七八八。他本來就是個武痴,對慕容焉傳授的幾手功夫不禁暗暗佩服,一旦學會,發現這幾手功夫頗不簡單,而且他教的武功也越來越厲害了。但了幾天後,慕容焉教到一套精妙絕倫的劍術,教到一半,突然停下,看得宇文碩心中直痒痒。
不足數日,她的傷已然大好,而先前以為會留下大疤的擔心都消失了。她的元氣在漸漸恢復,那慕容焉日日前來看她,而她與這位投鹿侯相處,常常會找出一種熟悉的感覺,他的氣魄,他的胸懷,他的淵博,他的無微不至,都與西門若水夢中的人好象,好象,又使她會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何誰相處。
這少年竟然很生氣,道:「剛才你倒是痛快了,又是罵人,又是打架,臨了還替我約了人家一個月內開打,你可知道那木丸津的劍術有多高明么?」
慕容焉一聽,基本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當下從懷中取出十兩銀子,遞給老人道:「老人家,這些錢你拿去吧,這裏實在不太平,你拿著它到個鎮上做點買賣吧。」言畢,將那銀子放下,轉身告辭。
稍時,雙方又過了六、七招,少年的劍式愈加散亂不堪,顯然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正在這時,那大鬍子劍招猛地一變,突然一個輪出一片劍幕,一掃而至。少年覷然一驚,躲避不及,當下只好用近全力揮劍格當,但終於因為力氣將盡,身上又有傷,一時不能格開,但他突然發現對方這一劍竟然是擲手劍,也就是對方全力將劍旋轉著脫手擲過來的,這少年要是內力充足,自然能一劍格開,但那大鬍子正是看中了他沒有這個能力,才如此陰險。要知這一招若是一劍不能格開,頓時變得十分兇險,那柄劍會繞著你的劍旋轉,當然一定會傷到你,而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尋常的江湖中人是不屑一用的。
這時,一直在悉獨官身旁的宇文形勝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大王,此子說得未必無理,他段末杯答應我國的條件確未兌現,此人能弒叔殺兄,我宇文可能真的是與虎謀皮了,不如我們暫且將慕容焉一行留下,派人快馬去催段末杯,若是他不兌現自己的諾言,我們就與慕容議和。」
那劍客渾身一顫,聲音發抖地道:「不錯,就……就是他們。」
大鬍子還以為他果真認識自己,不覺一悅,道:「你說說老子是誰?」
慕容焉只是微笑,但西門若水卻兩眼圓睜,有些生氣地道:「怎麼,你不相信我慕容焉?」
但聞慕容焉繼續道:「況且我慕容與宇文都是同族,同族相殘,有傷天和,最容易失去民心,若是貴國打敗我慕容,慕容的百姓勢必會因為仇恨宇文而投靠段國,到時段國實力大增,未知大王有何高見?」
慕容焉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那西門若水聞言兩眼圓睜,猶豫地道:「這樣真的行么?」
慕容焉聽老漢絮絮叨叨,但卻感他至深,心道我慕容焉何德何能,竟得三國百姓如此厚愛,但卻不知為何還有人冒充自己,而且是身受重傷。
慕容廆道:「孩子,你這話就不對了。你既然不計較名利,有與沒有都是一樣,如今我封你官,又何必計較呢。況且為父素知你有框扶燕代的上善之心,這次正是我元真孩兒的意思,他聽說了孩子你上次關於高句麗和宇文兩國的高見,想出了一計,可保我慕容太平,這官乃是另有用處。」
宇文碩起身應命,轉身向慕容焉一抱拳,嘿嘿笑道:「投鹿侯,這兩道菜可是專門為你準備的。這羊肉么,確實比普通的羊肉好吃得很,但它的方法卻更奇特:做這道菜時,先取五十隻羊,在這些羊面前把它們一一殺死,有道是物傷其類,這些羊都很害怕,羊脂驚破,滲入肉中,直到殺了其中的四十九隻而唯一剩下的那隻,羊肉很肥但絕無羊脂,也就是刻下侯爺所嘗到的美味了……」
木丸津靡死不知悔改,這時已知自己武功盡廢,不禁破口大罵,眼睛幾乎瞪裂,撕聲道:「你……是慕容焉,我記起你的聲音了,你是慕容焉,但你的容貌不對……」
慕容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道:「我是什麼人你不必知道,但你是什麼人我卻清楚得很……」
慕容焉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應付。
當下他沿卓北廬所指方向提縱追下,不足片晌,以他絕頂的輕功一口氣追了三十里,突然見前面果然有個少年提劍獨行,一副傷心落寞的樣子,慕容焉一見,心中大喜,遙遙喊道:「慕容兄弟,是我啊,你快停下。」
「擔心我?!」西門若水被他突然如此鄭重的神情嚇了一跳,道:「卓先生,你……你這是何意?」
慕容焉卻洒然無礙,毫不擔心,眾人雖然不知他為何如此篤定,但都素知他智計過人,當下稍稍放了點心。西門若水與卓北廬問他,他只是不說,自己取了一卷書獨自來看,急得西門若水直拿眼睛瞪他,卻不知他葫蘆里買的什麼葯。忽一日,卓北廬說發現那宇文碩在暗中監視,慕容焉似是早就知道,只是微微一笑。此後時時一個人去舞劍,使得正是那彭化真的劍術,但他只是略加改變而已。
卓北廬沒有說話,拿眼看著她,但他的表情卻已說明了一切。
當下悉獨官不禁大怒,罵段段末杯寡恩失信,召集群臣考慮了一回,決定先與慕容議和再說。當日眾人都聽了慕容焉的陳詞,頗以為然。但群臣雖然支持議和,大部分人建議絕不能放慕容焉此人回國,宇文悉獨官也對慕容焉頗為忌憚,當下傳令即刻派人回訪慕容前去議和,所有慕容的使節除了慕容焉以外,都可隨宇文的使節回歸慕容,理由是悉獨官要留慕容焉小住幾日,暢論軍機。
宇文悉獨官聞言頗覺有禮,心裏暗暗點頭,面上不動聲色,道:「段國當初國內生亂,無暇分身,這也在情理之中,有何大驚小怪,說到利用二字?」
卓北廬望了她一眼,道:「因為我三弟就是慕容焉。」
眾人聽說他就是以至空刀名震天下的『北月刀尊』宇文形勝,無不瞪大了眼睛望向此人,紛紛打量這名震天下的高手,慕容焉急忙下馬,上前行了晚輩之禮,道:「萬乘公哪裡話來,方才晚輩實在失禮得很,前輩威名遠震,慕容焉仰慕已久,北望三載,今日能得相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慕容焉搖了搖頭,道:「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我甚至連我娘什麼樣都不知道。」
慕容焉道:「老人家不必客氣,你怎麼被人打了?」
這不是慕容焉的聲音,西門若水聞言,急忙回身一看,卻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卓北廬。
西門若水登時呆了,過了許久才恢復平靜,不信地道:「為什麼?」
這句話頓時提醒了悉獨官,他也精神一震,道:「不錯,我宇文若是與段國同時出兵,慕容怕是絕難保全了。」
西門若水駭了一驚,頓時羞得無地自容,急忙拿衣服遮住身體,急急地道:「你……你過來幹什麼,你不要進來!」
慕容焉道:「大王雖然話是不錯,但在我看來,宇文北有匈奴窺伺,西面與代國雖有濡水之險,但也不是什麼天險,這兩道關遠比慕容的好城容易突破,若是大王出傾國之兵,他們必然會趁機進犯,不知到時大王如何分身應付?」
玄虛宿主陶牧振老先生道:「主上此去紫蒙川,料想那國君宇文悉獨官必會報復,以屬下看,還是讓我們挑選高手隨行,也好保護主上于萬一啊。」幾位宿主聞言,紛紛點頭稱是,都毛遂自薦地要同入宇文。
慕容焉被她聲色俱厲地教訓一頓,心中既感動,又大大地窩囊,當下囁嚅著不敢再說。
卓北廬道:「未必,我三弟向來對人坦誠,你是女子他不一定知道,但你不是慕容焉他在遇到你的第一天,就已經知道了。」
慕容焉笑道:「但我卻聽說那崔海的流霞渚才取得了『百宗劍首』,如今卻如何專被閣下獨攬了去?」
不知什麼時候,她的身後出現拉一個人影,她還以為是慕容焉,頭也不回,道:「你也睡不著么?」
西門若水見他故意叉開,不好再提,遂道:「什麼更好的辦法?」
慕容焉暗暗哭笑不得,這人竟然連自己長什麼樣都不知,卻還要裝自己。但他從對方的劍術與表情,略微推知了些,這時卻只好裝作無奈地道:「慕容少俠,實在對不住,方才我一時口快,就替你約了那個傢伙,實在抱歉。」
那老漢看慕容焉是個誠執的人,當下搖頭長嘆一聲,無耐地道:「年輕人,實不相瞞,今日老漢我在做生意事,突然見一個象你一樣大小的年輕人踉蹌到此,身上有傷,我就送了些吃得給他,那少年過意不去,臨走時說他叫慕容焉,今日錢先欠著,他日要回來厚報呢……」
悉獨官冷哼一聲,道:「但為何宇文和慕容打了這麼久,這兩個結果都沒有出現,閣下怕是危言聳聽了。」悉獨官一言甫畢,底下眾人紛紛附和,看慕容焉如何應付。
慕容焉當下將眾人聚攏過來,低聲說了一回,眾人聞過紛紛叫好,經過一番斟酌,此此秘密行事,由精明老練的玄牛宿主樂伍元、玄虛宿主陶牧振二人主持,其他四名宿主一半接應,一半去協助屈雲到龍涉山一行。當下眾人商量已畢,轟然舉杯,預祝此行大功告成。事後,眾兄弟各自告別,提馬各奔前程。屈雲、顧無名、斷氏兄弟與十五名劍客走時,慕容焉將屈雲和顧無名送到小孤林,拉著他們的手,依依不捨地從懷中取出一卷自己手書的書帛,遞與顧無名道:「顧大哥,你們此行龍涉山,我料定會遇到崔毖此人,此次為了籠絡江湖上的高手,流霞渚必然會傾巢而出,崔海實力之強大,實在不容小覷。昔日我隨封師兄同住時,有幸得見天下各大宗派的武功秘笈,今日取了幾項宗派已經滅絕武功的書成此卷《上武捷要》,共載劍術五篇,指掌輕功七篇,『五子炫天陣』一卷,你們可路上研習熟練,也好和崔海的人周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