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鸞鳳歸
第319章 好事？壞事？
「我數三了啊！不出來就嘗嘗我火霹靂的厲害！」
如果林子里有野獸，自然聽不懂她的話，不會出來。
如今再仔細看那一雙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晶瑩與霧氣，還有那扁著嘴巴似哭非哭的樣子，她才敢相信——那個被大頭巾包著臉，身材臃腫發胖的老嫗，居然真的是宋妍。
「別捏！墨九，我……我懷上了。」
這一看，那眉眼、那面容，竟有幾分熟悉的樣子？
玫兒撇了撇嘴，拿詢問的眼神去瞅墨九。
「那說啊！」墨九大著肚子，對這貨有些不耐煩了。
他換了語調的話一出口，玫兒和沈心悅就愣住了。
「嗷嗷嗷……」
她心裏咯噔一跳，「小妍，你怎麼搞成這德性了？」
「啊！」玫兒驚悚了！
「是是是！」那老頭兒掃一眼墨九漂亮的臉蛋兒，嘴很利索，「正是看大妹子面善，我等這才不再躲藏，從林子里出來，就是為了向大妹子問個路的！」
「我數三聲，再不出來，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你為什麼不對我好？我是他舅！」
「那你趕緊走吧？燙手山芋，恕不接待。」
「不瞞大妹子，我等在來的路上，遇上山匪，隨身帶的東西都被搶了一個空，好不容易到了興隆山，生怕又遇到山匪，故而不敢出聲。為免馬兒叫喚，把馬的嘴都捂住了……」
「給客人帶路吧，不要慢怠了遠道而來的貴客！」
「是。」玫兒應了，可哪裡又敢走？
她若離開了，這裏就沈心悅一個，怎麼保護墨九？
「說！誰、的？」
興隆山上，幾乎沒人人不認識她。
怎會用這樣熟稔的語氣和她們家姑娘說話？
「嗚……」一聲，從林中傳來。
那一雙曾經冰晶玉骨似的柔弱小手，變得粗糙了許多。
就算她喬個裝吧，最多也弄下臉啊換身衣服啊，怎會連身形都變了這樣多？
好像宋妍？
「還裝？」墨九面無表情，不像在開玩笑，「再多一句，就關禁閉了。
「他舅，你真想試試興隆山的禁閉？」墨九黑著臉，「還不老實說話，裝成這模樣躲在林中作甚？」
猛地轉過頭，她死死盯住完顏修，一字一頓。
天空灰濛濛的，霧一直未散，她視線也差，看不了多遠。
「想見墨家鉅子，跟我走吧！」
「二！」
她家姑娘向來有主意，不喜歡別人置疑她的決定。
可她手還沒有觸上去，宋妍就緊張地躲開了，那動作還有些笨拙。
她在提醒墨九，這幾個人來路不明，不可以輕易讓他們上山。
墨九冷目微凝，一隻手護住隆起的小腹，另一隻手默默握緊一顆防身用的火霹靂，望向林子，再一次厲色低喝。
原來剛才那「嗚」聲就是馬兒發出的？
靜默一瞬，她突然冷聲吩咐玫兒。
可墨九卻只斜他一眼，一聲不吭地徑直邁入堂屋。
而興隆山，人來人往，她怕有所誤傷。
有馬？肯定有人了。
說不要讓她把人帶回來吧，她偏要帶。
玫兒和沈心悅對視一眼，偷偷拽她衣衫，「姑娘，不妥……」
旺財虎著臉，撲上來就要咬。
「去，讓曹元準備兩個禁閉室，把這幾個傢伙都丟進去！」
「請問，你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山匪嗎？」
「既來投靠，為何我幾次喊你，都不出來？」
不等她說完，墨九就橫了她一眼，「還不快去？」
似人語，可仔細聽，又有些不像。
老頭兒緊張地雙手合十，不停作揖致歉，還咳嗽了兩聲。
這兩個傢伙動作矯健，這麼撲上來，把老頭、老嫗和幾個家丁都嚇得不行。
「一！」
「汪汪汪！」
故而，她考慮一瞬，黑著臉轉頭，就對那幾個人說。
可好不容易把人都帶回來了，她卻要關禁閉？
「太累、太餓，說不了。」
「他舅，有什麼正事嗎？」
「別這麼說嘛，我這一趟過來，可繞了不少路，受了不少累，你就不能對我
嘖！這矯情勁兒啊！誰把他慣成這模樣兒的？
「大，大妹子！快，快把你的狗喊住啊！」
「噫，看來你早就認出我來了。」那老頭兒看客堂已無外人，抬手把下巴上的假鬍子一扯，很快就露出一張乾淨的嘴來，上揚的唇角，稜角分明的五官，蒼鷹般深邃的眸子，不太正經的似笑非笑，邪魅而俊俏，這世上，除了完顏修又會有誰？
墨九心裏湧上一萬種酸楚的情緒，撐著大肚子站起來，就去拉她的手。
聽她吼了，還不出來，裏面的人，肯定有問題了。
而墨九也在這個時候，方才拿眼神認真看她。
「好傢夥，這樣都騙不了你？看來你眼睛恢復了啊？」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坐下來說吧。」
墨九微微一怔，半眯著眼看了過去——
完顏修挑了挑眉，一雙寒冽冽的眸子，在看墨九時，變得溫暖了許多。
「這位姑娘……不，大妹子。」看到墨九，那老頭拘著身子，有些小心翼翼地解釋，「我們是打北面來興隆山的，那邊在打仗，我們的房子被北勐人燒了，糧食被北勐人搶了，沒有活路了，聽說興隆山有吃有住，墨家鉅子待人極好，特地前來投靠。還請問一下大妹子，這裏怎麼上山？怎麼拜見鉅子？」
難道林子里有野獸出沒？
「他三舅……留步！」
然而，林子里又「嗚」了一聲，依舊沒有動靜，只一陣風來，吹亂了樹葉，也讓她的視線受阻，變得更加模糊。她心尖一縮，正要甩那火霹靂，就聽見一聲馬兒壓抑的嘶叫聲，從林中傳來。
只不過，他們的衣服都略顯凌亂，像被山匪搶劫過似的。
這心念一起，墨九臉色微微一變。
攤了攤手上的火霹靂，她這個「善良的大妹子」好像這個時候，不得不善良了？
與她有關，與蕭乾有關？難道與戰事有關？
要知道，山腳下常年駐守著墨家弟子，這些若是尋常人，又怎麼可
可她冷厲的吼聲出口，林中卻寂靜一片，無人回答。
興隆山是墨九的老地盤，來來往往的都是熟面孔。自打她回來居住，在這裏散步幾個月了，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意外。所以，出來時通常也只帶玫兒和沈心悅兩個小丫頭。如今聽到林子里有異常聲響，當即驚心。
玫兒和沈心悅兩個姑娘，警惕心懸起，端端護在墨九身前。
「嚯，你也知道自己是后珒國主？」墨九哼哼一聲，看他又扯去頭上的風帽，一雙清厲的眸子，也帶上了笑意，「整天東走西逛，我真奇怪后珒的臣子們怎就受得了你？朝政不理，軍隊不管，這些你都不怕，還怕惹什麼事兒？」
「連旺財和我大侄女都認不出我，沒想到，你這鼻子比狗還靈！」
墨九撫著肚皮，在客堂主位坐著，冷眼看著入屋的幾個人。
因為，她的變化太大了。
只見一個大鬍子老頭牽著一匹膘肥體壯的大黑馬慢吞吞地從林子里踱了出來。一身質地優良的衣裳，戴一頂風帽，背一把弓弩，腰上掛一把彎刀，牽著的馬背上面，馱著一個包著大頭巾的老嫗。馬屁股後頭，緊緊跟隨著幾個家丁模樣的壯男，都帶著武器與厚重的風帽，除了一雙雙略帶精光的眼睛騙不了人，這些傢伙看上去就像尋常大戶人家出來的人。
他在說「她」的時候，看向了那個靜默的老嫗。
一個哆嗦著的聲音，隨著馬兒的響鼻聲從林子里傳出。
之前她只以為是完顏修的侍候丫頭，怎麼也沒有往宋妍身上靠。
「咳咳咳！大妹子，哪有把客人關禁閉的啊？」那老頭兒與老嫗交換了一個眼神，可憐巴巴地盯著冷臉的墨九，「我們……確實誠心投靠墨家鉅子而來……大妹子給引薦引薦吧？」
懷上了？宋妍懷上了？
墨九卻不
這一摸，更急了眼。
完顏修漫不經心地抹一下貼過假鬍子的下巴，齜了一下牙，「他娘，你不能不講理啊？如今這金州地界，打得烏煙瘴氣一團糟亂，我堂堂后珒國主，哪敢光明正大地上興隆山？一旦被人知曉，不就得惹事兒么？我可都為了你好。」
「這還差不多！早這樣不就得了？」完顏修拿她的話反嗆過來，提了提袍角，不客氣地尋了墨九下首的椅子坐下來，一個眼刀子就剜向玫兒，「小丫頭，去，給三爺來壺茶，要好的。」
看他真的要走，墨九狐疑心頓起。
九號的院子里，一狼一狗撒歡兒似的奔出來。
「啊！」這一聲震天響，分貝高得墨九差一點把自己的耳膜震破。
「閣下再不出現，就休怪姑奶奶下殺手了！」
「去吧！」墨九好笑地看她一眼，卻聽完顏修又突然補充了一句：「對了，給她也來一點什麼吃的——」
可如果不是野獸，哪么這樣的威懾，肯定有用的。
「早這麼說話不就好了？裝神弄鬼！非得逼我出狠招！」
她懶洋洋說罷，斜睨那幾個人一眼，轉身就往回去的路走。
那老頭兒怔了怔，突然嘆息一聲，一雙眸子里，閃過一抹爍爍的戲謔。
「姑娘，這……」
她家姑娘莫非瘋了不曾？
宋妍微微低頭，慢慢走過來，那目光里的神色，極為怪異，一直走到墨九的身邊，她方才咬了咬唇，似乎還有些難以啟齒，「墨九，我……」
「你到底怎麼了？哎喲，可急死我了。」
那老頭兒嚇得，聲音都哆嗦了。
墨九挑了挑眉頭，不悅地掃過去。
盯著那老頭，不答，反問。
「呵！」墨九笑了。
「你們幾個，跟我來！不許搗亂啊，這樣我們家鉅子或可饒了你們！」
玫兒哦一聲，不敢再多話了。
「姑娘小心！」
「……」好吧，她的娘家人。
墨九低頭看一眼趴在腳下互相舔毛的旺財和狼兒，眉頭稍稍鬆緩。
想了一瞬，她的火氣就噌噌上來了。
見鬼了！這人誰啊？
墨九幾乎沒有多想就去捏她的腰，「怎麼搞的？」
宋妍？
「這就出來！姑，姑娘——手，手下留情！」
墨九目光陰了陰。
宋妍的手變得這樣粗，還懷上了孩子，很顯然完顏修並沒有好好照顧她，讓她吃了苦受了累也就不說了，居然還讓她受了男人的欺負，要不然，怎麼會懷上了孩子？要不然，他怎麼會在這樣緊張的時候，急巴巴地把宋妍給她送到興隆山來？
墨九一笑，「我為什麼要對你好？」
最關鍵還有她的腰——怎麼可以變得這麼粗？
「沒正事我來干甚？」
墨九不再和他玩笑了，換了一副帶笑的表情，抬了抬手。
長大了很多的狼兒，也跟在旺財的身後往上撲，偶爾還抽冷子朝墨九搖一個尾巴，那模樣兒，好像真把自己當成了一條狗——
一路上，她領著那幾個「被打劫了」的狼狽傢伙，和沈心悅兩個緊張地護住墨九左右，生怕有變，脊背上都冒汗了。可墨九卻走得極為悠閑自在，在大門口遇到墨家弟子招呼，也不曾多說什麼，一直領著人往她居住的墨家九號而去。
旺財和狼兒都懂得察言觀色，墨九沒有下達指令，他們也就叫喚幾聲，唬一唬人，不會真的下口去咬。可「逗客人」這種技術活兒，一狼一狗玩得很溜兒，也喜歡這麼玩。所以，從院門到客堂這一段路上，兩個傢伙一直圍著那幾個客人上跳下躥，愣生生把人家的汗水都急了出來，方才讓他們進了門。
墨九微微眯眸，收回手，一字一句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