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七十五章 暮色如血(中)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七十五章 暮色如血(中)

……
那個團來自西林,來自第四軍區,剛剛抵達前線,便遭遇了如此沉重的打擊。老虎死了,聽說古鍾號事件有問題,而就在剛才,聽說首都那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焦慮嘶啞的聲音,伴隨著一道冰冷的金屬摩擦聲戛然而止,焦黑一片的坡地上,一台帝國黑青色狼牙機甲冷漠地半蹲在聯邦速凝水泥工事外,緩慢地從射擊方孔中抽出合金刀鋒,機身各機械關節處的附加微引擎,像獸群低吼一般迭加著嗡鳴,震的乾燥的空氣隨之共響。
「憲章局的工作在一般人眼中很神秘,其實很枯燥,如果不找些業餘愛好,很難長時間地做下去,更令人厭惡的是,根據憲章條例,只要是宣誓進入憲章局的工作人員,就再也不被允許從事別的任何工作。」
「空中支援還不到,我們……」
站在憲章局的露台上,望著那片數萬年前就被划做絕對禁嚴區域的草地,端著茶杯的李在道微微一笑,說道:「聽說邰老局長當年最主要的業餘愛好,就是打高爾夫球,有這樣一大片草坪給他做練習場,難怪整個首都特區都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易司令迅速地冷靜下來,頸部的青筋一現即隱,他冷冷地盯著參謀部里的軍官和旁邊的憲章局技術小組,蹙著眉頭說道:「憲章電腦也許會出問題,但你們這些參謀的腦子不能出問題。」
「重複!請求空中支援,我部電磁束集群已經失效!已經失效!」
戰場上的即時信號快速傳往聯邦部隊設在黃厄星的前進基地中,會議室內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軍官們表情複雜地看著前方巨型光幕下的司令員,默默承受著他的怒火。
在最近的這些日子里,聯邦和帝國軍方不約而同地對這顆行政星加大了投入,聯邦是為了深春攻勢而必須奪下這顆前跳L9星系的戰略地點,而帝國方面藉助那場波瀾壯闊的大撤退,成功地贏得了時間,龐大的帝國終於做好了全面戰爭的準備,他們將要以墨花星球上的全面勝利,向整個宇宙宣告,他們不會再退一步。
聯邦前線總司令易長天將軍,像受傷后的老鷹般死死盯著稍有延遲的衛星畫面,確認再也收不到那個營的任何信號,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右拳憤怒地重重捶打在控制台上,猛烈的力量讓他頭頂花白的頭髮開始不停顫抖。
停頓片刻后,他勉強笑著說道:「你來時的那條道路到大樓面前便中斷了,按照老局長的說法,就是代表了一入此樓,不用再出去的含義。」
「無路可退,因為……老無所依。」崔聚冬淡淡回答道。
黑色的硝煙混著乾燥高溫的空氣,籠罩著整個戰場,遠處那顆恆星斜斜打過來的暮光,甚至無法穿透煙霧,血紅色的光被黑沉的硝煙裹挾著,看上去就像是土壤間將要凝固的黑色的血。
上面發生的慘烈戰鬥畫面,不時在這顆星球各個區域上演,然而這片田野和山坡上的攻防戰,卻透著某種怪異的味道,無論是聯邦司令部還是帝國方面,都為此地相差極為懸殊的實力而感到不可理解。
易司令陰沉著臉走出指揮室,勤務兵趕緊端上桌上的大合金杯跟了上去。
李在道沉默片刻,說道:「那場爆炸過去的時間太久,當年那個小姑娘的生物標記已經失效,所以我在尋找別的方法。」
「伽莫,撤回來!撤回來!」
崔聚冬不再就這個問題做更多詢問,說道:「其實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深謀遠慮,當時所有人都認為許樂死了,只有你一個人認為他還有可能活著,並且有可能對總統先生的事業造成破壞。」
就在這片黑血般的暮色里,處於絕對劣勢下的聯邦部隊絕望而勇猛地發起最瘋狂的反撲,然而最終卻只能變成一具具屍體,甚至只能是悲傷的碎片。
「我們模仿推算無數次,依然不知道他是怎樣利用自己的第一序列許可權,讓中央電腦配合他的行動,比如昨天夜裡的那些機甲……除非是他能夠主動聯繫中央電腦,但這是被核心程序絕對禁止的。」
在聯邦進攻帝國本土的這場浩大戰爭中,像今天這樣的損失並不是最恐怖的一次,遠遠及不上去年那場帝國公主殿下直接指揮的反擊戰,在那場戰役里成功地以自己的愚蠢葬送聯邦數千士兵的軍長,早已經被軍事法庭給予了應有的懲罰。
「情報出了什麼問題?運算的結果並不是這樣,為什麼參謀部認為的小型騷擾部隊,裏面卻藏著幾十台該死的狼牙?」
西林部隊被政府命令前來帝國前線輪戰,這已經引起了西林很多人的猜疑憤怒,在這種時候,哪個部隊都可以出事,就偏偏西林的部隊不能出事,尤其是這種容易被有心人找到借口與理由憤怒的出事!
猛烈的爆炸像冷酷的大花朵般盛開在田野里,山坡上,帝國人的狼牙機甲高速縱躍,憑藉著數量上的優勢,成功地纏住聯邦部隊中為數不多的幾台黑色MX,沒有過多長時間,那幾台黑色MX機甲如巨人般傾倒爆炸,重重地砸向地面,砸的地面一陣輕微的顫抖,砸的四周的聯邦戰士面露絕望之色。
這裡是帝國墨花星球,一個處於L9星系和X3星系之間的普通行政星。
「三十台狼牙!我這裡有三十台狼牙!」
崔聚冬看著露台下方的草坪,漫山遍野像中央電腦程序般平滑的草坪,在夕陽暮色中如同燃燒了起來。
「憲章電腦是死的……」崔聚冬忽然皺起了眉頭,似乎不怎麼相信自己這句話,沉默片刻後接著說道:「但人是活的,它無法判斷人類的目的。事實上數萬年來,曾經在這幢大樓里工作過的無數人類,早已找到了很多欺騙中央電腦邏輯程序的方法,我們一般稱那些程序漏洞為後門。」
「走後門這個說法難道就是這麼來的?」李在道微笑著搖了搖頭,感慨道:「你們憲章局果然是這個聯邦最可怕的部門。」
一名憲章局官員站起身來,低聲解釋道:「現在還不知道是信息搜集出了問題,還是……運算程序出了問題,我們正在進行事後調查。」
易司令看都沒有看此人一眼,自多年前跟隨元帥參加戰爭以來,對於那些像鬼一樣一直跟在部隊里的憲章局官員,他沒有絲毫好感。
「我現在無法理解的是,如果我們是在走後門,那……許樂他走的又是哪個門?」
聯邦黑色MX機甲座艙還在噴吐著恐怖的火花,數十台帝國狼牙機甲已經姿式詭異地高速躍起,向著聯邦部隊縱深攻去,機甲左機械臂噴吐著噬魂的彈雨,右機械臂前端的合金刀則是不停地刺入聯邦裝甲車最薄弱的側甲,雖然不是每一刺都能成功,但仍然不時有慘烈的車毀人亡畫面發生。
「……也幸虧它依然存在,不然我真的會發瘋,當然,在我發瘋之前,這個世界已經毀滅。」崔聚冬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嚴肅地望著李在道問道:「關於他的許可權問題,你究竟能不能解決。」
他冷冷盯著手下的參謀們,說道:「我重複過多少次,戰爭是人的戰爭,我們需要憲章電腦的運算結果,但絕對不能依賴!」
「那物理操作呢?清晨在官邸中,你也提到過中央電腦被嚴禁進行物理操作。」李在道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像盒子一樣的大樓,忽然開口說道:「我在想,如果這時候許樂直接命令中央電腦把這幢樓炸了,我們除了去死,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問一個我一直比較關心的問題。」李在道不願意過於深入地探測這位重要夥伴的精神世界,轉而問道:「修改關鍵數據,導致聯邦公民死亡,在我的邏輯中,應該已經違反了憲章核心三定律里的第二條。」
李在道微微蹙眉,聲音清淡說道:「聽起來你似乎有退意。」
黃厄星基地和遠方那片戰場一樣,都是傍晚,易長天將軍蹙著眉頭,站在血一般的暮光中,長時間無法平息內心的情緒。
「團長,陣地守不住了!」
「伏擊!被伏擊!」
站在他身旁的崔聚冬低聲回答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疲憊,最近這些天因為那個問題,這位憲章局代理局長只要呆在憲章局這幢大樓中,就會覺得有一個幽靈正潛伏在地下深處,冷漠地看著自己。
「我倒並不擔心這種畫面會出現,依然回到昨天夜裡,那十幾台機甲沒有對鐵七師進行過一次致命攻擊,三定律依然存在。」
……
三定律里的第一條是:不得傷害人,也不得見人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第二條是:應服從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違反第一定律。
在墨花星球的這次攻防戰中,那支聯邦部隊受損極其嚴重,整個團被帝國部隊三面夾攻,死傷慘重,其中承擔最艱難任務的那個營,甚至可能無法保存其番號。
這種規模的戰鬥,甚至根本不需要聯邦總司令親自指揮,事實上指揮這場戰鬥的確實也不是他,所以黃厄星基地里的軍官們不是很了解,將軍這異常的暴怒究竟是從何而來。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露台下方如燃燒一般的草坪,輕聲說道:「上次為了清除那些七組隊員,憲章局進行逆操作,修改了前線的戰區數據,現在想起來……和今天墨花星球上的畫面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