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眾鬼日行
章四十九 意外
所以李察這句話一出，即刻冷場，沒有一個人應聲。
現在看來，聯軍可就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選項了。
再經過一個下午的激烈討論，縱貫線計劃終於成型了。
如果在座的貴族們能夠齊心協力的話，還是有可能完成這樣一項壯舉的。但這等如是動員了紅杉王國近半貴族，幾乎就是一場國戰了。
當然由於蒼狼公爵給予李察的這塊封地背後，可能存在一些他至今還不能完全洞悉的利益和角力，最終李察面對的敵人比他預想的更強大，甚至可以看到三伯爵聯合體這種龐然大物的影子晃動而過。不過幸運的是，結果還算殊途同歸。
夜深人靜，李察一個人呆在作戰室內，對著染血之地的地圖開始計算此次計劃的成敗得失。
他的路線並不是隨意挑選的。那些必然要被拔除的地方要麼擁有在法羅還沒有得到充分開發利用的礦產，比如地裂峽谷的雲鐵礦，比如黑焰山的火晶條紋石；要麼就是可以得到大量帶有神性的物品，如由十幾個大小部落組成的卡諾文森營地，傳說中巨魔國都的所在地朱布瓦爾廢墟等等。
李察說：「那條通道的確是安全的，然而只是對加入聯軍的家族而言是那樣。」
「染血之地，可以很安全，也可以很危險。」李察耐心地解釋，雖然他的微笑顯得十分危險：「比如紅色哥薩克的商隊，最近就接連出事。對他們來說，染血之地太危險了。」
一旦計劃成功，通路打通，李察將會獨得25％的利益。表面上看，收益比例和李察拿出的兵力並不相符，但希姆子爵卻是極力支持，並且大談聯軍的靈魂便是最高指揮者。
在數千年的漫長歲月中，不斷有神隕落，也有新神誕生。如果放眼整個位面的歷史，那麼根本沒有凡生知道歷史上曾經誕生過多少真神。正因神系和神職是絕大的秘密，所以記載了諸多真神神力要素的諸神之書才顯得如此重要，並且為諸神所聯手禁止。
如果公爵真的不顧一切派出大軍，那李察不介意和他在染血之地兜上幾個月的圈子。而且他同樣相信，公爵的敵人們，會十分高興看到可趁之機。
李察原本的計劃，的確是要打通染血之地的通道，但卻不需要這麼多部隊，也不需要如此多的家族支持。其實沒有任何貴族支持，以李察現在所擁有的武力和盟友的基礎，以及母巢的存在，也能獨立打通通向矮人帝國的道路，只不過花的時間長點而已。而且到了利益開始逐漸顯現的後期，就必須防備來自大後方的威脅，畢竟從名義上來說，李察目前是紅杉王國的一名小領主。
隨後是貴族們最喜歡的宴會了，但所有人都無心參加，而是選擇第一時間把消息傳遞迴去。
流砂嘆了口氣，曾經並肩戰鬥過那麼久，她自然清楚李察的身體狀況。所以她也不慌張，而是先小心翼翼地
要提出比李察更好的人選，似乎很容易，但仔細想想卻非如此。李察近期的戰績已經廣為流傳，重創格拉斯堡公爵麾下的重騎主力，全殲希姆子爵那支耗費重金打造的軍隊，並且擊斃聖域強者奧多姆爵士，單獨哪一項都足夠一個大貴族吹噓幾年了，卻都集中在李察一人身上。而這樣的戰績雖說不是獨一無二的，但至少不屬於今天在場的這些領主家族。
人類還會妥協，但對諸神來說這卻是原則問題，不容絲毫退讓！一切與入侵者合作的人，都會被送上絞首架！
可是沒想到突然冒出來一個希姆子爵！獨角獸子爵對李察的態度不光來了個徹底的調轉，而且還以如此奇特的方式，徹底破壞了李察原本的計劃。
沒有肉搏，沒有工作，甚至沒有休息。
神之國度是如此複雜，更不可能為身為凡生的神職者所掌握。因此當兩個陌生的神職者相互遇到時，第一件事就是檢驗對方的神術等級和神力特性。這是鑒別陣營的一種方式，比如欺騙和謊言神職的兩名神祇侍奉者就很有可能起衝突，而秩序與混亂的神祇天然就是對立的。不過只要不是天然對立或者神職衝突的諸神，麾下神職人員一般不會輕易起衝突。
明白了遊戲規則，在場的貴族陸續又有人開始表示要參加聯軍。李察手上很快就有一千五百騎士可用，步兵則達到了萬人之多！以至於李察不得不限制了一下後來加入者的步兵規模，並且增加了等級和裝備要求。
這也不算是破壞規則，甚至不能把它視為威脅。因為既然不結盟，李察就對他們沒有任何義務。權利和義務從來都只是相對應的。
其實形成聯軍也有好處，李察手上可以多出大批的兵力，打通染血之地的計劃必然會加快許多。而另一方面，往深遠了想，李察可是異位面入侵者，而但凡與他有了深入合作的貴族，未來都難免沾上與入侵者合作的嫌疑。
希姆子爵親自到來原本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是李察這幾天完全為伊俄和流砂的事昏了頭，以至於都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信號。
「什麼意思？」中年貴族的眼神變得十分銳利。他背後可是一位實地伯爵，平素在貴族的社交圈中一向是受人尊敬和奉承的。
礦產還需要在貴族間分一分，那些帶有神性的物品，比如說祭祀雕像之類的東西，可都是母巢需要的大補之物。卡在五階上的母巢，已經不能單靠魔力水晶和進食來晉階了，它的再次晉級需要神性的支持。而這些物品，在貴族哪怕是神殿神官的眼中
李察用力晃了晃頭，這才發現自己原本躺在地上，但是身下身上都裹了被子。他先是看到了流砂，於是露出一個微笑，再轉頭向魔法鍾看了一眼，立刻驚呼：「糟糕！和那幫貴族約好了一起進餐的！流砂，過來幫我換衣服！」
看著一個個貴族代表逐漸變得踴躍，李察卻絲毫都高興不起來。他狠狠盯了希姆子爵一眼，然而這位白皙並且似乎更圓潤了一圈的子爵立刻回以一個甚至有了些諂媚邀功之意的笑容，讓李察哭笑不得。
她在口袋裡一摸，又掏出了一顆影鑽。兩顆價值不菲的影鑽躺在流砂的手心，流砂這才明白，那日李察搏殺的並不只是一隻中級陰影生物，而是兩隻！
希姆的話立刻激起一片嘩然！
一眾貴族代表登時恍然，眼中的李察頓時高大了不少。
李察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盯著那名代表，說：「當然是我。難道你們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敵情單一而明朗，對於新崛起處於發展初期的領主來說，十分重要。
她這麼一動，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花架，上面那個瓷制花瓶滾落，砰的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流砂視野中忽然閃過了一抹黑色光澤。她心中一動，立刻站了起來，果然視線捕捉到一顆影鑽正在地板上滾動著。
「真是，瘋了……」看著依然沉睡的李察，流砂實在說不出別的什麼了。
中年貴族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哼了一聲，緩緩坐下。
幾分鐘后，李察已換上了一套新衣服，可是臉上的青腫卻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消去，連神術也不能全部遮蓋掉。李察索性也不管那麼多了，直奔宴會地點。
惟一一點麻煩，就是流砂這樣的神官如何站到一眾貴族面前。不過，法羅位面無比廣闊，更是諸神林立，究竟有多少位真神，那是只有中等神力以上的神明才能知道的信息。
希姆和李察的戰爭剛過去沒多久，不但子爵本人名下的嫡系部隊被一戰全殲，他的父系家族也損失頗重，按理來說子爵和李察就算不變成世仇關係，也絕對不會輕易地握手言和。
所以李察等如是多了一批天然的盟友，只是他們現在還懵懂不知而已。
有了希姆子爵的榜樣，倒是有幾位貴族代表有些猶豫地表示要加入聯軍。很快，李察就發現自己手上居然會有千名騎士、五千餘人的步兵了，這還不包括他自己的部隊。這個局面，老實說大出李察預料，他真沒想到過希姆子爵在貴族中的影響力和號召力。也許希姆本人不算什麼，但他背後卻有一個龐大的家族。人們在思考希姆所說的每一句話時，首先要想的是他是不是代表著誰。
李察在宴會廳坐定，十幾位貴族代表才陸陸續續到來，這些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希姆子爵。他根本不用任何人招
李察聳肩，說：「沒有任何後果。只不過不參加聯軍的家族，以後在染血之地會和以前一樣有麻煩而已。」
流砂在椅子中坐下，將手肘支在桌上，托著下頜，開始回憶和李察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著想著，一股無法抵禦的疲倦悄然湧上，讓她越來越覺得眼皮沉重，終於困意淹沒了意識，沉沉睡去。這幾天和李察之間的冷戰，其實非常耗神，她也早已疲憊不堪。
此時的李察不光外傷全部撕裂，內傷也全部複發，剛剛的他只是極度興奮，又在追隨者面前才強撐不倒。回到房間后心神一松，立刻就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一名中年貴族咳嗽一聲，問：「李察閣下，如果我們不參加聯軍，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李察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不想參加聯軍可以，但以後這個家族的勢力只要進入染血之地就有可能遭到攻擊。至於攻擊來自何方並不重要，如李察這樣能夠在染血之地崛起的開拓騎士，手下的軍隊變成馬匪不過是幾分鐘的事。
但另一方面，李察也真沒把希姆放在心上。在重創以格拉斯堡公爵私軍為主體的軍隊后，除非公爵下定決心一定要剷除李察而盡起大軍，否則的話李察已經用事實證明了，那個等級的武力奈何他不得。
不過此時，李察卻像早有默契一樣向希姆點了點頭，然後目光掃向其餘的貴族代表，說：「還有哪位想要加入聯軍，或者是有更好建議，還是說乾脆退出，都可以說。」
李察思慮極快，智慧天賦全速開動，思索目前的局面。
睡了沒多久，流砂忽然大叫一聲，驚醒過來。
希姆如此熱烈地支持李察，在其他貴族眼中也就相當於表明了高地獨角獸家族的態度。由於這兩個本該敵對的領主的關係看上去太過詭異，與會貴族們不免聯想到雙方背後站著的格拉斯堡公爵和蒼狼公爵這對宿敵，所以不免反覆揣摩，察言觀色，反對的聲音也就不那麼得力了，這一分配方案最終確定下來。
在場很多人臉上露出異樣的表情。他們早知道李察想要在這次西進中起到主導作用，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直截了當，不加任何掩飾地提了出來。看樣子他甚至不準備多做解釋以說服各方代表。這等如是把今後進一步討價還價的餘地都堵死了，很不合貴族談判的習慣。
中年貴族一臉警惕，問：「麻煩？什麼麻煩？您的計劃成功后，不是說會在染血之地打通一條安全通道嗎？」
真神可能隕落，亦可能封閉神國，暫時沉睡，甚至還有可能轉而降生到某個具備神血的凡人身上，期待重新點燃神火。所以法羅歷史上諸多曾經誕生過的新
和陰影生物的殊死一戰，其實李察傷得極重，當時只是強撐著而已。神術者們等級所能放出的神術效果已達到極限並且飽和溢出，但是內臟和骨頭還有許多隱傷，就是被切割開的那四道巨大創口也只能做到剛剛收口，要經過數日不間斷的神術治療和充分休息才能夠徹底恢復。可是才不到一天的時間，李察就又和伊俄拚死一戰！
很快到了就餐時間，李察房間中的魔法鍾指向預訂的時間，並且開始清脆悅耳地響起來。李察立刻一個翻身，直接彈起！
他本來是將希姆作為一個非常有價值的敵人來培養的，以獨角獸子爵的個性，必然想要親手對付自己，而整件事荒謬的開端和過程中缺乏直接利益，也將有效防止對方結盟的產生。有這樣一個不著調的敵人，周邊其他貴族也不會貿貿然介入，以免同時引起雙方敵意。這樣李察就只需要對付一個方向上而且完全在明處的敵人就可以了。
可是子爵這次出現在藍水綠洲已經夠讓人震驚了，多數貴族私下裡曾以為希姆就算不在其中動點手腳，也是來監視李察防止他結盟對抗高地獨角獸家族的。誰都沒有想到，希姆竟然會第一個響應李察的召喚！
其實不光他們想不明白，李察也是大為意外，連他的智慧天賦都一時無法給出答案。
一共有六個貴族退出計劃，其餘的都願意參加聯軍，並且將指揮權上交給李察。聯軍最後的規模，是兩千騎士和八千步兵。各家族合力組織的後勤部隊則合計達三萬人。
李察三言兩語致了必要的歡迎詞后，直接把所有代錶帶到作戰室，然後在染血之地的地圖上一指，開門見山地說：「縱貫線計劃很簡單，就是從這裏開始，一路向西，直到抵達蒼白高地，找到矮人國度為止！我們第一層的收穫，是交易。我們的大軍同樣可以變為商隊，把蒼白高地豐富的礦石帶回來。而第二層收穫，則是我們會擊潰擋在我們面前的一切勢力！馬匪、紅色哥薩克、卡諾文森營地、裂石峽谷、黑焰山，等等！只要任何勢力敢於擋住我們的去路，就他娘的砸碎它！縱貫線計劃，將會確立我們在染血之地的絕對權威，把任何有威脅的勢力都清除出去，打通一條通向矮人帝國的安全道路。」
縱貫線，是李察原本計劃耗費一年時間才能完成的行動，依靠的就是往返諾蘭德帶來的巨大收益，以及母巢源源不絕創造出來的高級戰士。
在貴族間為了愛情決鬥本就是很常見的事，李察是一名高貴的魔法師，卻不懼和情敵像騎士一樣堂堂正正地肉搏，頓時激起了在場許多貴族的共鳴。能夠代表李察邀請的勢力而來到藍水綠洲的，至少都得是一個爵士，對貴族間那套傳統自然極為推崇。
縱貫線計劃需要的是有足夠機動能力的精兵，而不是湊數而平庸的龐大軍
李察本身部隊的規模，就已近三千人。不過此次執行縱貫線計劃，李察只準備出動一千五百人。
由於事關重大，就是那些之前接到邀請函認為李察是瘋子的貴族，也都派了代表過來。他們不一定準備加入，但是不能讓算不上友好的鄰居們在家門口搞這樣的大動作，而自己卻不在場，誰知道最終鋒刃會指向哪邊呢。人類王國歷史上並非沒有類似的陰謀，比如說三十八年前的瓜分波爾多。他們沒有想到，真的會聽到一個瘋狂、充滿誘惑卻並不完全是異想天開的計劃。
這麼大的一塊蛋糕，李察其實是想獨吞的。
計劃如果成功，那麼所取得的總收益將會達到千萬金幣的規模！但相應的，投入也十分巨大。整個聯軍的軍費和戰死撫恤將會達到驚人的兩百萬金幣。
一時之間，哪怕是最老奸巨猾、最審時度勢的貴族都想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希姆子爵的聲音響起：「我同意由李察閣下指揮聯軍。並且我及我的家族將為這次遠征提供三百鷹旗騎士，四百金雀鷹劍士，一百重裝騎士，以及兩千步兵。一應後勤補給我們都會自行解決。」
回到房間，一關上房門，李察就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倒。
計劃一旦成功，李察不僅將收穫一條價值連城的貿易線，自身的實力更會一躍成為染血之地幾大核心勢力之一。
不過，李察的另一個目的，卻是在縱貫線前進路線上，一個個必然要被拔除的釘子。
最常見的聯軍形勢，就是如撒倫威爾對戰辛克蕾爾那次，每個貴族交出一部分軍隊的指揮權，但是在局部小戰場上卻又各行其是，最重要的是保留自行判斷撤退時機。在場的眾貴族心中，這才是聯軍應有的形式，李察只是名義上的指揮者而已。甚至由於李察自己只是一名開拓騎士，還有很多人更傾向於推選一名德高望重的大貴族來擔任指揮。
正餐時間十分短暫，畢竟誰都不是來吃飯的。
流砂一聲低呼，跑過去撿起了影鑽，仔細觀察，最終確認了確實是影鑽。
可是要讓這些貴族把手上軍隊的指揮權乖乖交給李察，卻是絕無可能。
之所以要召集所有相關的貴族一起商議，實際上李察是在為將來考慮，這場會議開過，李察就等於是宣示了自由拓展染血之地的合法性，並且為他今後壟斷染血之地的商路埋下伏筆。
李察則哈哈一笑，指著自己臉上的淤痕，說：「有人想要搶我女人，上午剛和他打了一架。這是勝利者的徽章！」
如果縱貫線計劃沒有成功，那麼在軍費還會大幅上升的同時，收益卻為零。這就是風險所在。
看著李察的手指在地圖上一路劃過，貴族代表們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這是一個無比瘋狂的計劃，可是一旦實現，卻又會帶來讓人瘋狂的利益。
沉寂了片刻，一名貴族代表終於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聯軍由誰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