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擁抱廣闊世界
章一○六 可還記得愛
緋色從營養液中躍出，在空中舒展身體，半途只在蟲巢上點了一下，就安然落地。
美麗而又瑰麗的蒼青天池，就這樣在眾人身後遠去。
晨風穿越山脈，澄澈微寒。
強悍、兇狠與冰冷的性情重新佔據了她的內心，她又變得堅定且狡猾。然而她的心中卻有了一絲疑惑，那黑暗中的少女是誰？還有在黑暗中感覺到的東西，聽到的聲音，是否真的存在過？
「人類的外表，也……可以。」
三天後，包室的透明頂蓋打開，緋色慢慢從營養液中站起，現在她有著接近完美比例的身材，有一切人類女性的特徵。身體表面還是覆蓋著甲胄，但只遮擋住要緊和敏感的部位，露出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
左手已不再是刀鋒，而前臂則多了一層臂甲。隨著她心意一動，湮滅就從臂甲中滑出，鋒尖閃過一絲寒芒。
此時李察已經完成了他在紅杉王國內的巡遊，先後和各地貴族激戰數場，俘虜數萬，抓獲了所有還敢於留在領地並且反抗的貴族，共計兩名伯爵、三名子爵和一名男爵，一路輾轉回到了染血之地。
母巢繼續說：「如果你想要得到人類的愛，那麼強大的實力將是前提。目前的你，還是太弱了。如果我為你改造出人類的身體，你的等級將會下降到十一級，而且晉陞速度會比以前慢很多。在人類當前的狀況下，沒有實力，你很難得到想要的愛。」
隨後
此刻遠在動蕩之地，緋色正踉踉蹌蹌地走著，跑著，偶爾還會莫名地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在地上。
但她的眼睛已經看不到東西，完全是一片黑暗。然而在黑暗深處，似乎有一團極為微弱，卻佔據了她剩餘意識的光。光圈中心，一個瘦弱而且骨感的少女正蜷縮在那裡，無聲地哭泣著。她將頭深埋在膝蓋里，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己，好像在抵禦寒冷，又像是在抗拒著恐懼。
然而曾幻覺般出現的光圈卻固執地停留在緋色的意識中，於是她不肯放棄地在黑暗中繼續張望著。
此刻緋色意識有些飄搖，已經失去了和自己身體的感應，她雖然找回了記憶，卻發覺周圍全是光怪陸離的光影，一切都在晃動扭曲著，看不清真實的影像。
她的眼神時而清明，時而茫然，偶爾還會咳嗽幾聲。這在她完全是不可思議的事，因為她的身體構造和人類完全不同，根本不應該有咳嗽這回事。
從視覺傳來的一切意識全是黑暗，先前的光圈已經消失了，就像只是一個幻覺。可是緋色仍然努力地做出睜大眼睛看的動作，但直覺卻告訴她，在黑暗之後，一定隱藏著什麼，一定有一雙，甚至是更多的眼睛在注視著她。
「你的身體正在重新構建，幸運的是融合在你靈魂中的神性沒有損失。如果再晚一點回
紅杉王國並無統一的信仰，先祖崇拜和諸神並立，而內安的教會在紅杉王國經營時間最久，目前根基也最為深厚。
當湮滅彈出時，緋色心中的迷茫和猶豫忽然間消失得乾乾淨淨，她又變回那個冷靜且耐心的殺戮機器，而心底一直在困擾著她的那輕輕抽泣已然消散，也或許是沉入了意識最深處。
剛從沉睡中醒來的高地鼠能夠聽到頭頂傳來細微而清脆的破裂聲，綿綿不絕。那是草葉上的水露在深夜凍成冰凌，然後又在曦光中融去。當正午陽光灑滿峰頂時，終將消失無蹤。
緋色抬起左手，靜靜看著那纖長美麗的手，一時竟有些恍惚。
空中傳來一陣急促的振翼聲，分腦從天空中俯衝而下，盤旋了幾圈，才找到地上的緋色。它俯衝而下，抓起緋色，就向遠方飛去。
又爬動了幾米，緋色終於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伏在地上，再也不動了。一道長長拖曳的痕迹在她身後蜿蜒出去很長，很長。
「別說全部，就是一滴你都控制不住裏面的力量！」母巢威嚴的聲音中又有些憤怒。
緋色走著，爬著，挪動著，她的意識已開始模糊，唯
不過就是這點證明曾經存在的微響也傳不到大部分生物耳中。咫尺之遙的火山飛瀑終年奔騰不停，急流跌水，一躍砸下。最高處達百米，雲翻雨傾，水汽瀰漫，緯地經天。咆哮的轟鳴聲吞沒了方圓里許的所有自然之聲。
「緋色，你需要的不是人類的身體，而是……人類的愛。」母巢說。
在動蕩之地的深處，高度達到近百米的蟲巢顯得格外宏偉。在蟲巢頂部，有一個透明的包室，深綠色的營養液在裏面滾動著，好像沸騰的水。
「我回去了。」緋色說。
「緋色，你怎麼突然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母巢的聲音在她意識中響起。
緋色確定了李察的方向，就以舒展有力的步伐，向遠方奔去。
隨之而來更多的是害怕，畏懼，絕望，她想要逃，卻不知向何處去，因為四面八方都有聲音傳過來。周圍開始有野獸般的喘息聲，還有液體滴在地上的聲音。
就在這時，黑暗忽然被一道無比強大的力量劃破，有一束光照進了這個黑暗的世界。隨後強大的力量將她從黑暗中拉出，重新回到有光的世界里。
「我下次會注意。」緋色低聲說。
「人類的愛？」緋色喃喃地自語，「我……需要愛嗎？也許需要的不是我……」
「緋色，你怎麼突然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母巢又
「我可以先適度的給你人類的外表，然後你繼續提升力量。隨著實體力量的提升，我才能更多將你改造成一個完整的人類。另外，你需要尋找更多的類似於神孽之血這樣的東西，吸收得越多，你的力量就會越強大。」
「我……想要一個人類的身體。」
「去吧，回到主人身邊，他需要你的力量。」母巢回答。
這場並沒有刻意掩飾影響的巡遊，不光震動了整個紅杉王國，也驚動了周邊國家和數個教會，特別是勇氣之神內安的教會。
分腦飛到包室上方，節肢一松，緋色就落入營養液內。包室透明的上蓋緩緩合攏，而從內壁中探出無數觸鬚，將緋色拉入池底，再加以固定，然後從池體不斷伸出一根根銳刺，穿透了緋色的身體，修復開始了。
緋色只覺得那個少女似乎很熟悉，是一種刻印在靈魂深處的熟悉，可是那個少女究竟是誰，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她一邊思索著，一邊向前方挪動著身體，全然不知黑色的血正不斷從嘴角湧出。
她努力向四周張望著，看著，卻依然什麼都看不見。這種黑暗不僅僅是吞噬了視覺，侵入了意識，似乎還浸透了靈魂。所以她也看不到自己。
無數個記憶畫面如灑落水面的光線，瞬間投射進這個世界。她這時才想起來，自己是緋色，是只知道戰鬥，並且無比渴望著強大的緋色。
緋色顯得有些茫然：「那我應該怎麼
慢慢的，周圍響起一片奇異的聲音，像是有許多東西在啃咬著什麼，又像是在竊竊私語著。於是緋色原本被黑暗全部佔據的意識增加了一些其它感知，那似乎是濃郁的腥氣，混合著汗味飄了過來，讓她難過得想要嘔吐。
那些甲胄也異常輕薄貼身，幾乎就像是多了一層皮膚。而緋色的臉上，依然保留著半邊的面具。其實甲胄一直以來就是緋色身體的一部分，現在也是，只是縮小了覆蓋面積，並且使得外觀更加符合人類的審美觀。
一片完全黑暗的空間中，緋色正站在那裡，有些茫然地轉動著唯一還能動彈的頭顱，看著四周。
但是緋色總覺得自己正在變得越來越虛弱無力，而身體內冰冷的黑火卻越燒越旺，澎湃的力量不斷從黑火中湧出，早已超過了她所能控制的極限。她恍若被深海包圍著，身周都是洶湧強勁的暗流，而她只能隨波飄蕩，無法逆動哪怕一根手指的距離。
緋色努力回想，卻也找不出問題所在，只得回答：「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間有種對力量的強烈渴望，所以就將那幾滴神孽之血全都吞下去了。」
緋色的要求十分突然，以至於母巢都沉默了片刻。對母巢來說，如今它片刻的思考已經相當於十幾位大魔法師數日的工作量，可見緋色的變化對母巢造成了多大的衝擊。
最終，無助與恐懼佔據了她的全部身心，她坐倒在地，拚命地抱住自己，無聲地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