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登峰造極
第三十五章 風動而心動
方證坐在香案前，香案之上，熏香的煙裊裊升起，清幽的檀香充滿了整個禪房。他口中喃喃的念著經文，唐近樓恭敬的盤坐在下面，雙手合十，雖然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一個和尚，但任何人看到，也不會覺得突兀。只因他渾身上下，已經充溢著一股恬淡的氣韻。
方證說道：「師父下了山，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方證手中的佛珠忽然一停，他睜開雙眼，說道：「我剛剛念到哪裡了？」
方證盯著他，說道：「道家功法，醫家功法，儒家功法，都講究陰陽調和。內功一動，便是陰陽相生，如何陰陽相生，便從這呼吸開始。一呼為陽，一吸為陰。只有到了最高境界的宗師，才能夠陰陽相激而成太極。到那時候，他一呼一吸之間，渾然天成，甚至聽不出間隙。我佛家功法雖略有不同，但這呼吸之法，也和諸家功法大同小異。」
唐近樓搖頭說道：「內功倒是日有精深，卻沒有感到什麼氤氳之氣。」
唐近樓心中一動，脫口道：「呼吸。」
方證轉過身來，指著一個蒲團，正是他坐著為唐近樓講經的那個蒲團。唐近樓心中一怔，想起夕陽西下，金光籠罩在方證身上的情形。
唐近樓怔住，他內功半廢絕無虛假，但方證一說，他也注意到，內
方證轉過身，緩緩往屋內走去，來到佛像前，對唐近樓說道：「你前些日子心魔甚重，皆因內功被廢而起。在你心中，內功是什麼，難道就是你體內的那些真氣么？」
唐近樓靜靜的聽著。
「此後過了很久，大概有十年，有一天，師父對我說，以後我再也不用告訴他太陽升起的時刻了。我問他為什麼，師父笑著說，他已經將日升月落放進了心中。」
黃昏的光線透過唯一一扇打開的窗戶照進來，籠罩在方證的身上，隱隱間透出一道金光。
唐近樓道：「第一覺知、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
方證點了點頭，說道：「呵呵……不錯。唐少俠，天人化生也好，陰陽生太極也好，老衲須得言明，自老衲見你以來，你呼吸之間，從未停吐納之象，吐納之術，是最基礎的內功，既然你時時都在練功，又何來內功半廢，無法運功之說……」方證看著目瞪口呆的唐近樓，說道，「老衲言盡於此，少俠可以走了。」
岳不群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岳某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方證大師
「不錯。正是呼吸吐納之法。」
方證溫和道：「你即將離開，老衲就再多說一點吧。」
他站直了身子，抬起頭來，遠處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正隨著太陽的下落收進了山中。
唐近樓怔住。
唐近樓怔怔的看著他，心中又是驚駭，又是激動，忽然之間，想起了那天吹奏洞簫之時，忽然昏倒的情形，在那之前，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絲內功的跡象！
唐近樓渾身一震，渾渾噩噩的說了告辭的話，搖搖晃晃的走到禪房門前，打開房門，忽聽一聲梵音傳來：「東山有狼，西山有虎，南山有鬼，北山有人，和尚該往何處去？」
闖過羅漢陣。
唐近樓聽得心潮起伏，想象著若是內功大成，呼吸之間，毫無間隙，那該是何等的境界。
唐近樓轉過頭去，看了看那蒲團，此刻夕陽已經快要下山，那一縷光線早就已經不見。
方證微微一笑，轉過頭去，過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後來有一次，我師父下山除魔，回來的時候，卻是被兩位師叔抬著上的山……」唐近樓一驚，只聽方證嘆了口氣，說道，「那一戰，我師父失去了眼睛。」
唐近樓腦中一清，忽然間清醒過來。
唐近樓會心一笑，這才知道這間偏僻而不符合掌門身份的禪房其實並不
唐近樓楞了一下。
良久，他深深鞠了一躬，說道：「晚輩多謝大師十日來的教誨。」
方證轉過身來，眼中神光熠熠：「從那以後，這間禪房便留給了我，而這扇窗，也再也沒有關過。」
方證站起身來，走到那扇開著的窗前，看著夕陽染黃的大地，緩緩說道：「你可知道為何這扇窗一直都開著？」
唐近樓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最後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
如果唐近樓知道方證的師父在眼盲的情況下，闖過了十八羅漢陣的話，他大概能夠明白一些，方證的這個開頭是什麼意思。
那僧人道：「方證方丈已經知道了。」
唐近樓心中似有所得，可是仔細想想，這似乎又只不過是方證的一次平平常常的回憶而已。唐近樓笑了笑，說道：「那那位大師呢？」
方證大師轉過頭來，溫和的注視著他，緩緩說道：「我對你師父說，為你誦經十日，如今十日已過，解藥也已經制了出來，你可以下山了。」
「如果和尚不知該去何處的話，晚輩只有一個建議，風往何處吹，不妨就往何處去吧。」
方證見他思索，微微一笑：「世間的內功，各有不同，可無論如何不同，有一點決不會變，不論他是絕世功法，還是雞
岳不群吐出一口長氣，站起身來，走到門外，請知客僧人帶他到方丈禪房。這五天來，他還沒有去禪房見過唐近樓。
方證說道：「我每日早起，看到太陽從山上露個頭，就告訴師父，到了傍晚，夕陽第一縷光線照進窗戶，便告訴師父收功。」
五日之後。
唐近樓說道：「我修習本門的紫霞功也有類似的做法，每日早上打坐，據說能夠吸收天地間的氤氳之氣。」
岳不群又問：「小徒可還在方丈禪房之中？」
方證呵呵笑了起來，臉色溫和，隱隱竟然有欣慰的神色。
唐近樓張了張嘴，勉強問道：「那他是如何練功的。」
來到那禪房，岳不群通報之後，靜靜等待。過了一會，一個三十多歲的黃衣僧人走出，對岳不群說道：「岳掌門，方丈閉關講經，說五日之後，便會出關。」
那僧人雙手合十道：「岳先生請便。」
岳不群想了想，唐近樓正是五日前開始聽他念經。當下問道：「方丈大師可知貴派的高僧已經制出了解藥？」
岳不群轉頭身來，慢慢向自己的客房走去，眉頭微皺，心中著實不解，解藥都已經制出來了，方證還講什麼經？
方證大師說道：「我師父修行的一門內功，每天需日出時運功，日落時收功。天
唐近樓走到他身邊，靜靜站著，搖頭說道：「不知道。」
唐近樓行了一禮，道：「晚輩不知。」
方證說道：「世間萬法，殊途同歸。唐少俠，你師父可曾說過，武功的最高境界，是何等模樣？」
方證點點頭，說道：「後面是什麼，少俠可知？」
唐近樓想了想，說道：「天人化生。」
那僧人臉色隱有羡慕，說道：「正是，唐少俠還在禪房之中聽方丈講經。」
方證大師微微一笑，「哦？」了一聲，轉頭問道：「那你可吸收到了氤氳之氣？」
唐近樓點了點頭。
他不是少林弟子，不清楚少林規矩，那時候方證的師父不過是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三代弟子，如果他不還俗，沒有寺中吩咐的事，卻想要下山的話，只有一個方法。
※※※
方證繼續說道：「我師父雙目一盲，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也包括這黃昏的第一縷光線。」他伸手指著天上已經變得暗紅的太陽。
「有一天，師父對我說，以後不用在夕陽西下之時提醒他了，因為他坐在那裡，能夠感受到第一縷陽光落在他身上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