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之城》卷五 燃燒的永夜

章三十一 由終而始

卷五 燃燒的永夜

章三十一 由終而始

雖然老師寢殿的秘法禁制可以起一陣子隔絕作用,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先是他們這些完整傳承了深藍冥想術的學生,會自規則的共鳴中聽到老師沉睡的信息,然後就是老師的敵人們。
一想通這個,李察頓時覺得清醒了不少。他努力張開眼睛,向前方望去,可是視野中只有深沉的夜幕,只有星空,只有雙足飛龍的碩大頭顱,卻哪有那個男人的身影?
然而下一刻,浮冰海灣上空就響起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咆哮,那是太初憤怒的吼叫!
愚蠢的虛骸因私念破壞了「萬象之鏡」的無盡位面幻象,於是一切都提前了。
或許將來,李察還會找到他的痕迹,不過那就是要在世界的最深處了。李察甚至不知道,以太初的能力現在能不能抵達世界的最深處。
「真不明白老師看上你什麼,難道就是臉蛋漂亮?你看,我在踩你的臉了,你又能怎麼樣?」
以往這塊晶板只要存在,就會給予李察無窮的勇氣。而現在,李察同樣有勢在必行的悍勇,卻已無須再藉助命運晶板。
然而戰鬥並沒有結束,在深藍塔頂,還蜷縮著一些在毀滅性打擊中倖存下來的陰影生物。毫無疑問,這都是些遠比同類強大的傢伙。太初憤怒地罵了幾句粗口,就撲向了殘存的陰影生物!
太初眼神一寒,掃了眼幾名鬼鬼祟祟的大魔導師,立刻讓他們變得極不自然。
對啊!李察霍然醒悟,為什麼太初說的就一定是對的?自己不是同樣傷到他了?
雙足飛龍在夜幕下疾飛著,越飛越遠。
一聲轟鳴,火流星剎那間撞毀了陰影軍團的傳送門,一團火球在深藍上空驟然出現,然後無聲無息地擴大,瞬間變成一顆直徑萬米的巨大火球,火浪的餘波將深藍塔頂都削下去了數公分。
陰影上忽然被幾十道強烈無比的白色光柱洞穿,太初更是全身帶火,化作一顆流星,呼嘯著向傳送門合身撞去!
黃昏了。
太初臉色變幻數次,哼了一聲,重重把李察摔在地上,而且是讓他臉先著地。當李察搖晃著爬起來時,滿臉都是血,額頭上更是開了一個大口子,鼻樑也裂開了一個破口。李察擦了擦糊住面孔,甚至淌進眼睛的血,在太初面前站直,淡然看著他,依舊不說話。
從傷口瘋狂蠕動的血肉就可以看出太初的自愈能力極為強大,但是即使如此也僅能維持傷口不惡化,而無法使傷勢好轉,可想而知他受了多重的傷。
「那傢伙說的話就一定是對的?我們阿克蒙德,戰死從來不是恥辱!你老子我每次大戰時,必然站在最前方!這都做不到的話,還當什麼頭!」
太初哼了一聲,根本不理會他們,而是走到李察面前,伸手插進那堅韌之極的魔法護盾,捉住了李察的脖子,把他生生提了起來,然後怒喝道:「你瘋了?!」
李察伏在雙足飛龍的背上,用儘力氣抱住飛龍的身體,才能讓自己不被甩下去。高空的風很寒冷,吹在李察的身上,讓他無數傷口如刀割般的痛。李察的手腳早已失去了知覺,完全是憑著本能在抱牢飛龍。他的身體已經凍得僵硬,可是臉卻火辣辣地痛著,血如同在燃燒。
一句句話,反反覆復在李察耳邊迴響,完全成了世界的惟一聲音。
「臭小子,這就是你的問題了。想想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沒用!你老子我,可從來沒這麼沒出息過!」歌頓不屑地道。
他在等著蘇海倫的敵人,他知道,它們很快就該來了。
一頭雙足飛龍從深藍起飛,向著浮世德的方向飛去。
「深藍真有強敵來了,就憑你那點本事,也想救老師?你就是死個十次八次,能夠改變結果嗎?還想同歸於盡?你行啊!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是犧牲了,可你又是個什麼東西?犧牲有個屁用!」
而在深藍之頂,太初正一個人站著,鉛雲此刻就在他頭頂不遠的地方。
直到此時,李察才稍稍理解了伊蘭妮的一些心事。李察已經了解到永夜森林當年發生了什麼,知道了伊蘭妮為何會如此痛恨歌頓,以至於寧死也不肯去見他一面。而現在,李察卻觸摸到了母親心底的另一面,為何小時候每次說到父親時,她總是那樣的驕傲。
毀滅性的火浪終於過去了,太初舒展開蜷縮成一團的身體,臉色鐵青,接近無色的眼中更是射出極度憤怒的光芒。他身上的衣袍早已消失,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幾乎沒有一塊肌膚是完好的,身體上天生的甲胄表面也出現了大片溶化的痕迹,顯然受創不輕。
那是前所未有的恥辱,也是從未想象過的屈辱。李察意識中反覆迴響著太初的那幾句話。
這個時候,迷迷糊糊之中,李察本能地想,如果是那個男人,他會怎麼辦?恍惚中,李察彷彿又看到歌頓站在面前,那個男人同樣留著短須,以同樣的姿勢在撫摸著自己下巴上的短須。他彷彿聽到了李察的問題,於是轟然大笑:「我會把那傢伙的屎都打出來!」
歌頓即使走了,也還能夠以這種方式指引李察的方向。每當迷茫時,李察總會想,那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不知不覺間,李察留起了短須,學會了歌頓的習慣性動作,卻猶不自知。
「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太初咬牙切齒。
太初又提起李察,原樣砸在地上。李察隨後又爬了起來,臉上的血更多了。當李察站直時,太初又把他砸在地上,如是反覆。
不過現在他似乎明白了這一切的意義,原來是為了回到這一點上來。
片刻后,戰鬥終於結束了。太初身上又添了不知道多少道傷口,傷疊著傷,而且傷口中可以看到無數繚繞的陰影,與太初自身的力量在殊死爭鬥著。
聽到如此霸道的一句話,李察不禁熱血沸騰,可是他旋即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能力把太初的屎打出來,那又該怎麼辦?
火浪並不熾熱,甚至還有些冰寒,可是它侵削的力量卻是十倍于普通的火焰。不過在火焰爆發前,一個魔法護盾突然套在了李察的身上。這個護盾出人意料的堅韌,在火焰反覆的衝擊下都不曾破裂,裏面的李察也因此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夜已深沉,太初還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你倒是挺有骨氣的,可是現在骨氣有什麼用?還不是給我增加點樂趣用的?」
他看著李察遠去的方向,良久良久,才沉重地嘆了口氣,自語道:「老師,這就是你喜歡的人嗎?怎麼說呢,確實不錯,呵呵……」
「你還在笑?以為這樣就是血性嗎,可是你有還手的能力嗎?沒有的話,你這種笑只會讓我覺得賤!」
如此異象,讓看到的任何人都為之戰慄,這是讓人生不起抵抗甚至是逃跑之意的恐怖威力,卻離深藍中的人如此之近。
此時此刻,太初覺得自己應該心情很複雜。他的心情也確實複雜,以至於他想自言自語,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這才意識到,那個男人,終還是去了。
「你太弱了,我想摔就摔你,想踢就踢你,你又能怎麼樣?」
寒風呼嘯著從深藍上空吹過,將那一聲聲沉悶的砰砰聲送到遠方。
他甚至有點慶幸,在進入已過無始之境前,出於現在已經完全想不起來的念頭,在深藍弄了一個坐標。那在當時是完全多餘的,他踏入已過無始之境,回溯時間的源頭,血脈的本初,自有自永,一切過去都只是干擾。
李察索性把眼睛閉上,一言不發。
在眩暈、劇痛和恍惚之間,李察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堅信的東西正開始動搖。他堅信勇氣,堅信意志,也堅信不屈不撓。可是這些在太初的口中,似乎全無價值。在太初那壓倒性的力量面前,任何意志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此刻太初的氣息已是極度虛弱,軀體上陰影構成的煙霧騰繞,彷彿被烈火燒灼過的廢墟,但是身上那道天然的強者氣勢卻不曾削弱分毫。
大魔導師們一個個出現在天台上,目光複雜地看著太初。其中有人似乎有想要動手的意思,卻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出手。如太初這樣的天賦與血脈均極為強大的傳奇強者,哪怕是魔力耗盡,也說不定仍有恐怖的殺傷力。
能夠成為蘇海倫的敵人,相比之下,之前的陰影超級軍團簡直是小菜一碟。
李察依然沉默,連臉上的肌肉都沒有一絲牽動。
可是實力確實相差太大了,大到根本無法彌補……而且,只有意志、勇氣和恆心,難道真的不夠嗎?李察迷糊地想。
太初已經徹底被陰影生物所淹沒,遠遠望去,天地之間一團龐大無比的陰影在令人恐懼地蠕動,彷彿有著獨立的意志。
此戰之後,太初知道自己的結局多半是什麼,可是他並不在乎。其實在蘇海倫的學生中,並不是只有李察一個無所畏懼。
「老師的學生中,惟有你天賦最差,現在你的實力也是最差!」
李察努力睜開眼睛,向夜幕深處望去,終是一無所獲。
李察不知道,那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