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物似情濃
十、淑儀
青瞳滿臉通紅，偷望離非，見他也是紅雲上臉，心裏歡喜得很。
青瞳沉聲道：「站住！」女孩嚇得臉色發白。
青瞳拿燈籠照了照她，見她臉上淚痕未乾，眼睛卻很純凈，一點兒也不像騙人。在這皇宮裡青瞳從來沒見過這麼無垢的眸子，心裏就對她大起好感，柔聲道：「你真是周淑儀？」
太子經常說這種話，她雖然害羞卻順耳。她聽多了臉皮也厚起來，隨便嗔了他兩句就問：「什麼熱鬧啊？」這個年紀哪有不好奇的？她幾年不能出門，悶得心頭長草，提起「熱鬧」二字立刻精神起來。
青瞳柔聲道：「淑儀娘娘，你別怕，我是十七公主，你叫我青瞳吧。我陪你坐一會兒吧，你怎麼哭了？」
太子道：「明天我再把他帶來就是，哎呀，我說皇妹，你快長大，過一年我就請旨把你嫁給他，到時候你就不用天天巴著我了。不過今天可是有熱鬧看，你先放我走，回頭給你講。」
小女孩結結巴巴道：「吉秀宮是俺住的，俺是周……淑儀娘娘。俺不是……不是刺客，你別喊人！」
太子叫起來：「哎呀呀，離非快進來，我就說你不來肯定沒戲吧，我這哥哥和你這哥哥可是大不相同啊！」
青瞳走上前問：「你是哪個宮的？半夜三更到這裏幹什麼！」
周承歡過了半天才輕輕地說：「俺想家……」一瞬間她的眼圈又紅了，趕緊低下頭忍著，吸了一下鼻子
她已經滿十六歲了，再沒有什麼可以掩飾她的美麗，光華四射的青春混合一點點未脫的稚氣，瑩潤如雪的臉龐襯托著璀璨如夜空星輝般的雙眸。這美是大氣的，高貴而圓滿；這美同時也是張揚的，熱烈而奪目。
「呸！現在才十五歲，那三年前不是才十二歲？十二歲父皇就想把她接進宮？凈胡說！瞎話你也編不好。就算她再漂亮，十二歲的小女孩就艷名遠播了？」
太子道：「定遠周老將軍的女兒入宮，剛進宮門就破例封一個淑儀！聽說三年前父皇就想讓她入宮，可惜不巧聖旨到的那天她母親去世了，這一守孝就是三年。這不，守孝剛滿，父皇就算著日子把她接來，一天也沒耽誤。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美人！」
太子笑起來：「既然如此，今天功課一起幫忙做了吧！回頭給你帶好吃的！」
太子道：「好像比你小一歲。」
青瞳百無聊賴，日日在宮門前張望。這天夜裡她睡不著，聽到門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披衣出去看時，朦朧的月色下只見門前大石上坐著一個瘦小的背影，肩膀一聳一聳，正哭
「周承歡！」離非輕輕道，「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沒聽說過她是不是漂亮。」
青瞳皺起眉頭：「又是這樣，我又不是太傅肚子里的蛔蟲，萬一選不中，看你怎麼辦！」她嘴裏說著，卻還是拿過窗課，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太子身後瞟去。
喜歡江南美女的人可以說青瞳的容貌失於太過明艷，少了些婉轉韻致，算不上真正的傾國之色，但那容貌卻容不得忽視，不由分說地闖入你的眼帘，再挑剔的人看到也不免怦然心動。
「俺……俺是吉秀宮的，俺……俺坐坐就走。啊，不！俺馬上就走！」她開口竟是一口濃重的西北口音。
青瞳笑道：「你們那裡人說話都是這樣嗎？」
青瞳十分不舍：「你要走啦？」太子要是不在，離非一個外臣是不能待在後宮的。
周承歡眼圈立刻紅了：「俺……不想走，除了你別人都不和俺說話，別人都討厭俺……」
太子有些惱：「我哪裡胡說了，這事離非也知道。離非，三年前皇上是不是下旨召這個周、周什麼的進宮了？」
青瞳看到離非心情好得不得了，太子現在說什麼也生不起來氣了。她微微給了太子一個鄙視的眼神，雖然是吵嘴，
周承歡有些懷疑地看著青瞳，青瞳也不催促，只是溫柔地看著她。
青瞳嚇了一跳，這小姑娘乾乾瘦瘦，長得半點兒也不漂亮。青瞳猶疑地看著她：「淑儀娘娘？你一個人？」
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當先一人十八九歲年紀，老遠就叫：「皇妹！皇妹！」正值青春期變聲的少年叫聲像鴨子。他來到近前並未敲門，直接推門就進來了。
他也不避諱身邊兩個人：「西瞻國本來就比我國國力強大，近些年越來越強勢，屢屢犯我邊境，朝中能對抗他們的只有周老將軍的定遠軍。皇上一面要給他增兵，一面也要籠絡才行。」青瞳心下明了，這樣的政治婚姻哪朝哪代都少不了，現在宮裡就有好幾位，算不上新鮮事，她也沒興趣了。
周承歡道：「俺從小寄養在鄉下，學不來官話，俺哥說話可好聽了。」兩個女孩又嘰嘰喳喳了許久，直到天色慾曉，青瞳道：「淑儀娘娘，你快回去吧，被別人撞見就麻煩啦。」
她用手比畫一下，雙眼亮晶晶地放著光，隨即就黯然下來：「爹說進了宮就不讓說想家，可俺想爹，也想俺哥……」
「殿下，請您別這麼說。」離非推門而入，他已經是青年模樣，身子高挑，眉修目朗。青瞳只覺得今天這一身淡青色的春衫襯得他直如春風般和煦動人，眼睛不由得膠在他身上
青瞳跳下來順手擦擦汗道：「太子爺，又來找我幹什麼？」
青瞳臉紅了一下：「胡說什麼呢！你自己選，我可不管了。」
女孩忙道：「是的，是的！不信明天你去吉秀宮問，吉秀宮有四個宮女，還有很多太監、嬤嬤，他們都認識俺！」她停了一下：「可是你能不能別和他們說看見俺半夜出來？俺知道不對，下次不敢了。」
太子叫起來：「別看了，離非走不了，快點兒給我選題吧！大不了一會兒我把他留下給你看個夠！看我就橫眉立目，看他就眉開眼笑的。當年父皇禁止你讀書，是誰一直冒著風險偷偷拿書給你看的？」
青瞳問：「她多大？」
轉眼到了夏末，西瞻一年一度的「秋犯」又迫在眉睫，景帝也象徵性地去了吉秀宮兩天。周承歡的頭上也多了好些首飾，打扮得像模像樣。隨著恩寵升高，各種妒語流言也漸漸流傳，青瞳數次提醒周承歡小心，可她只是茫然地看著青瞳，不明白自己該小心什麼。而且隨著周承歡得寵，宮裡的人開始關注她，她和青瞳不敢輕易見面了。青瞳的十六歲就在寂寞中過去了。
陽春三月，甘織宮內春意盎然，青瞳正爬得高高的，使勁擦著窗欞。她幹得賣力，一滴汗珠凝在鼻尖上搖搖欲墜。
那日太子走了並沒有得空過來，只差個小太監把功課拿走。自此青瞳三個多月也沒見到他，聽說是練習騎射摔了腿。
女孩連
青瞳安慰道：「回去吧，這裏從來沒有侍衛的，你以後還可以找機會來看我啊！其實我也很想能有人陪呢。」周承歡重重點頭：「俺一定會來的！」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從此這周承歡隔幾日就偷偷跑來甘織宮找青瞳說話，見她這麼閑，青瞳也知道她必是不得寵的。就這樣，在皇宮被遺忘的角落裡，兩個小女孩度過許多溫馨的夜晚。
青瞳替她難過，一入宮門深如海，這番美景她是再沒機會見到了。她過了半晌才道：「淑儀娘娘，你夜裡溜出來沒有人看見？你是不是會武功啊？」
青瞳道：「吉秀宮？什麼娘娘住的？酉時宮門就落鎖，處處有侍衛巡視，你怎麼到我甘織宮來的？快說！不然我就喊侍衛拿刺客了！」
太子道：「皇妹，過十日就要大考，你再幫我看看太傅會選什麼題目？上次你選的題准極了！」
太子故意咳嗽：「咳咳，看什麼呢？離非沒有來。」
周承歡有些害羞：「俺就會一點兒，是俺哥教的。俺爹請了好些人教他學武，可是不讓俺學。俺哥就偷偷教俺，他的武功可好了，每次上戰場最厲害的都是他！俺爹這次把俺送進宮，俺哥都和他打架了。」她停了一下：「青瞳，你有那麼多兄弟姐妹，俺就一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