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五十章 最長一日(五)
再次路過河邊,魯奴兒發現那河面上,已經架起了橋樑。
阿合莽連忙回答道:「紅忽魯奴兒,我已經查過了,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線索。而且,咱們的人還縱火燒了彌勒瓷坊,如果他們躲在裏面的話,肯定被燒死了。」
「你剛才說什麼?」
薄露卻冷哼一聲,惡狠狠瞪了阿芒一眼。
不過相比阿吉出身於狼山的拔悉密部落,阿合莽才是魯奴兒真正的心腹。
魯奴兒緊走兩步,還想要再勸說一下薄露,卻不想衣袖被人扯住。
小校嚇了一跳,不明白魯奴兒為什麼突然發怒,嚇得兩腿犯軟,說話也變得不利索了。
他說完,便追著薄露走了。
魯奴兒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外公,我覺得咱們應該反擊一下。」
也難怪,李客平日里在碎葉城很是低調,認識他的人並不算很多。加之昨天晚上看守城門的人是薄露家的家奴,也不認得李客,所以李客的身份還沒有暴露。
「是啊,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想想,似乎也很正常。他們長途跋涉而來,又強攻了這麼久,估計也是人困馬乏,打不動了!真想不明白那保大軍的軍使在想什麼,這麼強攻毫無用處,反而損兵折將,莫非那個保大軍的軍使殺了嗎?」
「我不信他們還能憑空消失了……他們在碎葉城,一定有一個藏身之所。這樣,你把那幾個跟蹤過唐國和尚的人找來,我要再仔細詢問,一定要找到那姦細。」
河水比往年少了?
說完,他擺了擺手,便大步離去。
阿芒在旁邊連連點頭,表示贊成,「父親,我覺得魯奴兒的主意不差,應該反擊一次。」
薄露不動聲色的反對了魯奴兒的建議,而後話鋒一轉,沉聲道:「魯奴 兒,你不是要抓姦細嗎?怎麼樣,有沒有線索?城上的事情,你不必費心,倒不如把精力放在城裡。娑葛畢竟是客人,你也應該去多陪陪他,不要讓他一個人太辛苦。」
「河水很深嗎?」
「不是這句,最後一句。」
「阿合莽,咱們先回去,你趕快把人給我找來。」
一名軍卒連忙道:「紅忽魯奴兒,你不知道,這座橋經常出事……每年下暴雨,河面就會暴漲。今年這情況還算好的,下了這麼大的雨,河水卻沒有漫過河堤。」
阿合莽這才留意,原本此起彼伏的喊殺聲,的確消失了。
在她面前,站立著兩個密探,正是之前負責監視楊守文的人。
可是現在,魯奴兒已經可以肯定,那李客和楊守文一定有聯繫。
「反擊?」
「嗯。」
「紅忽魯奴兒,聽什麼?」
沒錯,就是這個!
河水,比往年少了?
外公啊,我並不是想要和你作對,只是你們都覺得對手是蘇彌射和塞黎尕,可我擔心的是那個唐國和尚啊!那唐國和尚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幫助蘇彌射重掌保大軍,把外公你三年的心血破壞,又豈是等閑之輩?若你無視了那唐國和尚,只怕會有麻煩。
喊殺聲,把魯奴兒的思緒喚回。
魯奴兒搖搖頭,沉聲道:「阿合莽,帶上人,咱們再去一趟。」
如果楊守文的那兩個小和尚還在城裡,恐怕供他們藏身的地方也不會太多。
魯奴兒聽得很認真,不過卻依舊是眉頭緊蹙。
那天楊守文去彌勒瓷坊鬧事,說不定就是尋找機會接頭……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嗯,就是這樣。
但是,魯奴兒管得太多了……
她甩了甩頭,髮辮擺動。
整個碎葉城, 彷彿一下子陷入了寂靜。原本,那喊殺聲四起的時候,阿合莽感覺心慌。可是這時候喊殺聲消失了,他非但沒有感覺到踏實,反而更加緊張了。
魯奴兒策馬準備離開,可走了兩步,又突然把馬勒住,回身看了一眼那條河流。
可是,這一時間魯奴兒又想不起來到底忽略了什麼。
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
她縱馬來到那小校身前,倉啷拔出了腰刀,指著那小校厲聲喝問。
看著兩人的背影,魯奴兒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開心。
魯奴兒呼的一下子站起身來,嘴角微微翹起。
往年比這雨勢小,城裡河水都會泛濫,可今年的河水卻比往年少?這說明了什麼?
魯奴兒時刻關心著前方的戰況,隨著阿合莽不斷帶來消息,她心中的不安感受,也越發強烈。
……
可是現在,我們根本不清楚保大軍的情況,貿然反擊很可能會中他們的詭計。魯奴兒,你還是太年輕了!你也說了,蘇彌射很聰明,塞黎尕知曉兵事。他們甘冒兵家大忌發動攻擊,很可能有埋伏……我們現在出去,說不定正合了他的心思。」
倒是那架橋的軍卒笑道:「其實也不算什麼,原以為這一場暴雨下來,河水應該很急才是。沒想到試了一下后才發現,河水並不湍急。說來奇怪,這麼大的雨,往年肯定是要澇的,今年非但沒有澇,甚至連河水也比往年……感覺少很多。」
其中一個軍卒道:「這麼大的水,把橋都沖走了,該如何是好?」
「喏!」
「阿合莽,你派人查過彌勒瓷坊了嗎?」
聽那探子說完,她猛然睜開眼睛,沉聲道:「你再說一遍,那個賣吃食的人怎麼說?」
她沉聲問道。
想到這裏,魯奴兒心中只覺一陣悸動。
原來,河面上的一座木橋被河水衝垮,以至於一些輜重被隔斷在了河的對岸。
「嗯,說的也是……快讓人把橋架起來,莫耽擱了前方戰事。」
「現在嗎?」
猶豫片刻后,她一頓足,沿著城牆馳道匆匆下了城樓……
但是魯奴兒卻感覺得出來,薄露有點不太高興了!
那彌勒瓷坊的老闆果然有問題,怪不得昨夜事發之後,他一家人便不見了蹤影!
那天唐國和尚去了彌勒瓷坊之後,小人曾無意間聽一個賣吃食的人說了一句話。他說,昨天看著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翻臉了?這些個唐國人,還真是古怪。」
「難道你們就沒有打探一下,那唐國和尚之前的行蹤嗎?」
阿合莽與阿吉,是突厥種。
軍卒連忙大聲答應,紛紛忙碌起來。
魯奴兒低著頭,沉思不語。
只要找到了姦細,就可以弄清楚唐國和尚的來歷。只有弄明白了唐國和尚的來歷,才好想出對策。魯奴兒翻身上馬,直奔長街。不過,當她路過濛池坊的時候,卻突然勒住了馬。在一條貫穿了碎葉城的河流岸邊,站著一群軍卒正在說話。
那放火的姦細應該就在城裡,而且和那唐國和尚應該是關係密切!對了,會不會就是那兩個跟著唐國和尚的小和尚呢?保大軍如此急頭火燎的發兵攻打碎葉城,會不會和那兩個人有關?若是如此的話,那就要儘快找到那兩個小和尚!
那兩個小和尚似乎已不再重要了……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碎葉城只怕是要完了。
就在這時,從城南方向喊殺聲再次響起。悠長的號角聲回蕩蒼穹,毫無疑問,是保大軍發起了攻擊。
連阿合莽都感覺到不對 勁,相信外公這個時候,也會反映過來吧……
魯奴兒不清楚往年碎葉城的暴雨是什麼程度,可是今天的暴雨,雨勢絕對不算小。
魯奴兒想明白了這其中的聯繫之後,心中立刻就有了決斷。
兩人打起精神,把那天他們跟蹤的情況再次重複了一遍。
魯奴兒說著,探手就抄起了擺放在桌上的長刀,大步往外走。
她下了城樓之後,立刻喚上了阿合莽過來。
她勒住馬,開口稱讚。
「那個人說,昨天看著還有說有笑,一轉眼就翻臉了……這些個唐國人,真是古怪。」
但就在她走出帳篷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做出了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
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給忽略了!
他們對碎葉城並不熟悉,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還是應該在那彌勒瓷坊才對……
「小人剛,剛才是說,一場暴雨下來,河水並不湍急。」
「就是現在。」
「今年下了這麼大的雨,可是河水卻感覺比往年少了。」
「城南的戰事好像結束了?」
魯奴兒本來已經縱馬上了橋,聽到那軍卒的話,驀地再次勒住馬,撥轉馬頭回來。
昨日,阿合莽和楊守文交手時受了傷……他吊著膀子快步走到了魯奴兒的跟前。
「呃……當時坎高老爺只是讓我們監視和跟蹤那唐國和尚,並沒有讓我們去打探別的。
保大軍的攻勢非常兇猛,兇猛到薄露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阿合莽,快隨我去見外公!」
那目光,就如同要維護自己地位的老狼王,向想要挑戰他地位的公狼發出警告。
也許,還有機會!
阿芒舅舅說過,今年這場雨也算是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雨了。
「也許吧!」
她跨上馬,帶著阿合莽和一幹家奴直奔大清坊而 去。
「還挺快的嘛!」
「阿合莽,讓你追查的事情怎樣了?」
「阿合莽,你聽。」
說到底,薄露是個極其強勢的人,也很有主見。他並不喜歡魯奴兒干預他的決定,也不想魯奴兒插手碎葉城的事情。此前,他對魯奴兒依順,是因為他要讓魯奴兒嫁給娑葛。畢竟,單憑阿悉吉一家的力量,想要統御五弩失畢中並不容易。
「魯奴兒,聽父親的話,去陪娑葛說說話……眼下這情況,的確不適合出擊,不如等天亮之後再進攻。反正不過一個晚上,諒那蘇彌射和塞黎尕也翻不了天。」
「喏!」
「你們再說一遍,把那唐國和尚在碎葉城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
眼前的保大軍,就好像化身成為悍不畏死的兇徒,一次次猛攻,雖付出了慘重傷亡,卻仍舊不斷向碎葉城發動攻擊。那兇狠的氣勢,令城上的叛軍也感到心驚。
魯奴兒的腦袋一下子變得清醒許多,此前她總覺得忽略了什麼,現在終於想清楚了!
可是,魯奴兒也知道,薄露是不可能聽得進她的勸說。
阿芒朝她搖了搖頭,示意魯奴兒不要再說話了。
「如果天沒黑的話,我倒不介意反擊。
薄露不露聲色,語氣聽上去也很平靜。
月光下,魯奴兒的臉色有些發白,眼中流露出恐懼之色。
「魯奴兒,你想要怎麼做?」
沒錯,就是古怪!
「這保大軍突然不打了,我反而覺得更緊張了。」
「回稟紅忽魯奴兒,小人一直在追查,但是到現在並無任何線索。」
魯奴兒抬頭看了看天色,輕聲道:「快戌時了。」
魯奴兒聞聽,頓時笑了。
魯奴兒策馬上前,來到河邊。
這個時候,魯奴兒還不知道李客就是昨日搶奪城門,放走了楊守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