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不歸

當勞倫斯進來的時候，他看到李察正在磨刀。野蠻屠殺，這把刀還用得著磨？就是李察真有那個瘋狂的想法，能夠打磨它的東西也不多。在李察腳邊，還放著精靈長刀。這把刀經過生命樹的強化，雖然沒有什麼其它的特殊效果，但光是無法損毀這一個特性，就已經接近神器了。

那是山與海的筆跡，這片貝殼也是可以跨越位面阻礙傳遞信息的神奇物品。

李察無法想象在這句話背後有什麼樣的含義，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他只知道，既然少女已經發出了召喚，那麼自己就必須再去一次卡蘭多了。

對不起。

立刻就可以出發了！李察剛剛邁出腳步，又停了下來。他想起還有些事沒有做，他需要寫幾封信。

李察也不需要僥倖。

李察剛想激發一下魔動武裝試試效果，忽然覺得脖頸處傳來些微的熱流。那是山與海送給他的獸牙手鏈，後來為了方便，李察把它改成了項鏈，戴在頸中。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獸牙項鏈一直平靜無聲，就像一串單純的裝飾品，如果不是它曾經引動了永恆與時光之龍的本體意志降臨，根本就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最後的最後，李察只是在信紙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在他背後，野蠻屠殺正輕聲嘯叫著，渴望著鮮血。

「小子，你在幹什麼？想殺人了？」老頭小心翼翼地問。

所以李察此去，註定是送死。

老頭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啊！我差點忘了，我這裏還有一些魔法材料，夠你把那些小構裝都做出來。以你的水準，這不過就是一天的事。先做完構裝，把它們裝載在身上再走吧，多做點準備總不是壞事。」

穿過一道又一道傳送門，間中還有獅鷲長途飛行，最後經過一段海上航程，李察再次踏上了卡蘭多的大地。

他輕輕撫摸著野蠻屠殺，這把刀就是他現在心境的證明。

幾個小構裝確實很簡單，問題是李察現在心情很難平靜得下來，所以做得格外漫長，不斷出錯，整整用去兩天時間才算製作完畢。

卡蘭多，英雄輩出之地，上面確實強者雲集，更不知道深處隱藏著什麼厲害人物。想當年蒼鷹也肯定是一代天驕，率領大軍遠征卡蘭多時定是意氣風發，最終卻落得個全軍覆沒，自己也被扣在了卡蘭多。

上次踏上卡蘭多，李察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魔法師，而現在他已經是大魔導師了。當然這一次遇到的敵人也肯定不同，上次那些年輕的蠻族強者全都顧忌著山與海，因此不敢真的殺他。可是現在連山與海自己都發出了召喚，李察知道，這次再也不會有任何僥倖。

李察眼中已燃起了火焰，他已有如此戰技，已有如此構裝，如何還不敢戰？

只是貝殼太小了，小到「帶我走」這句短短的話就佔滿了殼面的地步。此時貝殼的顏色正在漸漸轉淡，然後化為點點飛灰，徹底湮滅。

「這已經足夠了。」

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回答，所以李察也就知道了自己應該怎樣去做。他揮動手中的猙獰長刀，在空中虛劈一記，長刀剛好停在他預想中的位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李察失笑：「我砍你幹什麼？」

李察迅速檢查了身體內外，卻沒有發覺任何異常，血脈、真名都沒有變化。他剛剛放下了心，那種莫名的躁動卻又在悄然中出現。

他背上行囊，大步走出房間，遙遙對勞倫斯打了個招呼：「老兒！我走了！」

「記得那份名單！」勞倫斯的想法永遠都是那麼猥瑣。

李察環視四周，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武器、需要用到的材料和裝備，所有出遠門的東西都井井有條，並且裝入了封魔箱。

在把信裝入信封之前，李察又想起了一件事，於是在信紙背面又補了一句：「小心母巢。」

老頭反而退了兩步，說：「我有種感覺，如果現在靠近你，說不定會被你一刀劈了！」

李察輕撫著野蠻屠殺，自語道：「歌頓，如果換了是你，你會怎樣做？」

他或許可以等，但山與海能夠等得了多久？

終於寫完時，信已在桌上堆了高高一疊。看著這疊信，連李察自己都有些動搖，覺得是不是應該準備充分些再去卡蘭多了。每一封信，都是沉甸甸的責任。而李察知道自己還遠不到天下無敵的時候，這個時候去卡蘭多實在是凶多吉少。以他鐵定成為聖構裝師的身份，如果答應一些條件，或許可以得到更多傳奇強者的支持，這樣與卡蘭多大雪山聖廟交涉，底氣才會更足些。

如此反覆，李察終於發現自己無法靜下心來做事，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一樣。他索性把自己的裝備全部攤開，一樣一樣的檢視擦拭。

「誰知道為什麼，說不定你就是單純的看我不順眼。」勞倫斯拚命搖頭，說什麼也不肯進屋，然後又補充了一句：「我很珍惜生命。」

李察抬頭看了看老頭，看到他小心地保持著距離，不禁有些意外，說：「怎麼離我那麼遠？」

李察不再勉強，說：「我確實有些莫名的煩躁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就要發生了。但是……我也說不清那是什麼。」

這陣躁動起得突然，又很隱晦，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在躁動。李察心中微動，想起了關於深藍冥想的一個說法。傳說中深藍冥想的進階深藍詠嘆可以讓冥想者的靈魂進入到另一個神異的世界。而深藍冥想則是觸摸到了那個世界的邊緣。使用深藍冥想久了，直覺會變得越來越敏銳，但是卻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就連蘇海倫也解釋不了。而且那個時候李察看上去距離成為大魔導師還相當遙遠，可是現在他開始修習深藍詠嘆時，蘇海倫卻又陷入了沉睡。

「我會的。」李察認真地說。

小構裝都裝載在身上后，李察這才真切感受到它們設計的精妙。幾個小構裝幾乎不需要額外的承載力，全靠魔動武裝外溢的能量驅動。這讓李察鬆了口氣，他的承載力已經達到了極限，哪怕是一個真正的一階構裝都安裝不上了。

於是李察坐了下來，仔細梳理著思路，開始提筆寫信。首先就是給皇帝菲利浦的兩封信，一封說明自己將要去卡蘭多接山與海，而另一封則是四階魔動武裝的簡要說明，在信上明確提出魔動武裝已經是接近五階的構裝了。然後就是李察的朋友和追隨者們，當他開始提筆的時候，才發現這份名單意外的長。

李察心中一顫，緩緩解下項鏈。在獸牙中間，還穿著一片貝殼。現在貝殼表面變成了淡淡的青色，上面泛起一行小字：「帶我走。」

勞倫斯苦笑一聲，說：「我老了，沒有辦法給你直接的幫助，只能在世俗智慧方面給你些建議。」

帶我走……

卡蘭多，這個蠻族大陸無比遼闊，並不比諾蘭德小多少。在大陸上生活了千萬年的蠻族有著自己的傳承和知識，底蘊也不比諾蘭德的魔法文明差了多少。要不然，兩塊大陸也不可能隔海相望，然後相安無事。兩個大陸之間最後一次大規模的戰爭就是上次千年帝國蒼鷹的遠征，戰爭的結局就是山與海的誕生。

「法師的直覺！」勞倫斯臉色嚴肅起來，沉吟了一會，才緩緩地說：「如果是你都覺得棘手的麻煩，那我肯定是幫不上你什麼。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在你準備做出決定之前，最好把自己的想法和去向告訴神聖同盟的皇室，另外，你也需要把魔動武裝的說明送給皇室一份，不是說設計圖，只是構裝的能力和位階說明。菲利浦現在在整個諾蘭德聲望都非常的高，如果得到他的支持，那麼很多勢力都會有所顧忌，至少做事會收斂些。」

他看著自己寫下的話，良久無語，然後輕輕嘆息一聲，小心翼翼把將信紙折好，似乎把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包在了裏面。

李察平復了一下心情，站了起來，正準備出門時，心中忽然又隱隱泛起了躁動不安。他忽然覺得雙手有些異樣，低頭一看，才看到指尖處竟然紅得如欲滴出血來！什麼都沒有發生，怎麼生命誅絕就在躁動不安了？

可是李察不知道，山與海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才會突然動用這個貝殼。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很遙遠。

但在心底，李察默念著的卻是：「老頭兒，永別了。」

這隻能有一個解釋，就是李察心底的殺氣正在異動。

母巢出自永恆龍殿，李察覺得龍殿一定有可以控制它的辦法。現在的母巢也並不是很難對付，一個傳奇強者足以將它殺死。可是就像伊俄和奈幽不是普通的天選者一樣，李察覺得這頭母巢似乎也有些與眾不同。想到這裏，李察自己都覺得有些說不通，他可從沒見過其它的母巢，又如何對比？

蘇海倫，流砂，水花，艾莉婕，剛德……甚至還有森馬和阿西瑞斯。每封信都不是很長，但就是這樣，李察也寫了很長時間。最後，他才開始寫給流砂的信。這封信花了他很長時間，魔法筆提起又放下，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