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飛狐嘯月
第十二章 替罪羊
「穆辛下的手？」鐵心源皺皺眉頭。
那些野人似乎瘋了，對於暗地裡飛過來的暗箭不管不顧，一個個嗷嗷大叫著前赴後繼的殺向山坳……
從發現第一隻虱子開始，鐵心源就要求許東升必須距離自己三尺之外說話，往日常有的肢體互動，這時候全部取消，這讓許東升非常的不滿。
孟元直的怪叫聲給了所有人一個心理安慰，只要是怪叫聲傳來的地方，就會有密集的慘叫聲響成一片。
不一會人和戰馬身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白雪，一個個都已經凍成狗了，嘴皮子已經僵硬的像石頭，在這樣的大雪中沒有哪位詩人會想到寫詩。
下雪唯一的好處就是壓制了空氣中的塵土，以至於落在鐵心源手上的雪花有些臟。
大宋的國土過於靠南了，那裡的女人溪，女兒河，宛如黛眉的群山，很難孕育出真正的男人。
寫完信件的鐵心源舒坦的長噓了一口氣，在信中，他對母親說了很多歉疚的話，而腦海中的母親好像也原諒了他，所以他就對著南方說了一句晚安，就鑽進睡袋裡面，吹熄了蠟燭香甜的睡去。
很快他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弄清楚許東升存糧地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將來逃跑的時候方便。
很明顯許東升他們遭到了突襲。
「有肉吃了。」
來到那個山坳之後，鐵心源在第一時間就選擇睡在帳篷里，他發誓絕不走進那個滿是死人的小小聚居地。
雪下的很大，天知道荒涼的戈壁上為什麼會下這麼大的雪，鐵心源想起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傳說，卻
感念生命是一回事，吃肉又是一回事，鐵心源發現自己吃肉的本能非常的強大，剛剛還在為一個美麗生命的消失難過，在下一刻，他已經開始考慮這隻藏羚羊的人哪一個不為比較好吃。
鐵三解開口袋上的繩子，嘩啦一下就把袋子里的東西全部倒在沙土上。
不過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鐵心源甘願死在那片溫柔的土地上，直到地老天荒。
這是一群揮舞著木棒的野人。
半夜裡孟元直沒有發出怪叫，只有大雪在簌簌的落下，這裏的雪比東京的雪要沉，落地有聲。
留有後路的人一般是辦不成大事情的。
天空陰沉沉的，昨日的大風帶來了一片濃厚的陰雲，騎上馬繼續向伊吾州進發的時候，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許東升身為武人，他的動作要比鐵心源剛猛的多，垂在身邊的連枷飛舞起來，帶著尖刺的鎚頭狠狠地砸在藏羚羊柔軟的脖子上。
鐵一和鐵二留在鐵心源的身邊，剩下的鐵三鐵六他們跨上戰馬，挺著騎士長槍，兇狠的向山坳里沖了過去。
在火光中，鐵心源看清楚了來襲的敵人。
橘黃色的燭火穿過麻布帘子從洞窟里透出來，鐵心源的背影也印在麻布上，守夜的鐵一看這一幕已經看了很久。
荒原上到處都是被風蠶食成奇形
這是一個不畏懼殺人的少年，也是一個見不得死屍的少年，這很矛盾，卻讓鐵一感到莫名的安心。
山坳里火光衝天，許東升的咆哮聲，兵器碰撞的錚鳴聲，大火吞噬房屋的爆燃聲不絕於耳。
打頭的僕役匆匆的回來了，神情很不對勁。
而許東升之所以會滿世界的存放這些不易腐爛的食物，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也時刻準備著跑路。
金錠，銀錠，瑪瑙玉石甚至還有一套非常漂亮的掐絲長嘴銀壺，被麻布包裹著，鐵心源打開之後發現裏面還有四隻漂亮的銀杯。
這樣的信件他已經寫了很多，不光是有給母親的，還有給巧歌的，趙婉的，水兒和火兒也有幾封，已經攢了厚厚的一疊，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送到他們的手中。
靠近鐵心源腦袋的這塊岩石，發出的聲音就像是女人的喃喃細語，在這樣香艷的低語聲中，鐵心源睡得非常香甜。
許東升笑的極為開心，先是拔出弩箭丟給了鐵心源，然後就非常利索的將繩子拴在藏羚羊的後腿上，把它倒吊在石筍上，手裡的刀子非常熟練的環著羊脖子環切一周，然後剝下來一點點的羊皮，用小繩子拴住，而後抓著繩子用力的一撕，一種撕破張紙的聲音緩緩響起，鐵心源不由得低下頭顱，等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石筍上只懸挂著一塊滿是紅色的肌肉和白色脂肪的食物。
孟元直坐下來取過
孟元直和鐵一他們都希望能夠在路上順便絞殺一下沙盜，當然，必須是那種人數比較少的沙盜，面對大型沙盜，他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背風處的積雪非常的厚，鐵心源就利用這難得的水源，燒了很多的熱水，痛快的洗了一個澡，又吃了一頓許東升送來的羊肉湯，然後就鑽進自己溫暖的山洞里點亮了蠟燭，準備繼續給母親寫一封信。
他的學識遠遠超過了他的行動，這就造成一種可怕的後果，那就是眼高手低。
許東升在聽了手下的彙報之後對鐵心源和孟元直道：「那個小部族的人已經死光了。根據斥候回報，那些人死了不過兩天時間，糧食和牛羊全部都不見蹤影。」
而且非常的形象。
相信是一種信念，永遠都是相對的鐵心源對此知之甚深。
許東升笑道：「我也覺得應該是這樣。沒關係，人死光了，那裡的房子應該還在，我們只需要房子不需要人。」
孟元直笑道：「今晚給我一個單間，我需要好好的靜坐一晚，半夜裡如果發聲，諸位海涵。」
許東升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於是隊伍只好繼續前進。
許東升見鐵三的背上背著一個碩大的口袋就笑道：「收穫不錯？」
這一點鐵心源很清楚。
鐵心源不進去，鐵一他們自然也不進去，於是那個土包上就多了一小三大的四個洞，他們把洞挖在背風處，再往裡面丟一些燒紅的炭火，天黑的時候，一個溫暖的暫時居住
還有沉重的腳步聲從山坡上往下沖，腳步密集，人數很多。
一頭藏羚羊敏捷地從石縫裡跳躍了過來，剛才的激戰很明顯影響到了它。
它的脖子被連枷上的尖刺撕破了好大一片，腦袋奇怪的扭曲著，它雪白的肚皮上還插著一支弩箭，入肉半尺。
而屬於孟元直的那一堆卻被許東升的僕役上前收拾了起來，孟元直繼續大吃大喝，毫不理睬。
站在黑暗裡，鐵心源的弩箭不斷地飛出去，在這個距離上，弩箭的威力甚至超越了鐵一和鐵二手上的強弓。
馬蹄子踩在堅冰上面的聲音極為清脆，就像是在敲一面鼓，蹄聲特特，鼓聲咚咚。
他和許東升這個奸商應該達成了一些什麼條件，鐵心源不得而知。
整支隊伍里，除了鐵心源之外，每個人身上都出現了虱子，這東西來的很是沒有道理。
許東升身上的虱子甚至不斷的從皮帽子裏面爬出來，似乎在喝了一口冰涼的雪水之後又匆匆的回去了。
他寧可用鏟子在乾燥的土包上挖出一個能供他一個人睡覺的洞，也不接受許東升的邀請，睡進有火炕的溫暖房間里去。
藏羚羊的生命似乎也隨著那身美麗的皮毛消失了。
這個缺陷幾乎是無解的。
日落之後，風更大了，凜冽的寒風灌進岩石的縫隙，發出各種各樣的奇怪聲音。
在鐵心源睡得舒坦的時候，鐵一衝進了鐵心源的洞窟，一把將他從睡袋裡拖出來，摸著黑給他穿盔甲，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鐵心源才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鐵一就已經把他抱上了馬背
孟元直和鐵一他們回來的時候，許東升喝鐵心源正在大口的吃著烤肉。
鐵心源親眼看著這頭藏羚羊雙眼中的生命華彩慢慢地褪去了，眼睛不再靈動，微微捲曲的睫毛不再嫵媚，被風一吹還沾染上了一絲灰塵。
扣動了弩機之後，鐵心源才有些後悔，他相信剛才自己隨意的抬手一箭已經傷到了這頭美麗的生靈。
孟元直非常大方的將銀壺送給了鐵心源，然後隨意的把裏面的東西分成兩堆，鐵一點點頭，把靠近自己的那一堆重新用口袋裝起來。
在夢中，和趙婉說了一晚上的話，早上起來的時候不記得自己都說過些什麼，只記得趙婉的笑容非常的甜美。
或許這裏才是男人應該來，應該奮鬥的地方。
它跳躍的身姿非常優美，跳躍的步伐也非常的有力，強大的衝力讓他從鐵心源和許東升的頭頂滑過。
匆匆的戴上手套，鐵心源把昨日剝下來的皮子嚴嚴實實的包在自己的馬肚子上，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戰馬出什麼問題。
已經靠近黑山了，據許東升說在前面不遠處的山坳里有一個小部落，哪裡有溫暖的房子，和滾燙的飯食，而最讓鐵心源激動的是在那裡，自己可以好好的洗個澡。
尤其是那個野人孩子舉著他的衣衫耀武揚威時，鐵心源臉上的那一絲笑容，讓鐵一怎麼都忘不掉。
想起這個少年人被手無寸鐵的野人攆的狼狽逃竄的樣子，鐵一就張著自己的嘴巴，無聲的笑了兩聲。
「吧嗒」一聲響，藏羚羊如同一隻沒有生命的口袋一樣，先是撞在石筍上，接著就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