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進退
第641章 自己的戰爭（十五）
【完】
和北美戰區相比，亞洲各個戰區大概是和平了太久太久。軍人對於戰爭已經逐漸失去了正確判斷。覺得當兵是一個過場，或者覺得當兵有機會飛黃騰達。不管是哪一種，都對戰場缺乏正確的認知。有這種傾向的軍官比例遠遠高過士兵，祁睿對這樣的事實極為不滿。也讓祁睿理解了為何會出現希望在韋澤與中央矛盾中避之則吉的軍校校長。這等事要是發生在北美，大概的結果是一群義憤填膺的軍人已經直奔和韋澤對抗的那些人而去。
「那為什麼……」雖然有千言萬語，祁睿只能說出這麼多。
對於自己父親的去世，直到現在祁睿也有種不現實的感覺。如果父親能活個幾百上千歲，祁睿也不會感到意外。然而奪走韋澤生命的不過是一次肺炎以及併發症而已。
不少人臉色發白，他們萬萬沒想到韋澤以前能無言的忍耐那麼久。也沒想到韋澤行動起來居然如此果斷。還有些人則是激動的大聲歡呼，熱淚盈眶。更多的則是長長鬆口氣。韋澤陛下所代表的是光榮、勝利、正確、偉大。很多人也許不愛這位皇帝，但是每個人都相信他。相信皇帝陛如同他所宣傳的理想那樣，代表了廣大勞動人民。在廣大勞動人民感覺到痛苦的現在，大概也只有韋澤陛下可以相信。
沒有什麼遺言，沒有什麼豪言壯語。與他的一生相比，韋澤的去世平淡到令人扼腕。若是有什麼可以覺得吃虧，大概誰都沒有能比韋澤更有資格感到吃虧吧。
韋澤去世之後，祁睿只提出了一個建議，希望以後每十年，首都在亞洲與北美之間能夠來回調換。這個建議得到通過，原本的溫哥華市改名東京市，成為民朝在北美的首都。
於是天下震動。令震動更加激烈的是，韋澤公開發表講話，對於中央裏面有人完全無視黨組織的行動進行了激烈批評。同時宣布自己將停止休假，返回北京。
「以後就是工作。如果沒有什麼差池，大概能做滿兩屆。然後就退休唄。」祁睿語氣輕鬆的講述著未來的日子。
「那又怎麼樣？」步
「先派一個師就夠。不過整個集團軍也要來。」祁睿滿意地答道。
「這個……」中將不想講。
1922年，祁睿元帥退役，並且成為光復黨總書記，國家主席，軍委主席。在韋澤不再同時兼有這三個職務之後，歷任四屆主席都沒完成的權力重組終於在祁睿手中完成。
但是祁睿又覺得自己的父親絕不會這麼考慮問題。那麼一個從來不在乎別人評價，甚至連遺言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會考慮自己是不是吃虧。
「是的。堅決完成任務！」電話那頭信號不怎麼樣，但是光聽語氣就非常堅定。
「唯物主義辯證法告訴我們，事情也許是存在的。但是我們觀察不到的事情，對我們就不存在。所以你要實踐。不要想當然。」沈心的聲音裏面頗為疲憊。
「我父親去世前最後一句話是，別吵。然後他就一言不發的坦然面對死亡。有人說他不夠勇敢，沒有繼續和死神作鬥爭。我卻不願意這麼想，敢於從容面對死亡，並且接受死亡的，大概也能算是一種少見的勇敢吧。」祁睿若有所思地答道。
祁睿最後還是決定給亞洲各集團軍一個機會，如果認識到軍人的義務與操守，他們肯用正確的態度來回答，祁睿還是願意讓亞洲的部隊來護送韋澤。在心裏面定下一個24小時的寬限時間，祁睿就沉下心繼續辦自己的事情。
祁睿先是一驚，接下來逐漸有了點喜色。以執掌軍令的軍委副主席身份在北京待了幾個月，祁睿已經開始傾向於強硬手段大清洗。
眾人一愣，他們想過韋澤有可能指責他們的千百條理由。他們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韋澤竟然是黨紀來指責他們。
也許是中將同志在保衛處的逼問下背叛了義氣，交代了一些人，然後這幫人也被帶走。接下來的幾天裏面，祁睿還是沒有等到亞洲各軍區的回復。這不能不讓祁睿感到深深的失望，他有些不理解，當個簡單明快的軍人就這麼難嗎？手握軍
唯一有機會讓祁睿得償所願的只有父親韋澤，而父親那時候也以無比低的標準伸出援手。祁睿自己拒絕了父親的幫助……
祁紅意沒有能看到這一天，就在韋澤去世后的第二年，她在南京去世。
從沈心的聲音裏面聽出了某種喜悅，韋澤笑道：「來的還是大多數啊。」
裝甲車的履帶上掛了橡膠墊，以防止壓壞路面。長長的裝甲隊列中保護著好幾輛相同的汽車。街上沒有行人，這支隊伍在圓明園辦公地區的大門前停下，此時辦公地區大門洞開，已經有裝甲車開進去。
「我現在就去聯絡。」祁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沈心的辦公室。
祁睿本以為自己會非常憤怒，然而看著中將被人帶走，祁睿發覺自己心平氣和。也不知道該誇自己的城府變深，或者是該認為自己絕望了。祁睿也分辨不清。不過他很清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談的。光靠批判的武器完全不夠，武器的批判也很有必要。
「具體哪些人？」祁睿追問。
韋澤沒想到自己是這麼回到北京的。他又覺得自己在離開北京的時候大概已經知道必然有如此結果。
「誰告訴你的？」祁睿帶著點饒有興趣的表情看著這位。
北美戰區的訓練的確很到位，整個集團軍迅速徵集到足夠的船隻，從北美以最快速度趕到亞洲。裝甲部隊倒是沒有那麼快抵達，他們在天津集結。其他部隊有些趕往南京，開始進駐北京附近。
「祁睿，你怎麼了？」步然不解的問道。
韋澤進京后的第七天，從全國各地趕來的中央委員會大會決定，免除梓煬的主席，免除梓煬黨內的一切職務。上海市市委羅書記成為了主席，一位有著鷹眉的同志當上了總理。
「那麼就去開會吧。」韋澤大踏步前進。那些原本以為要按照傳統握手的人等看到韋澤徑直而來，他們連忙讓開一條道路。眼看著韋澤率直走進辦公樓。
「我們派裝甲部隊吧？」對面的集團軍政委很是興奮的
因為深深地愧疚與後悔，祁睿幾乎是反射式的來了精神。他盯著妻子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面對已經到的中央委員們，韋澤開口說道：「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是光復黨的哪一條規定你們以黨組織的名義接受別的組織的要求？」
「我雖然很愛你，但是我找不到和你一起生活的理由。你也從來不給我這樣的理由。咱們分別的那天，如果你衝到我家要帶我走，我大概就會和你走。可我等了很久，你都沒有來。等到你再出現的時候，只是告訴我，你所說過的一切，你都做到了。」
祁睿臉色非常難看，他不快地說道：「如果再有人來問發生了什麼，你就告訴他們，沒什麼事情。如果有人自己主動開口第一件事就是表示要完成任務的，再來告訴我。」
秘書雖然一臉懵B，卻也沒有多問。祁睿靠在椅子上，對於軍隊整頓的想法反倒是有了思路。軍人第一要務就是服從命令。就如部隊開會，告訴大家要攻克一個山頭。會被看重的必然是直接表示願意承擔責任，然後把自己攻打山頭的想法拿出來的部隊指揮員。那種設想的戰場太過於廣大的，會被告知想太多。至於那種聽了命令之後詢問「為什麼」的，大概就會被列入淘汰名單。
「我們竭盡全力。能裝多少就裝多少，不會耽誤時間。」政委看來很想讓自己的部隊能夠有上佳表現。
看著祁睿興奮的表情，沈心倒是沒有這麼樂觀，他帶著些疲憊的表情說道：「都督讓你問，你就去問。不要想當然。」
半分鐘后，保衛處的同志開了門就衝進來。祁睿從容說道：「讓他交代清楚，都是誰講的陛下要回京的。」
又過了四個小時，一直沒有關於其他部隊的消息。祁睿也不管那麼多，他一個電話就打到駐紮在溫哥華的集團軍司令部，「昨天說的事情還記得么？」
「你真的不知道」，這幾個字給了祁睿強烈的刺激，這幾個字讓祁睿想起了楚雪。
「他讓詢問各部隊，誰肯護送他進京。」沈心實事求是的把韋澤
方才所有詢問的部隊裏面，第一個聽到命令之後立刻表示「堅決完成任務」的，就是駐紮在溫哥華的集團軍。在亞洲部分的各個集團軍，沒有一個表現出講政治的光復軍該有的態度。心情沉悶了片刻，祁睿卻又鼓動自己振奮起來。如果沒有經歷這樣的錯誤，怎麼知道什麼是正確的呢。
「你爹要進京。」沈心把祁睿叫到面前，開門見山地說道。
步然對於丈夫祁睿登上權力頂峰並不意外，她一直希望能夠站在最後權力的男人身邊，讓內心的不安得到平復。而且祁睿在北美辦公，也能稱為「離家近」。
「也許你們自己覺得自己是官員。不過在我看來，你們首先是光復黨黨員。而且在官員和黨員之間，我更看重的是你們光復黨黨員的身份。因為我不會和官員談大是大非的問題。官員只是公務員，辦事員。每個光復黨黨員首先都是統治階級的一員，所以我們就必須談大是大非的問題。現在，我看到有些人自甘墮落，對自己的身份認識不清。我很痛心。」韋澤聲音不算很大，但是裏面的態度如此明確。有些人心裏面更加不安，有些人則是覺得放鬆很多。
接下來的三年裡面，黨內出現大量人事調動。強化黨組織的任務成了光復黨排名第一的工作。不過韋澤卻沒能看到這些，1913年春天，韋澤去世。享年80歲。
距離24小時的時限還有四小時左右，有人上門找祁睿。那是總參的一位中將，和祁睿一起在北美打過仗。這位中將帶著點知道秘密的表情關上門，低聲問道：「副主席，聽說陛下要回北京？」
「你會不會覺得吃虧？」步然找到了一個她覺得能代表自己想法的問題。
汽車開進大門，到了辦公大樓前，梓煬等人已經在等待。前來給韋澤開門的是沈心，他低聲對韋澤說道：「都督，有五位沒來。三位稱病，兩位不見了。」
「你真的不知道么？」步然倒是很享受被丈夫輕輕撫摸的感覺，她閉上眼靠在祁睿身邊。然後步然感覺丈夫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睜開眼，步
無論楚雪說什麼，都不會讓祁睿更受衝擊吧。看著祁睿幾乎石化的模樣，楚雪臉上浮現了一點血色，她有氣無力地說道：「你看，你真的不知道。」
「來得及運輸么？我們沒經驗啊。」祁睿倒是擔心起來。
「好些人都知道了。」中將答道。
「是……」沈心的聲音裏面有些尷尬的味道。
「祁睿，以後會怎麼樣？」步然靠在祁睿身邊。她和祁睿的兩個孩子都已經上學，再也不用天天帶在身邊。夫妻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也多起來。
祁睿輕輕撫摸著妻子美麗的面龐，有些意興闌珊地答道：「我父親這樣立下無數功勛的人，他的選擇尚且被這麼多人議論紛紛。難有定論。你讓我這樣的人去給我自己做個定論，我怎麼可能做得到。」
有了韋澤的號召，加上祁睿回到北美。群眾的大規模反對平復下來。
祁睿隨手抄起電話，「喂，讓保衛處的人過來。」
「……好吧。」祁睿只能這麼回答。
……
即便已經過去了兩年，祁睿想起這些依舊感覺到心如刀割。他的人生就如早就被設定好軌道的列車，向前不停的奔跑。然而在這樣的一生中，他遇到了能夠讓他真正感到幸福的愛情。可他最終還是錯過了。
兩年前，祁睿接到了楚雪的電話。她病重卧床，希望能夠再見祁睿一次。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讓祁睿感覺到了一種恐慌。楚雪輕輕拉住祁睿的手，說起來很殘酷，這是楚雪第一次主動的拉住祁睿的手，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楚雪微笑著說道：「祁睿。我雖然不想告訴你，卻還是忍不住想對你講。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愛著你吧。」
「哦？要我去迎接么？」祁睿用非常普通的觀點問。
祁睿呆了片刻，然後問道：「難道還有人不願意么？」
十五分鐘之後，祁睿終於遇到了第一個聽到問詢后不是先問「發生了什麼」，而是立刻表示「堅決完成任務」的集團軍軍長。剛疲憊的放下電話，祁睿的秘書就跑了進來，「副主席，剛才已經來了兩個電話。都是詢問發生了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