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六 行走的森林

李察從生命樹上走下時，步伐依然從容不迫。有些慌亂的永夜精靈看到了他，竟然奇迹般地鎮定下來。李察以雷霆手段鎮壓了部落中的反叛，相當於從另一個角度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在大敵當前的眼下，只有絕對的力量才是信心的源泉。所以李察哪怕心中焦急，腳步卻沉穩依舊。

灰羽神色變幻，片刻后已經下定了決心，咬牙道：「那還是我來吧！」

幾名受傷的獵手已經被抬到生命樹下，德魯依們正在滿頭大汗地忙著救治。這些獵手幾乎是帶著滿身的長箭逃回來的，跑到生命樹下時已是危在旦夕。李察走到受傷的獵手身邊，檢視了一下他們的傷勢，還好命都能夠保住。但是在外圍警戒的獵手有近二十人，現在逃回來的只有六個，沒有回來的精靈，顯然是再也回不來了。

再把樹冠樹枝清理乾淨，斷續的木牆就變成了可靠的防禦工事。

剎那之間，李察已經把所有的情勢都收在眼底。此時此刻，若從空中俯瞰，可以看到在茫茫林海中，永夜的生命樹鬱鬱蔥蔥，遠遠高過林海的樹冠層。但是以永夜生命樹為中心，又有一個直徑近百公里的黑色光球，如碗一樣扣在生命樹上。光幕內是夜，外面則是白天。

「這！這不太合適吧！」這一次連灰羽都忍不住了。因為黑袍人選定的影像是位美麗的女獵手，而在場的精靈們幾乎都認識她，那是梅琳！

精靈們的惶恐是有理由的。和暮語作戰，甚至和部落聯盟作戰，都不會讓他們如此畏懼。然而現在，森林意志的壓制卻是意味著永夜部落正在與整個林海為敵！想必這個時候，已經有不少精靈在心中猜測如今的局勢或許與李察有關。

若是再深入林海數十公里，就可以看到一片剛剛清理出來的空地，空地中央大量藤蔓狂野生長，勾勒出了一個祭壇的模樣。祭壇前，站著十幾個形態各異的精靈，無一例外都有著強大氣息。其中赫然就有暮語的大長老灰羽，來自世界樹翡翠葉部落的風葉，以及那名神秘的黑袍人。

在生命樹下，神聖獨角獸正在酣睡。一路把這些構裝騎士護送過來，幾乎消耗了它全部的力量。畢竟整個路途中它都在和森林意志抗衡著。

「這才是合適的對象！」黑袍人嘿嘿笑著，聲音如同冬夜的烏鴉。

李察站直身體，環視一周。周圍的永夜精靈都在看著他，等候著他的決定，許多精靈的眼中都可以看到惶恐。這也難怪，此刻生命樹下已經點亮了燈火，透過樹冠望去，天空已是一片漆黑，森林中更是幽暗深沉，明明是白天，但現在看起來就是最深的夜。這是森林意志開始全面壓制的表現，只要走出生命樹的影響範圍，任何人都要承受森林意志的巨大壓力，從而實力大減。僥倖逃回來的精靈獵手們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梅琳不假思索，直接就從窗戶中跳了出去，在空中時長弓已經落在手上，然後她迅若魅影，沿著生命樹的巨大樹冠迅速沖向邊緣方向。

黑袍人冷冷地說：「失敗是我要考慮的事情，你就不用多操心了。如果你不願意，那麼我就選擇其他人，相信有許多人願意得到這個機會。機遇總是與風險並存的。」

活化樹人實在太多了，轉眼間就有數百株從森林中走出，可是後續仍是無窮無盡，仿若行走的森林。

一支支利箭疾飛著，在它們前方，永夜獵手的身影不斷出現。長箭撕開了永夜獵手的皮甲，穿入身體，然後附加在箭身上的自然力量猛烈爆發，將脆弱的內臟絞得粉碎。提前撤退的永夜獵手還好跟上了生命樹收縮的節奏，留下來抵抗的獵手稍微遲疑，就被森林意志捕獲壓制，然後紛紛被射殺。倒下的每名獵手，身上都至少釘了十余支長箭。

「大長老！怎麼回事？」幾名暮語部落的大德魯依立刻圍了上來。

旁邊一位大德魯依將十余顆小心收藏的種子投入到祭壇里，一陣綠霧過後，祭壇上的生命樹周圍又多出了十幾名精靈的影像，形態各異，栩栩如生。如果李察看了，必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這些都是永夜部落的精靈，而且身份都不算低。在樹屋裡和他會談的六個精靈中，就有四個的影像在這裏。

黑袍人沙啞地笑了起來，說：「這還差不多。娛樂吾主，才是最重要的事。我們現在就開始吧，成功之後，您就是梅琳大長老了。」

李察知道現在必須得做點什麼，否則的話整個永夜部落隨時有可能崩潰。他即刻下令，讓構裝騎士們結陣防禦。於是構裝騎士們立刻集結成八個密集陣形，將生命樹牢牢包圍起來。永夜部落的德魯依們則在改持重盾的獵手保護下，接近森林邊緣，開始活化樹木。暫時變成樹人的古樹，在李察的命令下走近生命樹，然後一棵緊挨著一棵重新紮根，轉眼間就成了一道道三十米長的木牆，環繞生命樹而建。

數量眾多的暮語和聯盟部落的精靈不斷在森林中出現，他們迅猛撲向永夜部落的方向。每名獵人身上都纏繞著晦暗的綠光，動作比平時還要迅捷幾分，射出的長箭上也縈繞著綠色光芒，就算偏離了目標，也可以自行補正一些偏差。在森林深處，成群結隊的德魯依正念誦著冗長的咒語，揮動法杖，為經過身邊的獵手們加持自然法術。而在更深入些的地帶，聚集著數以百計的德魯依，在他們面前，一棵棵古樹正在戰慄著，發出痛苦的嘶吼，慢慢將深埋的根須拔出地面。百名德魯依用不了一天時間就可以召喚出上千的活化樹人。雖然從古樹轉化成的樹人戰鬥力不怎麼樣，可是龐大的數量以及堅固的身軀卻使它們成為攻堅的利器。

「死了？在這個時候？這怎麼可能？」很多人都知道永夜的灰羽與大長老的關係。

灰羽大長老說：「現在不是找原因的時候，我需要再找一個寄魂的對象。所以，還要請先生幫助。」

此時大地開始震動，一排排活化樹人邁著沉重的腳步從森林中走出，向生命樹逼近。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根本數不清的地步。這些活化樹人智慧不高，攻擊手段也很單一，但它們皮糙肉厚，數量又多，對付永夜生命樹這種不能移動的目標再好不過。這就是暮語的第一波攻勢，要以活化樹人來消耗李察的力量。

寄魂梅琳，不光是男女上的問題，還在於梅琳森林之女的身份。灰羽臉色極為難看，為難道：「先生，寄魂森林之女失敗的可能性非常大。還是奧耶德更加合適一些。」

在幽暗的森林中，一支支利箭正呼嘯飛行，帶著死亡的陰影，奔向自己的目標。森林中，永夜的獵手們正在奮力還擊，也有些按照梅琳事先的吩咐即刻後退，先退入生命樹的影響範圍內再說。原本就陰森的林海此刻顯得更加昏暗了，簡直如同夜幕已經降臨。幾名永夜獵手忽然感覺身上的暖意迅速消退，陣陣寒意襲來，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而且他們感覺到身體變得沉重了許多，甚至連視野都開始收縮模糊。

灰羽大長老站直了身體，吐出一口濁氣，緩緩地說：「看來我寄魂的灰羽已經死了。」

「不，這太無趣了。」黑袍人打斷了灰羽的話，他伸手凌空一點，永夜精靈們的影像就飛速旋轉。他的手再一點，其中一個影像即被固定，並且放大。

精靈獵手們被李察集結起來，準備還擊，長者和年幼的精靈則被領到生命樹的樹冠里，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裏更安全了。艾莉婕正在指揮部分構裝騎士對精靈們的樹屋進行加工，以作為構築防禦工事的依託。水花則不知何時消失了。李察此時倒是可以感知到她的位置，少女隱藏在生命樹的樹冠內，但是是在最外圍的區域，一旦暮語大舉進攻，那麼很有可能會從她腳下過去。

那名黑袍人緩緩站起，以僵硬詭異的動作走到祭壇前，說：「這是最後一次幫你了，小心一些！寄魂的消耗非常大，不要隨意浪費我的神力。把寄魂的對象拿出來看看吧！」

祭壇上方是永夜生命樹的影像，灰羽長老正在又疾又快地念誦著咒語，無數墨綠色的光帶不斷從他身上溢上，再匯入到祭壇中去。就在這時，灰羽忽然全身一震，猛然一口鮮血噴到了祭壇上，永夜生命樹的影像立刻開始變得暗淡扭曲，隨時都會消失。

灰羽大長老審視著這些影像，伸手在其中一名德魯依裝束的永夜精靈上一點，說：「奧耶德我很熟悉，就是他吧！」

永夜獵手們知道，這是生命樹的覆蓋範圍被森林意志壓迫收縮的標誌。離開了生命樹的覆蓋範圍，對獵手們的影響是實實在在的，他們不光失去了各種能力上的加成，而且還受到森林意志的壓制，導致實力大幅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