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之城》卷七 那時浮華染流年

章十七 被埋藏的當初

卷七 那時浮華染流年

章十七 被埋藏的當初

這個男人偏向陰柔的面容,扭曲而虛偽的笑容,以及青黑色的眼袋眼圈,都讓李察記憶深刻。
托爾一張臉漲得通紅,怒道:「但我一直在做研究!並不精通戰鬥!」
有意停頓了一下,濁流臉上突然煥發出奪目光彩,以近乎呻吟般的詠嘆調說:「偉大的長公主,浮世德的傳說,無所不能的殿下,已經決定回歸,參加皇位候選!!!」高亢的聲音再配上他誇張的手勢,簡直像是處身於歌劇院的舞台上。
這時約瑟夫公爵站了起來,沉聲說:「按照神聖盟約,皇位候選人首先需要得到菲利浦陛下的提名,無定公主應該沒有參与皇位候選的資格吧?」
老法師直接拉開一個空間傳送門,邁了進去,轉瞬消失,只留下托爾在原處空自發怒。
李察和鐵血大公爵又隨意聊了幾句,就離開了大公的浮島,匆匆趕往浮世德的皇家法師協會。在法師協會裡,有整個浮世德最大,也最全的圖書館。托爾肯定不是傳奇法師中最強的,但是若論知識,比他更豐富的傳奇法師卻是不多。
老法師笑了笑,說:「同盟拿出來的那點東西,還不放在我眼裡。如果你們想要我為你們賣命,總得拿點好東西出來才行。」
大家顯然各有心事,相互間打了個簡單招呼,就各自入座,或閉目養神,或徑自沉思。整個會議廳居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李察也站了起來,微笑著向濁流還了一禮,說:「阿克蒙德確實歷史不夠久遠,積累不足,暫時還不是公爵。但如果說我們阿克蒙德還有什麼長處,我也只能想得出微不足道的一點,那就是祭品夠多。」
無定遠赴外域后,一眾豪門、甚至包括皇室,似是為了徹底擺脫她的陰影,選擇了銷毀一切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迹,包括記載、徽記和文獻。自那以後,無定長公主就僅僅活在一批老人的記憶中。在人們心中,她此去外域,應是一去無返。
托爾道:「但你也是神聖同盟的人,現在正是危急時刻,怎麼可以放任不管?」
「我只是想多了解她一些,現在幾乎沒有任何有關她的資料。我想以後,和這位長公主打交道的機會應該不少。」
李察苦笑道:「我根本就不了解無定殿下,談何阻止?更何況這次的皇位繼承和阿克蒙德根本沒有關係,我可還不是公爵呢!」
但是把整本資料看完,李察卻有了新的想法,他發現無定公主並不一定是永恆與時光之龍的對立者。哪怕是傳奇強者,在時刻變化著的外域呆得久了,也會有隕落的風險,往往得屈服在混亂法則之下,這樣才能夠在危機四伏的外域中不再雪上加霜地受到環境的壓制,甚至可以借用部分自然的力量。
「害怕?」
托爾帶著李察來到半位面深處一座三層小樓內,從一堆積滿灰塵的箱子里翻出來一本厚重的大書,塞給了李察,「拿去吧,這上面對外域記載得十分詳細。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看,但是要記得還給我。這本書本身比內容珍貴得多,那是一位著名法師的親筆遺著。」
再見托爾時,這個樂天派的老頭也帶上了兩個濃重的黑眼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到李察,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攤手說:「我的老底可都被你的魔動武裝給榨乾了。」
在李察欣賞壁畫和陳列品的時候,各個豪門家主再一次到齊。李察不為人注意地觀察著每一個來者的神態,走進來的先後次序和結伴情況,再次發現了許多值得玩味的地方。這也是他提前整整半個小時到達會場的目的之一。他欠缺人脈,臨時收集的信息也很難辨別真偽,不過在這種特殊時刻親眼看到的一些不經意的細節,或許更能夠反映背後的真實。
「當然是無定公主!除了殿下之外,還有哪一位長公主嗎?」提到無定公主時,濁流一臉的崇拜和狂熱,簡直就像一個瘋子。
老法師平靜地說:「可你也是傳奇法師。再怎麼樣,也不會輸給一個大魔導師。」
濁流面頰不斷抽動,牙齒磨得喀喀作響,眼中如欲噴出火來!可是無數狠話到了嘴邊,卻又都咽了回去。李察已經用行動表明了他不缺祭品,更不會吝惜于使用祭品。有祭殺這個直接實在的威脅在前,任何放狠話的行為都會顯得格外愚蠢。而且在一眾豪門家主面前,他也不能直接對李察動手。他只是性格扭曲,而不是愚蠢,不可能在這個當口上干出把浮島豪門都推到無定公主對立面上的蠢事。
濁流堆起了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陰聲陰氣地說:「各位尊敬的閣下,浮島豪門的家主,很高興能夠在這裏,再次見到你們。雖然我知道你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看到我。各位都收到了邀請函,也知道這次會議與同盟的皇位繼承相關。各位都是真正的大人物,時間寶貴,我就不再啰嗦了。」
看到這裏,李察就有些明白為什麼濁流會變成永恆與時光之龍的對立者。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能夠完全脫離法則而存在的地方,外域雖然扭曲狂暴無法預測,但顯然還是遵循混亂法則的。因此只有成為混亂法則的僕從,才能更好的適應外域的嚴苛殘酷環境,而對於當時只是一名普通聖域的濁流來說,活下去才是需要考慮的第一要務。
外域其實是一系列位面的統稱,誰也說不清在那片無比遼闊的世界中究竟有多少個位面。那裡是混亂佔據絕對主導的地域,永恆與時光之龍的光輝都照耀不到那裡。在外域中,到處都是凌亂顛倒的世界,上一刻還能席捲數個位面的強悍種族,下一刻就有可能突然滅絕。
在李察準備離開之前,托爾叫住了他,說:「李察,無定殿下不管怎麼說,身上都流著皇室的血,是我們神聖同盟的成員。眼前的一些危機,或許只有她才能化解。要顧全大局。」
一眾家主臉上都是震驚,李察卻是一片茫然。他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什麼無定公主。但是只看這些豪門家主臉上的表情,就可知所謂的無定公主絕對不是什麼簡單人物,眾多家主表現出來的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畏懼。
鐵血大公深深看了李察一眼,點頭道:「非常榮幸。」
「慎重考慮」這個詞,被格外的強調,威脅之意再明顯不過。
「在當年,放眼整個人族,無定公主都是數一數二的天才。她根本不需要磨練力量,還在聖域時期就開始領悟規則,在絕域戰場上不止有一次斬殺傳奇的紀錄。困擾我們的關卡和瓶頸,在她身上好像根本就不存在。然而,無定公主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她喜怒無常,惟一的嗜好就是毀滅生命,毀滅任何生命。不管遇上什麼樣的問題,她解決問題的手段就是殺。她那時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把吵架的雙方都殺了,不就沒人爭吵了?」
老法師淡淡地說:「你不是不清楚我的血脈和年紀。在我生出來的時候,還沒有神聖同盟呢!神聖同盟只是一個聯合體,一個代號,並不是名字加個神聖的前綴,就真的神聖了。神聖同盟沒有給過我任何東西,又為什麼要我去為它生死戰鬥?我說過,想要我鎮守軍團要塞不是不可以,拿出足夠祭品來,否則免談。像龍德施泰德那樣的傻瓜可是不多的。最後,托爾,看在快一百年朋友的份上,我就當你剛才那些話都沒說過。就這樣吧,估計我們以後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想要忽悠人去駐守軍團要塞的話,就多拿點好處出來。你們出的那點代價,也就配請幾個大魔導師而已。托爾,傳奇法師沒有那麼便宜。」老法師平靜地說。
直到數百年後,幾位傳奇法師探索出外域的一些基本規則,那裡才成為與諾蘭德能夠相對穩定往來的地域。但是混亂的力量佔據主導地位,使永恆與時光之龍的法則在外域無法通行,也即是說,得自永恆龍殿的諸多神恩都無法產生效果,能夠生效的往往也會大打折扣。所以對習慣了享受獻祭帶來的各種加成效果的諾蘭德強者而言,力量會受到巨大壓制,因此這片區域也就顯得格外的危險。
「當時為什麼所有豪門都選擇了陛下,而不是無定長公主?是陛下的潛力更強?」李察又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李察笑道:「你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我這次來不是賣構裝的,而是想到圖書館里找幾本書看看。」
李察回到浮島,第一時間就走進書房開始研讀從托爾那裡得到的資料。
大公喝了口咖啡,穩定了一下略有起伏的情緒,才說:「無定長公主是陛下的妹妹,當年也是與陛下爭奪皇位的最主要對手。從個人實力上來說,當時的長公主比陛下還要強出一線,血脈純正程度更有過之。據說長公主那時覺醒的是僅次於星穹毀滅者的黑暗泰坦。然而在皇位候選人投票上,所有豪門選擇的都是菲利浦陛下。」說到這裏,大公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道:「無一例外。」
托爾皺眉道:「可是現在軍團要塞需要傳奇強者鎮守,你擅長戰鬥,難道就不準備再考慮一下了?」
李察默然。確實,若是讓這樣一個女人坐上皇位,絕對是整個神聖同盟的災難。但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當年竟然最後還是選擇了服從規則,不知道那次位面深處一戰又曾經發生過什麼。
托爾看了李察一眼,說:「跟我來吧,我那裡有本關於外域的書,講解得十分詳細。」
雖然有的家主已經有所猜測,可是當真的聽到這一消息時,依舊悚然而驚。另外幾名消息不那麼靈通的家主則失聲道:「長公主殿下?難道……難道是無定長公主?」
「外域?!」托爾吃了一驚,立刻讓那法師離開,然後盯著李察,問:「是和無定長公主有關?」
「無定長公主……」鐵血大公早就料到李察會問起此事,但是在這個名字被清楚地提起時,雙眉還是微微一皺,顯示出對她非常忌憚。
在諾蘭德的歷史上,剛剛發現外域時,曾經有一批強者前往那裡探索,結果準備不足,幾乎全軍覆沒。隨後一段時間,外域就成為諾蘭德法師們封印難以殺死的強大生物的區域,有些犯下重罪的強者也會被流放到那裡。
這話又是暗有所指,濁流氣得臉上一陣不正常的暈紅,隨後突然恢復了常態,哈哈大笑,說:「那倒也是!」
濁流頓時神情為之一肅,正色道:「我只是殿下腳邊的一條瘋狗,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在三十年前就應該很清楚了,所以不要拿這種話來擠兌我,你們知道這根本就沒用的。殿下這次回歸,只是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所以,我認真地提醒各位,在投票時慎重選擇。殿下無意與各位為敵,但是各位也不要與殿下為敵,當年那就不會讓你們愉快,現在我可以保證,與殿下為敵會讓你們更不愉快的。」
濁流這時望向李察,忽然向他深深鞠了一躬,笑著說:「原來是尊敬的阿克蒙德家族現任族長,李察閣下!雖然阿克蒙德沒有投票的權利,但到時候,還是可以在一邊聽聽的。殿下很寬容,會慷慨地給你為她歡呼的機會。」
濁流!
停頓了一下,大公嘆了口氣,說:「不過也不奇怪。呆在外域那麼久還能不死的話,怎麼都會變成傳奇的。」
老法師再次嘆了口氣,不舍地說:「蒼藍之月的月力對我非常重要,可是……唉!好吧,反正現在我也在諾蘭德沒什麼事了,過兩天我就準備出發,再到上次發現的那群半位面看看。」
濁流一進來,眾家主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卻是皺緊了眉頭。
「哪一類的書?」托爾一邊問,一邊揮手招來一個年輕法師,讓他帶李察去法師協會的圖書館。
魔法鍾指向十點整的時候,會議廳外響起了腳步聲,隨後侍者打開會議廳的大門,讓進一位盛裝的中年貴族。他全套深色禮服,每根頭髮都梳理得一絲不苟,修剪整齊的小鬍子根根都在閃著亮光。男人的左手上戴著兩顆碩大的戒指,形如鴿蛋大小的兩顆寶石極為搶眼。但是這兩枚戒指真正的價值並不在珠寶本身,而是在蘊含的能量上。它們可是兩枚傳奇物品!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讓李察吃驚的卻是家主們卻沒有因此而爆發,竟然在認真思索與考慮著。
時間快到的時候,李察也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向身邊的威靈堡和圖蘭兩位公爵打了個招呼,就安靜地等待著謎底揭曉。
「無定長公主究竟是誰?」這是李察最想知道的問題。
托爾這番話說得含糊不清,李察想再細問,他卻不肯再多說了,然而就最後一句話已經很隱晦地表示出了托爾或許會有的立場。
「有關於外域的資料,越多越好。」
當李察離開后,旁邊光影閃動,那名曾經出手搶奪過蒼藍之月的老法師出現在托爾身邊,目光複雜地看著李察離去的方向,嘆息道:「蒼藍之月的氣息幾乎和他融為一體,不注意的話根本難以發現。看來那顆弦月確實是為了他而去的,唉!」
李察淡定一笑,說:「能夠站在這裏的人,還會衝動嗎?」
他再怎麼囂張放肆,也絕不願意再嘗試一次被祭殺的滋味。那種滋味絕不好受,時光之力沖刷靈魂的痛苦簡直無法形容,濁流寧可被外域的地火軍蟻活活啃成骨架,也不想再嘗試一下那種痛苦。而且李察居然想都不想,就拿出三件高級祭品來進行祭殺,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敗家!暴發戶的風範一覽無餘。濁流的一生中,最痛恨的除了花樣美男,就是暴發戶!
濁流臉上立刻掠過扭曲的憤怒,尖聲道:「約瑟夫!幾十年沒見,你怎麼還是那麼沒有腦子?!殿下的候選資格還輪不到你來質疑,你需要做的只是到時候投票給殿下就行了!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你!」托爾氣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李察還不知道濁流的名字,卻不可能認不出他。即使濁流完全換了另一副樣子,李察也能夠立刻憑藉氣息認出他來。在浮世德,濁流秩序對立者的身份太醒目特殊了,簡直就像是黑夜中的燈塔,想認錯也不可能。正是因為如此容易辨認,所以李察才能在永恆龍殿里進行祭殺,而不用擔心殺錯了人。
濁流一步一搖地走進戰爭降臨會議廳,將貴族的扭捏做作發揮到了極致。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李察身上,眼中閃過一抹不加掩飾的怨毒,然後就把眼光挪到了別處。
最終,濁流只是哼了一聲,陰沉地說:「李察閣下,我們之間這算是私怨。不過無定殿下回歸之後,希望你不要再做出什麼衝動的蠢事。」
片刻之後,李察和鐵血大公爵坐在城堡的露台上,一邊欣賞著整個浮世德的美景,一邊討論著神聖同盟的局勢。
深淵遠征后,新生的神聖同盟元氣大傷,卻被千年帝國和聖樹王朝正式承認了平等的地位,人類種族由兩大帝國變成了三大帝國。
濁流臉上的笑容立刻凝結!
離開皇室浮島的路上,李察特意走在鐵血大公爵的身旁,問:「我一會可以到您的浮島上去拜訪嗎?」
鐵血大公回憶著往事,露出苦笑,說:「不是。是因為大家都害怕無定公主。」
托爾點頭道:「看來蒼藍之月確實已經和他的血脈融為一體。你就不要再打主意了。那小傢伙殺氣很重,也很不好惹。你沒看到濁流招惹了他,就差點被祭殺了。」
外域的環境比深淵和地獄還要糟糕。無論深淵還是地獄,位面環境都十分穩定。可是外域卻是極度狂暴紊亂的世界,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每時每刻,都有新的位面誕生,都有現存的位面扭曲,也有位面湮滅。
說完,濁流轉身對一眾豪門家主說:「消息我已經替殿下帶到了。幾天後的皇位投票,還是希望各位慎重考慮!」
這是一場史詩般的戰爭,也是一段讓人心旌動搖的歷史。無數英雄人物前赴後繼的沖入深淵,為的難道只是在歷史上留下一筆?
「長公主當時極為憤怒,就和陛下在位面深處展開決戰。那一戰的結果和過程如何,沒有任何人知道。不過回來之後,無定長公主立刻宣布將會離開諾蘭德,前往混亂之極的外域。而陛下則成功繼承了皇位。濁流是長公主當年的侍衛,那時他不過剛剛是個聖域,潛力也不顯著,沒想到現在不光已經是傳奇,而且不能小看了。」
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偏偏在這個時候這位人人驚懼的長公主突然殺了回來,也未免太巧了一點吧?對於政治來說,巧合的代名詞就是陰謀。然而李察很難想象,長公主和濁流這樣性格的人會和縝密的陰謀劃上等號。
另一位家主也站了起來,緩緩地說:「濁流,你用這種口氣說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無定殿下是準備與所有豪門為敵了?」
托爾用力揮動著手臂,怒道:「但你也是神聖同盟的人,怎麼可以這樣!」
李察跟隨托爾進了他的半位面。托爾隨手布下一道魔法屏障,將半位面徹底和諾蘭德隔絕,然後說:「李察,你是準備阻止無定殿下嗎?」
濁流臉色蒼白,氣息中還有不自然的虛弱。像他這樣的傳奇強者,居然連掩飾虛弱都做不到,可見身上的傷有多重。如此看來,李察那三下祭殺效果極為明顯,絕對讓濁流記憶深刻,弄不好一輩子都忘不了。
老法師笑容收斂,說:「托爾,別拿這套說辭往我身上套!既然現在是危急時刻,你為什麼不去守軍團要塞?難道你就不是傳奇法師了?」
那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