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那時浮華染流年
章二十九 悲慘世界
無面也有意地多看了李察一眼。
無面的面具上又露出一個笑臉，說：「對我很重要。」
李察順著灰線緩緩望去，然後就看到了飄浮在上方的無定和濁流。
無定哼了一聲，冷笑道：「當然不會！不走它的道路，我一樣可以探索並掌握時光規則。它只不過是時光之力的代言人而已，又不是時光之力本身。」
太初用力把這幅記憶中的恐怖畫面驅除出去，然後安心飄浮在藍色水泡中，享受著水泡提供的澎湃能量，治療著身上的傷勢。
蘇海倫提著提亞馬特飛到半位面小山上的一座魔池邊，把它往池邊一扔，說：「你看看我的手藝，還滿意嗎？」
沒等多久，濁流突然神色一動，轉頭望向遠方。從遠方的天際處，飛來三隻獅鷲。獅鷲上有著一個濁流非常熟悉的氣息，那是李察。
今晚的無面鍥而不捨，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李察也莫名的感慨頗多，想了想，還是說：「既然讓我知道了她要對老師不利，而我也在這裏，那我就不會走了，不管打得過打不過。」
可是她的聲音落在提亞馬特耳中，卻比惡魔大領主的耳語更加可怕。傳奇法師的半位面，就相當於某些著名邪惡人物的地牢或是密室，在裏面發生什麼都是可能的，另外在裏面不管發生了什麼，都是只能承受的。雖說普通人最害怕的是被玩弄靈魂，但其實他們不知道，被規則扭曲肉體也是極為恐怖的事情，更何況還有可能發生種種奇怪的事。
「一會情況不對，你確定要動手嗎？那可是送死呢！」無面問著。
在行將到來的悲慘命運前，提亞馬特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居然一下從她手中掙脫，然後用盡全力向遠方飛去。
可是蘇海倫完全不為所動，只是專心致志地在邪惡巨龍的身上揉揉捏捏。在她的雙手下，巨龍的身軀就像一塊橡皮泥，不斷變化著形態，總體是越變越小。提亞馬特拚命掙扎，可是蘇海倫踩住了它的龍頭，那隻白嫩小腳好像有千萬噸重，往那裡一踏，提亞馬特就根本動不了分毫。
「可是蘇海倫殿下那邊……」
所以濁流不急，一點都不急。
在沒有時間概念的外域，每一次等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數年。所以每個從外域活著回來的人，耐心都是極好的。
他從來不揣測無定的喜怒哀樂，自己想什麼就會說什麼，無定讓他幹什麼就會幹什麼。這樣無定不累，濁流也不累。或許就是這種忠犬性格，才讓濁流在喜怒無常的無定身邊一直留下來，甚至在初入外域時，無定曾經連續數場大戰，付出了慘重代價才把濁流保下來。
深藍已經遙遙在望，李察原本就沒有掩飾氣息，現在更是緩緩提升氣勢。在強者的眼中，此刻的李察就像黑夜中的燈塔一樣醒目。以這種方式，李察正在向一切有敵意的人發出挑戰。
堪堪飛到深藍上空，三頭獅鷲就力盡墜落，李察、水花和無面飛
李察忽然回頭對無面說：「希望那個能力和你說的一樣強！」
「送死也不要緊？」
無定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說：「好。」
無定終於露出驚訝，說：「居然能夠發現我？有點意思啊！」
「如您所願。」濁流一個轉折，就向下方的深藍飛去。
蘇海倫全然不為所動，只是專心致志地構建著傳送門。
空中的無定身影不斷閃爍，每閃動一下就在數公里之外。片刻之後，她已經將深藍周圍百公里範圍內全部搜索了一遍，可是一無所獲。
「勝算會稍稍大那麼一點，好過現在什麼勝算都沒有。」
看到無定和濁流，李察非但沒有喜色，反而神情凜然，沉聲說：「無定陛下，你也來了？」
嚎叫聲戛然而止，提亞馬特整個身體都被拖入半位面，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隻龍爪，還在死死地抓著傳送門。半位面內的蘇海倫隨手一扯，這隻龍爪也消失在傳送門內。通向半位面的傳送門就此關上。
李察雙眼低垂，好像睡著了一樣，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等著了。無面這時飄近李察，輕聲說：「你可不是那個女人的對手。」
「怎麼樣？怎麼樣？」蘇海倫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滿意，於是不停追問。畢竟來自當事者的讚美，才最直接珍貴。
空中的傳送門已經成形，閃爍不定的光芒充分詮釋著什麼是絕望。
濁流鬆了一口氣，說：「這就好。我還擔心您……」
李察點了點頭，說：「那一起等吧。」
高空中，濁流盯著李察，唇邊露出看到獵物的笑。懸浮空中看似容易，但是傳奇強者和傳奇之下卻有本質不同。傳奇強者多是利用規則之力飄浮和飛行，消耗極小。傳奇之下則需要依靠自己的魔力或鬥氣維持飛行，消耗相當大。這樣在空中靜靜浮著，李察本身的劣勢就會加大。
喧鬧了整晚的浮冰海灣終於恢復了平靜。
此時深藍之上，又出現一縷晦澀的波動，雲層中出現了一道空間縫隙，先是蜷成一團的濁流被扔了出來，然後跨出了無定。
「我就是知道！」
「異位面也沒有！」
濁流問：「陛下，那提亞馬特怎麼辦？它的肉對您的傷勢非常有好處。」
「我的半位面。」蘇海倫輕描淡寫地說。
可是傳奇法師或許在眾多領域都是天縱之才，惟獨藝術品味有些問題，這隻小龍捏得確實夠可愛，只是怎麼看都有些別彆扭扭的。
「如果？」濁流疑惑問道。
「也許命運之神不讓我死吧！」
李察放緩了速度，開始調節自己的魔力和體力。到了現在，該發生的肯定已經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也不差這點時間。相反，能夠打贏接下
空中的三頭獅鷲都已是奄奄一息，勉強拍打著翅膀向前飛著。它們身上閃動著魔法的光芒，完全是在魔法刺激下透支著生命力，才能支持到現在。伏在獅鷲背上的李察一臉平靜，只等獅鷲從空墜落。臨近深藍，他反而要保存每一分的體力和魔力，因為接下來會是一場場生死大戰。
無定這時已經無計可施，回溯過去可不是她的強項。
李察於是說：「我會動手。」
看到剛剛那一幕的人並不多，但都絕對震撼。被藍色水泡保護著的太初獃獃地看著傳送門關閉的方向，有些不忍去猜測提亞馬特接下來的命運。
無定欲言又止，幾次猶豫，才說：「希望蘇海倫不會讓我失望吧！有了夠份量的對手，我才能找到活下去的意義。如果她不行的話，那我會沿著諾蘭德大陸一個一個超級強者的打過去，直到找到我生存的意義為止。如果諾蘭德不行，那我就去卡蘭多，或者是去青蒼大陸看看。」
「對。」
無面輕輕一笑，說：「要是能幫現在的你打贏那女人，那就不是戰爭狂徒，而是眾生之敵了。我的能力真到了那種程度，還需要你嗎，我自己上就行了。」
濁流問道：「您難道要向那頭無恥卑鄙的老龍低頭嗎？」
提亞馬特突然尖叫起來：「你不能這樣對我！別這樣，我會賠償，我會賠給你一個新的深藍，不，兩個深藍！」
在異位面時，太初是認識提亞馬特的，邪龍的戰力猶然在他之上。雙方雖然沒有真的打過，可是有其它戰鬥作參照，對彼此間實力的估計都還比較準確。但是現在，提亞馬特被傳奇法師虐得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甚至開始求饒哀號。太初試想，如果是自己站在提亞馬特的位置上，恐怕也不會比它做得更好。被抓入蘇海倫的半位面，會發生什麼，卻是連太初都想象不出。只有邪惡巨龍最後凄楚無助的目光，讓人印象深刻。
無定微微皺眉，提亞馬特身軀巨大，絕無可能在她面前藏匿。現在她已經搜索了可能的範圍，但卻怎麼都找不到提亞馬特的蹤跡。無定依靠時空之力的擾動痕迹來追蹤對手，是以大多強者都難以逃脫她的追殺，普通的隱匿和魔法隱形在她面前全無用處。
無面似乎來了興趣，問：「為什麼不先退走，召集你手下所有的力量，然後再來找那女人決一死戰呢？」
李察若有所思，雙眼重開，眼瞳中已射出縷縷幽光。他運起洞察，目光在天幕上掃過，頓時團團能量爆炸過的痕迹就顯示在視野中，就像在黑色的底布上浸染開來的大團水彩，說不出的醒目。李察順著團團水彩望過去，最後停留在一大團濃墨重彩上。那是蘇海倫構建傳送門的位置。傳奇法師構建傳送門使用的魔力出奇的少，可是提亞馬特殊死掙扎，卻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能量殘跡。
無定點了點頭，說：「
可是以速度見長的提亞馬特無論怎樣鼓動雙翼，都無法移動分毫，它回頭一看，只見蘇海倫凝停在空中，一手牢牢抓住了它的尾巴，任由它如何奮勇掙扎，都無法脫離傳奇法師的那隻小手。
「您的手藝，真是……太好了！！」這句話出口，提亞馬特只覺得胸口堵得難以呼吸，心中那種叫做節操與尊嚴的東西，則是碎了一地。
李察臉色陰沉，殺機漸漸泛起。如果虛骸以一己之力掀翻了他在深藍的布置，李察只能怪自己。但是虛骸藉助外力襲擊深藍，性質又有所不同。
濁流算了算時間，驚訝說：「是李察，他來得倒還真快。」
無定看了看時間，皺眉道：「居然在路上耽誤了這麼多的時間，看來在諾蘭德時空法則確實非常重要。不掌握它的話，會很吃虧。」
濁流又從深藍里飛了上來，說：「陛下，剛剛蘇海倫殿下已經醒來，和提亞馬特發生了戰鬥。然後不久她和提亞馬特就一起消失了。現在沒人看清楚戰鬥的結果。」
「那還是那句話，為什麼不先離開？她看起來不會攔你的。」無面執著地問。
濁流定定神，說：「陛下，聽說蘇海倫是受了重傷才沉睡的，現在才剛剛蘇醒。這時候去找她戰鬥，是不是有些勝之不武？也許您應該多給她一些時間養傷。」
「那麼那個東西呢？」李察問。
「不會！」無定斬釘截鐵地說，然後向下方還在燃燒著的深藍一指，說：「你先下去看看情況怎麼樣了，記住，沒有必要不要招惹蘇海倫。我在這裏找找提亞馬特，很奇怪，這裏到處都是它的氣息，但它本人卻不見蹤影。」
「老師醒了？」
李察笑了笑，說：「也許是吧！這個時候，我不想聰明。」
路上花費了不少的時間，此刻遠方的深藍看上去滿目瘡痍，雖然整體的輪廓仍在，可是那些破損即使相隔遙遠，依然能夠辨認。在夜幕下，未熄的火光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愚蠢！」無面騎士下了結語。
「我看到了太初，他重傷未起。不過保護他的是蘇海倫殿下的深藍幻境，我不敢貿然做什麼。虛骸據說是和提亞馬特一起來的，此刻不知去向。深藍中現在正在重整秩序，撲火救災，看樣子他們已經認為此戰必勝了。」
「如您所願。」濁流躬身道。
李察現在已經下定決心，不管深藍發生過什麼，也不管蘇海倫是否受到哪怕是一丁點的損傷，都會想辦法追殺虛骸到底！
「是嗎，異位面總是會有的。」
李察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無面，而是掃視著深藍周圍。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不正常。李察已經放出氣勢很長時間，如此明顯的目標，別說傳奇強者，就是深藍那些精於研究的大魔導師們也該有幾個感知到了，可是現在卻毫無反應。
「有可能被蘇海倫給帶走了。」
濁
無定淡淡地說：「當然要拿。」
濁流舔了舔嘴唇，說：「要和他們打一場嗎？李察和那個背刀的小妞不弱的樣子。」
「陛下……」濁流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深深知道超級強者這一級別戰鬥的可怕，其實誰都難言必勝。無定再如何強大，總有遇到剋星的時候。何況她的行為，無異於與整個位面的超級強者為敵，這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無定說：「我在等那個東西，也在等你的老師。」
「不要節外生枝。」無定淡淡地說。
「現在沒可能實現的事，沒有討論的必要。」李察說。
說到這裏，無定顯然不願再多說了，就此凝停在空中，閉目養神。濁流也安靜地站著，耐心等待。
濁流的樣子有些不以為然，但無定卻顯得有些凝重，說：「既然蘇海倫已經醒了，那麼這一戰肯定是深藍贏了。我們就在這裏等著吧，蘇海倫遲早會出現的。」
「你怎麼知道？」
蘇海倫頭也不回地說：「落在我手裡，你這輩子還想好好過嗎？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此時此刻，蘇海倫的半位面內正不斷響起提亞馬特的慘叫聲。時間才過去短短的十幾分鐘，對邪惡巨龍來說卻如過了十幾年一樣漫長。傳奇法師的一雙小手上泛著湛藍光芒，每當這雙小手靠近邪惡巨龍時，提亞馬特都要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拚命想要躲開這雙惡魔之手。最初的三分鐘，它還有膽敢威脅和咆哮，三分鐘一過，提亞馬特就只剩下求饒和哀號，並且不斷許下一個比一個恥辱的條件。
李察默然片刻，搖頭道：「來不及了。」
提亞馬特向池水中只看了一眼，就險些昏死過去，它渾身顫抖，說：「您的手藝……手藝……」
「你到現在還沒有死，真是奇迹。」無面說。
李察雙瞳微凝，正想飛過去檢視，忽然空中幾根極淡的灰線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些灰線極淡極淡，不注意的話肯定會忽視過去。這是李察的洞察才能看見，普通傳奇強者根本不會發現它們。那是一種奇異的力量留下的軌跡，在它經過的地方，規則都受到些微的擾動，顯然力量出自某位傳奇強者。這力量雖然極淡極淡，但給李察的印象卻極深，那是無定陛下的力量！
李察的眼神漸漸銳利，問：「那麼現在……」
「看你的能力了。」李察回答。
可是無面卻不打算放過他，而是反覆追問。李察終於眉毛一揚，問：「這個問題很重要？」
可是李察卻是一路順著無定曾經移動過的軌跡來搜尋的，顯然不是碰巧，這種本事，就值得細想深究了。難道李察一雙眼睛，能夠看到規則留下的痕迹？
「……根本就沒有命運之神這個東西！」
可是蘇海倫在半位面內猛然發力，提亞馬特一聲哀號，身軀驟然沒入傳送門一大截。然後傳奇法師再次發力，提亞馬特露在外面的身體又短了一
堪堪半個小時的樣子，傳奇法師終於完成了她的工作，拍拍小手，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此時此刻，曾經足有百米之巨的邪惡巨龍已經變成了一頭一米出頭，粉嫩嫩肉嘟嘟的迷你小龍，很有些可愛的樣子。
蘇海倫哼了一聲，倒拖著提亞馬特就向傳送門飛去，拉著龍尾進了傳送門。她的傳送門修建得還是有些小，這是傳奇法師節約、或者說吝嗇的天性所致，結果就使提亞馬特龐大的龍軀就卡在傳送門邊緣處，動彈不得。
李察沉默不答。
「蘇海倫已經醒了？」無定的聲音出現些微的異樣，隨即就恢復了平靜，問：「還有什麼？」
李察只是笑笑，不再繼續這個沒營養的話題。無面騎士也安靜下來，似乎在想著什麼。
李察苦笑，說：「有區別嗎？不還是送死？」
無定和濁流雖然就那麼在空中飄浮著，可是根本沒有任何氣息波動，而強者們大都依賴感知來尋找對手，眼睛和耳朵反而用處不大。越是力量強大，反而越不容易發現無定。李察並不是什麼小法師，而已經是十九級的大魔導師了，這力量放在整個諾蘭德，都可以算是一號人物。正常來說，聖域和大魔導師以上，超級強者以下，根本就沒有發現無定的任何可能。她就是站在十余米外，也有可能被當成背景的一部分，從而忽略過去。
無定搖頭笑道：「你不了解蘇海倫，更不了解她的種族。」
無定露出一個難明其意的笑，說：「我正好想見見她。好多年沒有見過了，也不知道她變成了什麼樣。如果……」
提亞馬特曾經聽說如果被封進了某些傳奇法師的半位面，最好是把心態由忍受變成享受，那樣日子還能好過些。而在這份囊括各個位面，但卻並不算長的邪惡名單中，蘇海倫就赫然榜上有名。
無面淡淡地道：「我的能力肯定沒問題。打不過的話，一定是你太弱了。」
「什麼地方？」邪惡巨龍的聲音都顫抖了。
深藍逐漸接近，已經可以看清裏面已經沒有戰鬥，幢幢人影正在奔走著滅火救災。看樣子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而且似乎結果還不算太差。但是夜空中瀰漫著濃濃的腐臭氣息，這種氣息，讓李察聞了都有些難受。從氣息中流露出的一縷法則之力，就讓李察知道氣息的主人非是普通的傳奇。如此強者，想必就是無定陛下所說的那個跟著虛骸而來的人。
無定點了點頭，說：「每人至少累死了兩頭獅鷲。」
從邪龍留下的氣息看，它最後呆的地方應該就是在深藍附近的空中。可是那裡空無一物，只留下一些不算強烈的魔法波動。按照無定的估算，最多也就是個小形的傳送門，怎麼都不可能讓提亞馬特穿過去。
無定淡淡地說：「應該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