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九 為了帝國

李施龍圖拔出佩劍，擺出帝國軍用劍術的架勢。這門劍術跟隨了他數十年，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此刻長劍一擺，自然而然的就有凜冽殺氣衝天而起。

李施龍圖僅僅緩行了不到十分鐘，就猛然醒悟，李察沒有分兵來追擊，可以說是沒有把握追得上全是騎兵和機動兵團的帝國軍，但另一種可能，就是李察有十足把握可以追得上他。

李察說：「那是因為我的老師曾經和這裏的諸神一戰，能夠有所反應的神明，都被老師打得沉睡了。」

元帥胸口的傷痕李察很熟悉，這是被騎槍的槍尖點在胸甲上，然後槍鋒上瞬間爆發的鬥氣穿透了鎧甲和軀體，轟碎裏面的心臟。這是構裝騎士最喜歡的招式之一，專門用來對付實力一般的對手，可以在瞬間點殺眾多敵人，然後再用騎槍掃飛，清出前進的道路。

李察抬起了左手，數千名黯鋒騎士出陣，在這些帝國戰士前組成了衝擊陣型，然後開始奔騰、衝鋒。

一路狂奔之後，寒冰要塞已經隱約出現在地平線上。帝國將軍們剛剛出了口長氣，忽然感覺大地開始不正常地顫抖，他們不自覺地回首，恰好看到南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排黑線，就如暴風雨的前奏，滾滾而來。看到這些騎兵賓士而來的速度，不止一名將軍駭然驚叫：「他們怎麼會這麼快？！」

老元帥半仰著倒在地上，胸口處有一塊拳頭大小的血漬還在不斷擴大著。

帝國將軍們對李施龍圖的決定都表示理解，一個活著的李施龍圖無疑比戰死在這裏更加有意義。所以大戰剛開始片刻，強弱天平開始明顯傾斜的時候，李施龍圖就帶領著千余名親兵繞過寒冰要塞，奔向僅僅在數十公裡外的帝都。

李察站在分腦上，默然看著在冰冷的土地上掙扎著的帝國元帥。李施龍圖的頭盔已不知去向，滿頭花白的長發、鬍鬚顯得凌亂不堪，沾滿了塵土。

李察回頭朝帝都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說：「李施龍圖，我雖然帶來的人少，可是消滅你這點人只需要一個衝鋒就夠了，你就別指望帝都方面的軍隊能夠救得到你了。」

李施龍圖推開親衛的扶持向李察走近了些，仔細看著李察那張不變的臉，嘆道：「真是年輕。你和你的老師，都不是我們世界的人吧？」

「確實。」李察毫不介意地任由他靠近到一個危險的距離。

黯鋒騎士就像海嘯掀起的黑色巨浪，挾著讓人窒息的聲勢而來，而帝國老兵們爆發出驚人的戰力，居然生生擋了巨浪一刻，然而巨浪隨即涌過，淹沒了他們，黯鋒騎士的鐵蹄踏過處，再無一人站立。

元帥在親衛的攙扶下，吃力地站了起來，劇烈咳嗽了一陣，嗆咳出的鮮血都染紅了胸前的鎧甲。他喘息稍定，抬頭看著李察，苦笑了一下，問：「李察？」

一場恢宏的騎兵對決，超過四萬名各類騎士在北國的大地上廝殺著。李察再次展示了他細膩無比的臨戰指揮，將麾下騎士指揮得像節奏緩慢的步兵那樣如臂使指。帝國騎兵看上去打得很頑強，可是實際戰果卻少得可憐，就是人形騎士也能夠以一己之力對付三四個帝國騎兵，那些並不擅長馬上戰鬥的機動兵團戰力就更是不夠看了。

在大地上，魔騎都接到了思考者的命令，開啟了熱血能力。當這一能力啟動時，它們的速度、爆發力和耐久力都會大幅增強，代價則是縮短半年的生命。騎士洪流驟然加速，以衝鋒時才有的速度，向著遠去的李施龍圖疾追。

最終，李察毫無懸念地擊潰了帝國機動兵團，同時逼迫李施龍圖做出了極為痛苦的決定，那就是拋下自己的兵團，率領親衛們先行撤離，說得難聽點，就是逃跑。

李察策動分腦，掉頭向東北而去。

雖然寒冰要塞就在眼前，可是最後這一點路，帝國大軍再也沒有能力走完了。

李施龍圖的直覺更加傾向於後者，於是立刻下令全速向寒冰要塞前進，只是派了傳令兵前往集結地，讓那裡的軍隊向寒冰要塞靠攏。這個命令其實極是陰毒，李施龍圖又把集結地的潰兵當成了棄子，希望可以稍稍阻擋李察一時半刻而已。

十年前，撒倫威爾的聲音好像又在耳邊響起，他主張傾舉國之力，把還沒有一統染血之地的李察徹底消滅。當時出於政治的需要，李施龍圖成為了反對方最強硬最有力的口舌，也成功將撒倫威爾驅離了帝國的權力中樞，那時，這就意味著撒倫威爾斷絕了繼承皇位的希望。可是現在回想，當時整個帝國中惟有撒倫威爾才是真正的高瞻遠矚。

李施龍圖或許是威震整個鐵三角帝國，乃至聞名西大陸的大人物，但在李察的構裝騎士眼中，他不過是一個戰鬥力可以忽略的普通老人而已。

元帥還有最後一線生機，他的胸膛艱難起伏著，雙眼望著昏暗的天空，嘴唇翕張，吐出最後的口號：「為了……帝國……」然後，才沉沉睡去。

這就是諾蘭德和法羅的差距。

這個問題也橫在李施龍圖的喉嚨里，差點湧出，因為李察追擊的速度，已經超過了帝國騎兵衝鋒的速度。

「為了帝國！」不知哪一名帝國老兵率先喊了一句，然後所有的帝國老兵都狂吼起來：「為了帝國！」

李施龍圖沉穩莊重，又有著李察和撒倫威爾都不具備的冷血無情，在戰場上屬於最難以被擊敗的那種敵人，若是在平等兵力的情況下，李察多半不是他的對手，撒倫威爾也輸面居多。可惜，擁有母巢、背靠諾蘭德的李察，在戰場上的優勢是壓倒性的，李施龍圖就是歷代軍神附體，也絕無翻盤可能。

李施龍圖笑了笑，說：「確實還曾經抱了點奢望，不過只是一點點而已。來吧，我雖然老了，可還是能揮得動劍，可以像一個戰士那樣去戰鬥。」

而在神泣山口外的那一戰中，李施龍圖再次贏了撒倫威爾，可是他輸給了李察。

一想到這裏，李施龍圖的心就和扎了根刺一樣的痛，他覺得風變得更冷了，奔跑的戰馬也變得更加顛簸，好在帝都的輪廓已經遙遙在望。

低級位面最棘手的就是本位面諸神，但是其中幾個強力神都被蘇海倫重創，直到現在也沒能恢復。而傳奇法師顯然對被迫沉睡數年一事耿耿於懷，近日一直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但一些蛛絲馬跡表明，她似乎想要再來法羅，報一箭之仇。

李察在黑金的暗示下，沒有把神恩結束后時間流速調整過的更新坐標傳回去，可是以傳奇法師的能力，有了上次那個坐標為基礎，推算出新坐標只是時間問題。

風很冷，也很硬，伏在劇烈顛簸的馬背上，李施龍圖只覺得迎面的風像斧鑿一樣打在臉上，火辣辣地痛著。他甚至不記得上一次被追得如此狼狽是在什麼時候了，可是現在，他心中卻奇異般的沒有絲毫恥辱的感覺，有的只是冰涼，一種絕望般的冰涼。

一代帝國名帥，就此落下帷幕。這是李施龍圖一生中惟一的一次敗仗，也是最後一次敗仗。

李施龍圖猛然睜大了雙眼，片刻之後，他才恢復過來，嘆息著說：「難怪，難怪許多神明突然變成了虛弱狀態，或者是直接沉睡了，三女神應該就是畏懼你老師的威力，懼怕隕落，才最終站到你這一方的。」

如此看來，李施龍圖輸的一點也不冤。

李察抬起左手，向前一指，數百騎士就從他左右衝出，瞬間將李施龍圖和他的親衛們斬殺。

就在這時，一隊騎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馳而來，斜斜插入到李施龍圖和帝都之間，攔住了帝國傳奇元帥的退路。

李施龍圖輸的並不冤枉，直到臨死前的一刻，他還不是真正清楚在這場戰爭中李察動員了怎樣的兵力。公國八萬大軍的數量並不是太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其中包括了母巢十年的兵力積蓄、兩百余構裝騎士以及數量眾多的強大追隨者。如此兵力，已經足以正面擊敗神聖同盟大半的浮島豪門，就算豪門都有傳奇強者，李察和無面的組合也能夠抗衡一般的傳奇，所以自然不懼。

「是我。」

李施龍圖嘆道：「這個事實連我們凡人都看出來了，可是我不明白，我們的諸神為什麼會沒有反應，甚至，三女神還站到了你的一邊？」

陣陣凜冽的氣息忽然自天而降，形狀猙獰恐怖的分腦緩緩降下，落在了深紅公國的騎士之間。帝國方的戰馬受到了分腦氣息的刺激，紛紛人立而起。李施龍圖已經一日一夜不眠不休，連續奔跑逃命到現在，早已筋疲力盡，一時手足僵硬，居然筆直從戰馬上摔了下來，重重栽在地上。

李察倒也不著急，而是留下來指揮了十五分鐘的戰鬥，直到帝國騎兵潰敗之勢已成，這才策動分腦，向李施龍圖逃跑的方向疾飛而去。同時，四百騎士脫離了大隊，緊緊追隨著李察。

李察從分腦上躍下，走到老元帥的屍體邊，凝視了片刻，然後親手把他的屍體擺正，讓他保持了仰卧安眠的姿勢，然後李察拿起他的佩劍，插在他身邊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