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二卷 大風

第二章 榮譽(三)

第二卷 大風

第二章 榮譽(三)

那大漢紅著眼回答:「末將不敢,末將在塞外收攏兄弟,多年來等的就是這一天,當年冤死的弟兄泉下有知,應該瞑目」。
武安國抱歉的沖他笑了笑,猛然間,覺得這少年的眼神如此熟悉。
「安國,等我,我闖過了這一關,我們就會走到一起」。此刻,女友平素嬌弱身軀反而更顯得堅強。
「是啊,我們訓練得充分,指揮也比他們靈活。經歷這連續的大戰,弟兄們比以前更威風了,常將軍只帶了五百騎兵,三百騎步兵就把北邊的一座城市給取了。李叔叔(李陵)更厲害,帶了五百人到敵人的城下一拉架勢,引而不發,撐了半日,對方乖乖地降了。師父你再不醒來,功勞就全都被別人立了」。小傢伙有些遺憾的說。因為放心不下武安國,他一直沒有主動請戰,這幾天看著別人攻城掠地,自己非常羡慕,就盼著武安國醒來,自己就可以向燕王申請,帶些人馬出去一趟,立些戰功好給家族增添榮耀。震北軍不以斬首多少為功勞評定標準,而是考核任務的難度和完成情況。目前痛打落水狗的任務雖然難度低,但是完成起來沒有任何風險,所以眾將非常踴躍。這軍功報上去,皇上的賞賜不說,光燕王這裏,至少參戰的士兵每人都能得到幾畝平地,這一仗仗打下來,有命活到戰後退役的就都成了地主,即使不入工廠也能衣食無憂。
猛然驚醒,原是南柯一夢。只是夢中情景,恍如昨日。
張正心吐了下舌頭,剛要回答,外邊傳來朱棣爽朗的笑聲。「武兄真是菩薩心腸,怪不得每次都大難不死,估計閻王每次看見你的生死簿,都得再給你添一紀陽壽。你放心,我這回可沒殺俘虜,殺他們,你醒來后不高興不說,北平的百姓肯定背後罵我是敗家子」。
我在哪,武安國猛然想起自己好像受了傷,經歷了一場惡戰。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室內一塵不染,春日的陽光從雪白的窗紙中透過。床前,一個葯鍋正在炭火上沸騰著,比葯鍋蒸氣還要高漲的,是在床前那個美少年的怒火。想必剛才自己在夢中握的就是他的手。
床前,一個美貌少年正奮力從自己的大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滿臉通紅,目光如刀。
「我不在乎,我愛你」。
「盡想著立功!當心上了敵人的當」武安國微笑著訓斥了一句,接著又問「俘虜和高麗降兵呢,燕王殿下如何安排」。
女友凄涼的笑了笑,「不走,我留在這裡能有什麼,我不是北京戶口」。
「不是你的錯,我知道,這樣我才更難過,你把一切都推在自己身上,你擔得動嗎?看你那樣子我不心疼嗎?」女友難過的喊道。
那男裝女子見此,知道無法報復,恨恨的哼了一聲,說道:「武將軍別忘了自己訂的軍規,身為統軍大將,每戰必傷,簡直就是笑話,哼!在下是軍醫營的新任教官劉凌,奉鎮營長的命令來看你是否醒來,你既然醒了,就別亂動,我去叫營長來」。說著,轉身走出,門邊的簌擁進來的衛兵趕緊給她讓路,神態極為恭敬。
老將崔浩最後謝絕了部下為他搶到的渡船,橫劍自刎于遼河古渡。高麗軍除了千餘人乘船逃走外,其餘的或降或死,全軍覆沒。
「輕傷的很多,騎兵幾乎個個挂彩,陣亡的全軍共計才四百掛零,常將軍說這是前所未見的大勝。咱們的鎧甲太好了,只有長弓和弩箭射上才有威脅,一般的弓箭射不透。將士們現在對頭盔視若珍寶,當初他們還笑這盔像破鍋,這下明白圓鍋的好處了。」張正心大聲回到,言談間有種掩蓋不住的自豪。
眼淚,冷冷的從臉上滾落。
提起詹氏兄弟,武安國腦子裡就出現了這對活寶,沒讀過多少書的兩個鏢師做起事情來更無所顧及,那種行事方式反而更貼近現代商人,把握一切機會。他們不是第一家辦報紙的,但他們的報紙賣得比第一家報紙《北平春秋》要好,他們也不是第一家開保險行的,但他們以不雄厚的資本把保險辦得直追徐記,這種以票號為靠山的大家族。北平只要是賺錢的行業,幾乎哥倆都會試一試,有人乾脆給他們取了個外號叫「都市之狼」。這次又冒險吃了第一口螃蟹,承包修北平到遼陽的路。按北平現在對工程的管理,在質量和工期上基本沒空子可鑽,敢承接這麼大責任,利潤又不明顯的任務,可以說詹氏兄弟眼光非常獨到。這也許是我給北平帶來的變化吧,武安國想到這,微微的笑了。
「軍規」,武安國望著劉凌的背影嘴角擠出一絲苦笑。震北軍整編時,燕王與諸將曾經協商建立了一套與明朝其他部隊不同的軍規,除了不得擾民,聽從指揮等常規軍令外,還增加了士兵的權力等項目。如士兵權力不可踐踏,不得剋扣軍餉,非經軍法部門審判不得治士兵之罪等。後來針對女兵入軍營,特別增加了如果女兵受到非禮,可以使用任何手段保護自己。曾經有一個兵士借酒撒瘋,到軍醫營胡言亂語,說什麼「為什麼倭寇碰得我碰不得」,結果被護士吳娃當場用手銃射穿了下體,第二天軍法處宣布吳娃無罪,那個不爭氣的士兵也被趕出了軍營,永不錄用。想到這,武安國心中一凜,暗暗叫聲好險,上次在徐達家酒醉批評大明女子不適合做老婆,就差點被砍。今天自己握了人家的手,男女授受不親,若不是張正心進來的快,還不知要被斬幾刀,並且附合軍規,合情合理。
「傻瓜,哭什麼,我不是沒走嗎?」溫暖的小手從後面悄悄的伸來,拭去他臉上的淚。轉身,女友笑語盈盈,雙目流波。
一顆心歡喜得好像要炸開一般,武安國一把握住那雙柔夷,再不肯放。
「可我在乎!我也愛你,但我不想到哪裡都被人查暫住證,不想讓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就因為沒有戶口比別人的孩子低一頭,不想到了五十歲還住在租來的房子里,不想花錢安部電話都要讓人像罪犯一樣接受人家的盤問,受人白眼」!
將士知武安國傷,紛紛前來探視。朱棣恐亂軍心,吩咐鎮耀不惜一切代價救治武安國,對外卻宣稱武安國身著寶鎧,只傷及皮肉。
「贏了,高麗人本來就是困獸之鬥,崔浩這個老狐狸是想臨陣刺殺我方主帥,打亂我指揮,結果師父您受傷,激起了我軍將士的怒氣,我二哥把火炮都推到前面,衝著當官的轟,其他士兵也和他們玩了命,那個姓蘇的馬賊又給高麗人背後來了一刀,結果沒幾下,就把高麗人打殘了」張正心看武安國無大礙,十分高興,顧不上疲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當時的戰況描述了一遍。
蘇策宇,武安國立刻想起了這個響徹草原的名字。那人搶上幾步,躬身施禮。武安國在榻上還了一揖,贊道:「虧了蘇將軍,不然此戰不知到什麼時候」。
「師父,你疼得還厲害嗎?」,見武安國半天沒說話,張正心以為他強自忍痛,關切地問。
「對不起,是我沒本事,沒能好好保護你」。武安國嘆息般說到,心如刀絞,背看起來更駝,無奈,更無力。
武安國握緊女友的手,放開就是天涯,朋友們開始催促女友儘快過安檢。他鬆手,挺直身體,微笑,告別,看小竹轉身進了安檢口。
鎮耀撥開眾人,走到武安國床頭,拉過椅子坐下,輕輕的搭上武安國的手腕。「大人身子骨異常結實,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那些弩箭入肉不深,只是毒性大了些。」
燕王把身邊一個古銅臉大漢向前推了推,說道:「來來,我給你介紹個英雄,這次能截住崔浩這個老狐狸,多虧了此人」。
老常一窘,後退了幾步,找個凳子坐下。除了打仗,他的嘴巴基本不閑著。抓耳撓腮,那樣子簡直就是在受罪。大家看到了,不約而同的笑了,心中好生輕鬆。
門外守候的張正心聽見聲音,一個箭步沖了進來,狂喜的大叫:「:師父醒了,師父醒了」,高興得眼淚噼里啪啦,根本顧不上抹。
遼陽守將知崔浩陣亡,又聞安東已失。不得已,獻城投降,燕王許其入城不殺百姓,率軍入城,安頓武安國於崔浩帥府療傷。一面派常茂等人收復剿滅周圍殘敵,一面張榜安民。
「你」,武安國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這少年就是那女刺客,那提劍刺來的眼神就是這樣含嗔帶怒,再熟悉不過。他下意識的想逃,身子動了動,帶動了背上的傷,悶哼一聲,忍不住咧了一下嘴。
當晚,鐵鷹引蘇策宇來見燕王,盡述其救人,劫船之事,燕王記其首功,拜為旅長,本部人馬依然歸其節制。策宇以大船三十獻,震北軍連夜過河,直指遼陽。剛過遼河,有信使從安東至,水師已奪安東,破高麗水師于海上。
武安國回過神,對著張正心慈愛得笑了笑,這孩子不知守了自己多久,眼圈都熬成了黑色。「不太疼了,打贏了吧,我昏了多久」。
「有你這使毒的大行家在這裏,當然沒事了,我早就讓大家放心」。常茂震耳欲聾的聲音惹得一串白眼。陳士泰推了推他,低聲說:「常將軍,病人需要休息,如果你不會低聲說話,就出去吧」!
「我們傷亡了多少弟兄」,武安國聽說已經取了遼陽,安東,知道高麗人已回天乏力,心裏一陣輕鬆,關心的問道。
當日眾將士聞得中軍鼓聲,皆奮勇向前,明軍的火炮也長了眼睛般,專門盯著高麗下級軍官打。高麗人偷襲未得手,頂不住明軍強大的火力,勉強支撐了半個時辰,又敗下陣來。本來後退亦死,士兵尚能苦戰,誰料這節骨眼上,遼河上游晃晃悠悠飄下了十幾艘空船,高麗軍心立刻被這些渡船絞碎,離岸近的紛紛跳下水,爬船渡河,離得遠的無心再戰,掉頭回撤,剎那間,三萬余大軍作鳥獸散。督戰隊射殺了無數士兵,依然挽不住頹勢,有士兵還為了爭船,自家打了起來,上了船的急於開船,把沒上船拚命向上爬士兵的手一一剁斷,河水裡飄滿了高麗自己人砍下的手指頭。
「小竹,別走行嗎」,武安國望著女友憔悴的臉,低低的問。這個問題他想了千遍,臨別,終於脫口而出。
「也不全是因為武器好,打仗關鍵還是在人」。武安國見他如此推崇武器,低聲提醒道。
痛,一種強烈的痛楚從心裏發出,武安國強撐著沒有彎下腰,一個趔趄,差點從台階上滑倒,一雙溫暖的小手扶住了他龐大的身軀。
武安國扶住張正心,把身體向床頭靠了靠,盡量坐直上身。朱棣見狀,趕緊過來扶他躺下,身後,常茂、徐增壽、鎮耀、陳士泰等人都圍了過來,那個剛才臉紅得如桃花般的劉凌也跟了進來,眼睛沖武安國橫了一下,顯然對其夢中行為,依然心存不滿。張正心趕緊讓人去搬椅子,安排眾人落座。
「從北平到遼東的路正好沒人修呢,北方人少,很少人願意賣這個苦力。我從俘虜中挑了幾百個模樣周正的,派人押到京城獻俘。其餘的都租給詹氏兄弟了。他們哥倆從郭璞那裡包下了從北平到遼陽的修路工程。那個修路計劃也不知找哪個學生寫的,頭頭是道。我們剛進遼陽,詹毅就持著郭璞的信追了過來,建議在高麗人把俘虜贖回之前,先讓他們修路,洗洗在遼東的犯下的罪孽。我想不能白便宜了這哥倆,每人每月收他們一錢銀子,如果死了或跑了,他就得陪我十兩,怎麼樣,這買賣不虧吧」。朱棣笑著解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震北軍整個一個奸商大營,劉凌在後邊不住搖頭。
那雙手忽地變冷,奮力外抽,一個含怒的眼神如刀鋒般掃過。哪裡是女友,分明是那個黑衣女子,一把長劍當兄刺來。想躲,再也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