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三卷 國難

第六章 鞭子(六)

第三卷 國難

第六章 鞭子(六)

我也不清楚,武侯說的那個國家是哪個。說是大臣忙著發財呢,軍官忙著逛窯子呢,沒空!嗨,士大夫無恥,才是國恥啊。
我站在山坡上,看著由遠而近一個一個方隊,近衛營,色目營,大林的團,老牛的團,女直團,蒙古團,輜重營。每個方隊前面是各自的首領,營長、團長。近衛營的旗幟下是木頭那張永遠都在笑的臉,他的身後是近衛營的掌旗,也是他的副手,張胖子。旗幟後面就是近衛營的弟兄們,他們在我面前走過時高高舉起了他們手中的火器。近衛營過去就是阿米爾的色目營,這個傢伙,他的旗幟畫的花里胡哨的,上面除了星星月亮之外,就是他們的古蘭經文了。大林和老牛的團隊,那些在遼河戰役后加入的新弟兄,現在他們的身體強壯的像熊一樣,在他們的臉上充滿了求戰的慾望。女直團和蒙古團各自只有掌旗和一個營的弟兄在隊列里,人雖然少,但仍然是有著狼群一樣的氣勢。
現在咱們就別提什麼理想了,我現在想的就是趕快把北海這兒的商站建起來,能夠讓弟兄們安然過冬,開春以後楊大哥他們可以在這兒開始大做生意。從這裏到海參崴,水陸相通,我們的補給,那些糧草、子葯,所有我們需要的東西,我們可以賣給別人的東西,都可以從北平、天津海運到海參崴,然後再由海參崴港的船轉運到這裏。同樣的,我們買來的東西,也可以原路運回北平和天津,你沒看楊鐵柱楊大哥這些天一直在笑嗎?這條路在北平商團眼中已經是黃金之路了。另外,這裡是蒙古各部的後方,我們已經到了他們的背後,我們在這裏隨時可以出擊切斷金山部和蒙古其他各部的聯繫,但是,時候未到,再加上蒙古游騎時常出沒,所以,也不得不多加小心哪!這裡是水草豐美的地方,我們就在這裏休養兵馬,等到明年燕王對金山各部開戰時,我的這些哥薩克也就有了可以放馬撒歡的機會了,隨時可以把金山部同蒙古其他各部分割開來。先生,北海邊的兩個商站馬上就建好了,我想過了,一個叫衛青堡,那個就叫去病堡。你覺得怎麼樣?
策宇,這些話,千余年來,沒人敢想,更沒人敢說,你雖然不識字,不讀書,可是卻比我們這些讀書識字的人,看的更清楚,想的更明白。我現在知道為什麼這些女直、蒙古、色目的弟兄能夠誓死相從了,因為你給他們希望,你知道他們的想法。嗨,先生,你就別拿我開心了,我是什麼人,我自己最清楚。你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但是,策宇,這些話離經叛道,甚至可以說是大逆不道,說不定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你和我說沒關係,千萬不要和別人講。
先生,我覺得盡忠是要盡的,但是要向國家、民族盡忠,而不是僅僅是向皇帝一個人盡忠,皇帝只是一個國家的象徵,他不是國家的全部,所以,我們這些哥薩克們以後會對皇帝效忠,因為皇帝是國家的象徵,而不是對某一個人、某一個家族效忠;誰能帶領我們重現漢唐盛世,甚至是超越漢唐,我們就像誰效忠。而民族,也不是僅僅是漢人,而是所有中華民族的百姓,是所有承認自己是中華後裔的人。其實,那些大臣和將領們追隨皇帝,只要有奔頭,有希望,就不會向別人投降。你看,這些蒙古的弟兄、女直的弟兄、色目的弟兄,他們就是覺得我們有奔頭、有希望,才和我們一起不懼炮火刀劍,衝鋒陷陣。
還有,那個和蘇武是朋友的叫什麼來著?和那個大樹將軍老李同名。對,李陵。他為什麼要投降匈奴?
經過了這幾個月的荒原奔波,從海參崴到這兒,幾千里的冰天雪地里走來走去,還要留下人馬幫助在各處選好的地方建商站。現在哥薩克旅只有不到一半的弟兄們在這裏,弟兄們還有這樣的精氣神,真是讓我很高興。按照陳先生的話說端的是蹄聲如雷,戰袍如雲,瓔珞似火,刀槍如林,人如虎,馬如龍。那商站是震北軍王飛雨留下的圖樣,他走南闖北見識廣,商站也畫得比別人不同,可我怎麼看,怎麼像打仗用堡壘啊。
「臨敵防禦以方城陣,置火炮、擲彈筒于陣內,以火炮轟擊四方,阻敵突進,任其如何變換,但以火銃排擊敵軍,使其無法突入到二百步以內,敵雖包抄兜裹,駭眩耳目,只要軍心鎮定,一絲不亂,定可戰而勝之。」楊大哥和幾位先生在帳篷里給我講解著他們的研究成果,這隻是防禦,如果我想進攻呢?那就把方城陣變成三到四列橫隊,輪番進擊,第一列射擊完成後,退後裝填,第二列上前射擊,往複循環,再加之以火炮、擲彈筒轟擊,以此擊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楊大哥有些得意地說,震北軍也是如此做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覺得這個戰術有些不對的地方,但是又說不出來,唉,先按照這個方法練一練,然後再找機會試試,不行再去更改。
天氣一天一天的冷了,弟兄們迎著北風在荒原里練習著戰術動作,這幾個月下來,楊大哥他們幾位先生一直在幫我找一種新的戰術,一種能夠把火器和人充分結合起來的戰術。畢竟從遼河之戰結束后,大家都看到了火器的好處,就連我們的敵人也看到了;可是,弟兄們始終無法完全把火器的威力發揮出來,不光是我們哥薩克旅,整個震北軍都是這樣。當你準備好的時候,你可以好整以暇的去裝填子葯,瞄準,射擊;可是,如果突然一群敵人的騎兵向你衝過來,你還能做到這些嗎?我說過,只有越過兩百步的距離,敵人的馬刀就會找上你的脖子;所以,我想,把這兩百步的距離,變成敵人永遠無法越過的距離。
你說什麼,找到了蘇武廟?我正在和陳先生看著弟兄們在北海邊搭營,準備過冬的物資;木頭興沖沖的跑了過來,把他的新發現告訴我。先生,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的這位老祖宗。站在這座說不上是廟的廟宇前,我心裏突然有話想說。先生,我有個事不太明白,想和你請教。我記得你以前給我講過的衛青和霍去病,還有那位出使西域的博望侯張騫,他們都是和蘇武是一個時代的人,而且我覺得衛青和霍去病、張騫他們的功績要比蘇武要大得多,可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三個人的廟宇呢?武聖廟裡供奉的不是姜子牙就是關雲長,這兩位把匈奴人打的望風而逃的大英雄,為什麼沒有廟宇呢?還有那個張騫,他和我的那位老祖宗都是出使異邦的使節,可是你看張騫,他是出使西域的肉汁(月氏)吧?月氏!半道上被匈奴人扣押,為了完成任務又逃出來,結果又被匈奴人抓回來,幾次三番的折騰,也是過了十幾年才到了肉汁,回到了漢朝,然後和衛青他們一起去打匈奴,打通絲綢之路,也算是幹了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可我那位老祖宗呢?他在匈奴十九年,幹了什麼呢?任務任務沒完成,逃又不敢逃,就會老老實實替單于放羊,等到見了皇帝,就會哭哭啼啼的訴苦。說自己這十幾年的苦楚,可是別人不也一樣苦嗎?那些在他之前出使的使節被匈奴人殺的也不在少數吧?!張騫在匈奴的時候,還要做奴隸呢!不比他辛苦?!好歹,單于還當他是使節。可是,如果沒有之前,衛青、霍去病、張騫他們苦戰匈奴,打的匈奴喘不過氣來,恐怕,蘇武早就被匈奴單于殺了。
有這種事?哪個國家啊,他們的大臣呢,軍官呢,也不管嗎。
隊列里,女直團和蒙古團的掌旗額亦都和朝魯把旗幟舉的高高地,似乎要用旗幟把天上的大雁捅下來,這兩個傢伙,比他們的團長更過分。紅把兔和巴特帶著各自的團隊從圖們那邊渡江到高麗去了,自從陳先生講了高麗的大部分領土是從女真人手裡搶奪的,紅把兔就一直和我嚷嚷說要去收復故土,還把死去的軍師搬了出來,唱起了滿江紅,他說恢復舊山河不光是漢人的事,女真人也要去收復失地。因為那片土地是我們共同的祖先留給我們的,他要率隊去和高麗人作戰,他也要趁火打劫。我怕他一個團隊力量不足,就讓巴特帶著蒙古團主力和他一起去。臨走時我交待給他,一是要聯繫女直各部一起去,要讓所有的女直人都知道,不但鴨綠江以南是我們的,鐵嶺以南是我們的,就連清川江以南、大同江以南也都是我們的。二是不要戀戰,快進快出,燒毀他們的房屋,殺死他們的耕牛,毀壞他們的農具,不要讓高麗人從戰爭中緩過勁來,要讓他一直衰弱下去。走之前我讓他們把各自團隊的旗幟留下來。還是以老本行——馬賊的面目出現。
前面就到北海了,陳先生告訴我說這是我家老祖宗蘇武被匈奴扣留、牧羊的地方,我一直想到北海來看看我蘇家的這位老祖宗呆過的地方,不知道在匈奴這十九年他是怎麼過來的,除了放羊之外,他還做了什麼。
這你可把我問住了,策宇啊,我是醫生,不是史家,有些事我也不太明白,不過李陵答蘇武書,我倒是讀過,蘇武的成名,和李陵有很大的關係。蘇武被匈奴扣留之後沒幾年,漢朝派一個將軍出兵去打匈奴,那是個靠裙帶關係當上將軍的主兒,他的妹妹是皇帝的寵妃,皇帝也知道他是飯桶,但是為了能給他封爵,還是讓他挂帥出征了。哼,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沒錯,他把主力留在身邊給自己當保鏢,只給了李陵三千步兵讓他去打匈奴的數萬騎兵。李陵開始打得不錯,可是,後援不至,兵無糧,馬無草,弓無箭,李陵和他的將士們被匈奴人俘虜。是不是就像當年我們在遼東牛庄的時候?沒錯,可是,你們當時是被敵人斷了糧道,他們則是被自己人拋棄了。後來,那場戰役失敗了,皇帝禁不住自己寵妃的枕邊風,就把李陵作為替罪羊推了出來,甚至是滿門抄斬;於是,李陵對漢朝絕望了,他在給蘇武的信中說,「陵先將軍,義略蓋天地,智勇冠三軍。」可是又怎麼樣呢?還不是落得個李廣難封?李廣?就是那個漢家飛將軍?!
策宇啊,這陣前殺敵是一種勇氣,寧死不辱是另一種勇氣,正因為這種勇氣在,才有我大漢民族綿綿不息。百年前多幾個蘇武,又何致於萬里膻腥呢。那天武侯喝醉后說也不是哪個國家,外敵入侵時幾十萬大軍一槍沒放,全跑了。四十萬軍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儘管如此,你別看不起蘇武,士窮方見其節義,他一個文人,十九年終久沒有像匈奴屈服,是個有骨氣的人啊,換了別人,估計早就改了姓了,還節呢?無論皇帝怎麼混蛋,怎麼拿其做遮羞布。作為一個中原人,蘇武為自己的民族盡到了責任。上次喝酒時武侯藉著酒勁曾給大家唱過蘇武牧羊,不知誰寫的,寫得好啊。「蘇武留胡節不辱,雪地又冰天,窮愁十九年,渴飲雪,飢吞氈,牧羊北海邊。心存漢社稷,旄落猶未還,歷盡難中難,心如鐵石堅,夜坐時聽塞上笳音入耳動心弦。轉眼北風吹,雁群漢關飛,白髮娘,望兒歸。紅妝坐空閨,三更同入夢,兩地誰夢誰?任海枯石爛,大節定不少虧。能使匈奴驚心碎,瞻恭服漢德威」。
對,李廣。他一生都在和匈奴作戰,以他的戰功,封侯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到他死,也沒有被封爵。這已經讓李陵寒心了,再加上他自己的遭遇,他投降匈奴,也是順理成章的事。當一個人被自己的國家出賣后,應該給他一個選擇的權利。至於如何選擇,就看他自己了。不過,策宇啊,這是我的看法,你可別和別人去嚷嚷啊!那李陵的事情和蘇武的成名有什麼關係?當然有了,一個大將投降了敵人,投降的還是蠻夷,你想想看,皇帝會怎麼收場?他也需要一個下台階啊,這時候,蘇武上場了,於是,皇帝對蘇武大加讚賞,表揚他對大漢的忠誠,以為其他臣子樹立一個榜樣。後來,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對蘇武和其他的一些忠臣大加表揚,以為榜樣,好讓自己的臣子為自己盡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