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第七卷 逐鹿

第二百二十九章 驚雷(九)

第七卷 逐鹿

第二百二十九章 驚雷(九)

「呀」百夫長朝魯大喝一聲,彎刀筆直向衝過來的破虜軍騎兵劈去。他的身材魁梧,膂力強勁,這一刀,憋足了勁兒要將對面的破虜軍騎兵連人帶刀砍成兩段。
第一梯隊破虜軍鐵騎直接穿透了對手,向下一波蒙古騎兵撞將過去。在他們身後,殘破的蒙古騎兵攻擊線被切成了無數段,轉眼,被下一梯隊的破虜軍鐵騎吞沒。
這千余名失去了魂魄的殘軍附近,還有一地蒙古騎兵的屍體。
還沒等蒙古武士們從突然而來的打擊中回過神來,數百個冒著青煙的手雷迎著蒙古戰馬擲了下來。
一些騎兵在距離蒙古武士不到一百步遠的地方牽走無主戰馬,一些人跳下馬,挨個翻看地上的屍體和重傷號。發現穿著破虜軍鎖甲的,就抬起來,放到戰馬的背上拉走。看見活著的蒙古武士,則在大腿和肩窩處補上一刀。
手雷炸死數十個蒙古騎兵,爆炸濺起的煙塵同時將樹林籠罩住,吃了大虧的蒙古騎兵試圖用騎弓反擊,卻看不見目標的方位,只能對著樹林亂射。
「嗚哦――嗚哦――-!」蒙古武士放聲長號。胯下戰馬四蹄騰空,將速度加到了極限。
說時遲,那時快,樹林外,突然湧起數百名破虜軍士兵,端起鋼弩,就是一通亂射。驚魂未定的蒙古軍促不及防,陣腳大亂。
林子外擔任阻擊任務的第三團團長張博冷笑一聲,跳上戰馬,帶著騎兵徐徐後退。山坡上,重新跨上戰馬的火槍手和他們彙集到一處,撤出戰場。
破虜軍鐵騎揮刃,切、削、抽,肆無忌憚地分割,屠戮著敵軍。根本不在乎正北方,有一個萬人隊在快速朝自己靠近。
濃煙滾滾,野火在繼續燃燒,風吹過樹林,幾根細細的鐵線發出嗚咽的和弦。
戰馬一匹接一匹被手雷放倒,蒙古武士互相擁擠著,越退越遠,漸漸退出了擲彈器的射程。擔任阻擊的破虜軍士兵放下擲彈器,打著火摺子,點燃了收集到一起的枯草。
迎面衝來的破虜軍騎兵卻不肯與他硬碰,在千鈞一髮之際,身體偏了偏,避開了蒙古武士的彎刀,人和戰馬速度毫不停滯,直接從蒙古武士身邊掠過。在二人身材交錯的一瞬間,馬刀的刀鋒滑過了蒙古武士的皮甲。
這種愚蠢的事情,他不會幹。冒著被同僚奚落的尷尬,塔賴指揮萬人隊快速退下。林中的樹葉紛紛揚揚,彷彿在嘲笑著塔賴的膽怯。
戰場上,殘餘的蒙古武士獃獃地看著破虜軍從圈套中逃離,不敢阻攔,也不敢追趕,一個個失魂落魄地站在馬上。
他的身體落下了馬背,幾十匹戰馬疾馳而過,將他的血肉踩進了泥土。
接著,他就被陳雙用鐵鐧掃到了馬下。幾匹戰馬跑過後,山坡上不見了他的蹤影,只有死裡逃生的坐騎,孤零零地哀鳴著,低下頭去嗅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加速,別讓他們逃了!」遠處,塔賴怒吼著,他終於明白了破虜軍是用了什麼「卑鄙」手段,一口吃掉了與自己數量幾乎相等的蒙古騎兵。
「把南蠻子殺死,衝上去,一個不要留!」搭賴怒吼著,就像一頭被人捅爛了腸子的狗熊般瘋狂。
身邊的幾個蒙古武士試圖上前救援,被破虜軍戰士一一切下了戰馬。孟和本能地伸手護在胸前,手腕處卻傳來一陣劇痛。然後是肺,是心。他感到自己喘不過氣來,張開的嘴巴,試圖呼吸,卻看到血水如噴泉般,從嘴裏噴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上千戶孟和再次吹響號角,向北側擔任主攻的萬人隊,還有遠處趕來的另一個萬人隊求援。這一刻,他的眼中充滿了絕望。
敵騎相距兩百五十步,陳吊眼手中的長刀快速向下一劈。五千騎兵同時跳上馬背,按編製分為四列橫隊,山洪般沖了下去。
戰場上的蒙古殘兵眼睜睜看著他們這樣做,根本不敢做出任何阻攔。一旦有破虜軍將士靠近,殘兵們還本能地向遠方跑去。
突然,沖在最前方的幾個蒙古武士不再呼喝。他們的身體停了停,然後繼續向前。頭顱和半截脖子卻飛了起來,竄向了半空中。
破虜軍將士們哈哈大笑,攙扶著傷者,馬背上放著戰死的同伴,快速向南方撤退。
正前方沒有敵人,各處的無頭屍體加起來有幾十具,蒙古馬在地面上不安地打著響鼻,馬背上的騎兵蒼白著臉,望著眼前的詭異現象,一股寒意從頭頂直衝腳下。
陳雙帶著三十余騎,圍著孟和的親兵一圈圈旋轉。像剝綜子般,每一圈,都將數個蒙古騎兵剝到馬下。
「啊!」蒙古武士喉嚨里發出驚恐的叫喊,卻無法閃避,只能由戰馬載著,沖向死亡。
陳吊眼不耐煩地揮了揮馬刀,悍將陳雙結束遊戲,揮舞著雙鐵鐧,向孟和殺來。
前沖的蒙古騎兵見對手猛然發動,心下大驚,他們皆是馬戰老手,知道彼此之間因為地勢不同會造成很大速度差異。但攻到此時,以後退便是送死,只得拚命磕打馬腹,將坐騎的最後一絲潛能壓軋出來。
馬匹吃痛,發出一連串咆哮,幾個梯隊蒙古騎兵驟然加速,煙塵遮天蔽日,在半空中幻化成只蒼狼。
武士們本能地躲向兩邊,殺人,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可怕。但與神鬼作戰,沒有能提得起勇氣。
五個蒙古千人隊轉眼之間就崩潰了,武士們打了半輩子仗,從來沒遇到過敢於和自己在馬背上對攻的宋軍,也沒想到過,騎兵和步兵之間還有這種詭異的配合。更沒想到的是,敵軍手中那看似窄而薄的馬刀,居然有如此大的攻擊力。
他們沒有去支援陳吊眼,事實上,此刻陳吊眼已經不需要任何支援。
風,風裡面夾雜著血噴出身體的聲音,傳遍原野。
破虜軍鐵騎絲毫不為蒙古軍的聲威所動,繼續有條不紊地,對已成潰軍的孟和殘部進行屠殺。步兵戰壕內,火槍手們跳出來,收槍,整理好子彈火藥,跑向自己的戰馬。
上千戶孟和目瞪口呆,他眼前的世界剎那間被血色充滿。火器打亂了蒙古武士的攻擊梯隊,而破虜軍鐵騎卻如海浪般,一浪浪砸了下來。
上千戶孟和已經成了籠中的困獸,身邊的蒙古武士不足二十個,且個個帶傷。山坡外圍,零星散落著被衝垮隊伍的幾小股蒙古武士,每股都有百餘人,卻像失去了魂魄般,徘徊于戰團之外,根本不敢上前救援自己的主帥。
破虜軍騎兵現在所用馬刀與步兵所用的雙環斷寇刃不同,刀身修長,略向外彎曲,刀背輕薄。看上去渾不著力,根本不適合正面砍殺。舞動起來卻非常方便,就像馬鞭一樣輕巧。
擔任阻擊的破虜軍士兵將用樹枝臨時綁紮的擲彈器架起來,點燃手雷,以最快的速度拋射。
「衝上去,衝上去,後退也是死!」在目睹了接連三個梯隊覆滅后,上千戶孟和終於從突如其來的打擊醒過神,絕望地喊道。
破虜軍火槍手三人一組,爬在戰壕里輪番射擊。馬蹄濺起的泥土幾乎能打到他們的臉上,卻沒有人爬出戰壕逃走。
大多數蒙古武士身材矮粗,橫向發展。他們的武器也與體形相稱,為一種重心偏前,三尺左右長的彎刀。這種從西域流傳過來的彎刀在馬背揮舞起來非常流暢,砍殺瞬間依靠重心偏移的效果,能將威力發揮到最大。
沒有頭的屍體狂奔二十餘步方才倒下。後繼的騎兵弄不清前方的情況,拚命勒住戰馬,戰馬卻無法在剎那間停下來,嘶鳴著,載著他們沖向死亡。
「向南,向南,掃蕩殘兵,行進間整理隊伍!」陳吊眼在馬背上大聲呼喝,帶著騎兵調轉馬頭,卷向戰場上倖存下來的蒙古武士。那些蒙古武士早已成了驚弓之鳥,見大隊人馬殺來,忘記了此刻自己已經佔據了地形優勢,也忘記了已經近在咫尺的援軍,拚命打著馬,向遠方潰逃。
彎刀與鐵鐧相撞,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孟和覺得虎口處一熱,兵器便飛上了藍天。緊接著,他看到一根鐵鐧掃向自己胸口。
死亡威脅面前,被打傻了的蒙古武士重新振作。孟和帶著所有武士加入了戰團,僥倖從破虜軍刀下逃生的,和正打算打馬撤離的武士,也狂呼著涌了上去。
擔任迂迴攻擊的老將塔賴被徹底激怒了,族人在破虜軍刀下哀告、翻滾的景象,讓他失去了一名武將應有的冷靜。瘋狂地揮舞著令旗,他命令自己的萬人隊全軍押上。
「後退,後退!」老塔賴大聲喊道,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先前阻擊自己的破虜軍根本就是在示弱,眼前這片樹林隱藏著一個極大的陷阱,就像惡魔張開的大口,等著他的萬人隊落進去。
蒙古鐵騎不可戰勝,行伍幾十年,他還從來沒見過蒙古軍在自己面前,被人向砧板上的黏魚一樣屠殺。萬余蒙古騎兵沖向破虜軍騎兵的最後一道屏障,野樹林。稀疏的樹木無法遲緩騎兵的腳步,那些急紅了眼的蒙古武士越沖越快,越沖越快。
混戰,隊形整齊的破虜軍如犁鏵。擠成一團團的蒙古軍如田間硬石塊。
上千戶孟和扔掉號角,揮刀迎向陳雙。
參加攻擊的蒙古武士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前進速度,有人帶住戰馬,試圖拿出弓箭還擊。就在這致命的一瞬間,第一梯隊破虜軍騎兵帶馬躍過戰壕,直撞進了蒙古人的攻擊序列。
突如其來的變化把蒙古武士打糟了。剛拼湊整齊的攻擊隊列再次散亂,捱過三輪齊射后,馬隊向前推進了不到四十步,路上卻留下了上百具屍體。
第四梯隊轉眼間被衝散。
可抵擋羽箭遠距離攢射的皮甲如同敗絮般被切出了條尺余長的口子,血呼地一下噴射出來。百夫長朝魯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扔下彎刀,伸手去捂傷口,卻看到血越涌越急,頃刻間已經染紅了整匹戰馬。
第二梯隊蒙古武士全軍覆沒,第三梯隊與破虜軍第一梯隊相撞,又被撞出了一個大口子。緊接著,後續的破虜軍騎兵依序從口子中衝進來,把血色缺口擴得越來越大。突然,蒙古武士的第三攻擊梯隊土崩瓦解,敗兵被破虜軍鐵騎追趕著,撞上自己的第四梯隊。
林中雜草都燃燒了起來,很快串連成了一條火龍。樹林外,老將塔賴無計可施,只能繞開這片樹林,到更遠的地方去迂迴。通往山坡的路很多,他不能讓一整個萬人隊莫名其妙地去送死。
傳令兵用嗩吶和旗語將陳吊眼的命令發送了出去。戰場上,各隊騎兵停止了對蒙古殘兵一邊倒的屠戮,有條不紊地向陳吊眼的帥旗飄搖處靠攏。
「命令弟兄們停止追殺,一團和近衛營,清理戰場,尋找咱們落馬的兄弟。二團和輜重營,收集能用的戰馬。陳雙,帶一隊騎兵,把那個傢伙的腦袋給我提過來!」陳吊眼在戰圈外,趾高氣揚地喝道。
就在巨龍和狼群即將相撞的當口,變故突生,兩軍之間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了數百根鐵管子,接下來只聞一聲霹靂,鐵管口冒出股股青煙,然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將迎面將蒙古武士們撞下戰馬。
朝魯心裏感到一陣輕鬆,身體暖洋洋的,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飄了到天空中。周圍的水泊、荒野剎那間變成了草場和泡子(湖),無數只潔白的綿羊在草海中遊盪。
無名小山坡上,破虜軍鐵騎就像突然爆發的洪水般,席捲對手,橫掃面前一切活物。同樣是五個千人隊組成的蒙古武士漸漸變成一塊塊洪水中滾動的石頭,變成洪水中的浮木,變成枯枝敗葉,變成塵沙,沉沒到水下。
前仆後繼,上百名武士死於非命,騎兵隊的速度才稍微遲緩了下來。
一招輸,招招輸。騎兵攻擊全憑隊形和速度,失去了速度且混亂了隊形的騎兵,只能任對手宰割。
樹林嘩嘩啦啦地響著,沒有風,樹木卻像被暴風卷過般,來回亂搖。終於,有一棵碗口粗的小樹耐不住振動,咯嚓一聲斷了。上半截樹榦飛出老遠,卻像被人拉了一把,又飛了回來,砸向蒙古武士。
有人衝到同樣的位置,被割掉了頭顱,有人卻僥倖衝過了樹林。有人跳下了戰馬,逃避死神之手的撫摸,卻被自己的同伴用馬蹄活活踏死。
「轟!」幾百股黑色的煙塵扶搖直上,衝過了虎蹲炮封鎖的蒙古武士再次承受了滅頂之災,火槍和手雷在他們的攻擊隊列中間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缺口內,人和戰馬的屍體倒了滿地。
「乒」兩股不同方向的洪流對撞在一起。
那種比劍還窄的馬刀的確不適合用來硬砍,但配合上戰馬的速度,就是一架收割生命的巨鐮。只要被它碰上,就能割出一條尺余長的大口子,再厚的皮甲也擋不住。受了傷的人幾乎沒機會感到疼痛,全身的血就會從傷口中流干。
塔賴縱馬上前,一刀飛來的樹榦砍斷。半截樹榦失去動力,砸傷了幾個武士后,落到人群中,餘下的尺把長樹榦,卻又倒著飛了回去,盤旋了樹圈,「啪」地一聲掉在地下。
破虜軍士兵搖搖頭,根本不再把蒙古殘兵當作活物。他們敢保證,經此一役,那些殘兵數年內再無法重新面對破虜軍戰旗。
「鬼!」有人恐慌地捂住胸口。南來前,在喇嘛哪裡求來的護身符依然在,卻沒給大夥提供任何保佑。
難道,連長生天也厭倦了殺戮,不肯再保佑蒙古人了么?
滾滾煙塵跟在騎兵馬蹄后騰空,就像一頭掙脫了枷鎖的怒龍。
沒等塔賴作出任何反應,幾十顆手雷冒著煙,扔到停滯的馬隊中,蒙古軍大驚,互相推搡,卻無處閃避。過於密集的隊形讓手雷發揮了最大威力,一瞬間,幾百名武士受傷落馬。
馬蹄聲如悶雷,由遠而進。大地在顫抖,樹木、稗草,如遭遇了暴風雨般來回搖擺。
已經衝過樹林的蒙古武士立刻成了箭下亡魂,破虜軍弩兵再此已經埋伏了很久,落單的他們是最佳射擊對象。
上千戶朝魯不知道破虜軍騎兵馬刀是這個時代冶金與金屬鍛造的顛峰產物,憑藉經驗,他快速調整了戰術。命令幾個身材粗壯的百夫長帶領騎兵小隊分頭迎敵,以勇力破壞破虜軍陣型。
至於上千戶孟和與他麾下的五個千人隊,塔賴只能祈求長生天保佑他們,堅持到援兵的到來了。
十幾個蒙古武士被同時割去了頭顱,半空中彷彿有一把無形的刀,殘忍地收割著生命。
這是一條不錯的應變之策,此刻破虜軍騎兵已經佔盡了速度上的優勢,蒙古武士若想達道預定作戰目標,只能犧牲掉大部分弟兄,依靠蠻力纏住對手,拖延時間,捱到北側擔任主攻那個萬人隊的加入。
「後退也是死!」這句大實話比什麼鼓舞士氣的說辭都管用,騎兵交鋒速度極快,往往是在二馬一錯蹬間已經決出生死。在對攻之時轉身回撤,戰馬的速度加不起來,等於把生命交給對手宰割。
「擲彈器!」張博目測著敵軍的距離,冷靜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