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第二卷 柳絮詞

第一百零九章 折柳(六 上)

第二卷 柳絮詞

第一百零九章 折柳(六 上)

「也好!」孫駝子看了一眼含情脈脈的杜鵑,又仔細打量程名振,意味深長地出了口氣,低聲應承。
不過是一晃的功夫,話頭便又由寨主繼承權問題晃到了某個女人的瓜分方面,饒是程名振反應敏捷,也被幾個老傢伙們飄忽不定的思路晃了個頭暈眼花。偏偏這個議題涉及到了他的好兄弟王二毛,由不得他三緘其口。只好向前湊了湊,硬著頭皮勸諫道:「幾位前輩,幾位當家……」
按山寨的規矩,先破城者的確有挑選戰利品之特權。王麻子被憋得臉紅脖子粗,連喘了幾大口氣,才悻悻回應道:「你們,你們父女夫妻有種,我孬,我認慫還不行么?」
「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
「還有哪個想女人想瘋了,別顧及面子,直接跟侄女我說,我明天就出澤給你們搶去。」一句話噎回去了老父,杜鵑扭頭四顧,目光如刀子般凜冽。這些都是她的娘家人,卻在未婚夫婿面前,一再顯露出貪婪、好色的本質。此刻未婚夫婿臉上雖然勉強還帶著笑,內心深處一定又對巨鹿澤群雄失望透頂。
剛才杜鵑跟王二毛兩個一道在帳外偷聽,開始本來以為王麻子等人也就是笑鬧幾句,不會當真為了一個女人爭執不休。後來聽到大夥越說越不在行,非但三番五次落了程名振的面子,並且把王二毛也說得甚為不堪。實在覺得這樣太委屈二毛了,才怒氣沖沖跑進來,強行替丈夫的朋友出頭。
有這兩句話做鋪墊,張金稱也能找到落腳的台階了。輕輕咳嗽了幾聲,笑著補充道:「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我們幾個老傢伙也好久沒這麼糾纏過了,鵑子你不懂,甭看我們互相拆台,實際上越糾纏情分越重。周家那身上沒四兩肉的小娘皮,其實他們誰都沒看上。故意說兩句笑話,逗逗悶子而已!」
「沒你的事情!」
「就是,就是,三哥和四哥鬧慣了,誰都不會當真!」八當家盧方元也趁機大作好人,出言替眾人遮羞。
「這事兒沒的商量!」王麻子抬起頭,衝著程名振吹鬍子瞪眼。「如果你九當家要把姓周的女人一併收了,就沖你給寨子里立下的功勞,四叔我也會讓你。可他一個堂主,卻要騎在我們幾個寨主的頭上,這算個什麼道理?!」
說著話,他將目光看向張金稱,期望對方能主動站起來,勸說幾個老不羞稍作收斂。張金稱顯然也沒想到本來自認為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了的事情居然引發出一場爭執。非常歉意地衝著程名振笑了笑,皺著眉頭說道:「你別見怪。他們就這德行!讓他們先爭,等一會兒他們爭累了,咱倆再慢慢跟他們商量!」
好聰明的回答!程名振聽得眼睛一亮,迅速把頭轉向杜鵑。恰巧杜鵑也想知道程名振是否還在失望,將關切的目光投了過來。二人的眼神於半空中匆匆一匯,然後笑著各自挪開。彼此想表達的意思,卻與這一盼之間,瞭然於心。
他發現,轉眼之間,程名振已經適應了巨鹿澤九當家新身份。有些地方,甚至比杜鵑做得還符合綠林規矩。但兩個人的面相,按照命格卻依舊是無法白頭相守。程名振生來面泛桃花,鵑子雙眉之間卻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命紋,直插鼻樑上方,半途而斷。
「其實大夥不過是開玩笑而已!」郝老刀怕眾人下不來台,仗著曾經指導過杜鵑武藝的身份,笑著打圓場。
倒是那周家丫頭,跟程名振的命格隱隱相合,註定要糾纏不清,藕斷絲連。今天,他使勁渾身解數都不能阻止此女的命運向程名振越靠越近,日後,恐怕將愈發艱難了。
「城破那天,王堂主又不是沒碰任何女人?大當家已經兌現了承諾,他不能賴起來沒完!」就連孫駝子也不肯讓步,揪住館陶縣城破當夜王二毛曾經帶頭燒殺淫掠的事實不放。
此刻見父親還糾纏個沒完,她臉上實在掛不住,將眼睛一瞪,低聲反問,「那女人比我還小,你把她收了,我叫她什麼?」
話說完后,他還不忘了向准女婿眨巴眨巴眼睛。意思是咱們爺兒兩個是一家人,你胳膊肘子千萬別往外邊拐。
「可是……」對方再為老不尊,也是杜鵑的父親。程名振急不得,惱不得,直憋得額頭汗珠滾滾。
在程名振的記憶中,孫六當家為人比王麻子和杜疤瘌兩個正直得多。如此不合常理的反應,實在有些出人預料。還沒等他琢磨過來孫駝子為什麼要淌這份渾水,三位老寨主又為女人的最終歸屬問題繼續開戰,你一言,我一語,激烈程度不亞於兩軍交鋒。翻翻滾滾爭了幾十個回合,花樣盡出,一時間卻分不出高低勝負。
想到這些,老人洞察世態的目光竟帶上了幾分無奈。嘆了口氣,將頭輕輕地轉了開去。
「這還差不多!」王麻子見程名振很知道好歹,抹了把髒兮兮的下顎,小聲嘀咕。
正束手無策的時候,帳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七當家杜鵑板著臉,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將手中橫刀向地面上一插,厲聲喝道:「都別爭了,我一會兒就將那個女人剁碎了喂狗。省得你們一個個沒完沒了!不就是個馬夫的孫女么,又不是什麼皇上的千金!」
「他們……」杜鵑還想抗議,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了程名振沖自己搖頭,愣了一下,將剩下的話吞回了肚子。
「各位寨主聽我說一句話!」程名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勸諫。好朋友王二毛對周家小姐的仰慕由來已久,讓他如願抱得美人歸,一則算是自己償還了部分相救之恩。二來,對於周寧而言也是個相對穩妥的歸宿。畢竟嫁給王二毛,彼此之間還算得上年齡相若,知根知底。如果不幸落入王麻子、杜疤瘌這些把女人不當人看的老色鬼之手,那可就要受盡姦淫,生不如死了。
「王堂主對周寧仰慕以久。在城破之前,他們兩個就認識!」見幾個寨主絲毫不肯給自己顏面,程名振只好軟語相求。「君子成人之美。況且天下女人多的是,又不止周寧一個?幾位前輩再讓我一回。等下次出澤,我給大夥每人搶三個知書達理的美女回來便是!」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立刻遭到連串的打擊。本來還繃著前輩身份的老寨主們一點也不顧及臉面,七嘴八舌地陳述起了對同一個女人志在必得的理由。而對於王二毛,他們倒是同仇敵愾。都認為年輕人剛剛入夥,寸功未立,實在沒資格跟老前輩爭奪女人。
「九寨主這麼早就忙著接管寨中大事了么?」
能讓眾人做出這麼的讓步,程名振已經心滿意足了。怕杜鵑繼續給大夥臉色看,笑了笑,搶先回答道:「也好,我正想著過兩個月等隊伍練得差不多時,帶一部分人出澤去實戰檢驗一下效果。到時候就請三當家和四當家在後面坐鎮,讓我也借借前輩的聲威。到時候若有斬獲,除了上繳主寨的那一份外,剩下的由三當家和四當家先挑。六當家到時候也可以一起去,倘若能得到什麼名貴藥材,也免得我們不識貨,白白當草根給燒掉了!」
「周家的莊子是我攻破的,女人是我搶回來的!四叔,您還有什麼話說!」杜鵑將眉頭一豎,將王麻子後半句不滿的話直接憋回肚子里。
「你別摻和,反正有鵑子在,任何漂亮女人你都撈不到手!」
被自家侄女的目光掃視,先前還抱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寨主們不覺心虛,陸續將頭側開,避免與杜鵑的眼神相接。一個圈子掃下來,在座諸君基本收起了笑容,道貌岸然,彷彿剛才爭風吃醋的不是他們一般。
「什麼時候出澤還不一定呢?」
「大當家在進攻館陶之前,曾經親口答應過王堂主,城裡的女人盡他挑!」儘管知道這話說出后可能令張金稱有些下不來台,但情急之下,程名振還是不得不舊事重提。
王麻子和杜疤瘌兩個對此裁決也不甚滿意。但耐著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杜鵑,也只好順坡下驢。只有孫駝子依舊不甘心,咧了咧嘴,笑著道,「我只是想收個徒弟,傳我衣缽而已。根本不是為了要女人。既然大當家放了話,我也不能不給大當家顏面。這樣吧,讓她有功夫在白天時多去我那裡打打雜,反正天黑之前一準回來,不會出任何差錯!」
「呵呵,我向來是由著他們鬧。鬧累了,就可以說真話了!」張金稱呵呵一笑,主動將剛才自己不作為的緣由給出交代。「其實有些事情我早就準備處理,一直沒騰出功夫。既然大夥說起來了,我就仔細跟大夥說道說道。王二毛那小子初來乍到,的確沒什麼功勞。但我答應過他的事情,也不能不算。為了不讓別的堂主、頭領們眼紅,這樣吧,把姓周的女人讓鵑子領去,先當個使喚的丫鬟,幫著收拾收拾嫁妝。等過些日子,二毛立了功,鵑子再做主將姓周的女人嫁給他。反正都是你寨子里的人,別人縱使心中不高興,也不好挑理兒。老三、老四和老六呢,的確缺個暖被窩的。就著落到鵑子和小九兩個身上,下次出澤,撿好的給他們三個每人弄倆回來!模樣不能比姓周的差!」
「我,我又沒說娶她為妻!」杜疤瘌被瞪得心裏發虛,喃喃回應。
張金稱這個大當家做得實在是失敗,只能抱著茶盞,無可奈何地苦笑。在探討程名振的婚事之前,他已經宣布過接下來談的不算公事,因此心裏再懊惱,也不能藉助山規捍衛自己的大當家權威。此外,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已經隱隱上升到了巨鹿澤中新老兩大勢力的平衡方面。作為大當家,儘管私底下曾經對柳兒有過承諾,關鍵時刻,張金稱卻本能的認為自己需要重新考慮一下前天晚上倉促做出的決定。他不鼓勵老人倚老賣老,但也不願意過分偏袒新秀,以免過分鼓勵了新勢力的風頭,讓追隨自己多年的老搭檔們心寒。
回答的話依舊是一通歪理邪說,中間夾雜著某種對新人迅速上位的不滿。最過分的是杜疤瘌,看到女婿吃癟,竟然不向先前那樣仗義幫忙。反而呲起滿口的大黃牙,笑著祈求道:「我說小九子啊!你就省省勁兒吧。要幫也應該幫你岳父我,而不是便宜外人。我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了你,今後就剩下一個孤老頭子。你說你該不該不幫我找個暖被窩的?」
既然大當家都開了口,杜鵑不能不給面子。笑著沖張金稱施了個禮,低聲道:「如此說來,侄女又莽撞了。二伯別往心裏去,我也是怕他們鬧得太狠了,讓您不好管!」
「我們父女翁婿怎麼了?哪點做得對不起寨子?」杜疤瘌佔據了上風,心滿意足。咧著嘴先沖王麻子回敬了幾句,然後轉過臉,訕訕地沖女兒求肯道:「鵑子,那馬夫的孫女……」
「我說大侄女,這……」王麻子正跟杜疤瘌等人鬧得高興,卻被杜鵑攪了局。立刻將臉拉下來,拖著長聲說道。
不但程名振會失望,即便是杜鵑自己,也極其瞧不起這些上不了檯面的行為。偏偏幾個為老不尊的傢伙還以此為榮,一個個像蒼蠅見到了爛魚般,唯恐落在了別人後面。
論起嘴上功夫,眾寨主們誰都不比程名振差。不用思考,張嘴就是一連串幾乎無法反駁的「道理」。特別是杜疤瘌,幾乎是為老不尊,拍打著程名振的肩膀,笑呵呵地道:「下回是下回。小九,你下次一定多搶幾個女人回來,饞死這些老沒臉皮。但這次,你就別跟著摻和了。我這不是不給你面子,我得跟王老四爭這口氣!」
「你以為縣城那麼好破啊,你想打就能打下來一個?」
「敢情你馬上洞房花燭了!」
「九當家說得有理,天下女人有的是,王堂主何必非跟我們幾個老傢伙爭呢?」
就在這一遲疑的功夫,王麻子、杜疤瘌和孫駝子三人之間的爭執愈演愈烈。其他幾個寨主則各懷肚腸,笑著在旁邊看熱鬧。偶爾開口插幾句話,也是九分在火上澆油,只有一分本著息事寧人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