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第四卷 如夢令

第二百八十二章 飄絮(四 下)

第四卷 如夢令

第二百八十二章 飄絮(四 下)

「杜當家饒命!」紅線立刻扯開嗓子尖叫,彷彿真被打傷了般。附近的親信不知道就裡,把號角聲吹得更急,轉眼間,已經紛紛策馬殺到了近前。
「就是,腿在你身上長著,你不會趕在前面走么?去我那邊住幾天吧,妹子。孫六叔是個難得的好郎中,什麼疑難雜症都能治得好!」
『這人是個沒經過風雨的公子哥!』從對方的幾句話里,程名振悄悄得出結論。如果不是被人照顧慣了的,說話時肯定會注意一下旁人的感受。只可惜竇紅線有眼無珠,放著義兄王伏寶那樣的真性情漢子不要,偏偏看上這銀樣蠟槍頭。
「你剛才是怕我們夫妻拐了你跑吧!」杜鵑心中暗自嘀咕。但聽見對方恭維自己的丈夫,還是令她很開心。笑了笑,隨著程名振一道客氣,「剛才大夥不是都忙么?誰都沒顧上誰。走吧,咱們先走,讓弟兄們割好了虎肉后再慢慢跟上!」
「不去!」竇紅線頭也不抬,大聲拒絕。「到你那裡,又得聽我大哥嘮叨。好不容易我才輕鬆幾天,傻瓜才再送上門去!」
程名振和杜鵑剛才是覺得那少年冷冰冰難以接近,所以就沒主動上前自討沒趣。此刻被竇紅線一攪合,也沒法太跟對方較真兒了,雙雙笑著拱手,「原來是幽州羅公子,久仰久仰!」
「自己不來,派人來一樣地煩!」竇紅線依然嘴硬,手上的動作卻漸漸慢了。抬起頭,她掃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病歪歪的年青人,低聲問道:「羅公子,你的意思呢?去城裡瞧瞧郎中可好?」
『這人可真會說話!』杜鵑心裏對年青男子也好生失望。『不過生得可真夠好看的,怪不得紅線被他給迷了!』
有竇紅線在場,夫妻兩個都不便給男子臉色看,笑了笑,客氣地說道:「那就一起走吧,先辛苦著對付幾步,等到了嶺外,再讓弟兄們給這位公子騰一匹坐騎!」
親兵中恰好有個做過屠戶的,趕緊上前接手。先用短刃圍著虎肘劃了幾刀,將虎掌完整地切下。然後從虎嘴開始,順著頭骨往下輕剝慢揉,片刻之間,便將一具光溜溜的虎肉從皮中硬掏了出來。
「這不是為了給他找個安靜地方養病么?」竇紅線被說得不好意思,趕緊低聲解釋。「好姐姐,我可不敢在你面前耍斧子。我只佔了個小山包,而姐姐你當年可是佔了半個巨鹿澤!」
「原來這裏已經被你給佔了!」杜鵑笑著打趣,「在我家門口佔山為王,好妹子,可真有你的!」
「竇王爺現在去了聊城!」程名振猜到竇紅線肯定不清楚竇家軍最近的變化,笑著解釋。「即便我給他送信過去,隔著兩三百里路,信使一來一回也得三五天。等竇王爺尋來,你早就可以走了。況且竇王爺最近忙著籌備晉位的事情,恐怕也沒時間親自過來尋你。」
為了不想讓對方難堪,程名振想了想,笑著提議:「虎血晒乾后入葯才能見效。這大冷的天兒,等你把它晒乾得什麼時候去了?不如跟我去平恩,我那裡還有不少往年積攢下來的存貨!」
「好身手!」程名振夫妻兩個同聲讚歎。剛才青年人發箭射虎的本事已經令人嘆為觀止,而此刻這一刺一拔,更顯出了他極其高深的武學造詣。難得的是如此血腥的動作,被他做出來卻像行雲流水般,令人壓根兒感覺不到半點殺氣,反而有些賞心悅目的意味。
雙方的弟兄哪曾見過此等手藝,忍不住大聲喝彩。一直站在紅線身邊的英俊少年卻不跟著湊熱鬧,而是緩步走到伍天錫近前,拱手施禮,「這位兄台好膂力,在下燕山羅成,想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不用問,剛才那兩箭肯定都是男性獵戶射的,看距離足足有八十多步,卻難得射得如此准。但是此刻程名振和杜鵑卻顧不得再仔細打量那個男子,因為跟在後邊那名女子夫妻兩個都認識,正是前一段時間出門散心的竇紅線。
只可惜有人根本不會欣賞,還隔著老遠,就厲聲呵斥道:「你怎麼把血放了!如果要放血的話,剛才費那麼大勁兒射它眼睛做什麼?真是個獃子!」
「不用,我的人就在附近。剛才怕嚇跑這頭畜生,所以才沒讓他們跟過來!」竇紅線擺擺手,笑著解釋。然後把血淋淋的手指放進嘴裏一吹,隨著一聲清脆的呼哨,周圍的樹林里有大聲的號角轟然響應。
「貧嘴!」杜鵑輕輕拍了一下紅線的腦袋,笑著啐道。
「那,那就去吧。不是有好郎中么?」年青男子想了想,猶豫著答應。
「怕是得先切了!」伍天錫心疼愛馬,雙手又將虎屍抱下來,輕輕放于地面。「誰的刀法好,過來剝虎皮。小心點兒,再多戳出窟窿眼兒來就不稀罕了!」
這種語氣,跟她剛才教訓人的語氣簡直有天壤之別。程名振和杜鵑聽著納罕,相對著看了看,嘴角上都掛上了一絲笑意。
「不過他可長得真夠俊的!」幾乎在同時,一個聲音於他心中響了起來。回頭又看了一眼羅成,嘴吧像抽了筋般撇起,「奶奶的,比大姑娘生得都白凈。如果不是病得快要死了,保不準被人搶回去當相哥兒養!」
一邊數落著,竇紅線一邊衝到虎屍體前,從腰間解下一個盛水的皮囊,儘可能地去收集虎血。「你看,你看,還剩下多點兒了。哪還夠給你熬藥用。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頭老虎……」
「你麻煩的還不夠么?」竇紅線瞪了他一眼,小嘴輕撇。「放心好了,只要我不點頭,沒人敢招惹你!程大哥和杜鵑姐姐都是實在人,他們兩個更不會抓你去邀功!」
看到是程名振和杜鵑夫妻兩個,大夥才悄悄鬆了一口氣,拉住坐騎抱拳施禮。就在此時,程名振的親衛也策馬衝到,看見幾十名身穿竇家軍服色的人,都吃了一驚。坐騎雖然帶住了,兵器卻全舉到了胸口。
夫妻兩個聞聲抬頭,只見遠處一男一女飛奔而來,跑在前邊的年青男子手中持一張步弓,跑在稍後的女子手中持的卻是一桿獵叉。
說罷,她又將頭轉向程名振和杜鵑,「大哥,鵑子姐,這位是幽州的羅成羅公子。我剛才光顧著看老虎了,沒向你們介紹,你們不要怪我!」
「你就是程名振?」羅成楞了一下,隨即笑著拱手還禮。「程將軍在平恩活人無數,河北道上哪個提起來不挑一下大拇指。剛才羅某眼拙,請將軍切莫往心裏去!」
「唉!」伍天錫爽快地答應,策動坐騎率先沖向嶺外。一邊沖,一邊在心中暗自納悶兒:「哪來的小白臉兒,不但騙得竇姑娘魂不守舍,連教頭也對他客客氣氣?!」
見郡主殿下如此隨和,伍天錫心中頓生好感。笑呵呵地答應了一聲,上前將死虎雙手拎起,橫著丟上了馬背。饒是他的坐騎為一匹塞外良駒,也被四、五百斤的虎屍壓得只趔趄,在主人的注視下拚命死撐著,才沒當場趴伏于地。
「你說我啊,伍天錫。這老虎是你射死的吧,好箭術!」伍天錫根本沒聽說過對方的名字,晃著腦袋,滿不在乎地說道。
「如此,有勞程將軍指路!」羅成立刻像換了個人般,收起了身上的戒備與冷傲,笑著答應。說罷,還念念不忘看上伍天錫一眼,彷彿看到了絕世寶貝般。
「趕緊過來,見過是竇王爺的妹妹!」程名振怕雙方起了誤會,趕緊給親兵們引薦。伍天錫帶領眾將士飛身下馬,口稱「見過郡主!」,抱拳施禮。竇紅線受不了大夥的客氣,皺著眉頭擺手,「什麼郡主,香主的。都別瞎折騰了。幫我把老虎抬到馬背上帶走,晚上給大夥燉了吃!」
注1:相哥兒:男妓
「我們不是專門出來找你!」
「紅線,你怎麼會在這兒!」
到了這個時候,竇紅線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沒給雙方做引薦。趕緊跳上前,嘰嘰喳喳地說道:「羅大哥,過來見過程大哥和杜鵑姐姐。我曾經跟你說起過,程大哥和鵑子姐可都是咱河北綠林道上數得著的英雄。」
那年青男子被她數落得臉色微微泛紅,想反駁幾句又自知沒佔在理兒上,只好站著一邊發愣。程名振和杜鵑兩個這才發現年青男子的氣色不對,皮膚蒼白,頭髮乾澀,兩眼暗淡無神,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病。
「天錫,你別跟著瞎忙了。過來給羅公子帶路!」程名振猜到對方是見才心癢,笑了笑,低聲命令。
被問話的年青男子很不會做人,當著程名振夫妻兩個的面兒,依舊皺著眉頭回應,「去平恩,那裡安全么?我不想給你惹太多麻煩,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夫妻二人幾乎同時開口,說得卻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已經跑到近前的那名男子見紅線與對方認識,立刻收住腳步,笑著點頭。然後從腰間抽出佩刀,衝著跌跌撞撞原地打轉的老虎蹲身一探,鋒利的刀尖立刻從虎脖頸下的軟皮處刺了進去,直入心臟。然後又迅速向外一拉一閃,倒霉的老虎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當即噴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