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第五卷 快哉風

第三百一十五章 問鼎(三 上)

第五卷 快哉風

第三百一十五章 問鼎(三 上)

他把目光又投向黃河以北。半年前,心腹謀士房彥藻的屍體,就是從那裡被送回來的。說是死於王德仁之手,可如果沒有人暗中支持,即便再給王德仁十個膽子,他敢動房彥藻一根汗毛么?
他無法贊同李密的謀划,但一時間心亂如麻,根本想不出任何言辭來反對。畢竟單單從收益與付出的比例來看,李密的策略所得收益比連橫之計大很多。幾乎是空手套白狼的買賣,有何理由反對?可長遠來看呢?瓦崗軍失去的又是什麼?但有誰又能保證,所謂長遠之謀,不是在畫餅充饑?
除了程名振之外,能拿出如此良謀的只有竇建德自己了。想到這,魏徵鄭重地坐直了身軀,「依屬下之見,此策十有八九是出於竇建德自己之手。借力上位是他的強項。推動諸侯共同討伐李淵,他于其中收到的好處也是最大!」
關於房彥藻的死,李密一直隱忍。如今,終於有人把機會送到了眼前,他豈能再度放過?讓房彥藻死不瞑目!竇建德、劉武周等人勾結起來攻打李淵,屆時就沒人顧得上再跟自己爭奪河內郡。而只要從李淵手裡把半個河內郡騙過來,屬於自己的瓦崗軍諸營,就可以對黎陽瓦崗軍形成三面夾擊之勢。屆時,徐茂公再想像上次一樣從容脫身,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何必動刀兵,玄成看我一紙書信將三地輕鬆取來!」李密笑了笑,滿臉高深莫測。
這句話卻不足以讓李密動心。瓦崗軍現在什麼都缺,唯獨不缺的就是猛將。「玄成容我再考慮考慮,畢竟這是關乎天下氣運的大事,不能倉促而定!」輕輕敲了兩下桌案,李密低聲回應。
「一廂情願罷了!」李密又撇了下嘴,從鼻孔里發出聲音。「其他人又不是傻子。誰又肯替姓竇的火中取粟?」
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以力取之,偏偏卻想採用詭道!魏徵聽得心頭火起,望著李密的眼睛就想直言勸阻。但看到李密那張疤痕累累的臉,他又無可奈何地改變了主意。提起對李淵叔侄的忌憚來,魏公心裏恐怕比竇建德還多吧!畢竟瓦崗軍與博陵軍作戰,一直是敗多勝少。如果李淵叔侄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拚死打擊其中一路,渡過黃河作戰的瓦崗軍相必是首當其衝。未戰之前,主帥已經心怯。戰爭的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無論如何,李密都無法讓自己想聽從竇建德調度。嘆了口氣,低聲道:「咱瓦崗軍抵抗大隋暴政多年,突然要替堯君素出頭,恐怕有許多不便。你我這裏還好說,將士們那邊,叫我如何開口?」
魏徵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還真沒從竇建德麾下找出李密欲打聽的人來!在元寶藏麾下時,他比較忌憚的人是程名振。但程名振出手雖然狠辣,眼界卻算不得寬闊。未必能坐擁一隅而觀天下全局。
屆時,劉武周南下,薛舉、李軌東進,竇建德北上,瓦崗軍西征,五家聯手足以分掉整個河東道。失去了山西這塊起家之所,李氏家族就成了無本之木,轉眼之間就會枯萎倒地。
「就糧與敵?憑他?他有那幅好牙口么?」李密連聲冷笑,非常不看好竇建德北上作戰的前景。能驅使竇建德跟李仲堅拼個你死我活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李仲堅兵敗身死是另外一回事。李密堅信,如果全天下有一個人能在正面戰場上擊敗李仲堅,那這個人就非他李密莫屬!像竇建德、劉武周之流,給自己提鞋都不配,焉能完成自己都沒能完成的事?
魏徵這回真的嘆氣了,力不從心的嘆氣。李密的內心軟弱的如此地步,他這個做謀臣還有什麼話好說。可錯過了眼前的機會,李家叔侄的勢力即將越來越大。寸步未出過河南的瓦崗軍,屆時憑什麼與李家軍相爭?
越想,魏徵心裏越沮喪,咧著嘴苦笑了幾聲,拱手說道:「主公所謀之精妙,魏某望塵莫及。此刻天色已晚,如果主公沒有其他事需要魏某做,且容魏某告退!」
李密目送他走遠,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又回到輿圖前。魏徵能看到的東西,他完全能看得到。李家叔侄的潛在的威脅,未必有人感受比他還深。可比起李家叔侄日後的威脅來,有一個人就橫在眼前。一日不將此人除掉,自己瓦崗軍大當家的位子就甭想坐得穩。
可瓦崗軍能從中得到多少好處?如果這次連橫之計時出於瓦崗,事成之後尚且好說。偏偏如此妙計又出於竇建德這些鼠輩之手,屆時,瓦崗軍出力肯定是最多,分成卻要看他人眼色,豈不是在為人做嫁衣?
「我知道玄成一切都是為了我!」李密嘆了口氣,低聲安撫,「但玄成要考慮我的難處!瓦崗軍這麼大的基業,都壓在我一個人的肩膀上。一舉一動,都不得不慎之又慎!」
「竇建德既然能寫信給魏公,必然也會聯絡其他人。對李淵叔侄心存忌憚的諸侯不在少數,如隴西的薛舉,李軌,還有馬邑的劉武周,恐怕都恨不得早日解決了這塊心腹大患!」魏徵笑了笑,低聲說道。
「竇建德所為,倒是給孤家提了一個醒!」李密不管魏徵心裏的感受,自顧按照自己的思路行事。「哈哈,上兵伐謀!如果各路諸侯合縱圖謀李家,孤的瓦崗軍即便不發一兵一卒,也可以讓李淵有所忌憚。白鹿山下的修武、新鄉等地與我瓦崗治下的原武隔河相望。抱犢山下的陵川也是上佳的屯兵之地。此三處當年皆落在娘子軍手中。如今娘子軍已經名存實亡,相信李淵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這些地方!」
說完這話,他自己也覺得過於做作。笑了笑,低聲補充,「當然,我也不會立刻回絕竇建德。他想藉助瓦崗軍的力量謀取好處。咱們未必不能藉助眼前的混亂局勢,不戰而屈人之兵!」
「主公準備派何人領兵取之?」魏徵精神又為之一振,迫不及待地追問。
魏徵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已經失態,看了眼李密的臉色,低著頭說道:「臣不敢催促密公。只是臣素受魏公之恩,謀事不敢不盡心!」
「這才是微臣一直想說的地方?」魏徵快速站起身,走到輿圖前與李密並肩而立,「魏公請看,李淵起兵之後,勢如破竹。如今已經拿下了山西、京師和半個關隴。岷蜀之地,也有官員遙相與李淵呼應。如果他再將蜀中掌控在手的話,便可以坐擁西北形勝,俯覽東南。此乃先秦崛起之資,退可以借雄關和蜀道天險自保。進則以憑舟師沿江河順流而下……」
一封信?魏徵抬頭看向李密,在對方目光中看到了無比的孤傲。這回,他迅速理解了對方的意圖,心裏就想塞了把草般堵得無比難受。在竇建德等人與李家開戰之時,李密伸手向李淵討要幾個縣,李淵豈有不給之禮。但這樣做,等同於瓦崗軍徹底與劉武周、竇建德等人劃清了界限。李淵只管全力對付劉武周、薛舉、竇建德等人,從此再無後顧之憂。
「玄成這麼客氣做什麼?」李密知道魏徵肚子里有氣,但是不願意跟對方斤斤計較。這點兒容人之量還是有的,否則也做不得瓦崗大當家。「離立秋還有一段時間,你我二人不妨都再仔細斟酌。屆時根據形勢變化,策略也可相應的變化,沒必要急在今天!」
不願意跟魏徵那明亮的目光相對,李密將臉向側面移開些,閃爍著說道:「王世充乃鼠目寸光之輩,李淵只要許以好處們,他未必不肯替李家出頭。屆時,遠征山西的瓦崗軍,很可能被洛陽兵馬切斷退路,從此陷入危險境地……」
他的手指移動速度很快,李密的目光也不斷地閃爍變化。巴蜀自古以來便有天府之國的美譽。無論是先秦還是前漢,無不憑其為帝王起家之資。可對於瓦崗軍而言,在拿下洛陽之前,巴蜀卻永遠是一塊可望而不可及的肥肉。早有人勸過他,建議瓦崗軍暫時放棄對洛陽的圖謀,繞道南向,從汝南、南陽一帶繞路西進。反正王世充的兵力有限,不可能把觸角離開洛陽太遠。但李密心中,卻一直以洛陽為痛。在拿下此城之前,根本不想考慮其他謀划。
魏徵今天這番話的用意,無非是想勸他接受竇建德的結盟請求,分一部分兵力去攻打李淵。如今山西境內,還有以堯君素為首的幾個大隋孤臣在河內郡苦苦支撐,如同瓦崗軍肯予以援手的話,雙方彼此呼應,必然會給李淵以重大打擊。
李密又是一愣,旋即臉上浮現了一絲狂喜,「聯手做掉李淵叔侄?連橫伐唐?好大的手筆!」躍將起來,他快速在書案上展開一張輿圖,手指于輿圖上來回比劃,「嗯,嗯,大手筆,端的是大手筆。布此局者乃真毒士也!玄成從北來,可知竇建德麾下誰有此般眼界?」
「古來行大事者不拘小節。況且堯君素領兵多年,驍勇善戰。如果能讓他感恩,說不定可以為我瓦崗再添一員上將!」魏徵大急,趕緊提高聲音強調連橫之策對瓦崗軍的好處。
待孤把瓦崗軍徹底掌握,天下英雄,誰又堪做敵手?
「臣尊命!」魏徵又做了一揖,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