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第六卷 滿床笏

第三百九十三章 浮華(一 下)

第六卷 滿床笏

第三百九十三章 浮華(一 下)

李世民跳下坐騎,雙手虛攙,「大夥都別多禮。我出來散心,順便過來看看,所以就沒派人提前告知。程將軍,王將軍,你們兩個隨我來。其他諸位將軍!」笑著四下抱了抱拳,他繼續說道:「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待我跟程將軍問幾句話,回頭再請大夥喝酒!」
「秦王是個當世人傑,這點毋庸置疑!」在張瑾等人面前,程名振毫不掩飾自己對秦王李世民的好感。「只可惜晚生了幾年,否則……」
提起舊日的傷疤,張瑾臉上登時一暗。但當日的事情,和今天能一樣么?當日是王伏寶將軍功高震主,外加竇建德心胸狹隘。而今天,卻涉及到國家的長治久安和大夥的日後前程。「秦王乃一頭猛虎!」嘆了口氣,他繼續說道,「太子頂多是頭老牛。日後即便順利接了位,恐怕也難讓人心服!」
「謝殿下!」眾人大聲回應,然後知趣地退開。李世民看了看程名振,又看了看王二毛,笑著提議,「那邊有個土坡,兩位將軍可否跟我上去坐坐?」
程名振不知道秦王因何而來,只得命令大夥擺隊迎駕。才將命令傳下去,李世民的笑聲已經隔著夜幕傳了過來,「大夥別費勁了。黑燈瞎火的,講那麼多虛禮做甚。繼續紮營,我來找程將軍問幾句話!」
後邊的話無須再說,聰明人點到為止即可。張瑾想了想,依舊有些不甘心,嘆了口氣,低聲道:「龍長三寸能行雨,蟒長百丈是菜蟲。如果陛下真的為大唐江山考慮的話,擇賢而立才是好計較!」
「哪?」聞聽此言,程名振大吃一驚。顧不上再責怪黃牙鮑,低聲追問。
「若是如此,直接宰了下酒!」李世民笑著回應,尋了塊岩石坐下,然後慢慢再地上描畫,「王世充手中,如今只剩下三座孤城。但洛陽城高池深,虎牢乃天下之險,原武城比前兩者差一點兒,也是張須陀老將軍曾經大力修葺過的,非常難以攻克。孤本來準備採取圍困戰術,一點點耗干他們。誰料據細作送來的最新情報,竇建德那廝答應了王世充的請求,帶領近二十萬大軍殺過來了。日前已經到了黃河岸邊。眼下黃河還沒解凍,他隨時都可能踩著冰面過河!」
然而,李世民畢竟為一代英豪,心胸氣度遠非太子建成能比。在清楚地知道程、王兩人不為自己所用的情況下,依舊拿洺州營和自己的嫡系一視同仁。該給的表現機會,一點不比別人少。該補充的糧草器械,半分不比嫡系差。碰上難啃的硬骨頭,李世民寧可自己的嫡系兵馬承受些損失,也不願拿洺州營這種外圍部隊去填溝渠。打完仗后,功勞簿上,卻從不忘記給洺州營將士填上一筆。
「行了,你這個人啊。好了傷疤忘了疼!」王二毛從後邊趕過來,拍了下張瑾的肩膀,「立誰不立誰,還不是皇上自己說的算?咱們跟著瞎摻和什麼?」
長此以往,洺州營將士們心裏反而覺得過意不去了。私底下紛紛議論,均認為秦王殿下有帝王胸襟,跟在這樣英雄背後沙場逐鹿,此生不虛。到後來,就連張瑾這種從前眼裡只有王伏寶一個的榆木疙瘩,都深為秦王的氣度而折服,幾次悄悄地找到程名振,稱讚秦王是個難得的英主。
「就他?」尉遲敬德聳聳肩,很不看好王二毛的本領。
「見過秦王殿下!」程名振帶著大夥上前數步,抱拳施禮。
李世民舉步向前,程、王二毛稍後,尉遲敬德帶著幾名親兵牽著坐騎跟在附近,慢慢吞吞,走向不遠處一個低矮的丘陵。走了幾步,李世民回過頭來,笑著說道:「本來是想請兩位將軍到我那邊議事的。但本王最近在營里憋得難受,所以就親自跑過來了。跑到半路,才猛然想起來將軍行蹤飄忽,王世充找不到,我估計也難。好在鮑將軍麾下的斥候眼神敏銳,隔著老遠就認出了尉遲將軍!」
「君子用智,小人使力!能取勝便可,何必在乎過程是否好看!」王二毛搖搖頭,不屑一顧。
「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吧!」程名振笑了笑,不置可否。「咱們先干好眼前的事情。誰當了皇帝,還不都需要有人幫他看家?」
幾句話,將自己來意解釋得清清楚楚。王二毛笑了笑,低聲回應,「好在天還沒完全黑,否則,可能真把殿下錯過去了!」
「是啊,也就是秦王!有這份膽略!」張瑾等人笑著議論。大夥都是刀頭上打過滾的,最佩服的就是敢於衝鋒陷陣的勇士。而秦王李世民,恰恰符合了大夥心目中的英雄形象。跟王世充軍交鋒的這幾仗,每次他都是親領中軍衝殺在第一線。左側秦叔寶,右側尉遲敬德,槊鋒所指,敵軍狼奔豚突。
「如殿下所願!」程名振和王二毛將戰馬交給隨從,笑著回應。
「若是王世充的人敢來,再設個陷阱將他們盡數活捉了便是!有什麼麻煩的,舉手之勞而已!」王二毛的嘴巴向來不饒人,聽尉遲敬德主動挑釁,立刻反唇相譏。
「這倒是!」張瑾聳肩,不再多費唇舌了。大夥眼下的任務是遮斷虎牢關通往洛陽的道路,沒什麼難度,但也不可掉以輕心。如果連這點小事兒都做不好的話,即便主動投效,秦王那裡也不會有合適位置。
「什麼事情,用暗號聯絡不行么?」程名振眉頭輕皺,低聲喝問。即便併入了大唐,洺州營依舊保持著昔日的規矩。號令嚴明,軍容整齊。上下聯絡都必須遵從一套獨特的手法。
「兩里之外,王飛將軍已經迎上去了。正慢慢向這邊趕來!」黃牙鮑跳下坐騎,低聲回應。「只帶了二十幾名護衛,秦叔寶將軍都不在身邊!」
「噤聲!」李世民四下看了看,盡量壓低了聲音,「別給更多人聽見,以免亂了軍心。兩位將軍當年曾經在竇建德帳下行走,是孤這邊最了解敵軍虛實的人。今天孤跟弟兄們商量了一整日,卻想不出個穩妥辦法。所以連夜來找你們,希望兩位將軍能替我出出主意!」
「報,報將軍!」黃牙鮑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地回應,「秦王,秦王來了!」
二人針尖對麥芒,鬥了個不亦樂乎。李世民怕斗得狠了傷了雙方情面,笑了笑,低聲說道:「呵呵,呵呵。兩位將軍都是當世英傑,就別爭一時短長了吧!若不是程、王兩位將軍用得好計,我也無緣結識尉遲將軍。若不是尉遲將軍武藝過人,兩位將軍又何必浪費那麼多心思做陷阱?咱們是不打不相識,過去的事情誰也別再提了。終歸是一場緣分。日後同心協力,馬上取功名便是!」
他本來是想說句謙虛話,不料聽在大夥耳朵里卻成了對黑臉尉遲敬德的調侃,紛紛笑了起來。自打陸建方死後,尉遲敬德就對王二毛恨之入骨。耐與同僚的情面無法尋仇,卻絕不肯對其假以辭色。沒等大夥將笑容收起,立刻冷哼了一聲,撇著嘴道:「這麼多人都錯過去,還要斥候何用?兩位將軍就這樣帶兵么?好在王世充被殿下打怕了,不敢主動出城來找你們麻煩!」
「只怕又被人攆得雁不下蛋!」尉遲敬德連聲冷笑,抓住王二毛當日的表現不放。
說著話,眾人打馬又走出了二里多地。眼看著天已經擦黑,周圍方圓十余里見不到半個敵軍的影子,便打算約束隊伍,紮營休息。他們這回帶了千余弟兄,一水的輕甲騎兵,遇上敵軍,可戰可走,來去如風。像一根毒刺般,深深地捅進了王世充軍的軟肋。
「啊!」程名振和王二毛兩個俱吃了一驚。先前見秦王談笑風生,兄弟二人以為對方找自己沒什麼大事。誰料形勢如此嚴峻,轉眼間,唐軍已經受到南北兩個方向威脅,腹背受敵。
「這個秦王!」沒等程名振開口,王二毛笑著感慨。心裏邊又是驚詫,又是佩服。
耐著秦王李世民的顏面,王二毛懶得再跟他爭。笑了笑,轉換話題,「剛才殿下說有事情垂詢我等,不知道是什麼要事?別再走了,再走,離營地太遠,就不安全了。畢竟這裡是洛陽軍的家門口,難免會竄出一兩隻看門狗來!」
自打在汾陽城外設計賺了尉遲敬德之後,程名振和王二毛等人就一直歸秦王李世民調遣。但雙方彼此之間的關係卻沒有繼續加深。通過先前的試探,李世民已經約略了解到程名振的心思,知道對方性格懦弱,不願意摻和進秦王府跟太子府之間的爭鬥中,所以也不勉強。此外,王二毛目前搭上了應國公武士矱這條線,而武士矱本人又是李淵的心腹,在沒有切實把握讓程、王兩人死心塌地為自己效忠的情況下,李世民寧可二人保持目前狀態,也不願意冒身邊多一個父皇耳目的危險。
還沒等程名振選好合適的紮營地點,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鳥鳴,緊跟著,哨探統領黃牙鮑騎著匹桃花馬,匆匆忙忙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