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第六卷 滿床笏

尾聲

第六卷 滿床笏

尾聲

說罷,將酒盞里的酒滿滿撒進土裡,自己又先後倒了兩盞,一一擺在墳塋前。裡邊的兩個女人,她都聽丈夫說起過。很嫉妒她們在丈夫心裏的位置,但卻沒道理吃對方的乾醋。特別是丈夫的以前那位妻子,亂世中,對方能不離不棄能陪著丈夫走過來,很不容易。換了她自己,還真不能保證會選擇一個身無分文的碼頭苦力為夫婿,並且相信他說的一切,相信他將會給自己掙一個光明的未來。
澤地深處已經多年沒有人住了,茅草頂子房屋多有破敗。但在重重破敗的房屋背後,卻有一塊寬闊的空地,乾乾淨淨、寸草不生,彷彿曾經有無數兵馬在此演練過一般。
緩緩站起身,他拔出腰間橫刀,在墳塋前慢慢舞動。當年,她最喜歡站在人群中,看著他舞刀弄槍,雖然他的身手細算下來,還未必如她矯健。
親衛感激地抱了抱拳,逃一般走遠。美艷婦人將氈墊子默默放在老者身邊,撲平,然後笑著說道:「既然姐姐跟婆婆在這裏,他們想必也不希望你著涼。坐氈子上吧,妾身先給婆婆和姐姐倒盞酒,然後去別處轉轉!」
要知道,如今頭上頂著「開國」兩個字的老將,對大唐來說已經是絕世珍寶了。萬一在沼澤當中染上一點兒風寒,大夥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她看著,一直看著。
白髮老者放慢腳步,從年青人手裡接過一個酒罈子,篩了兩碗酒,默默地擺在空場旁的兩座墳塋前。然後笑著坐下,伸手擦凈墓碑上的浮塵。
暴雨後的巨鹿澤,波光瀲灧。
「拿開!」老者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可憐的親兵嚇得後退半步,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別人可能不清楚,他們這些親衛卻是知道,自家大都護看上去滿臉慈祥,其名字在遼東卻是能止小兒夜哭。想當年,追隨太宗第一次入遼,就從卑沙城一直打了到平壤城下。後來第二次,第三次,還有最近這次入遼平叛,哪次不是砍得人頭滾滾而落?真的惹怒了他,恐怕死後連埋骨的地方都找不到。
一名白髮蒼蒼卻脊背筆挺的老者,帶著一名女人,三個青年,在一隊士兵的護衛下,緩緩走向澤地深處。
他慢慢舞著,慢慢追憶。如水流光慢慢從眼前飄逝。館陶縣,巨鹿澤,平恩,洺水,上黨郡,那麼多一起走過的歲月。宛若一朵朵荷花,在記憶的湖水中慢慢綻放。
「給我吧!」一直站在老者身邊的美艷婦人從親兵手裡接過氈墊,笑著命令,「你去別處走走,告訴大夥,也四下看看風景。別著急,玩夠了再過來!」
「大都護,地上,地上涼!」一名親兵趕緊快步走上前,遞過一個氈墊子。從高句麗班師回朝,途徑河北,東夷大都護,開國東平郡公程名振硬是拋下大軍,非要接上家人到巨鹿澤中走一遭,令他們這些當護衛的非常為難。
三個青年笑了笑,非常體諒地遷就了父親。開國功臣么,誰家攤上這麼一個寶貝,還能不遷就一下?即便是皇帝陛下,上回聽說父親生病,不也急得火燒火燎么?念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就遷就一下吧。他老人家開心,大夥也跟著開心不是?
「你們也過來,拜拜大娘!」程名振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然後點手叫過三個兒子。如杜鵑所願,他終於取了一個很會生養的女人。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並且不用再像他當年一樣,在亂世中掙扎。
【全書完】
美貌婦人和三個青年答應一聲,相跟著走遠。程名振給自己有倒上了一盞,也給杜鵑倒了一盞,笑了笑,想說些什麼。一路上準備好的話,卻發現根本不需要說了。鵑子應該知道,她明白的,她從一早就明白的。
巨鹿澤,遼東,卑沙城,高句麗。在刀叢中,只要夢一回頭,他便能看見她目光里的關切。
看著三個兒子恭恭敬敬地給杜鵑上酒,程名振輕輕地笑了。擺了擺手,他命令兒子和續弦的妻子各自去湖邊看風景,「去走走吧,其實這裡是很個很不錯的地方。沒人來打魚,水也乾淨!」
這麼多年來,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