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煙雲》第一卷 長安醉

第四章 霜降(一 上)

第一卷 長安醉

第四章 霜降(一 上)

「別!」雷萬春單手拉住他的衣袖,另外一隻手始終垂在身側,「被人發現后,我受了點兒小傷。在虢國夫人府里躲了半宿,才把追兵甩開。你如果去請郎中……」
「你們兩個小心些!」雷萬春想了想,笑著叮囑。「那姓孫的,恐怕眼裡只有錢!」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張巡停住腳步,低聲附和,「但現在已經沒必要追究賈昌的動機。王鉷的把柄已經牢牢被楊國忠攥在手裡了,私蓄死士,無論哪朝哪代都是個抄家滅族的罪名。接下來,就要看楊國忠如何動作……」
「瘋和尚?」王洵顯然對念痴這個人很熟悉,先楞了一下,然後臉上的表情立刻輕鬆了起來,「虢國夫人居然能請動他?真是不容易。那個老禿驢雖然又貪又色,一身醫術,在京師裡邊倒是找不出可以相提並論的人來。」
「那賈昌怎麼突然發了善心,肯主動透漏消息給你?!」而王洵所關注的,卻和張巡截然不同。楊國忠和李林甫誰死誰活,誰來做下一任宰相,在他看來,跟自己都沒太的關係。他好奇的是賈昌的舉止,怎麼看怎麼像故意把雷萬春往圈套里引,「他那個人,可是有名的只長心眼不長個子。自打我記事兒時候起,就沒聽說過他肯白幫人忙!」
這下,不用再逼著楊國忠出馬了。京兆尹王鉷藉助民宅蓄養死士的把柄都落在了他手裡,不信他不主動出擊。只是這樣一來,爭鬥雙方就都被逼入了死角,原本只是在外圍零敲碎打,如今卻變成了生死相搏。
「李林甫弄權誤國,但他畢竟還有宰相之才。若是換了楊國忠,恐怕正應了賀老那句評價,既無宰相之才,又無宰相肚量!」張巡搖了搖頭,滿臉苦笑。「算了,不提這些了。老雷說得對,眼下咱們即便想管也管不了。老雷,你臉上怎麼這麼多汗?」
「沒事!」張巡也笑,「他叫孔有方,我叫周郭,呵呵,我們兩個,幾千年來出入衙門,向來都是無往不利的,呵呵,呵呵!」(注2)
「你們兩個老說這些沒邊際的東西作甚?」傷口處不舒服,雷萬春的心情也跟著變得非常煩躁,「被人發現后,我趁亂給了姓薛的一鏢,雖然不至於要了他的命,至少也能讓他在床上躺半個月。楊國忠愛怎麼對付李林甫讓他對付去,咱們現在需要的,卻是儘早把宇文子達弄出來,儘早離開這非之地!」
「那倒是!」張巡嘆了口氣,幽幽地回應,「只是,此終非國家之福。他們這樣斗下去,消耗的卻是國家之……」咧了咧嘴,他不想繼續說下去了,王洵閱歷太淺,在京師里長這麼大,平日見的都是大唐如何威震四夷,恐怕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在繁榮的表面下,已經隱藏了無數危機。而雷萬春,他心裏,恐怕連誰來做皇帝都不是很在乎吧,跟他說起國家之事,簡直是對牛彈琴。
「沒事,我估計從今天起,誰也顧不上咱們這些小魚小蝦了。子達那邊,待會兒我跟明允再去找一找他那個姓孫的表哥。」
「傷得重不重!你怎麼不早說!」聞聽此言,張巡大急,衝上來便欲查雷萬春傷在了哪裡。
後半句話,他幾乎是喊出來的。王洵仔細一看,也發雷萬春臉色白得有些不對勁兒,趕緊上前一步,用手摸向對方額頭,「受風了?我這就去請郎中!」
從沒見他發這麼大的火氣,張巡和王洵兩個都楞住了。雷萬春也迅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咧了咧嘴,低聲道:「我的意思是說,人家怎麼斗,咱們都管不了,也沒必要管。還是先救宇文小子要緊。咱們當初趕過來,不就是為了救宇文小子出獄么?」
「他若是仗義實誠,全天下就沒陰險之人了!」王洵搖了搖頭,對雷萬春的判斷非常不贊同。「我倒是覺得,他已經發現了那個窩點是王鉷私蓄死士之處,自己又不願意出面將其揭開,以免捲入楊、林兩黨之爭,所以才假借了雷大哥之手!」
聽到又貪又色四個字,雷萬春心裏猛然一陣抽搐。自己這回欠楊玉瑤太多了。不知道該如何才能還得清?其實離開虢國夫人府沒多遠,他就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可人已經出來了,實在拉不下臉來再回頭。只要就這樣悶頭繼續往前走,不去想每一步的對錯。
注2:秦代之後,銅錢皆為外圓內方。所以孔有方,周郭,都是錢的代稱。
注1:割肉飼鷹。佛經上的一個傳聞。在此指內心虔誠,不流於表面。
「有什麼好擔心的!」雷萬春微微苦笑,「只要她哥哥楊國忠一天不倒,估計也沒人動得了她。我倒擔心的是咱們幾個。無意間捲入這麼大一場漩渦中,千萬別再有什麼閃失!」
張巡為人遠比王洵仔細,扶著雷萬春躺好,又出門吩咐小廝給他弄來一碗肉粥。然後坐到床榻邊,一邊看著小廝喂雷萬春進餐,一邊笑著說道:「我聽說高僧在紅塵中修行,追求的是一個悟字。一邊呵佛罵祖,一邊割肉飼鷹者大有人在。不羈的只是外表,心中多為纖塵不染。你不用擔心,虢國夫人既然能請得動他半夜出馬,自然彼此之間早就熟識了」(注1)
「仗義每多屠狗輩。我倒覺得他這人挺實誠!」雷萬春皺了皺眉,低聲回應。他沒敢跟張、王兩人說起自己中了毒箭的情況,所以現在只能強忍著肩膀處的痛癢。而那支毒箭的藥性偏偏又很強,害得他眼前總是一陣陣發黑。
「你這一下,無異於在火上澆了一桶油!」聽完了雷萬春對昨夜情況的描述,張巡皺起眉頭,來回踱步。
「已經處理過了!」雷萬春再也裝不下去,身子一歪,軟軟地躺倒了床腳,「慈恩寺的念痴大師給用了葯,據說效果還不錯!」
「沒這麼嚴重吧!」正如張巡所料,王洵心裏果然沒有什麼危機意識,笑了笑,大聲反駁道:「李林甫弄權誤國,這話不也是你說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