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安醉
第四章 霜降（五 上）
「誰……？」王洵差點沒反應過來，推開窗子，衝著外邊喊道：「走到近前來說，到底是誰出來了？」
「你可真是餓急了！」王洵笑了笑，低聲嘆氣。「國用和國禎可能一會兒就趕過來，馬方能不能來我不知道。為了你的事情，雷大哥受了傷，如今現在正躺在驛館里，所以張巡大概來不了了。晚一些時候我帶你去登門拜謝他們。這幾天你就住在我家，我可以命人把你的兩個侍妾也接過來住。等風波平息了，咱們再給你重新去買宅院！」
「少廢話，他現在在哪？」王洵心裏登時涌過一陣狂喜，手用力一按，直接從窗口跳了出來，「快，快帶我去見他！」
「你……」王洵又是為之氣沮。為了賺昧心錢，宇文至開妓院也就算了。如今還要親自住進去，被外人看見，他們宇文家祖宗的臉該往哪擱？
王洵自己沒兄弟姐妹，所以也體會不到親生兄弟爭奪家產時那種怨恨。見宇文至恨成這個樣子，也不好再勸。笑了笑，低聲道：「你那兩個小妾，都被馬方藏在平康里了。你小子，倒是有福。她們兩個寧願流落街頭，也不肯背叛你！」
不用問，宇文至就猜到王洵想說什麼。撇了撇嘴，笑著道：「沒事，二哥不用擔心。丟也是丟我自己的人。宇文家，如今跟我還有任何關係么？」
也沒讓他等太久，第二天剛過了正午，王洵正在卧房裡跟侍妾紫蘿一道收拾自己去軍營
「謝謝雲姨，謝謝二哥！」宇文至訕笑著擦了把臉，拖拖拉拉地走到桌案前。「餓死我了，在裡邊，天天吃糠窩頭，還不管飽。我喂狗的東西都比那強！」
王洵自詡在京師里混了十好幾年，居然連這樣一家酒樓都不清楚！當聽賈昌透漏完那頓飯的玄機之後，他慚愧得差點沒找個地縫鑽進去。因此也顧不上探究這些話的真偽，跟對方告了別，低頭耷拉腦袋就回家「聽信兒」去了。
「能好聚好散，就好聚好散吧！畢竟他是你親哥哥！」王洵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勸道。
「二哥……」宇文至愣了一下，瞪著淚眼看向王洵。旋即，他意識到自己又犯錯了，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看我這德行。就知道一個錢。二哥，我不提錢了。你對我的好處，我一輩子記在心裏！」
「這麼多年的兄弟了，我怎麼會真的惱你！」王洵幽幽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可以說讓他對自己和身外的世界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不完全是壞事，至少內心深處已經不像先前一般懵懵懂懂。
「別提那廝！」宇文至沮喪地一甩袖子，倒不見得有多惱怒，「
「問題是，他從來沒拿我當兄弟！」宇文至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陰狠，咬著牙說道。「要不是二哥你救我，我死在大牢里，他才開心。不提他，早晚我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後悔！」
「誰稀罕你的錢！」王洵將對方的另外一隻手也丟開，大聲說道。「留著那兩個臭銅給自己買棺材吧。下次遇到麻煩，千萬別再來煩我！」
宇文至的臉色瞬間又變了變，帶著點哀傷，又帶著幾分滿足。「讓他遭罪了。我這輩子忘不了他。二哥，我這回在監獄里，把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關鍵時刻，除了有權有勢外，你還得有一夥鐵杆兄弟。否則……」
不多時，宇文至梳洗完畢被僕人們領回。一進客廳門，看到王洵，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咧著嘴巴哭道，「二哥，二哥，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用，不用！」宇文至放下紅棗湯，連連擺手。「我就去平康里的妓院住，挺好。」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
「宇文公子，宇文至！」小廝王祥看了看站在門口花廊下做針線的兩個侍女，輕輕吐了下舌頭，「小的不是故意要打擾小侯爺。是宇文公子被從大牢里放出來了
王洵又笑了笑，懶得搭腔。宇文至剛剛從大牢里出來，又經歷了親哥哥的背叛，以現在的心態，說出來的話肯定毫無理性可言。還不如由著他去，發泄完了，也就忘了。
「那我去會客廳見他！你找幾件我沒穿過的衣服，先給子達送過去。順便再通知王吉，讓他騎著快馬出去，給秦家哥倆，小張探花，還有馬方那邊，一併報個喜！」王洵想了想，覺得雲姨的安排也合情合理，推了王祥一把，抬腿走向會客廳。
「唉，唉！」王祥連聲答應著，抬腿又往供貴客歇息的西跨院跑。一邊跑，還一邊念念不忘地嘟囔道：「這回誰都不用再擔心了，萬年縣既然肯放他出來，就沒有，……」
王洵笑了笑，不理睬下人們的多嘴。這些天雖然自己沒受到什麼波及，但自從孫捕頭來過之後，全家上下手裡都捏著一把汗。如今終於雨過天晴了，大夥因為高興稍微張狂些也沒必要追究。
他身材遠比王洵矮，在監獄里又折騰掉了膘，穿著對方的衣服，就像梨園裡專門裝扮來逗人發笑的丑角。王洵替他理了理衣領，笑著說道：「我家沒有太小的衣服，這幾件你先對付著穿。已經讓人出去錦繡軒給你買新的了，估計待會兒就能送過來。」
「噢！」宇文至傻傻地回過頭，手裡死死攥著一個空碗。半晌之後，
「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宇文至拉住王洵的手，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淌，「我也是一時糊塗，才想去抱楊家的粗腿。我以後再也不犯傻了，二哥你千萬不要惱我！」
「王福他們怕他把一身晦氣帶進門，先拉著他去西跨院洗澡換衣服去了。雲姨命人煮了肉粥和紅棗湯，一會兒讓去前院的會客廳吃！」
「多虧了二哥了。我在大牢裡邊，一直咬著牙挺。就是相信二哥不會怪我。二哥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我出來。二哥，您放心，無論花了多少錢，我將來肯定一文不差還你！」宇文至抽回一隻手去抹了把鼻涕，斷斷續續地說道。
「你別再讓挖坑騙我往下跳就行了！」王洵掃了他一眼，哭笑不得。宇文至壓根兒就是個無賴，自己根本不能跟他一般見識。「趕緊過來坐吧。先喘口氣兒。雲姨命人熬了肉粥和紅棗湯，馬上就能端過來！」
王洵笑著搖頭，看了看宇文至的臉色，低聲問道：「回過家了？你哥讓你進門么？」
安福門外這家不怎麼起眼兒的酒樓乃宮中幾位極有背景的太監所開，想要進去喝酒需要專人引薦。在赴宴之前，把自己需要求公公們辦的事情，寫清楚了交給中間人。酒店的東家便會根據事情的難易程度明
「嘿嘿，謝謝二哥！」宇文至咧嘴傻笑。「其實這身挺好的，天竺棉的呢，貼在身上很軟乎。我拿回去，找人改改，也就能穿了！」
王洵心裏邊，其實一直為宇文至當初背了自己惹下這麼大的事情而鬱悶著，本想藉著重新見面的機會，狠狠收拾對方一番。聽了這句話，心登時一軟，搶上前數步，雙手拉住宇文至的胳膊，用力扯起，「你，你總算出來了。今後可改了吧？別再讓大夥為你擔心！」
「真的？」宇文至喜出望外，「沒想到還有人會等著我。我還沒來得及去平康里呢？從宇文家門口離開，立刻就奔你這來了！馬方這小子，他也真會挑地方！」
「為了你的事情，他被他父親差點打折了腿！」王洵笑了笑，低聲說道。
兄弟兩個隨便又閑扯了幾句，僕人便將新煮的肉粥端了進來。宇文至聞見肉味，兩眼立刻發直，也不用筷子和勺子，直接端起碗，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僕人們忍住笑意給他添了一碗，宇文至又是「咕咚咕咚」兩大口，將整碗粥喝了個乾乾淨淨。不待僕人伺候，伸手便去搶勺子。王洵見狀，趕緊一把拉住了他，「腸子餓細了，千萬別吃得太急。你先緩緩，喝碗紅棗湯，去去晦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