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煙雲》第二卷 關山月

第一章 羽衣(三 下)

第二卷 關山月

第一章 羽衣(三 下)

「夫人不也是無緣無故,就跑到別人家後園中來了么?」有心替自家女主人出氣,虢國夫人的貼身婢女香吟搖搖頭,微笑著反問。「婢子眼神雖然差,公主殿下的服飾是什麼顏色,卻還是能看得清楚!」
「你少管!」襄郡夫人立刻豎起一雙桃花眼,挑釁般地瞪將過去。
「你……」這女人是個瘋子,王洵真後悔自己剛才沒走得快一些。只有瘋子才敢說那種大逆不道的話,雖然她陳述的是人盡皆知的事實。當今天子最寵愛的貴妃娘娘,的確曾經是皇子壽王的髮妻。皇帝陛下看上了她,先詔令她去做女道士,然後又將其冊封為妃。而所謂哥哥爬上弟媳的床,則說的是大唐太宗皇帝風流故事。先在玄武門殺掉了齊王元吉,隨後將齊王的妃子楊氏掠入了自己的秦王府。(注1)
「公主殿下聽到又怎麼樣?她又不是皇上的親妹妹!連她……」襄郡夫人兀自嘴硬,瞪著對方,惡狠狠地補充。話說出了口,猛然意識到剛才自己可是把皇上和皇上的曾祖父全給稍帶了進去。安定公主雖然與當今天子關係處得淡,可把聽到的內容傳到宮中去的辦法還是有的。一旦惹得皇帝陛下震怒,恐怕自己的丈夫再懦弱,也要奉命休妻了。
「還是小心些為好!」安定公主慈祥地笑了笑,彷彿王洵真的是自己的直系晚輩般,目光中充滿了憐惜,「越是赤日炎炎,越要小心房檐底下吹來的陰風。男子漢大丈夫,真刀真槍未必能放得倒,但不經意的一點疏忽,卻總是能要人的命。你日後在長安城裡摸爬滾打,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寧得罪君子,別招惹小人。寧得罪男人,別招惹女人。男人之間有了衝突,端起酒盞來,也許就一笑了之了。而被某些女人惦記上了,很可能糾纏你一輩子。倒不如給她一個痛快,也省卻日後許多麻煩!」
「怎麼了?啞巴了不成?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屁孩!」見王洵幾乎是狼狽而逃,襄郡夫人愈發狂態畢露,緊追了幾步,笑著調戲。「做人就該乾脆些,想要就要,別藏著掖著。看上哪個女人,縱使親兄弟也不要客氣,該動刀子就動刀子,該……!」
「欠揍!」王洵終於弄明白對方是什麼毛病了。邁開大步,揚長而去。直到他整個人都走沒了影子,襄郡夫人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目光四下探了探,隨即露出了一縷怨毒。
霎那間,半空中宛若出現了一把刀,逼得襄郡夫人楞了楞,快速將頭低了下去。
「唔!」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力度,襄郡夫人輕哼一聲,雙目中的春意立刻淌了滿臉,「好妹妹,好妹妹。你說怎樣就怎樣。姐姐一切都依著你便是!」
罵罷,猛然又想起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自己是看中了王洵強壯英俊,所以才追著對方如廁的腳步而來。那虢國夫人的婢女又跑到男人撒尿的地方做什麼?莫非她是前來替自家女主人穿針引線?怪不得姓王的傢伙放著白送的蜜桃不啃,原來已經把虢國夫人勾搭上手了!
一股濃烈的酒意登時衝上了頂門,王洵再也按捺不住,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罵道:「夫人請把嘴巴放乾淨些?別再拿這種骯髒事埋汰王某,也別再埋汰你的夫君,畢竟他做官還需要些臉面?」
王洵哪裡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踩上了這樣一堆狗屎?急匆匆回了酒席前,臉色非常尷尬。好在七大姑八大姨們正家長里短聊得熱鬧,也沒人過多注意他的表情。所以端起酒盞隨便抿了幾口,就把一切遮掩了過去。唯獨安定公主,一直對王洵感激於心,見他走得滿頭是汗,笑了笑,低聲數落:「你這孩子,大日頭底下跑這麼快乾什麼?在座的都是長輩,誰還會計較你離席時間稍長一些?趕緊喊人來把額頭上的汗水擦乾淨了,免得一會兒被風吹得頭疼!」
大唐富足,民間少有饑寒。所以女子皆以豐腴為美。襄郡夫人也不能例外,人還隔著半步,胸前軟軟的兩團肉已經蹭在了香吟的手臂上。小婢女香吟饒是跟在虢國夫人身後見多識廣,卻也未曾遇到過如此自甘下賤的女人。見對方笑得雙目流波,忍不住心中湧起一股促狹之意,伸出雙手,滿滿地握了兩握,「那姐姐何不投入夫人門下,也好跟我日日相見!」
說這話,眼睛向門口微微一瞥,恰好落在了正進門的襄郡夫人臉上!
「哎吆,看妹妹這話說的有多生分!」襄郡夫人絲毫不以香吟的冷淡為忤,繼續挺著胸脯往前貼,「能伺候虢國夫人,是幾輩子修來的福!誰敢真拿你當奴婢看?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長得跟我親妹妹一般。」
想到這兒,襄郡夫人臉上的笑容愈發嫵媚,幾乎是討好般,甜膩膩地湊到香吟跟前,訕笑著說道:「人家剛才不是走錯路了么?所以才誤闖到這裏。公主殿下是此間主人的嬸母,自然不會像人家這般笨!好妹妹,你剛才都看見了什麼?能不能跟姐姐說得詳細些!」
「骯髒!」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被王洵的話給激得失去了理智,襄郡夫人咯咯冷笑,「骯髒,你嫌我骯髒?那做父親勾搭上兒媳婦怎麼算?做哥哥的爬上弟媳婦的床又怎麼算?你嫌我臟,敢問,這長安城裡,除了曲江池旁的漢白玉欄杆外,還有乾淨的東西么?」
「夫人怎麼透風透到這裏來了,當心被竹子絆到!!」還沒等她想好如何報復不識好歹的王洵,一個聲音在竹林外淡淡地問道。
說罷,揮拳砸向身邊一棵青竹。只聽「咔嚓」一聲,足足有小兒胳膊粗的青竹居然被硬生生給砸歪了半截,徑直擋在了自己和襄郡夫人之間。那襄郡夫人雖然閱人無數,卻沒見過這種野蠻粗暴的莽漢,竟嚇得接連後退了數步,抱肩縮頭,唯恐躲得稍慢些,就被王洵一拳頭砸在臉上。
「夫人!」王洵停住腳步,怒目而視,「不要因為自己內心齷齪,就容不得世間半點乾淨。別人怎樣,王某管不著。但你要再埋汰王某,休怪王某這雙拳頭不客氣!」
「妹妹別走!」襄郡夫人提起裙角,緊追不捨。「姐姐還有話要問你呢?剛才安定公主……」
那咱們可得好好把這筆賬算算。襄郡夫人一邊冷笑,一邊在心裡頭發狠。自從十歲起,凡是她看中的東西,幾乎就沒有弄不到手的。偶爾錯過了一兩樣,也一定要千方百計從擁有者手裡奪過來,或者千方百計將其毀掉。總之,我沒有,別人也不能有。否則,睡覺都睡不安寧!
注1:開元二十三年,楊玉環被冊封為壽王妃。由丞相李林甫和陳希烈持節頒旨(相當於證婚)。開元二十八年,唐玄宗帶領兒子兒媳去溫泉宮。二十九年春,突然下旨命兒媳出家為女道士。不久召之入宮侍寢。
「公主走得很快,估計什麼都沒聽見!」小香吟哪敢停步,一邊逃,一邊回應。
當即,心思在肚子里轉了無數轉,臉上的怒容迅速變成了笑意,「看香吟妹子這話說的,公主殿下無緣無故,怎麼會跑到後園中來?想必是妹子剛才走得匆忙,一時間看花了眼吧!」
「婢子不過是恰巧經過這裏,哪敢管夫人的閑事?」來人乃虢國夫人的侍女香吟,自問也不是個善茬,明知道襄郡夫人做賊心虛,依舊咬住不放,「不過公主殿下好像剛才也出來透氣,不知道她老人家聽到竹林中的母雞求偶聲沒有?」
這下,輪到小婢女香吟受不住了。鬆開十指,鳥雀般跳了開去。「你這人真是個瘋子!男的女的都不放過。我得走了,你自己愛跟誰玩跟誰玩去!」
話音未落,人已經逃出了一丈之外,比長了翅膀還要迅捷。
「我可高攀不起。」香吟笑著向旁邊躲了躲,抬手隔開了襄郡夫人蹭過來的肩膀。「香吟不過是別人家的一個小婢,怎會有當郡夫人的姐姐?!」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襄郡夫人立停止了追殺。拍拍自己波濤洶湧的胸脯,嬌笑著罵道:「小樣,跟老娘斗!就是你家主人,在老娘面前,也未必能討到半分便宜去!」
「不妨事,不妨事!」聞聽此言,王洵的臉色登時又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晚輩乃練武之人,輕易不會感染風寒。況且這大熱天的,哪會被冷風吹到!」
才走出三五步,又聽襄郡夫人在背後喊道:「站住!你不就是想把姓楊的寡婦弄上手么?只要你讓老娘開心,老娘可以教你一個辦法,保管有效!」
自高祖李淵起,大唐官員和命婦們的服飾顏色,都有非常嚴格的規定。今日與宴的貴婦人們品級各異,袍服顏色自然也明顯不同。特別是安定公主,作為中宗皇帝的女兒,當今天子的堂妹,她的服飾在今天的人群中可以說是獨一無二。根本不存在認錯得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