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山月
第四章 樓蘭（一 下）
「你們幹什麼？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啊！」王洵氣急敗壞地大喊。
「小洛？」王洵又是一愣，在心中默念面紗主人的名字。很顯然，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原女孩名。並且絕非出自什麼上等人家。也許她本身姓洛，或者父母懶得請教書先生給女孩取名，就乾脆隨便叫了個這個名字。聽起來很順口，卻讓人立刻能分辨出她出身寒微。
葯碗是銅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夢中的濃煙熏壞了心智，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此刻王洵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向對方道歉，而是葯碗的質地。這麼大一個碗，至少需要三兩精銅來做。那就是三十幾個錢，足夠普通農家開銷一整個月！（注1）
「紫蘿——！」「雲姨——！」不顧一切扎進濃煙里，他努力尋找，卻一無所獲。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的庭院突然變得十分陌生，屋子一棟挨著一棟，沒有門，也沒有窗。都冒著煙，冒著火，硫磺的氣味熏得人鼻涕眼淚一道往外淌。
紅色的烈焰從曲江池上燒起來，
「校尉大人醒了！」
「荇芷——！」他大聲呼喊，濃煙中沒有任何回應。
水從她的蔥蔥玉指中落下來，飛花碎玉般落在高聳的胸口。兩點嫣紅，在水流的刺激下分外奪目。
「不——！」王洵大叫。「一人做事一人當。別殺他們，別殺他們！」
眾禁衛訕笑著讓開一條通道。任由面紗的主人將一碗又黑又稠的葯湯端到王洵面前。「喝，喝了這碗孟婆湯，好去投胎！」
「這話問的！」眾人被逗得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回應，「你您當然醒了。不然怎麼能看得到我們！」
每一桶水澆下去，立刻化作一團迷霧。
這是哪？王洵大驚，迅速轉頭，卻看見一片蔥蘢的綠色。幾個屬下的身影坐在附近，圍著一個臉上矇著薄紗的女生低聲說笑。聽到他這邊的動靜，卻都將臉轉了過來。
「孟婆湯？」王洵楞了楞，不是為了碗中的葯汁，而是為
「王福——！」「王吉——！」「王祥——！」王洵徹底瘋了，用肩膀撞向距離自己最近的牆壁。冒著火的牆壁瞬間消失，他闖進了一個煙霧升騰的屋子。有個美艷之極的女人，躺在灑滿花瓣的木桶中，輕舒玉臂。
快下雨了，雲霧頭上翻滾，空氣中瀰漫著硫磺的味道。
他遲疑著走上台階，沒等扣動門環，大門和側門同時向內倒下。濃煙翻滾著從裡邊冒出來，騰起來，遮住人的眼睛。
「這就對了么？來，張嘴！」小洛姑娘眼中的怒火瞬間消失，代之的是一股說不出的溫柔，「喝吧，不苦，我放了很多糖在裡邊！乖！」
「這裡是奈何橋。你們都已經死了，他們都是鬼！」眼睛很好看，但面紗後邊傳來的話，卻像刀子一般冰冷。
「再不張嘴，我
是虢國夫人。不！比虢國夫人豐腴些，天啊，是貴妃娘娘。心中突然一緊，王洵拔腿就往外逃。先前空無一人的門口，卻瞬間湧出數以萬計的河西士卒，舉著刀圍攏過來，將其團團困在中央。
太極殿內，偏偏還有人笑著向火裡邊丟乾柴，一捆接著一捆。
注1：開元通寶的重量比較規範，十個大約一兩。比五銖錢輕一半。
這是做夢，肯定是做夢！王洵拳打腳踢，拚命掙扎。終於，火焰也不見了，他睜開眼睛，看到一片灰濛濛的天空。
這一覺睡得可真長。王洵艱難地轉動脖頸，目光從人縫中穿過去，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周圍一片碧綠，至少是晚春時節才有的顏色！自己居然昏睡了四五個月！天啊！「這是哪？我昏迷了多長時間？你們怎麼走出來的？沙盜呢，你們將沙盜也打敗了？」
一連串的問題讓大夥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好。特別是最後一
京師失火了。
「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他大聲解釋，卻沒有人肯聽。楊國忠、高力士、陳玄禮、哥舒翰，還有很多不知名姓的達官顯貴們，獰笑著走近，刀刃上滴滴淌血。雲姨、紫蘿、白荇芷、小馬方、還宇文至被砍倒了，在血泊中翻滾掙扎。
「校尉大人醒了！」方子陵和魏風兩人同時跑上前，興高采烈。
隨後是額頭上綁滿白布的老周，將胳膊掛在脖子上的朱五一，還有一群黑壓壓的腦袋，或者來自飛龍禁衛，或者來自民壯，個個滿臉欣喜。
「你到底喝不喝？」小洛姑娘還是個急脾氣，見王洵只顧皺著眉頭**，將葯湯往床榻旁重重一頓，發出「當」地一聲。
誰也不理睬他。丟乾柴者紫袍華袞，對他這個小小的校尉不屑一顧。「老子也不管
「嗯，喝，我喝還不行么？」王洵連聲答應，唯恐再耽擱片刻，被人將葯湯直接澆在臉上。
飛龍禁衛奉命保護皇宮，王洵雙手拎著水桶，不停地向紅色的宮牆上澆水。一桶接著一桶，卻無濟於事。
「我醒了？」王洵不敢確認。依稀記得，自己倒下的時候，是十一月。而現在，周圍空氣中卻蕩漾著融融暖意。
「喝吧，小洛姑娘的手段高明著呢！咱們不少兄弟的命，都是她救下的！」錯誤理解的上司的意思，蹲到王洵耳邊，方子陵低聲解釋。
「我在裡邊下了盎毒。想讓它什麼時候發作就什麼時候發作。一旦發作起來，就讓你們一個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面紗的主人眼中怒氣未消，聲音的尾韻處，卻隱隱已經帶上了笑意。
楊國忠等人瞬間消失，雲姨和紫蘿等人也飄然不見。紅色的火焰從地下冒出來，吞沒世間一切。